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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節 李群玉

  黃陵廟

  李群玉

  小姑洲北浦雲邊,二女啼妝自儼然。

  野廟向江春寂寂,古碑無字草芊芊。

  風回日暮吹芳芷,月落山深哭杜鵑。

  猶似含顰望巡狩,九疑如黛隔湘川。

  黃陵廟,在今湖南湘陰縣北洞庭湖畔。古代當地人民由於同情舜帝的兩個妃子娥皇和女英的不幸遭遇,給她們修了這座祠廟。

  據《史記·五帝本紀》載,舜南巡狩,死於蒼梧,葬在江南的九疑山。《水經注·湘水》等又先後將故事發展成為娥皇、女英,因為追蹤舜帝,溺於湘水,遂“神遊洞庭之淵,出入瀟湘之浦”。這樣就給原來的傳說加深了神話與悲劇的色彩。後世人們更將湘竹上麵的斑斑點點,想象成為二妃遠望蒼梧,臨江慟哭的淚痕。李群玉寫此詩,也是借助這一綿綿長恨的故事為背景的。

  此詩在構思上,是用黃陵廟的荒涼寂寞與廟中栩栩如生的二妃悲切的塑像作為對照,在結構上則以詩人憑吊黃陵廟的足跡為線索布局,從而步步深入地表現了二妃音容宛在、精誠不滅,而歲月空流、人世淒清的悲苦情緒。

  首句“小姑洲北浦雲邊”,交代了祠廟的地點與位置,“浦雲邊”三字表明詩人從遠處走向黃陵廟時所見到的雲水相映頗為荒涼的景象,以及由此引起的漠漠層雲,江天寂寥,四周一片空空蕩蕩的感覺。第二句,詩人已進入祠廟瞻望,以特寫鏡頭顯出“啼妝儼然”的二妃塑像。這裏愈是寫出環境的蕭索與刻畫出二妃生動的形象,也就愈會喚起人們無限的哀思。

  接下來詩人漫步祠外,隻見“野廟向江春寂寂,古碑無字草芊芊”,進一步寫景抒情。“野廟向江”,著一“野”字,點染了環境的荒涼。“向江”,顯然暗示廟中二妃日夜麵向蒼梧。此時周圍有的隻是被風雨剝蝕了字跡的古老碑碣,萋萋的荒草和一片東風無語的寂寂春色,“寂寂”,是詩人的感受,也是對二妃悵惘心情的想象與描摹。

  接寫詩人佇立平岡,愁思不已的所見所感:“風回日暮吹芳芷,月落山深哭杜鵑”。暮色晻晻,那江上的香芷在晚風中遙曳生恣。香芷,這個湘、沅一帶特有的風物,既是黃陵廟前的現場景物,又暗暗關聯二妃美麗的神話。《楚辭·湘夫人》雲:“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觸景生情,引人遐想。待到夜暮降臨,江畔月落,四周杜鵑啼血,如果二妃有知,聽著聲聲“不如歸去”,她們將會感到怎樣的悲戚!她們縱欲歸去,又能夠歸向何處呢?想到這裏,感傷之情油然而生。詩人再次步入廟中,抬頭凝望“啼妝儼然”的神像,“猶似含顰望巡狩,九疑如黛隔湘川”,仿佛看出她們蹙著眉黛,隔著湘水,仍在朝朝暮暮地遙望遠處不可企及的九疑山,默默無言地翹盼著舜帝的歸來!這樣的形象更加激起詩人內心的波瀾:事去千年,人世已非;恨重如山,心似金石啊!這裏的“猶似”二字,既把二妃的神態寫活了,流露出她們堅貞不渝、長恨綿綿的情懷,也寄寓了詩人無限的情思。此時此地,詩人佇立野廟,愁縈湘浦,目遇神追,依戀感懷,不能自已。其下“九疑如黛”的結句,以一“隔”字,包含多少欲哭無淚的憾恨,全詩到此,辭雖盡而意未盡,如餘音繞梁,回味無窮。就以詩中“月落山深哭杜鵑”中那一“哭”字來說,究竟是實寫杜鵑的啼血,二妃的飲泣,還是詩人自己的一掬同情的眼淚,抑或是三者合而有之,那就很難叫人分得清了。

  (陶慕淵)

  放魚

  李群玉

  早覓為龍去,江湖莫漫遊。

  須知香餌下,觸口是銛鉤!

  這是詠物詩中一首富於哲理的佳作,篇幅短小,意味雋永。我國古詩中,最早寫魚的詩句見於《詩經·衛風》中的《碩人》篇。漢魏六朝樂府詩中的《枯魚過河泣》,則是以魚為抒寫對象的完整的全篇。唐代詠物詩不少,然而寫魚的專篇仍然不多,所以這首《放魚》是獨具一格的難能可貴之作。

  這首詩,題材獨特,角度新穎。作者既入乎其內,深入地體察了魚的習性、情態和生活環境,作了準確而非泛泛的描寫;又出乎其外,由尺寸之魚聯想到廣闊的社會人生,言在此而意在彼,讓讀者受到詩中寓意的暗示和啟發。這首詩從題目上看,是寫詩人在將魚放生時對魚的囑咐,全詩以呼告式結撰成章。“早覓為龍去”,一開始就運用了一個和魚有關的典故,妙合自然。《水經注·河水》:“鱣鯉出鞏穴,三月則上度龍門,得度者為龍,否則點額而還。”在我國古代富於浪漫色彩的神話傳說中,龍是一種有鱗有須、能興風作浪的神奇動物,因此,為龍或化龍曆來就象征著飛黃騰達。但詩人運用這一典故卻另有新意,他是希望所放生之魚尋覓到一個廣闊自由的沒有機心的世界。一個“早”字,更顯示詩人企望之殷切。接著以“江湖莫漫遊”句,須承而下。“漫遊”本是為魚所獨有的生活習性,但在這裏,“莫漫遊”和“早覓”的矛盾逆折,卻又讓讀者產生強烈的懸念:為什麽希望魚兒要早覓為龍,又勸其莫漫遊於江湖之中呢?這就自然無跡地引發了下文:“須知香餌下,觸口是銛鉤!”“香餌”與“銛鉤”也都是和魚的生活與命運緊密相關的事物。這兩句詩一氣奔注,分外醒人耳目。銛,是鋒利之意,“銛鉤”與“香餌”相對成文又對比尖銳,那觸目驚心的形象可以激發人們許多聯想,“須知”使詩人告誡的聲態更加懇切動人,而“觸口”則更描摹出那環生的險要,傳神地表現出詩人對魚的憐惜、耽心的情態。寥寥二十字,處處圍繞著題目“放魚”來寫,用語看似平易,運筆卻十分靈動而巧妙。

  “寄托”是詠物詩的靈魂。這詩抒寫的是放魚入水的題材,但它又不止於寫放魚入水。詩人的目光絕沒有停留在題材的表麵,而是在具體的特定事物的描繪中,寄寓自己對生活的某種體驗和認識,使讀者從所寫之物,聯想到它內蘊的所寄之意。這首《放魚》寄意深遠。其特色一是小中見大地展開,二是由此及彼地暗示。寫的是具體的尺寸之魚,卻由魚而社會而人生,抒發了封建社會中善良的人們對於險惡的社會生活的一種普遍感受。所詠歎的是“放魚”這一尋常事物這一尋常事物,但詩人卻手揮五弦,目送飛鴻,因而音流弦外,餘響無窮,使人不禁聯想到詩人自己和許多正直的人們的遭際而深感同情。正如陶明濬《說詩劄記》所指出的:詠物之作,非專求用典也,必求其婉言而諷,小中見大,因此及彼,生人妙語,乃為上乘也。此詩可謂得其旨。

  蘇東坡說:“作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何況是詠物詩。這首《放魚》狀物形象,含蘊深遠,花蕾雖小卻香氣襲人,堪稱詠物詩中的佳作。

  (李元洛)

  火爐前坐

  李群玉

  孤燈照不寐,風雨滿西林。

  多少關心事,書灰到夜深。

  這首詩寫得含蓄深遠,透露出作者的寂寞身世和內心的孤憤。

  詩的起句寫室內情景:一盞孤燈,照著無法成眠的詩人。燈是“孤”燈,已經表現出那種寂寥的情境;而青燈照壁,夜不能寐,更隱隱透出一種莫名的愁情。這種在絕句中稱為“寫景陪起”的起句,在這裏起了渲染氣氛、烘托環境、刻畫內心情態的作用,並點明時間,勾畫出訴之於視覺的形象。第二句宕開一筆,由室內而室外,描繪出一個具有特征的空間,構成訴之於聽覺的形象。“風雨滿西林”,風聲,雨聲,林濤聲,落木的蕭蕭聲,聲聲入耳。一個“滿”字,更筆酣墨飽地寫出了雨烈風狂的情狀。是西林的風雨聲撩人愁思,使詩人長夜不寐?還是滿林風雨象征著詩人難以平息的心潮?從詩人情景交融之筆看來,恐怕是二者兼有吧。

  第三句在絕句的寫作中是很重要的一環,元代楊載在《詩法家數》中說:“大抵起承二句固難,然不過平直敘述為佳,從容承之為是,至於宛轉變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若於此轉變得好,則第四句如順流之舟矣。”這首詩的第三句就有轉折得力、另開新境之妙。在前麵兩句實以寫景之後,第三句出之以虛以寫情,使前麵的形象描寫具有思想內涵的深度,並使全詩跌宕頓挫而逼出末句。在這裏,詩人點明“多少關心事”,然而,是家事?是國事?抑或家事而兼國事?他都沒有一字提到,隻在第四句勾勒了“書灰到夜深”的詩人自己的形象。這一句其妙有三:一是點明“火爐前坐”的詩題;二是“夜深”照應起筆的“不寐”,開合有致;三是通過關於“書灰”動作的細節描寫,深入而含蓄地展示了人物的內心世界,創造了一個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情境。“書灰”是活用“書空”的典故。《晉書·殷浩傳》記載,浩為中軍將軍,受命領兵去平定“胡中大亂”,中途將領叛亂,功敗垂成。桓溫就此“上疏告浩”,“竟坐廢為庶人,徙於東陽之信安縣。”浩被黜放,“終日書空,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詩人未便明言的隱衷,也許可從此典推測一點消息吧。

  (李元洛)

  引水行

  李群玉

  一條寒玉走秋泉,引出深蘿洞口煙。

  十裏暗流聲不斷,行人頭上過潺湲。

  唐代詩歌題材豐富,內容廣闊,生動地反映出社會生活的千姿百態。但勞動人民改造自然的鬥爭,卻很少得到反映。象李白的《秋浦歌》(爐火照天地)這種描繪壯美的勞動場景的詩作,竟如空穀足音。這是封建文人的時代局限和階級局限所造成的。正因為這樣,李群玉的這首《引水行》便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詩裏描寫的是竹筒引水,多見於南方山區。鑿通腔內竹節的長竹筒,節節相連,把泉水從高山洞口引到需要灌溉或飲用的地方,甚至直接通到人家的水缸裏,丁冬之聲不絕,形成南方山區特有的富於詩意的風光。

  一、二兩句寫竹筒引泉出洞。一條寒玉,是對引水竹筒的生動比喻。李賀曾用“削玉”形容新竹的光潔挺拔(見《昌穀北園新筍》),這裏用“寒玉”形容竹筒的碧綠光潔,可謂異曲同工。不說“碧玉”而說“寒玉”,是為了與“秋泉”相應,以突出引水的竹筒給人帶來的清然泠然的感受。寒玉秋泉,益見水之清洌,也益見竹之光潔。玉是固體,泉卻是流動的,“寒玉走秋泉”,仿佛不可能。但正是這樣,才促使讀者去尋求其中奧秘。原來這條“寒玉”竟是中空貫通的。泉行筒中,是看不見的,隻能自聽覺得之。所以“寒玉走秋泉”的比喻本身,就蘊含著詩人發現竹筒引水奧秘的欣喜之情。

  “引出深蘿洞口煙。”這句是說泉水被竹筒從幽深的泉洞中引出。泉洞外麵,常有藤蘿一類植物纏繞蔓生;洞口附近,常蒙著一層煙霧似的水汽。“深蘿洞口煙”描繪的正是這種景色。按通常順序,應先寫深蘿泉洞,再寫竹筒流泉,現在倒過來寫,是由於詩人先發現竹筒流泉,其聲淙淙,然後才按跡循蹤,發現它來自幽深的岩洞。這樣寫不但符合觀察事物的過程,而且能將最吸引人的新鮮景物先描繪出來,收到先聲奪人的藝術效果。

  “十裏暗流聲不斷,行人頭上過潺湲。”竹筒引水,一般都是順著山勢,沿著山路,由高而低,蜿蜒而下。詩人的行程和竹筒的走向一樣,都是由山上向山下,所以多數情況下都和連綿不斷的竹筒相伴而行,故說“十裏暗流聲不斷”。有時山路折入兩山峽穀之間,而渡槽則淩空跨越,這就成了“行人頭上過潺湲”。詩不是說明文,花費很大氣力去說明某一事物,即使再精確,也不見得有感人的藝術力量。這兩句詩對竹筒沿山蜿蜒而下的描寫是精確的,但它決不單純是一種客觀的不動感情的說明,而是充滿詩的情趣的生動描寫。關鍵就在於它寫出了山行者和引水竹筒之間親切的關係。十裏山行,竹筒蜿蜒,泉流不斷,似是有意與行人相伴。行人在寂寥的深山中趕路,邂逅如此良伴,該會平添多少興味!“十裏暗流聲不斷”,不隻是寫竹筒流泉,而且寫出了詩人在十裏山行途中時時側耳傾聽竹筒流泉的琤琤清韻的情景;“行人頭上過潺湲”,更生動地抒寫了詩人耳聞目接之際那種新奇、喜悅的感受。

  竹筒引水,是古代勞動人民巧紗地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生動事例,改造自然的同時也為自然增添了新的景色,新的美。而這種景色本身,又是自然與人工的不露痕跡的和諧結合。它本就富於詩意,富於清新樸素的美感。但勞動人民用自己的智慧創造出來的這種美的事物,能為文人所發現、欣賞並加以生動表現的卻不多。僅此一端,也足以使我們珍視這首《引水行》了。

  (劉學鍇)

  黃陵廟

  李群玉

  黃陵廟前莎草春,黃陵女兒蒨裙新。

  輕舟短櫂唱歌去,水遠山長愁殺人。

  黃陵廟是舜的二妃娥皇、女英的祀廟,又叫湘妃祠,座落在洞庭湖畔。這首詩雖然以“黃陵廟”為題,所寫內容卻與二妃故事並不相幹。詩中描畫的是一位船家姑娘,流露了詩人對她的愛悅之情。

  “黃陵廟前莎草春”,黃陵廟前,春光明媚,綠草如茵——這是黃陵女兒即將出現的具體環境。美麗的大自然仿佛正在等待以至是在呼喚著一位美麗姑娘的到來。莎草碧綠,正好映襯出般家姑娘的動人形象。

  “黃陵女兒蒨裙新”,一位穿著紅裙的年輕女子翩然來到,碧綠的莎草上映出了豔麗的紅裙。蒨(qin欠),是一種紅色的植物染料,也用以指染成的紅色。“蒨裙”,本已夠豔的了,何況又是“新”的。在莎草閃亮的綠色映襯下,不難想見這位穿著紅裙的女子嫵媚動人的身形體態。

  “輕舟短櫂唱歌去,水遠山長愁殺人”,是寫女子駕船而去。而船後還飄散著她的一串歌聲。詩人出神地凝望著,隻見小船向著洞庭湖水麵漸去漸遠,直至消失。“水遠山長”,形象地寫出詩人目送黃陵女兒劃著短槳消失在遠水長山那邊的情景。“水遠山長”四字還象一麵鏡子,從對麵照出了悵然獨立、若有所失的詩人的形象。

  《黃陵廟》在藝術上的成功,主要在於采用了寫意的白描手法。詩人完全擺脫了形似的摹擬刻畫,十分忠實於自己的感受。綠草映出的紅裙留給詩人的印象最深,他對黃陵女兒的描畫就隻是抹上一筆鮮紅的顏色,而毫不顧及穿裙女子的頭腳臉麵。登舟、舉槳與唱歌遠去最牽動詩人的情思,他就把“輕舟”、“短櫂”、歌聲以及望中的遠水長山,一一攝入畫麵。筆墨所及,無非是眼前景、心中事,不借助典故,也不追求花俏,文字不矯飾,樸實傳神,頗有“豪華落盡見真淳”之美。

  (陳誌明)

  贈人

  李群玉

  曾留宋玉舊衣裳,惹得巫山夢裏香。

  雲雨無情難管領,任他別嫁楚襄王。

  這首《贈人》詩,所贈之人雖不可考,但從內容可知,對方是一位失戀的多情男了。全詩借用宋玉《高唐賦》與《神女賦》的典故寫出。

  據《高唐賦》與《神女賦》:楚懷王在遊覽雲夢澤台館時,曾經夢遇巫山神女。臨別時,神女告訴懷王,她“旦為朝雲,暮為行雨”。後人便根據神女的話,用“雲雨”來指代男女間的私情。後來宋玉陪侍楚襄王到雲夢澤遊覽,又都曾在夢中會過神女。《贈人》詩開頭兩句即用宋玉夢遇神女之事。詩人將失戀男子比成宋玉,將他所愛女子比成神女。首句以“衣裳”喻文采,暗示受贈者的文采風流一似宋玉。次句接著說,“惹得”神女動情而入夢。神女因宋玉之文采風流而生向往之情,入夢自薦。然而,美人的心是變化難測的,就說這位巫山神女吧,她先傾心於懷王,後來又鍾情於襄王,可見她的愛情是不專一的。“惹得”二字很有意味,也很有分寸感,又照顧到了對方的體麵。後兩句議論,出語真誠,在曠達的勸說中見出對朋友的深情。“雲雨無情難管領”的說法盡管偏頗,但對於失戀中的朋友卻有很強的針對性,不失為一劑清熱疏滯的良藥。

  這首詩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力於典故的運用。寫詩向一位失戀的朋友進言,最易直露,也最忌直露。這首詩由於借用典故寫出,將對失戀友人的勸慰之情說得十分含蓄,委婉得體,給詩情平添了許多韻味。

  (陳誌明)

  鸂鶒

  李群玉

  錦羽相呼暮沙曲,波上雙聲戛哀玉。

  霞明川靜極望中,一時飛滅青山綠。

  這是一首吟詠鸂鶒的七言古詩。

  鸂鶒,音“西翅”,也可讀成“欺翅”,是一種長有漂亮的彩色毛羽的水鳥,經常雌雄相隨,喜歡共宿,也愛同飛並遊。它的好看的毛色給人以美感,它的成雙作對活動的習性,使人產生美好的聯想。

  這詩兼有音樂與圖畫之美。一、二句好比是一支輕清悠揚的樂曲,三、四句好比是一幅明朗淨潔的圖畫。

  “相呼”二字是前兩句之根。正是相呼之聲吸引了詩人的視聽,尋聲望去,見到水邊沙窩上正有一對鸂鶒在鳴叫。次句即從“相呼”二字中生發。日暮時分彼此呼叫,原來是要相約飛去。隨著呼叫聲,雙雙在水波上展開了翅膀,在身後留下一串玉磬般的動聽音響。“雙聲”同時帶出雙飛的形象。

  三、四句所寫的視覺形象,即從“雙聲”過渡而來。發出玉磬般音響的這一對鳥兒飛過水麵,便進入了廣闊的視野之中。這時雲霞明麗,夕照中的水流顯得分外平靜,在水天光色中,雙飛的“錦衣”漸去漸遠,轉眼消失,再加注視,見到的是一片碧綠的青山。這兩句雖然純用畫筆,但也不防想象在畫外還響著那哀玉般的鳴叫聲,隻是隨著展翅遠去,鳴聲也愈來愈輕。詩人以“哀玉”寫鸂鶒之聲,又以明霞、靜川作背景映襯鸂鶒之形,流露了詩人對鸂鶒的喜愛之情。鸂鶒在空中飛去以至於消失,必然有一個較長的時間過程。然而詩人卻用“一時”來極言其短,恨其逝去之速。在“飛滅”之後,仍然目不轉晴,直到飛滅處顯現出了“青山綠”,這是一個令人悠然神往的境界。全詩著墨不多,卻能得其神韻。

  (陳誌明)

  書院二小鬆

  李群玉

  一雙幽色出凡塵,數粒秋煙二尺鱗。

  從此靜窗聞細韻,琴聲長伴讀書人。

  在我國古典詩歌中,或將蒼鬆聯想為飛龍,或賦貞鬆以比君子,這類詩篇數量不少。而李群玉的這首詩,卻別開生麵,是其中富於獨創性而頗具情味的一首。

  第一句是運用絕句中“明起”的手法,從題目的本意說起,不旁逸斜出而直入本題。句中的“一雙”,點明題目中的“二小鬆”。這一句,有如我國國畫中的寫意畫,著重在表現兩株小鬆的神韻。詩人用“幽色”的虛摹以引起人們的想象,以“出凡塵”極言它們的風神超邁,不同凡俗。如果說這一句是意筆,或者說虛寫,那麽,第二句就是工筆,是實寫。“數粒秋煙”,以“秋煙”比況小鬆初生的稚嫩而翠綠的針葉,這種比喻是十分新穎而傳神的,前人似乎沒有這樣用過;而以“粒”這樣的量詞來狀寫秋煙,新奇別致,也是李群玉的創筆,和李賀的“遠望齊州九點煙”的“點”字、有同一機杼之妙。張揖《廣雅》:“鬆多節皮,極粗厚,遠望如龍鱗。”詩中的“二尺鱗”,一方麵如實形容鬆樹的外表,其中的“二尺”又照應前麵的“數粒”,切定題目,不浮不泛,點明並非巨鬆而是“小鬆”。首二句,詩人扣緊題目中的“二小鬆”著筆,寫來情味豐盈,以下就要將“二小鬆”置於“書院”的典型環境中來點染了。

  在詩人們的筆下,鬆樹有遠離塵俗的天籟,如儲光羲《石子鬆》詩的“冬春無異色,朝暮有清風”,如顧況《千鬆嶺》詩的“終日吟天風,有時天籟止。問渠何旨意,恐落凡人耳”。“從此靜窗聞細韻”,李群玉詩的第三句可能從前人詩句中得到過啟發,但又別開生麵。庭院裏的兩株小鬆,自然不會鬆濤澎湃,天籟高吟,而隻能細韻輕送了。“細韻”一詞,在小鬆的外表、神韻之外,又寫出它特有的聲音,仍然緊扣題旨,而且和“靜窗”動靜對照,交相映發。“琴聲長伴讀書人”,結句的“琴聲”緊承第三句的“細韻”,並且將它具象化。“長伴讀書人”,既充分地抒發了詩人對小鬆愛憐、讚美的情感,同時也不著痕跡地補足了題目中的“書院”二字。這樣,四句詩脈絡一貫,句連意圓,構成了一個新穎而和諧的藝術整體。

  鬆樹是詩歌中經常歌詠的題材,容易寫得落套,而此詩卻能翻出新意,別具情味,這就有賴於詩人獨到的感受和寫新繪異的藝術功力了。

  (李元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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