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學,巴爾紮克如父母所願,當了一名法學科學生。隨後,通過父母的關係,巴爾紮克又來到大律師麥爾維耶的律師事務所當秘書,幹些類似於抄寫的雜差使。
在事務所,巴爾紮克生平第一次看到聽到,那麽多家庭悲劇和庭下交易。一些明明是犯了某種罪行的案犯,由於其特別的身份和特殊的位置,有富足的口袋,享受著所謂的“不受懲罰”的恩惠;而那些經濟拮據和沒有背景的平民卻會因為一丁點的罪過而遭遇牢獄之災。這些後來都成為他創作的素材。
這家律師事務所的老板麥爾維耶先生慧眼獨具,十分賞識巴爾紮克的才幹。
他認為這個年輕人本性純良、精力充沛、天性樂觀並且思維敏捷,對一些事情和問題的看法都非常深入透徹,遠遠超出他這個年齡的認識,一定會是個很有前途的青年,所以即使兩個人的身份和年齡都要差很多,麥爾維耶先生仍然和巴爾紮克成了莫逆之交。
巴爾紮克對他衷心敬佩、感恩戴德,後來以明智又富有才幹的律師德爾衛的形象將他寫進了《人間喜劇》。
置身於司法界,巴爾紮克一開始是很高興的。他覺得最滿意的是,在這種新的工作中,能有機會深入了解人間的眾多慘事。這類悲劇在大人物之間或平民階層都有,這裏麵有刻骨仇恨、陰險爭鬥、妒忌積怨、強取豪奪,各類的鬼名堂應有盡有。
在這裏巴爾紮克學到了訴訟程序中的奧妙,而且還了解到,特別是明白了人們命運中的時而使人發笑,時而令人傷心的方方麵麵。
一捆捆的材料,在他眼裏就是一本本小說,是一批批活生生的會呼吸、受磨難的怪誕的眾生相。
巴爾紮克在事務所裏,與那些年輕的、沒錢的、厚顏無恥的和愛逗樂的見習生,一起學習司法上那套陰謀詭計。
如果說公證人辦公室是家具磨光、護壁講究的殿堂,那抄寫員工作的大廳卻是像窮人的雜物儲藏室一樣灰塵滿地,廢紙糨糊成堆。
事務所的年輕人為了忘記這種陰森恐怖的氣氛,玩著順口溜遊戲。這其中,巴爾紮克是玩得最好的一個。他天性幽默,逗人發樂的本領在事務所裏是第一名。
自從巴爾紮克到這家事務所做實習生,事務所內的笑聲就不曾斷過,這個年輕人總有取不盡、用不竭的笑話。人們常常因為巴爾紮克的說笑而導致耽誤手裏的工作。
以至於後來,每當事務所內業務繁忙的時候,老板就會派人送一張便條給巴爾紮克,上麵寫著“巴爾紮克先生今天不用來了,因為今天工作很多”。
也是在這間事務所裏,巴爾紮克從法典和案例裏漸漸看到了法國當時社會的種種人間百態。在那些數不盡的民事訴訟案中,充分暴露了人與人之間,不管是父母與子女之間、夫妻之間、兄弟姐妹之間亦或是情人之間、朋友之間、債主之間因為爭奪財產所表現出來的醜惡靈魂。
巴爾紮克痛恨法律的虛偽,後來在他的筆下把它撕開,赤裸裸地展示給人們。《夏倍上校》中的訴訟代理人但維爾說,我們的社會上有三等人:教士、醫生和司法人員。這三等人都是看破人世間上演的悲喜劇的,他們都穿著黑色衣服,或許這本身就是為了哀悼所有的德行和所有的幻想。
然而,三等人中最不幸的莫如訴訟代理人。一個人去找教士,總由於憤恨的督促、良心的責備、信仰的驅使,這就使他變得偉大,變得有意思,讓那個聽他懺悔的人精神上感到安慰。所以,教士的職業並非沒有一點樂趣,他做的是淨化的工作、補教的工作、勸人重新皈依上帝的工作。
隻有當訴訟代理人的最無用處:“隻看見同樣的卑鄙心理翻來覆去地重演,什麽都不能使他們洗心革麵;我們的事務所等於一個沒法清除的陰溝!我執行業務期間,什麽事都見過了!我親眼看到一個父親給了兩個女兒每年40000法郎進款,結果自己死在一個閣樓上,不名一文,那些女兒理都沒理他!我也看到燒毀遺囑;看到做母親的剝削女兒,做丈夫的偷盜妻子,做老婆的利用丈夫對她的愛情來殺死丈夫,使他們發瘋或變成白癡,為的是要跟情人消消停停過一輩子。”
“我也看到一些女人有心教兒子吃喝嫖賭,縮短壽命,好讓她的私生子多分得一份家私。我看到的簡直說不盡,因為我看到很多為法律治不了的萬惡的事。總而言之,凡是小說家自以為是憑空捏造出來的醜事,和事實相比之下真是差得太遠了。”
巴爾紮克初涉社會,就在訴訟代理人事務所上了一堂生動的、深刻的課,這一課給他的印象太強烈、觸動太大了,為他之後進行現實主義的創作,毫不留情地揭露社會的陰暗、虛偽、醜惡提供了素材。
這一切,漸漸地讓巴爾紮克感到厭惡,律師、法官、公證員衣著光鮮、體麵嚴謹的形象在他的心中不再像從前那樣高大和令人豔羨了。糾纏在繁雜瑣碎的各種糾紛中,讓他感到越來越不快樂。
在這個年輕人的靈魂深處,有一顆被壓抑的、急於想宣泄的種子在暗暗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