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嘉寶跟著救護車去了醫院,陳姬的命是救回來了,但子宮是徹底傷了,也就是說,她再也不可能做媽媽了。二十一歲的小女孩,躺在病床上咬著嘴唇哭得快沒氣兒了。
司馬嘉寶彎腰伸手輕輕地給了她一個擁抱,感覺就像是抱住了十二年前的自己。
幸好,那已經是十二年前了。現在的司馬嘉寶,已經成了會安慰別人的那一個了。
陳姬哭完之後,睡過去了。整個過程沒有電話,也沒有人來看她。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麽,應該是一段並不愉快的戀情和一抹將疼痛一生的傷口。
司馬嘉寶想,王小明隻是自己的侄兒,但她都不能夠想象這個世界沒有他,如同司馬美寶不能夠想象這世界上沒有自己的孩子。陳姬呢?她將要用怎樣的勇氣和力量,才能接受不能再做母親的這個事實。
關於這一點,司馬嘉寶覺得自己亦然比她幸運,十二年前,她並不是故意要放棄自己的孩子,隻是在她惶惑間,他便自己離開了她的身體。她仍然有再做母親的機會。更幸運的是,當時方固仍在她身邊,對她嗬護備至,雖然痛,可是她還有愛情,她還能撐下去。
她呢?或者,她終究要自己獨自走過這一段艱難的旅程。
回到單位,已經是下午六點半,沒事的早已離去,有事的不是在剪輯室就是在直播室,辦公室裏靜得悄無聲息。
司馬嘉寶三十歲之後就覺得,周圍越是安靜,自己身上那張硬皮就越是容易被剝落下來,像有一隻無形的手,一下把她戴了一天的麵具撕開,麵具裏滿目瘡痍。
她連走回自己辦公室的力氣都沒有了,就在沒人的格子間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就那麽軟成一灘泥地趴在桌子上,空氣中隻有自己緩慢而沉重的呼吸聲,仿佛一個垂死掙紮的家夥正靜靜地等待死神的腳步慢慢走近。她正為自己的想法自憐不已,門啪的一聲開了,瞬間明亮的格子間裏,辦公室裏新招聘來的男孩安格的臉驚詫莫名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司馬小姐!我以為這沒人呢。”
司馬嘉寶在瞬間坐直身子,想在十分之一秒鍾把那個精明能幹的麵具戴上然後再加上得體知性的微笑,但看著他疑惑萬分加恍然大悟般的表情,她終於放棄了,隻是淡淡地問:有什麽事嗎?他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不知所措地說:“沒什麽,我看有燈沒關……你沒事吧?”他問得很真切,刹那間司馬嘉寶有那麽一點點小感動,但這小感動很快被她的職場敏感所覆蓋:“沒事。要是做完事了就回去吧。”
他嗯了一聲,轉身過去,卻又轉回頭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司馬嘉寶於是又問:“怎麽了?”
他低下頭,想了想說:“司馬小姐,你看起來很累,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司馬嘉寶看著他的眼睛,清澈,透明,毫無雜質。有那麽一瞬間,她忽然就要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了。但到底,她還是忍住了:“不用了,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