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佩服胡絹的深思熟慮,連後路都已經替我設想好,並且設想得這麽好。給我找一份穩定待遇好的鐵飯碗,讓我不必那麽拚命工作,讓我遠遠地離開桐城,隻要我如我自己所承諾不再和趙文佳聯係,趙文佳必定找不到我,那麽,她的生活一切如常,我也可以有個新的開始。
我要拒絕嗎?我若拒絕,這即是表明我剛才所說,隻不過是一種對她的敷衍,並不是真的有懊悔自新之誌。
而我若然不拒絕,我就必須離開桐城。從上大學到現在,我已經在這裏生活了近十年,這近十年來,我視這個城市為我的棲身之所,比我的老家更甚。我似一棵被移植來的樹,好不容易才在這裏紮根成活,而這會兒我又要將自己連根拔起嗎?盡管傷痛一重一重許多許多,可我還是舍不得這裏,我熟悉這個城市,習慣這個城市,不想離開這個城市。
“妮兒,軾之已在籌備與蘇小姐的結婚事宜,你還這樣年輕,你應該為自己想一想,到新的地方去,自然有新的開始。”胡絹仍然說得很誠懇,並且並不可以相逼:“需要考慮的,畢竟你在桐城生活了這樣久。你考慮好了可以打電話給我。”
回到家一開門看到趙文佳坐在沙發上,差點嚇得我奪路而逃。
肖絲雨拿起包出門,說:“我去看個朋友。他在外麵等了很久,我就讓他進來了。”趙文佳狀態很不好,這讓我倍覺抱歉。我無法承受他的深情,我也未曾預料他的深情。我以為隻是一場報複,隻是一場露水情緣,隻是一個錯誤。錯了可以改正的,從小老師就這樣教育我,不是嗎?可為什麽現在會到了此等境地?
“我隻是,想見見你。”趙文佳束手無措的樣子,然後像一個無助的少年那般低下頭:“我無法阻止自己,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有那麽一秒鍾,我忽然覺得自己是理解他的,他的情不自禁,他的無法自控,他的沉淪不悟。因為,我不也正是這一種人麽?
“我甚至想和你私奔。”趙文佳說完,忽然伸手掏出一支煙來點著了:“我知道,這不行。我甚至不知道,你不可能似我對你這般。”
“別抽這麽多抽煙,對身體不好。”我記得,他之前隻是偶爾抽煙。
“我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麽。”說出來這樣的話的人,真的太不像個四十九歲的男人了。可是,確實是他。
趙文佳走的時候,他說了一句:“我很抱歉,請原諒我。”我那會兒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麽,到後來我才明白,原來,他也雇了私人偵探跟蹤我。
一個無助的老男人愛成了一把火的時候,他能做的事情,以正常的目光來看,總有一點點的變態。
但我彼時已經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與他的關係。我隻能冷漠地不作出回應,我想,這應該是最好的方式。暈了腦袋的男人,最需要最害怕的就是女人的冷漠,宛如一桶冰水醍醐灌頂,體會到了情之無情。
而對趙文佳來說,我像一隻花蝴蝶一樣出現在不同的男人身邊與他們曖昧調笑,這才是他的致命毒藥。
一個深陷入感情的男人看到自己所喜歡的女人變壞,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痛定思痛一刀兩斷另愛他人,另一種是深陷其中愛恨交加不能自拔,不幸的是,趙文佳是後麵的那種男人。
我無意要做一個貞節的良家婦女,我內心那個被趙軾之刺穿的大洞,我晚晚都可夢見風從鮮血淋漓的破洞裏呼呼穿過,痛得我幾不欲生。我是要強的女人,越是覺得受傷,越是覺得痛楚,我便越是要表麵光鮮,我便越要亮麗逼人。因為內心已經破落如斯,我怎能讓自己看起來像失敗凋零的花?
我工作很努力,我跳舞瑜珈打網球,我喝酒聚會甚至戀愛。
嗯,戀愛。戀愛在這種時候,真是一個令我惆悵成分的詞語。我帶著心裏那個不願意為人所知曉的破洞,光鮮亮麗地和男人們約會,我妙語連珠活潑可愛,我知性開明熟如蜜桃,哪有男人不喜歡這樣的女人?可是,這樣的女人真的喜歡他們嗎?
我半夜提著高跟鞋從他們的房間溜走的時候,我知道,我不喜歡。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們。我所有的喜歡和憎恨,都還在我的舊傷口上,生根發芽。
我告訴你我傻到什麽程度,我傻到某一晚,酒醒之後,我回到那個曾經我的家,找了一個可以看見趙軾之的窗口的地方,一個人坐到天色微明。
“我願意等。”
某一天,周墨約我去吃泰國菜的時候,他忽然這樣說。
這時候,我正在把一大勺子的泰皇炒飯往嘴巴裏塞,我的樣子看起來可能可愛,可能可怕,當然形象全無。
“等什麽。”我把炒飯咽下去,喝了一口水,意識到了自己最近已經很少在周墨麵前顧及優雅美麗的形象,這是不是一種什麽信號。
“等你放開心結,做我的女友。”周墨說完,又加了一句:“以結婚為前提的那種交往女友。”
我覺得有點嗆,也許的炒飯裏放的咖哩太多了,或者是海鮮醬的問題,總之我忽然咳了起來。
咳了好一會兒,我忽然說了一句連我自己的摸不著頭腦的話,我說:“我甚至沒和你上過床。”
周墨看著我,忽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