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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節 李端

  胡騰兒

  李端

  胡騰身是涼州兒,肌膚如玉鼻如錐。

  桐布輕衫前後卷,葡萄長帶一邊垂。

  帳前跪作本音語,拈襟擺袖為君舞。

  安西舊牧收淚看,洛下詞人抄曲與。

  揚眉動目踏花氈,紅汗交流珠帽偏。

  醉卻東傾又西倒,雙靴柔弱滿燈前。

  環行急蹴皆應節,反手叉腰如卻月。

  絲桐忽奏一曲終,嗚嗚畫角城頭發。

  胡騰兒,胡騰兒,家鄉路斷知不知?

  “胡騰”是我國西北地區的一種舞蹈。“胡騰兒(n泥)”寫的是西北少數民族一位善於歌舞的青年藝人。代宗時,河西、隴古一帶二十餘州被吐蕃占領,原來雜居該地區的許多胡人淪落異鄉,以歌舞謀生。本詩通過歌舞場麵的描寫,表現了我國各民族之間的友好感情,表現了廣大人民對胡騰兒離失故土的深切同情,並寓以時代的感慨。

  第一段描述胡騰兒原籍涼州(今甘肅武威),是“肌膚如玉”的白種人,隆凖稍尖,鼻型很美;身著桐布舞衣,鑲著的寬邊如同前後卷起,以葡萄為圖案的圍腰,帶子長長地垂到地麵。這一段寫得很樸實,字裏行間浸透著詩人對藝人的深切同情。例如,胡兒最喜絲綢彩繡,“桐布”、“葡萄”也並非多美,詩人何以特書一筆?這說明胡騰兒飄泊窮途,賣藝求生,又深恐破衣爛衫難以吸引看客;傾囊購置,也僅能置些民用布帛、自繡彩繪而已!

  第二段描寫舞蹈開始前的場麵:“帳前跪作本音語,拈襟擺袖為君舞。安西舊牧收淚看,洛下詞人抄曲與。”胡騰兒起舞之前,首先跪在帳前,向各位看客用“本音語”訴說家鄉淪亡、同胞被殺的諸般苦情,然後“拈襟擺袖”,向諸位施禮,準備起舞。那曾在安西做過地方官的人強忍著眼淚觀看,洛下詞人也主動把自己寫的歌詞抄送給胡騰兒演唱。這段雖然僅寫了“舊牧”含淚和詩人贈曲,但卻使人想到一個很大的場麵,看到不同人的思想和表情。藝人先以漢民族的習慣而跪,再以本民族的習慣施禮,其友好之情可知;詩人也不管藝人能否讀懂並演出自己的創作,真情相贈;眾人報之以熱淚;各民族之間的感情,在這裏不是得到了充分的交流嗎?

  以下至篇末為第三段,是寫藝人的舞蹈和詩人的感慨。看客們的同情使得胡騰兒大受感動:“揚眉動目踏花氈,紅汗交流珠帽偏”。上句寫“起始”動作,“揚眉動目”,可知表情豐富,義情激奮。下句寫飛旋動作,垂珠斜飛,“紅汗交流”可知舞得十分賣力。“醉卻東傾又西倒,雙靴柔弱滿燈前”,進入另一種意境,上句既是寫舞姿的妙曼,也是寫他以舞蹈語言,痛陳離鄉背井之苦。在舞蹈藝術中,“醉步”要求“形散神凝”,看似如醉如癡,飄忽不定,實則緩促應節,剛柔相生,是一種高難度的表演。下句寫雙腿飛旋,雙靴閃動,恍如燈前閃爍出一層層柔弱的光圈。“環行急蹴皆應節,反手叉腰如卻月。”“應節”二字,照應前後諸句。說他無論“環行”如輪,還是“急蹴”起躍,還是“反手叉腰如卻月”的造型,都能絲毫不差地吻合著音樂的拍節;可知不論“踏花氈”的起步,還是“東傾又西倒”的醉步,還是“柔弱滿燈前”的急旋,也無不與音樂的拍節相侔了。接著以點睛之筆兼寫幾個方麵:“絲桐忽奏一曲終,嗚嗚畫角城頭發”!說伴奏的“絲桐”(弦樂器)忽停,表示了舞蹈的結束;舞蹈結束,方聽得“畫角”嗚嗚,又見看客們因全神貫注於音樂舞蹈,其他音響均不得幹入其耳,烘襯出了舞技的超絕,引人入勝;“畫角”發於城頭,又說明時局緊張,豈止邊地淪陷,京畿亦有烽火相照。時代氣氛如此,能不引起詩人深沉的感慨?“胡騰兒,胡騰兒,家鄉路斷知不知?”這裏說的“家鄉路斷”,顯然非指山川隔阻,而是指中原藩鎮割據,唐王朝邊事失利。這既表現了詩人對胡騰兒的深切同情,也暗含了對於中唐國事的歎惋。詩貴含蓄,收尾尤貴意在言外。如果說前麵敘事端、寫看客、狀舞蹈,都能寫得精煉而動人的話,那麽這收尾四句卻更富於餘韻遠響,具有耐人尋味的妙趣。盧綸盛讚李端:“校書才智雄,舉世一娉婷。賭墅鬼神變,屬詞鸞鳳驚。”中唐前期,詩歌暫處低潮,“大曆十才子”多不擅長歌行,象這類詩歌,在當時也確實算得上“娉婷”一世的了。

  (傅經順)

  拜新月

  李端

  開簾見新月,即便下階拜。

  細語人不聞,北風吹羅帶。

  古詩中往往有些短章,言少情多,含蓄不盡。詩人駕馭文字,舉重若輕,而形往神留,藝術造詣極深。李端的《拜新月》即其一例。

  唐代拜月的風俗流行,不僅宮廷及貴族間有,民間也有。這首描寫拜月的小詩,清新秀美,類樂府民歌。詩中既未明標人物身份,就詩論詩,也無須非查明所指不可。以詩中情感與細節論,宮廷可,民間也無不可。

  開簾一句,揣摩語氣,開簾前似未有拜月之意,然開簾一見新月,即便於階前隨地而拜,如此不拘形式,可知其長期以來積有許多心事,許多言語,無可訴說之人,無奈而托之明月。以此無奈之情,正見其拜月之誠,因誠,固也無須興師動眾講究什麽拜月儀式。“即便”二字,於虛處傳神,為語氣、神態、感情之轉折處,自是欣賞全詩的關鍵所在:一以見人物的急切神態,二以示人物的微妙心理。“細語”二字,維妙維肖地狀出少女嬌嫩含羞的神態。少女內心隱秘,本不欲人聞,故於無人處,以細聲細語出之,詩人亦不聞也。其實,少女內心隱秘,非愁怨即祈望,直書反失之淺露。現隻傳其含情低訴,隻傳其心緒悠遠,詩情更醇,韻味更濃。庭院無人,臨風拜月,其虔誠之心,其真純之情,其可憐惜之態,令人神往。即其於凜冽寒風之中,發此內心隱秘之喃喃細語,已置讀者於似聞不聞、似解不解之間,而以隱約不清之細語,配以風中飄動之羅帶,似純屬客觀描寫,不涉及人物內心,但人物內心之思緒蕩漾,卻從羅帶中斷續飄出,使人情思縈繞,如月下花影,拂之不去。後兩句嘔心吐血,刻意描繪,而筆鋒落處,卻又輕如蝶翅。

  表麵看,似即寫作者之所見所聞,又全用素描手法,隻以線條勾勒輪廓:隱秘處仍歸隱秘,細節處隻寫細節。通過嫻美的動作、輕柔的細語和亭立的倩影,人物一片虔誠純真的高尚情感躍然紙上,沁人肌髓。這正是詩人高超藝術功力所在。

  (孫藝秋)

  鳴箏

  李端

  鳴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箏是古代一種彈撥樂器,即今稱“古箏”。“鳴箏”謂彈奏箏曲。題一作“聽箏”,則謂聽奏箏有感,就聽者立題。從詩意看,以作“鳴箏”為有味。這首小詩寫一位彈箏女子為博取青睞而故意彈箏出錯的情態,寫得婉曲細膩,富有情趣。

  前二句寫彈箏美人坐在華美的房舍前,撥弄箏弦,優美的樂聲從弦軸裏傳送出來。“柱”是係弦的部件。“金粟”形容箏柱的裝飾華貴。“素手”表明彈箏者是女子。後二句即寫鳴箏女故意彈錯以博取青睞。“周郎”指三國吳將周瑜。他二十四歲為將,時稱“周郎”。他又精通音樂,聽人奏曲有誤時,即使喝得半醉,也要轉過頭去看一看演奏者。所以時謠說:“曲有誤,周郎顧。”(見《三國誌·吳誌·周瑜傳》)這裏以“周郎”比喻彈箏女子屬意的知音者。“時時”是強調她一再出錯,顯出故意撩撥的情態,表示注意到她的用心不在獻藝博知音,而在其他。

  清人徐增分析這詩說:“婦人賣弄身分,巧於撩撥,往往以有心為無心。手在弦上,意屬聽者。在賞音人之前,不欲見長,偏欲見短。見長則人審其音,見短則人見其意。李君(稱李端)何故知得恁細。”(《而庵說唐詩》)其見解相當精辟。

  此詩的妙處就在於詩人通過細致的觀察,抓住了生活中體現人物心理狀態的典型細節,將彈箏女子的微妙心理,一種邀寵之情,曲曲寫出,十分傳神。詩的寫法象速寫,似素描,對彈箏女形象的描寫是十分成功的。

  (倪其心)

  閨情

  李端

  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燈未滅夢難成。

  披衣更向門前望,不忿朝來鵲喜聲!

  這首詩,明白曉暢,詩人以清新樸實的語言,把一個閨中少婦急切盼望丈夫歸來的情景,描寫得含蓄細膩,楚楚動人,令人讀了之後,自然對她產生深厚的同情。

  “月落星稀天欲明”,起筆描繪了黎明前寥廓空寂的天宇,這裏全詩的背景。隨後,詩筆從室外轉向室內,描繪了另一番景象:“孤燈未滅夢難成。”天已將明,孤燈閃爍,詩中女主人公仍在那兒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她有什麽心事?這裏已經產生一個懸念。可是,作者似乎並不急於解決這個懸念,而是把筆墨繼續集中在那位少婦身上:“披衣更向門前望”。這神情就更奇怪了。她在等待什麽?要去看什麽?懸念進一步加深。“不忿朝來鵲喜聲!”啊,原來是黎明時分那聲聲悅耳動聽的喜鵲鳴叫,把她引到門前去的。“乾鵲噪,行人至。”這不明明預兆著日夜思念的“行人”——出了遠門的丈夫馬上要回來嗎?所以她忙不迭地跑到門前去了。可是,門外隻有車塵馬跡、稀稀落落的行人,哪裏有丈夫的影兒!她傷心透了:一方麵是由於失望;另方麵她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不忿”(即不滿、惱恨)二字,正傳達出少婦由驚喜陡轉憂傷的心情。

  喜鵲是無辜的。當然,我們也不能責怪女主人公無知、任性。長夜漫漫,孤燈獨對,該是什麽滋味!“不忿朝來鵲喜聲!”這不僅是對一隻鳥兒的惱恨,這裏凝聚著的是對丈夫癡戀的深情、多年來獨守空房的痛苦以及不能把握自己命運的無望的怨歎。

  這首詩末一句寫得特別出色。它不僅帶著口語色彩,充滿生活氣息,而且在簡潔明快中包容著豐富的情韻。詩人作了十分精煉的概括,把少婦起床和後來惱恨的原因都略去不提,給讀者留下思索的餘地。詩意就變得含蓄雋永,耐人尋味了。

  (周錫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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