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6年,巴爾紮克發表中篇小說《禁治產》。這部小說故事類似《夏倍上校》。在情節上則是《高老頭》的續篇。
在小說中,德·埃斯巴侯爵夫人狀告丈夫德·埃斯巴侯爵神經錯亂已無力持家,需給以“禁治產”,即由他人監護其財產的處分,其實她是要獨霸家產,不讓誠實的丈夫交出本該交出的不義之財。小說對這位妖婦的惡行敗德作了淋漓盡致的描寫。與這個埃斯巴侯爵夫人鬼混的就是《高老頭》的主人公拉斯蒂涅。
此時,拉斯蒂涅已搖身一變成為一個自私狡猾、老謀深算的青年貴族,他對老情婦紐沁根太太已經冷淡,取心狠手辣、工於心計的埃斯巴侯爵夫人以代之,因為在他心目中,埃斯巴侯爵夫人是一個理想的幫手,“是一個能代你火中取栗而不會連累你的朋友。倘若男人沒有金鑰匙能打開所有的門,這種太太便是能劃破玻璃的金剛鑽,替你把所有的門窗打開來”。有埃斯巴侯爵夫人相幫,當個公安部長,易如反掌。
這一年,《幽穀百合》出單行本。小說采用第一人稱寫法,內容是寫主人公,年輕的費利克斯與一個比他年長得多的伯爵夫人戀愛的故事。
巴爾紮克在這本小說的自序中稱:這部小說是他“采用‘我’的形式寫成的最重要的作品”。
這是他繼《驢皮記》、《路易·朗倍爾》之後的一部帶有自傳色彩的小說。這部小說是巴爾紮克對重病垂危的柏爾尼夫人的紀念,也是對盧梭的批評,因為他認為盧梭不該對培育和幫助過他的華倫夫人表示不滿。
他在序中寫道:
本書作者對於《懺悔錄》的作者讚賞備至,對此人的為人則厭惡至極。這位讓·雅克,那樣為自己的情感而感到驕傲,又那樣善於為自己辯護,怎能竟然鬥膽擬出對華倫夫人的判決呢?即使你把大地上所有的王冠都戴在他頭上,天使也要永遠詛咒這個詞藻華麗的作家,他竟然能夠將對一位集母親的心、情婦的魂、美妙初戀的思於一身的女子宰殺,作為祭品獻到信息女神的祭壇上!
巴爾紮克對盧梭的批評有些偏激。盧梭晚年在其自傳體小說《一個孤獨的散步者的遐想》再次對華倫夫人給他的愛助表示了深切的感激之情,認為沒有華倫夫人,就沒有他的一切。
然而,從巴爾紮克對盧梭的批評中可以看出,柏爾尼夫人對巴爾紮克一生影響之大和他對柏爾尼夫人的感情之深。
1837年,《幻滅》第一部發表。在初版序言中巴爾紮克指出這本小說意圖是,表現人的異化,並且揭示新聞界不為外人知悉的風習。
他強調,他雖不知道何時能夠完成他這幅油畫,但是他一定會完成,表明《幻滅》是他精心創作的重點作品。
《幻滅》是巴爾紮克慘淡經營、殫精竭慮的力作。與以前作品相比,它無論在內容的充實、批判的力度、思想的深度,還是在藝術表達上均有明顯的推進和提髙。
小說以外省青年詩人呂西安為中心人物,描寫他從鄉鎮到巴黎,從默默無聞到顯赫一時再到聲名狼藉的遭遇,揭露了19世紀上半葉法國文化藝術界的醜惡內幕和黨派傾軋,塑造了記者、演員、商人、貴族等形形色色的人物,內容之豐富,視野之開闊,非其他作品可以相比。
對此,巴爾紮克不無自得地寫道:
本書的主題與本身一樣廣闊。勒薩日筆下的杜卡萊,莫裏哀筆下的菲蘭特和答爾丟夫,博馬舍筆下的費加羅以及古老戲劇中司班卡,所有這些典型人物在這部書中大概都放大到了我們這個時代的規模。
小說將焦距對準當代上層建築領域特別是新聞界、出版界、戲劇界,尖銳潑辣,痛快淋漓。
當時,法國文化藝術界與新聞、出版等部門的腐敗、黑暗早已成為公開的秘密。但一般作家懾於新聞、出版的囂張氣焰,出於明哲保身的考慮,不敢捅這個馬蜂窩,致使這些黑暗勢力越來越猖狂,越來越肆無忌憚,變成了一個公害,一個行將“吞噬整個國家的癌症”。
對此,巴爾紮克深惡痛絕。他越來越感到,正視這一癌症,暴露這一癌症,盡可能地製止這一癌症的發展蔓延乃是自己不可推卸的天職,於是他怒目相向,拍案而起,寫下了這部小說。
在這部小說的序言中,他寫道:“報界風氣這種廣闊的題材,單寫一本書或一篇序言是遠遠不夠的”,“自己不過是描繪了這種流弊的開端。”
他無求於報界,不想“依賴報界這根沾滿鼠疫病菌的拐杖”。他明確表示,自己不怕報複並準備為此不惜付出“高昂的代價”。這部小說的創作體現了巴爾紮克的浩然正氣,顯示了他的崇高的人格。
《幻滅》作為巴爾紮克的代表作,作為他一生創作的最高成就是與對人的研究和對人的發現分不開的。
巴爾紮克從投身創作的第一天開始,就始終重視對人生的哲理探討。早在1831年,他就在《驢皮記》中通過主人公拉法埃爾走向墮落的過程闡發了“追求私欲等於自殺”這一深刻的哲理。
《幻滅》中,呂西安走向墮落的過程則是拉法埃爾寓言故事的現實寫照。在這部小說中,巴爾紮克具體而細微地描寫了呂西安這樣一個頗有才華、素質和人品原本不算壞的年輕詩人怎麽一步一步在環境的熏染下無可挽救地沉淪下去,從而揭示了當代社會如何“把人異化得那樣厲害,以致在任何地方人都不像人了”這一深刻的真理。
《幻滅》是一部表現巴爾紮克本人的思想感情和直接生活體驗方麵的作品,所以寫得極其生動、深刻,發人深思。書中的幾個主要人物,他們的不同遭際大多取自於巴爾紮克本人的經曆,其激情、理想、奢望、苦難、榮辱他都體味過。大衛·賽夏反映了他經營印刷廠、鉛字鑄造廠和債務纏身的經曆,德·阿泰茲的形象,反映了他從生活和創作中得出的信念、主張,而呂西安的形象,則反映了他在文壇和新聞出版界的沉浮。
巴爾紮克借呂西安的言語、行動,大膽地揭露了新聞界的內幕,他一樁樁一件件地列舉新聞界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撕開他們的麵紗,讓人們清楚地看到拿靈魂做交易的人的真麵目。在巴爾紮克看來,新聞界既是現代社會惡劣風氣的集中而露骨的表現,也是進一步毒化社會的癰疽。他在《幻滅》第二部初版序言中說,正是這股惡勢力,“扼殺了大量的青春和才能”,把無數呂西安式的青年引向毀滅的深淵。
《幻滅》寫完之後,巴爾紮克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他發現,他已能隨心所欲地深入到社會組織的核心中去,對構成社會整體的互相交織的成分的理解越來越具有預見性,一部部具有濃鬱的現實主義氣息的作品在他筆下流瀉出來。
在40歲剛剛出頭的年齡,巴爾紮克已創作了大量作品,創造了2000個生活在現實世界中的典型人物,其中許多成了永恒的典型,流傳不朽。
1838年,巴爾紮克出版了兩部長篇小說《賽查·皮羅多盛衰記》和《紐沁根銀行》。這是繼《高布賽克》、《歐也妮·葛朗台》之後,在成功地塑造了高利貸資本家、投機倒把資本家之後,為第三代資本家即金融資本家“樹碑立傳”。
這兩部小說在具體情節雖沒有聯係,但同出一個時代,同寫一個主題,許多人物交相出現。
《高布塞克》寫的主人公高布塞克是一個一毛不拔的守財奴,他以放高利貸起家,愛財如命。他愛財,更欣賞自己的生財之道,為自己的這點“藝術”而大為得意。
不過,這個人多少還講一點義氣,在他臨死的時候還留下了遺言,把一個已經去世的人托他保管的一筆財產交還給了那位委托人的兒子,而這筆錢是連單據都被燒毀了的。
在高布賽克以後,巴爾紮克又塑造了一係列資產者的形象。高布賽克是早期資產者的典型,除放高利貸是他斂財的主要手段,他顯然還不懂得商品流通和資金周轉的重要。
葛朗台、紐沁根等人物比他還要精明能幹,隨著這些人物登上《人間喜劇》的舞台,巴爾紮克對於資產者的刻畫和塑造,無論在深度上還是在廣度上都有了更進一步的開拓。
不過,作為資產者的祖師爺和哲學家,高布賽克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巴爾紮克對他情有獨鍾,繼1830年《高布賽克》初次發表以後,1835年又特地出了個修訂本。
在對這一形象的理解中滲透著巴爾紮克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深刻批判。可以說,正是在這一形象的塑造中,巴爾紮克找到了一把打開資本主義社會的鑰匙。
《賽查·皮羅多盛衰記》是作者為中小資產階級立言,描寫商界中以中小資產階級為一方、以金融資產階級為另一方的矛盾衝突,並以前者的誠實和失敗,後者的狡猾和成功為結局,真實反映了金融資產階級統治世界和商品經濟急劇發展的時代特點。
而《紐沁根銀行》則是以紐沁根的發跡為中心,集中描寫了資產階級狼狽為奸,陷千家萬戶於滅頂之災的醜惡內幕。
在《賽查·皮羅多盛衰記》的初版序言中,巴爾紮克這樣寫道:
本書是將在各處社交圈子裏滾動的一枚徽章的正麵,反麵是《紐沁根銀行》。讀《賽查·皮羅多盛衰記》的人,如果想了解整個作品,一定要去讀《紐沁根銀行》,任何喜劇作品必有兩麵。作家這個偉大的訴訟報道員,應該讓對手麵對麵。
在同年出版的《巴爾紮克兩卷集》的序言中,他再次強調要如實地描寫社會,認為自己首先是一個當代史家。
在1839年,《幻滅》第三部,即《外省大人物在巴黎》出版。巴爾紮克在序言中指出,《幻滅》尚未寫完,它將是《風俗研究》中一個最後的場景。
同時,長篇小說《古物陳列室》出版。
小說寫外省貴族、保王黨領袖德·埃斯格裏尼翁侯爵為維護貴族傳統和純潔的血統與自由黨頭子、資產階級暴發戶克魯瓦謝對抗並最終敗北的故事。
小說通過侯爵的敗家子德·維克蒂尼安的腐化墮落和不得不向資產階級繳械投降,娶克魯瓦謝的女兒、萬貫家財的女繼承人杜瓦爾小姐為妻。說明貴族階級之沒落是不可避免的。
小說中借一個生活在國王身邊的貴夫人之口喊出:“貴族階級現在已經不存在了,隻剩下了一點殘餘,拿破侖的對已經消滅了貴族的稱號,正如大炮已經摧毀了封建社會一樣!”
這部小說與《幻滅》一起標誌著巴爾紮克的創作從“小家庭”進入到“大社會”,從而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在1840年,巴爾紮克發表中篇小說《比哀蘭德》、短篇小說《浪蕩王孫》、長篇小說《兩個新嫁娘的回憶》。在這一年裏,巴爾紮克向某出版商寫信,首次正式披露《人間喜劇》的計劃。
第二年,巴爾紮克發表了長篇小說《攪水女人》,這部以遺產之爭為主要情節的小說,算得上《人間喜劇》中最驚心動魄的場景之一。
爭鬥的雙方,一方是當地“逍遙騎士”——一幫遊手好閑的無賴的首領瑪克斯吉萊;另一方是極有心計的兵痞菲利浦·勃裏杜。前者是牢牢控製著財主魯傑的攪水女人的情人,後者是魯傑的親外甥。
兩個都曾是拿破侖舊部中身手不凡的軍官,領兵打仗的能手,兩個惡魔將作戰的勇敢和智謀用來爭奪一筆可觀的家產,這場較量不用說要多激烈有多激烈……
這是巴爾紮克以現代眼光研究的態度下寫的小說。再以本書在“人間喜劇”這個總體中所占的地位而論,以巴爾紮克在近代文學史創造的人物而論,公認的典型,可以同高老頭、葛朗台、貝姨、邦斯、皮羅多、伏脫冷、於洛、杜·蒂埃等並列而並傳的,既非攪水女人,也非膿包羅日,而是壞蛋菲利浦·勃裏杜。菲利浦已是巴爾紮克筆下出名的“人妖”之一,至今提到他的名字還是令人驚心動魄的。
同年,發表長篇小說《一樁無頭公案》。這是一部宏偉的政治小說,內容揭露19世紀初法國政治生活的陰謀事件。
在這部小說的序言中,巴爾紮克從作家如何如實反映曆史真實這一當時有爭議的問題談起對“典型”的概念作了精辟、深刻的表述,這是12年來巴爾紮克從事《人間喜劇》創作的經驗之談,是他,也是西方現實主義理論的輝煌成果。
至此,現實主義的典型理論終於確立了。
1832-1841年,巴爾紮克創作小說49部,占《人間喜劇》全部作品的60%。
在這10年,平均每年出5部作品之多。這期間的創作不僅數量多,而且呈現出持續遞進、不斷攀登的趨勢,一部與一部不一樣,一步一個腳印,與此同時,巴爾紮克的現實主義創作理論也在日漸發展並終於奠定確立。
通過這些年的寫作,這些作品的成型,《人間喜劇》的基本框架也逐漸形成。
1842-1848年,巴爾紮克依舊每日在疲於寫作中。長篇《煙花女榮枯記》既展現了上層社會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糜爛生活,又細致地描繪了下層社會和監獄的情景。這一階段巴爾紮克更加關心當代生活,七月王朝的現實成為他寫作的主要對象。
除了《人間喜劇》以外,巴爾紮克還寫過6部劇本和一部《笑林》。為了兌現自己許下的諾言,巴爾紮克馬不停蹄地又投入到新的戰鬥。從這時起的8年多的時間內,巴爾紮克共寫了10多部小說,其中大部分為長篇小說,最著名之作有:《幻滅》第三部、《貝姨》、《邦斯舅舅》。
《幻滅》無疑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作。它既有對社會現實的宏觀描寫,又有對典型人物形象的微觀解剖。《幻滅》的中心內容,講的是兩個有才能、有抱負的青年理想破滅的故事。
主人公呂西安是一位詩人,在外省頗有些名氣。他帶著滿腦子幻想來到巴黎,結果在巴黎新聞界惡劣風氣的影響下,離開了嚴肅的創作道路,變成無恥的報痞文氓,最後在黨派傾軋、文壇鬥爭中身敗名裂。他的妹夫大衛·賽夏是個埋頭苦幹的發明家,因為敵不過同行的陰險算計,被迫放棄發明專利,從此棄絕了科學研究的理想。
作者將這兩個青年的遭遇與整整一代青年的精神狀態,與整個社會生活,特別是巴黎生活的影響緊緊聯係在一起,使之具有了普遍意義。在巴爾紮克筆下,19世紀的巴黎好比希臘神話中的塞壬女仙,不斷地吸引著和毀滅著外省的青年。是《人間喜劇》中最吸引人的風景線。
《貝姨》寫出了七月王朝時期資產階級的荒淫無度、道德墮落。於洛男爵是淫欲的化身,這個早年立過軍功的資產階級英雄人物,如今變得像公豬那樣可鄙。
暴發戶克勒維爾則是表麵上高唱倫理道德,暗地裏男盜女娼的流氓惡棍,這類人物是拿破侖第三上台的政治打手。
《貝姨》發表於1846年,它是巴爾紮克晚年的傑作。小說的主人公貝姨,是一個生在鄉下的姑娘,帶著一身的鄉土氣息。由於美麗善良又得到高貴的堂姐的關切來到了法國巴黎城裏,性格倔強的貝姨一方麵滿懷著對堂姐的妒忌,一方麵又好勝地忘我勤奮學習,成立了屬於自己的家庭。
然而時代社會的動蕩萬變和本性的頑固不得不讓她又一次淪落成工人,接下來的故事並不會就此平淡度過,貝姨沒有放棄和屈服於現狀,為著自己的目標繼續活著,堅強地拚搏,最終她得到了滿足——有了一份自己的事業。
貝姨是巴爾紮克筆下相當特殊的一個形象。小說以其命名,可見作家對她的重視。她為某種情欲所左右,但色調構成卻十分複雜。集“醜”與“惡”於一身,是這個人物給讀者的第一印象。作家為她勾畫了一幅令人生厭、令人生畏的漫畫像,又賦予她同樣令人生厭、令人生畏的嫉妒心。
這種仿佛與生俱來的怪癖心理,侵擾著她自己的靈魂,也破壞著別人的幸福;在與瓦萊麗的Y蕩結合後,更形成為一種巨大的,甚至能“毀滅整個城市”的邪惡力量。但是,貝姨的形象又遠非“惡”的化身。
這部小說所反映的時代從1799年到1845年12月底,曆時半個世紀,其曆史跨度之長創《人間喜劇》小說之最。
這部小說裏人物眾多,它不是以一個主人公為主,點綴一些次要人物,而是同時寫幾個家庭、幾組人物,用網狀的、多元的結構代替了過去的傳記體形式和單一中心結構。《貝姨》容量之大幾乎超出了過去所有的作品。
《邦斯舅舅》描寫了兩個音樂家的悲慘遭遇。《邦斯舅舅》發表於1847年,它是《貝姨》的續篇。小說講的是:邦斯舅舅是音樂家,一個誠實而高尚的自食其力的人。他非常喜歡繪畫藝術,為了豐富自己所收藏的名畫,他不惜付出一切精力,挖空一切心思。當人們不知道他家中有這些寶藏時,誰也不把他放在心上。當獲悉這些名畫的價值時,為了奪取孤獨老人邦斯的遺產,以卡繆佐為首的一些上流社會的人們便千方百計,使盡種種手段謀取他的財富。
刻畫人性的貪婪和卑劣、物欲橫流、道德淪喪,是《貝姨》和《邦斯舅舅》的主題。在表現人的異化和人性之惡上,這兩部小說居《人間喜劇》之冠。
《農民》再現了複辟時期農村激烈的階級鬥爭,反映了資產者怎樣在農村取代貴族的過程,展示了當時農村的曆史發展麵貌。巴爾紮克的描繪從個人的爭奪,或者黨派、集團之間的爭奪,發展到描寫階級之間的生死搏鬥。
而就在這一時期,巴爾紮克對創作的艱苦有切身的感受,正如《貝姨》中的一段話:
勞心的工作,在智慧的領域內追奔逐鹿,是人類最大努力之一……藝術家不能因創作生活的磨難而灰心,還得把這些磨難製成生動的傑作。工作是一場累人的戰鬥,使精壯結實的身體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往往為之筋疲力盡。
如果藝術家不是沒頭沒腦地埋在他的工作裏,像羅馬傳說中的居爾丟斯衝入火山的裂口,像士兵不假思索地衝入堡壘;如果藝術家在火山口內不像地層崩陷而被埋的礦工一般工作,那麽,作品就無法完成,藝術家唯有眼看自己的天才夭折。
事實上,這正是他的艱苦之談。
這兩部作品的創作標誌著巴爾紮克對資本主義的文明和人性的本質有了更深的認識,昔日的浪漫主義和廉價的樂觀主義讓位於現代悲劇主義。
與此相適宜,在敘述方法、藝術手法上,這兩部作品較過去也有明顯的不同,態度更冷峻、更客觀,筆觸則更細膩、更真切了。
對於巴爾紮克晚年的這兩部作品,奧地利作家茨威格在其《巴爾紮克傳》中曾評論道:
從他《窮親戚》的原始設想中產生出來的《邦斯舅舅》和《貝姨》這兩部小說,是他最卓越的成就。他在盛年之期達到了他的藝術高峰。他的見識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洞若觀火,技術從來沒有這樣的遊刃有餘,議論從來沒有這樣的鐵麵無情。
在這裏根本看不到曾經損害過他若幹早期作品的那種虛假的理想主義和令人厭惡的感傷主義。它們反映了實際經曆的辛酸痛苦和對於世界的真知灼見。他的眼睛已經擦亮,不再圖表麵的成功和賣弄生活的闊綽了。
當巴爾紮克屹立於他的時代的上麵,創造出絕對的社會準則,根本不想去迎合他的同時代人的趣味的時候,他就達到了他最偉大的地步。
《邦斯舅舅》和《貝姨》的背景都放在19世紀上半期的巴黎,這實質上是無關緊要的。它可以轉移到現在的法國、英國、德國或美國,轉移到任何時代的任何國家,因為巴爾紮克在這兒所關心的是一些基本的感情。
這兩部晚期小說以激動人心的感情強度使那些早期作品中的伏脫冷的形象,在對比之下顯得幾乎是情節劇似的誇張不實了。它們的現實主義,感情的真實和對原始情欲的分析,在法國文學中是無出其右的了。這是對巴爾紮克藝術的一次宏偉的告別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