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納

第四節 描繪北冰洋上的奇觀

　　《氣球上的五個星期》的出版，奠定了凡爾納作為一名傑出小說家的地位。

　　回顧1848年儒勒·凡爾納來到巴黎求學，取得法律學位之後，本可以返回南特，繼承父業，過上外省安適平靜的生活，但他寧願留在巴黎孤軍奮戰，窮困潦倒，探索他的獨特的文學道路。

　　如果當初他一直從事他喜歡的戲劇，那他隻能成為一個第四流的作家。而現在，他已經找到了應該走的道路，他成功了。

　　從1851年至1862年這10年間，凡爾納從一名景仰維克多·雨果和崇敬大仲馬，並在二者之間徘徊的文學青年，10多年間曆經了政治理想的破滅、窮困生活的熬煎、情場失意的痛苦、疾患的折磨，其中雖有動搖和失望，但仍矢誌不渝，苦苦探索。

　　多年來，他學習苦讀，筆耕不輟。日複一日，街上的煤氣燈點燃又熄滅；年複一年，春風剛剛吹綠了蒙馬特爾高地，秋雨又淋病了塞納河邊的弱柳。

　　經過多年的艱苦磨難，他培育的種子終於發芽、開花，結出了豐碩的果實。凡爾納成為科學幻想小說或科學浪漫主義的奠基人、未知世界的探索先驅、科學的預言家，又是這一文學體裁的唯一代表。

　　1863年9月，凡爾納的經濟收入已有所增加，生活逐步得到保障和改善，於是他搬進了巴黎郊區奧特伊爾拉封丹街19號一間體麵的房子裏。這座住宅雖然並不很大，但是獨立的，幽雅肅靜，利於創作。

　　書房的隔壁是會客廳，赫澤爾經常在這個房間出入，與凡爾納商談每一部書稿的計劃、優點和缺憾，並為他送來稿費。

　　凡爾納的書房裏放了一張行軍床，兩把木椅：一把坐著寫作，一把堆放資料。他每天幾乎都待在這裏，隻有吃飯才走出書房。

　　奧諾麗娜仍然把全部精力用來照顧兒子和丈夫，料理家務。她雖然依舊為凡爾納準備可口的飯菜，但已經不再奢望能得到他的感動和讚賞，因為他隻癡迷於自己的作品，隻為自己創造出來的情節和人物而感動。隻有赫澤爾到來時，可以聽到凡爾納的笑聲和滔滔不絕的討論。此外，奧諾麗娜隻能品嚐沉悶的家庭氣氛，她非常憂傷。

　　有一天晚飯時，奧諾麗娜突然發現，餐桌旁的一把椅子意外地變矮了，她坐到上麵試了試，餐桌竟然與自己的下巴一樣高！她不由納起悶來：“是儒勒把椅腿鋸短了？家裏除了他還有誰會這樣做！這麽早就給米歇爾準備椅子嗎？他才兩歲呀！”

　　她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隻是喊：“親愛的，吃飯了！”

　　凡爾納默默地走出書房，來到桌前。他竟然一下就坐在了那把矮椅上！

　　奧諾麗娜差點驚叫起來，看著凡爾納把嘴巴放到餐碟上，他不用彎腰，也不用刀叉，就將飯菜吃到了嘴裏。

　　這頓飯他吃得快極了，隻見他把嘴往餐碟上一舔，幾下餐碟就光了。看來他不是在品嚐奧諾麗娜的高超廚藝，而隻是履行一個把飯菜放進肚裏的程序。

　　看著凡爾納咽下最後一口飯菜，奧諾麗娜說：“親愛的，我原認為那把椅子是你為兒子準備的，原來是你自己用的。如果你每天就這樣快把飯吞進肚裏，那你的健康肯定會出問題。”

　　“我的時間很寶貴，我可不想在吃飯上多浪費，這個發明可以省下一些時間，真是我的傑作。”凡爾納說完，站起身就進書房去了。

　　奧諾麗娜眼裏噙滿了淚水，她對著凡爾納的背影說：“難道你都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嗎？”

　　凡爾納當時的確是沒有享受美食的時間，他正在為他的下一部小說爭分奪秒地準備資料。當時，他在閱讀一本關於英國航海家約翰·富蘭克林的傳記。

　　富蘭克林是個狂熱的探險家，對下屬極其嚴厲，熱衷征服西北航道達到瘋狂的程度，他不畏艱難，不懼險阻，出生入死，視死如歸。

　　富蘭克林從青年時代起，就喜愛上了探險，32歲當了船長，當即統領一支西北通道的探險隊，此後又進入加拿大北部荒涼地區。

　　1845年，富蘭克林最後一次探險時年已57歲，他率領“黃泉號”和“恐怖號”從英國利物浦出發，一去杳無音訊，生死不明。

　　10多年來，這位勇敢的探險家的失蹤，一直牽動世人的心，在此期間，許多國家派出探險隊，相繼進入西北航道，尋找富蘭克林的下落。直至1859年，由麥克·克林托克的探險隊才帶回富蘭克林船長和全體船員138人全軍覆滅的確實證據。

　　據稱，富蘭克林率領的探險隊，由於被流冰夾住，隻得在極地越冬，全體人員因天寒地凍，無以充饑，相繼殞命，無一幸免。另外，據說從英國海軍部訂購的罐頭食品，內裝腐肉、沙子、鋸末。

　　凡爾納在閱讀傳記時，做了大量筆記。他被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狂跳的心髒。他把自己想象成了富蘭克林船長，一位勇敢的極地探險英雄。

　　凡爾納的頭腦在激烈地沸騰著，手中的筆也不停地顫抖。他又查找了很多資料，找到幾種不同類型的世界地圖，在那白茫茫的北冰洋上，他探索著航海探險的路線。一個極地航海探險的計劃就這樣在他頭腦中產生了。

　　1863年夏的某一天，凡爾納在稿紙上寫下一行大字：哈特拉斯船長曆險記。

　　於是，凡爾納便開始了這部小說的創作，小說開頭籠罩著神秘的氣氛：一支神秘的探險隊悄悄地從英國利物浦起程了，不事張揚地駛向北方。到了大海上才宣布，船長是婦孺皆知的哈特拉斯，目標是北極。哈特拉斯，據說是北極一座火山的名字。

　　凡爾納夜以繼日，筆耕不輟。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在10平方的書房內，還是在那艘駛向北極的船上；他不知道自己手裏拿的是正在寫字的筆，還是正在追逐那隻受傷海豚的揮舞的船槳。

　　凡爾納對北極探險的進展情況了如指掌，並充分運用各種極地理論、假說和設想。同時，他不僅準備充分，而且寫作十分投入。他通過想象，已經完全融入到哈特拉斯的北極探險中，已經置身於他要展開人物的地點。他深入到主題之中，到了緯度80°的地區，氣溫達零下40℃。雖然當時正值盛夏，但他一寫作便患感冒，呼吸困難，手腳麻木。

　　他大喊著：“誰來幫幫我啊？快幫幫我，我的手被凍僵了，槳也握不住了！”

　　奧諾麗娜聽到他的呼救聲，趕緊奔進書房，摸一了下他發燙的額頭，嚇了一跳：“親愛的，你發燒了！肯定是晚上睡覺著涼了？我給你拿藥去。”

　　但凡爾納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根本沒有感覺到身邊的奧諾麗娜，還在高喊著：“哈特拉斯船長，我們的船被浮冰夾住了！我們被困住了，周圍都是茫茫的冰海。”

　　奧諾麗娜明白了，凡爾納陷入他自己創設的“北冰洋的奇觀”中了，自己反而成了局外人，她委屈地離開了。

　　連續奮戰了10多個小時，一直寫到哈特拉斯帶領大家穿越了危險地帶，凡爾納才長出了一口氣，停下手來。他回到巴黎的盛夏，立時感覺腰酸背痛，手指麻木。

　　這期間，奧諾麗娜為他把飯熱了好幾次，端進來又端出去。這時奧諾麗娜又為他送來了剛熱好的飯。

　　凡爾納卻說：“親愛的，我在船上吃過了。船長為我們準備了豐盛的午餐。哦！對了，他剛剛下命令讓我們全體船員立刻休息。我必須服從這個嚴厲的船長！”

　　凡爾納說完，立刻起身來到那張行軍床上，倒頭便睡。

　　奧諾麗娜喊他：“不是的，親愛的！你已經10多個小時沒吃東西了。現在不是中午，已經是深夜了！聽見了嗎？親愛的！吃完飯再睡好嗎？”

　　但凡爾納鼾聲響起，他已經聽不到了！

　　奧諾麗娜心疼地看著疲憊不堪的丈夫，自言自語道：“這對他的健康會有害的，我必須想個辦法。”

　　奧諾麗娜給赫澤爾寫了一封信，把情況向他說明，並求他幫忙。很快赫澤爾就回信了，說他過幾天就趕過來。

　　赫澤爾果然沒幾天就來了，奧諾麗娜開門把他迎進客廳。凡爾納根本不知道赫澤爾到來，他已經完全聽從哈特拉斯船長的命令，其他什麽聲音也聽不見了。

　　赫澤爾走進凡爾納的書房，眼前不再是以前那個瀟灑的年輕人了。隻見凡爾納滿臉憔悴，長發雜亂，衣衫不整。尤其讓赫澤爾驚奇的是，書桌下麵還放著一個盛滿水的大盆，凡爾納兩隻腳放在裏麵，手上一邊不停地寫著，雙腳不停地在水盆裏搖動。

　　奧諾麗娜解釋說：“他說，隻有把腳放在水裏，他才能找到船在海中的感覺，他才會產生靈感。這真是匪夷所思！赫澤爾先生，他是不是精神上有毛病了？”

　　赫澤爾安慰她說：“沒事夫人，不用擔心，我知道他在做什麽。”他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淚水奪眶而出：作家這樣來創作，還愁小說不會暢銷嗎？他輕聲對凡爾納說：“喂，儒勒，停下休息一會吧！”

　　但凡爾納的心還在茫茫的北極冰原上，根本沒有理會赫澤爾。

　　奧諾麗娜說：“他說過，他隻聽從哈特拉斯船長的調遣。”

　　於是赫澤爾命令道：“我是哈特拉斯船長，我向凡爾納船員下命令，立即停止劃槳，馬上回艙休息！”

　　嘿，這招兒還真靈！隻見凡爾納順從地放下筆，起身來到行軍床前，躺下便睡著了。

　　凡爾納這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在這10多個小時裏，赫澤爾把書稿略讀了一下，他被哈特拉斯船長那勇敢無畏的精神深深地折服了。作者大量采用真實準確的細節描寫，探險隊一路風險一路關隘，一環扣一環，通過雷根海峽、貝羅特海峽、富蘭克林海峽、克林托克海峽、彭尼海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一個海峽都是一道鬼門關，而每一關口又各不相同，使人讀來如身臨其境，緊張得沒有喘息機會。

　　赫澤爾預感到，這是凡爾納繼《氣球上的五個星期》之後的又一部成功力作。

　　接下來，赫澤爾一直關注著凡爾納的進展情況，他們一起探討哈特拉斯後來的命運。

　　凡爾納塑造哈特拉斯船長這一人物形象，是以富蘭克林為原型的，二者一樣以對船員要求十分嚴格而聞名，對探險事業一樣地執著，一樣地狂熱，一樣地英勇果敢。原來凡爾納安排哈特拉斯和富蘭克林一樣的結局，葬身北極。因為小說的最後一部分所有的船員都犧牲了，剩下哈特拉斯一個人在茫茫的冰原上，隻能跳入一個火山口自焚。

　　但在赫澤爾的反對下，凡爾納才安排哈特拉斯返回英國，進了瘋人院。

　　不過，凡爾納塑造哈特拉斯形象，又不局限於富蘭克林的這一個原型，而是概括眾多極地探險家的諸特征而創造出一個極地探險家的典型，因而它更富有魅力。

　　這部小說在《教育與娛樂》雜誌上連載發表，在連載過程中，凡爾納還在不斷修改。1866年，才出版發行了修改後的單行本。

　　果然如赫澤爾所預料的一樣，《哈特拉斯船長曆險記》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

　　著名的探險家夏爾利認為這是一部“最出色的航海日誌”，並肯定說，他曾親身經曆過書中所描寫的那些事件。

　　許多探險家都承認，沒有哪部作品能比得上《哈特拉斯船長曆險記》中所描寫得那樣逼真，海上的生活、探險者經曆的苦難、北冰洋上的奇觀，都被凡爾納描寫得淋漓盡致。

　　凡爾納把他收集的新發現的北極資料和有關北極的理論學說同幻想有機地結合起來，並創造出一種在北極的嚴酷條件下，小說主人公不畏艱險、奮然進取的蒼涼悲壯的氣氛。

　　《哈特拉斯船長曆險記》的成功之處，還在於作者為我們塑造的幾位性格各異但同樣可敬可親的人物形象，水手長詹遜忠於職守、誠實可愛；科學家克勞博尼的謙虛質樸、為科學獻身精神使讀者動情；哈特拉斯，這位北極探險的狂熱鼓吹者和實踐者，最後成為自身狂熱精神的“犧牲品”，令讀者扼腕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