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報應,我那時不應該幫趙醫生買紅花的。是報應。我知道。”張小幽的聲音幾不可聞,但我敏感地抓住了兩個字,紅花。我記得在搬家裝修的時候,我發現過半包剩下的,趙軾之假裝不在意地把它扔掉了,我那時還以為是流產之後他特意給我買的。
“我懷孕的時候,你們給我吃紅花嗎?”我的問題真是笨得可憐,如果不是,我那次怎會莫名其妙地差點因為流產丟了小命,如果不是,她現在怎會內疚至此?其實不用問,半句都不用問的。
張小幽沒有回答,低下頭,一副預備好挨打的樣子。
我沒打算打她。我現在長進了一點點,知道打那個傻女人不是個理兒。
“你害她沒了孩子。現在你把孩子生下來,還給我們。”
這話是肖絲雨說的。我嚇了一跳,她剛才還一副情緒極度失控的樣子,怎麽會一會兒工夫就冷靜得冷酷起來?
“這是你欠她的,不是嗎?你把孩子生下來,還給我們。”
肖絲雨的話裏其實有漏洞,她說還給我們,而不是還給於若薇。但我當時愣是沒聽出來。張小幽被肖絲雨近似冷酷的兩句話逼得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是好。
“絲雨。”我覺得肖絲雨的要求過份了,拉著她離開了。我們在這裏吵鬧,再不走,護士都要出來趕人了。
“若薇,讓她生下來呀,你不要就給我,我會對孩子好的。”肖絲雨終於說出了她的目的。
我正為趙軾之的狠毒而憤懣著,答得也很無情:“不是我生的孩子我不要。憑什麽要我要趙軾之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若薇……”肖絲雨開口求我,但無論如何說,我都不為所動。
我以為肖絲雨隻是因為不能生孩子而受了打擊,我沒有注意到,在孩子這一件事情上,她的想法已經偏離了正常人。
也是,一個因為離婚而已經不太正常的女人,怎麽會注意到另一個不正常的女人的思想動態呢?
我終於懊悔地覺得,我和趙文佳的來往其實很荒唐。我有意勾引他,令他萬劫不複。他現今深情一片,我卻悔恨交加。
胡絹的電話,第二天一早就打來了。感謝她的電話,否則我差點都忘記了,我現在是被私家偵探盯著的人。
坐下來之前,胡絹看了一眼我的肚子,我便知道了她的來意。但我沒說話,我想聽聽,她會說什麽。
“妮兒。”她竟然還叫我妮兒,叫完喝了一口水,才接著說:“你若是不願意流掉,生下來也行,但你一個單身女子,帶著個孩子總不好找對象,我還不滿五十,養活個小孩應該也還可以的。”
多麽大度寬容多麽善良誠意。我無論如何,也沒聽出她的話裏有半絲的恨意毒辣,隻是為什麽讓私人偵探一直盯著我?我仍不作聲,看她還會說什麽。
“之前發現你叔叔有問題,我不知道是你,就給了私人偵探三個月的錢,讓他去查查,沒想到是你,但那人盡職,非要做完這個月。你放心,我沒讓他拍照片。”胡絹說完這些,忽然歎息一聲,又說了句:“女人過了四十歲,就對什麽都很慌張,覺得什麽都沒有安全感。”
她的眼底有粉底遮不住的陰影,眼角皺紋更深了,想必是休息不好所致。她的穿著仍然得體優雅,無論什麽時候拿出去,都是一副教授夫人的樣子,在得知丈夫的情人懷了丈夫的孩子的情況下,還能做到這樣,不知可讚歎她的堅強或者是固執。
“你叔叔現在搬到辦公室去住,已經快三周沒回家了,學校裏的人都知道我們在鬧矛盾了。出了門,人人都問怎麽回事,有好事者還告訴了明之,他說要從美國回來阻止我們離婚。明之你沒見過吧?雖說二十二了,可像個小孩子,不懂事。”胡絹有點絮絮叨叨,講的卻都是生活的實話,她情緒低落,但又不想在我麵前哭泣,所以勉強端著,我看著都覺得她忍得辛苦。
那口被人盯稍著過日子的氣,一下子就沒了。
“我沒懷孕。”我說:“並且,我也不會再和叔叔聯係。”
我本來還想說一句:“請原諒我一時無知犯下的過錯。”但總覺得說這一句更無恥,於是便沉默了。
我沒想到胡絹卻提出了更大的要求:“妮兒呀,我知道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但你叔叔現在犯了迷糊了,你能不能,換個工作單位?”
她說得很認真,很正式,很懇切。
見我不作聲,她又說:“我認識一家內部期刊雜誌,福利待遇都比你現在好,你如果願意去,可以給你辦正式的編製,不用你操心,我會幫你辦好。女孩子工作其實不用太辛苦,穩定最好。”
聽聽,連我要去哪,她都能幫忙安排好。
“就是工作的地方遠點,得離開桐城。”她喝了口茶,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