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那口氣隻夠我撐到樓下,小區是現在城市裏那種沒電梯的多層,我從三樓走到一樓,就後悔了。我瘋了嗎?為什麽要答應離婚?離了婚我去哪?沒了趙軾之在這個世界上我還能有誰?我懷著可笑的期望,在樓下站了半個多小時。我希望趙軾之會追下樓來,說他錯了,說他不想離婚,隻是跟我鬧著玩。
當然不可能。
大約一個小時後,我完全沒骨頭地拖著皮箱往樓上走,我想我敲敲門,認個錯,十幾年的感情,他總不至於就這麽還趕我走,一點先兆也沒有,怎麽忽然跟我提離婚,他做錯了這麽多,我都原諒了他,他憑什麽還提離婚?
我走到三樓,就呆住了。我的家門口,或者說我曾經的家門前前的樓道裏,亂七八糟地堆放著我沒帶走的衣服和鞋子,它們以狼狽的傷心的姿態告訴我:你丫還想借由我們回頭,不可能!
我就瘋了。我瘋一樣拍門,我說你們怎麽能這樣,這是我買的房子,你怎麽能就這樣把我趕出來,就算離婚,也給我一個讓我服氣的理由,憑什麽三個人欺負我一個,當初我對你們的好,你們的良心都給狗吃了嗎?
我尖利的哭叫聲把隔壁鄰居和樓上樓下都驚出了動靜,他們打開門探頭探腦指指點點,但是沒有人上來多加幹涉。
有個老太太說了聲:有什麽事打開門說清楚,大半夜的,鬧什麽呢。但門裏一點動靜也沒有。就像裏麵是個死屋,就像裏麵根本就沒有人。
我顧不得什麽臉麵,哭得肝腸寸斷,直至沒有力氣再哭。
門始終沒有打開。我終於絕望到底,死的心都有了。我若橫屍在這門前,他們將作何打算?趙軾之會哭嗎?趙軾之的媽媽會內疚嗎?趙軾之的爸爸會覺得羞愧嗎?
不。他們不會。他們更有可能做的是,把我的屍體連同我的行李像垃圾一樣掃掉,然後繼續過他們的快活日子。我不能讓他們那麽好過。
我是憑著這個念頭,把我的所有衣服鞋子都像塞棉絮一樣塞進兩個大皮箱的,我拉著沉重的皮箱下樓,它們幫我一下一下地惡狠狠地敲打著樓梯,告訴屋裏那些人我已經離開的訊息。
屋裏的人鬆了一口氣吧,一定是。他們一定不知道我這個怨婦在極盡傷痛之後憋著一口氣吧。
拖著兩個大皮箱走在半夜的街上的時候,我想,我一定會讓他們後悔的。但這麽想之後,我就迷茫了,這麽晚了,我該去哪?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我都以為不是自己的,但午夜的街道空無一人,當我反應過來後,我是帶著驚惶去找手機的,我以為趙軾之終於醒悟了,終於出來找我了,但手機裏麵有一個女人大釋所負地說:若薇!幸好你沒有關機!我是肖絲雨呀,你的高中同桌肖絲雨!
哦,肖絲雨,我那個勇敢的大膽的認為戀愛大過天的同桌肖絲雨。
“若薇你在哪?我能到你哪住幾天嗎?我才下火車,就在桐城火車站,剛上了一輛出租車,你在哪,我過去找你。”聽起來,我像是肖絲雨的救命稻草,但,誰是我的救命稻草呢?
肖絲雨看到麵目憔悴雙眼紅腫的我在馬路邊上拖著兩隻大皮箱等她,一下就明白過來了:你和趙軾之吵架了!
我老實告訴她,不是吵架,是離婚了。幾個小時前才離的,我被趕出來了,無家可歸。分給我的那套房子剛剛租了出去,要人家立即搬走不是個理兒,就是人家願意搬我也得賠錢,關鍵是現在我沒錢,錢都被趙軾之拿走了,我的薪水還沒有發,上個月的已經花得差不多了。現在你來了也隻能和我一起流落街頭。
肖絲雨睜大她原本就挺大的眼睛看著我看了半天,伸手過來抱我:我說我為什麽想來找你呢,原來上帝是要我找同樣的淪落人呀。
肖絲雨沒考上大學,倒是挺愛賣弄。多愁善感的女人大概都這樣。她也是被老公和老公的父母趕出家門了,因為她同居太早流產幾次都不注意輸卵堵塞懷不上孩子。
我也認為肖絲雨這時候來找我是上帝安排的,至少我不是一個人半夜拖著行李四處找旅館,至少我也不是一個人半夜被老公一家趕出了家門。人其實有時候是看到有人比自己痛苦至少是和自己一樣痛苦之後,就覺得自己沒那麽痛苦了。我當時的感受也是這樣的,肖絲雨和我一樣慘,我們應該團結起來,一起站起來。
找到旅館後,可想而知,兩個境遇相似的女人哭著傾訴了一夜。那時候我認為,肖絲雨才是我的知己,因為我第一次將自己在趙軾之那裏受到的傷害全部告訴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肖絲雨,肖絲雨說自己也是,過去都撐著,從來不說。兩個女人又哭又說,通宵達旦。
一個怨婦不醒悟,會變成極品怨婦,那麽兩個怨婦不醒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