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本文原題四則,這是第四則。所謂雜說,是一種文藝性較強的議論文,近似於現代的雜感、隨筆。它不拘一格,形式靈活,偶感於心,發而為文,發抒一點不必是係統的看法,因此稱為“雜說”。“雜說”雖以“雜”名,卻又要求“雜”而“不雜”,“雜”中見“清”,取材盡可即興,筆致不妨跳脫;但立意要高,開掘要深,脈理要清,筆墨要潔,這樣才能寓深意於形象,藏鋒穎於曲屈。韓愈的雜說篇幅雖短小,卻“遒古而波折自曲,簡峻而規模自宏,最有法度,而轉換變化處更多”(清張裕釗語),其墨氣精光,溢射於尺幅之外,仍有他氣盛言順、力大思雄的一貫特點,所以曆來被奉為典範。本文由伯樂相馬的故事生想,通篇比喻,在順接逆轉之中,對舉而下,層層深入,說明了識才、用才的重大意義。篇末一問一歎,曲折中含無窮不平之意。有人據文意認為作於貞元十一年三上宰相書求仕不遂之後,可備一說。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隻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裏稱也。
馬之千裏者,一食或盡粟一石。食馬者,不知其能千裏而食也;是馬也,雖有千裏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裏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才,鳴之而不能通其意,執策而臨之曰:“天下無馬!”嗚呼!其真無馬邪?其真不知馬也!
——選自東雅堂刊本《昌黎先生集》
世上有了伯樂,然後才會有千裏馬被發現。可是千裏馬雖然世代常有,而伯樂卻不常有,因此雖然有不少好馬,卻隻能在馬夫手中受糟塌,最後接連不斷地死在馬廄之中,而不能以千裏馬著名。
那些千裏馬,一頓往往要吃盡一石小米。可是喂馬的人,不知道它能日行千裏,隻是象對凡馬一般地飼養它。於是,那些好馬,雖然有日行千裏的本領,可是吃不飽,力氣不足,它們的骨力特長因此不能表現出來,這樣,即使想與凡馬一般也不可能,哪裏還能叫它日行千裏呢?
(現在那些養馬的人,自己不知道手中有千裏馬),因此駕馭時不能順其本性;喂養時又不能給料充足,使它充分發揮才能;馬雖然哀鳴,人卻一點不懂得它的意思。還拿著馬鞭,煞有介事地對它說:“天下沒有千裏馬!”唉!這難道是真的沒有千裏馬呢,還是確實不識千裏馬呢!(趙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