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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節 書褒城驛壁

  “作者小傳”孫樵,字可之,又字隱之(見晁公武《郡齋讀書誌》)。關東(函穀關以東)人,具體郡縣已不可知,生卒年亦不詳。唐宣宗大中九年進士,授中書舍人。黃巢起義軍入長安,隨僖宗奔岐、隴,遷職方郎中。孫樵是唐代後期著名的散文家,“幼而工文”。對古代典籍“常自探討”(《孫可之集·自序》),並自稱“嚐得為文真訣於來無擇,來無擇得之於皇甫持正,皇甫持正得之於韓吏部退之”(《與王霖秀才書》)。其文語多諷刺,以奇崛見稱。有《孫可之集》。

  “題解”

  這是一篇諷刺性雜文。作者借褒城驛的由雄大宏麗而變為荒蕪殘破的現實,抒發了對當時吏治敗壞的感慨。文章揭露了地方官吏怠惰貪婪,不理政務,視州縣為驛站,因而造成百姓困頓,這在晚唐有一定現實意義。作者認為產生這一社會弊病的緣由,在於朝廷任用非人和官製不善,這亦可謂有識之見。文章首尾兩段敘事,行文簡潔;中間兩段記言,其意重在說明州縣同於驛站。議論中肯,語言辛辣,寓意深刻,是本文的主要特色。褒城,唐屬興元府,即今陝西勉縣。驛,古代遞送公文或來往官員投宿、換馬的處所。

  褒城驛號天下第一。及得寓目,視其沼,則淺混而汙;視其舟,則離敗而膠;庭除甚蕪,堂廡甚殘,烏睹其所謂宏麗者?

  訊於驛吏,則曰:“忠穆公曾牧梁州,以褒城控二節度治所,龍節虎旗,馳驛奔軺,以去以來,轂交蹄劘,由是崇侈其驛,以示雄大。蓋當時視他驛為壯。且一歲賓至者不下數百輩,苟夕得其庇,饑得其飽,皆暮至朝去,寧有顧惜心耶?至如棹舟,則必折篙破舷碎鷁而後止;漁釣,則必枯泉汩泥盡魚而後止。至有飼馬於軒,宿隼於堂,凡所以汙敗室廬,糜毀器用,官小者,其下雖氣猛,可製;官大者,其下益暴橫,難禁。由是日益破碎,不與曩類。某曹八九輩,雖以供饋之隙,一二力治之,其能補數十百人殘暴乎?”

  語未既,有老甿笑於旁,且曰:“舉今州縣皆驛也。吾聞開元中,天下富蕃,號為理平,踵千裏者不裹糧,長子孫者不知兵。今者天下無金革之聲,而戶口日益破,疆埸無侵削之虞,而墾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財力日益竭,其故何哉?凡與天子共治天下者,刺史縣令而已,以其耳目接於民,而政令速於行也。今朝廷命官,既已輕任刺史縣令,而又促數於更易。且刺史縣令,遠者三歲一更,近者一二歲再更,故州縣之政,苟有不利於民,可以出意革去其甚者,在刺史則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在縣令亦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當愁醉,當饑飽鮮,囊帛櫝金,笑與秩終。”嗚呼!州縣真驛耶?矧更代之隙,黠吏因緣恣為奸欺,以賣州縣者乎!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財力不竭,戶口不破,墾田不寡,難哉!

  予既揖退老甿,條其言,書於褒城驛屋壁。

  ——選自《四部叢刊》本《孫樵集》

  褒城驛號稱全國第一,到我親眼所見,看其池水,淺濁而肮髒;看其船隻,破碎而擱沉;庭院台階十分荒蕪,堂房廊屋都很殘破,哪裏看得到它所謂的宏大壯麗呢?

  向管理驛站的官吏詢問,他們則說:“忠穆公嚴震曾擔任梁州州牧,因為褒城控製著通往兩個節度使治所的要道,各式各樣的旌節旗幟來來往往,傳遞公文的人員騎著馬,出差的官吏乘著車,或來或去,車馬往來絡繹不絕,所以擴大驛館建築,以顯其雄偉宏大。褒城驛在當時看上去是比其他驛站都壯觀。而且一年中到褒城驛站來歇宿的賓客不少於幾百人,他們隻要夜間得到住宿,餓了能得到飽食,全都是暮來朝去,哪有顧念愛惜之心呢?至於撐船,一定要到篙折、舷破、頭碎然後停止;釣魚,一定要到水幹、泥混、魚盡才肯罷休。甚至還有人在靠窗的長廊或小屋裏喂馬,把驛館的中堂作為獵鷹的棲息之所,這些都是房屋汙損、器物毀壞的原因。遇上職位低的官吏,其隨從雖然氣性猛烈,還可以製服;遇上職位高的官吏,其隨從則更加凶暴蠻橫,難於阻止。因此褒城驛日見破損,與以前大不相同。我們八九人,雖然也曾在供給來往者膳食的餘暇,用一小部分時間盡力修繕,但又怎能補救幾十幾百人的破壞呢?”

  管理驛站的官吏的話還沒有講完,有個老農在旁笑了,並說:“現在所有的州縣都象驛站一樣。我聽說唐玄宗開元年間,天下財物豐富,人口眾多,號稱太平,行走千裏的人不用攜帶糧食,有了子孫的人還不知道兵器為何物。現在天下無戰爭,但有戶籍的居民卻一天天減少;邊境沒有被侵占遭蠶食的憂患,但開墾的荒地日益減少。百姓生活日益窮苦,國家財力日益困難,這是什麽原因呢?凡和皇帝一起治理天下的,是那些刺史縣令,他們直接了解人民的生活,因而便於貫徹政令。現在政府委派官吏,既已輕率任命刺史縣令,而且又在短時內一再更換。況且刺史縣令的任期,時間長的三年更換一次,時間短的一兩年內更換兩次,因此州縣的政務,如有不利於百姓之處,應該可以出主意改掉那些嚴重的情況,但在任的刺史則說:‘明人我即離職,何必如此。’在任的縣令也說:‘明日我即卸任,何必如此。’他們在愁悶的時候就喝濃烈的美酒,在饑餓的時候就吃精美的肉食,隻等囊中放滿了綢緞,櫃中裝足了金銀,任期結束就誌得意滿地離去。”唉!州縣難道果真是驛站嗎?況且當新舊官員交替之時,狡猾的胥吏乘機放肆地做奸惡欺詐的事,以欺騙州縣呢!象這樣下去,而想希望百姓生活不窮苦,國家財力不困難,有戶籍的居民不減少,開墾的土地不缺乏,難啊!——

  我送走老農之後,把他的話整理了一下,寫在褒城驛的屋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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