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陸離的舊上海灘,可以說是無奇不有。形形色色的騙子很多,有的騙術十分離奇,讓人防不勝防。就連文明程度較高的文化界,也屢屢上演昧心的欺騙醜劇,隻不過是騙術更高明些罷了。
奇招騙取情書佳作
如今,征婚啟事早已在大小報刊上屢見不鮮,可在上世紀30年代的舊上海卻很鮮見,屬於新生事物。於是,就有文化騙子利用征婚啟事來大做文章。
抗戰期間的上海,自1937年11月12日國民黨軍隊撤離後,就進入了“孤島”時期。雖為“孤島”,但其文化和商業活動仍很繁榮。一天,上海某報曾登載一則征婚啟事,內稱“名門閨媛某,雙十年華,容貌秀麗,係某大學文學係學士,酷愛寫作,現征求李清照與趙明誠式的終身伴侶;凡飽學而有文才願意應征者,需將親筆撰寫的情書一封寄到某某號郵政信箱,該女士將延聘名家,評選情文並茂佳文作者一名,約期麵晤”雲雲。
女方條件非常之好,可以說是盡善盡美,自然對男士具有無法抵擋的誘惑。果然,啟事刊出後不長時間,應征情書便如雪片般寄來,文章中無不情意綿綿,極盡人間最美好的語言。其中佳作很多,有的還出自當時頗有名氣的作家手筆。
在應征者焦急的等待中,征婚活動沒了下文。時過數月,應征情書竟如石沉大海,沒有一個應征者得到回音。這樣的活動難免有始無終,大家也能理解,隻好悻悻作罷。
然而,時隔近一年後,上海某書局出版了《當代情書大全》,並隆重推出,在各報刊遍登廣告,引起了社會各界人士普遍的閱讀欲望,銷路極佳,一時洛陽紙貴。該暢銷書一再重版,仍然供不應求。事後知情者透露,前述所謂“文學士”的某“名媛”,其實就是某書局老板做下的“局”,請君入甕,借此誘使文人上當,騙取情書佳作。號稱名家精心編著的《情書大全》,完全是從應征文稿中篩選匯編而成。書局不必支付分文稿酬,卻以此大發其財。各應征撰文者蒙在鼓裏,白白地付出了辛苦的勞動。
應征者即便後來有發現其中貓膩者,也不好發作。因為都是臉皮薄的文人,自己當時寫的又是私密性的情書,自然充斥著肉麻之語,沒臉站出來說哪篇哪篇是自己寫的。
奸猾書商的騙術之高明,令人不得不為之驚歎。
如此“翻譯”出書
早年曾赴日留學著名旅美散文家、翻譯家、語言學家、文學家錢歌川先生回憶,他年輕時和許多文人在上海也遭遇過一次同樣“高明”的欺騙。
1929年,錢歌川放棄中學教師工作,從家鄉湖南湘潭來大上海,一時找不到工作,生活無著落,心裏非常焦急。某日在報上讀到一則招聘廣告:“某大公司因與外國經商,需要英文翻譯若幹名,應聘者隻需當場翻譯數百字,譯文合乎要求即可錄用,每月報酬百餘元。”
在當時的上海來說,這份工作的月薪頗為可觀,因此報名者十分踴躍。對苦於找不到工作的錢歌川來說,更是一個絕好的應試機會。
按照廣告說的規定考試時間,錢歌川趕到應試地,原來是一所學校,入門時已見應征者坐滿幾個教室,總計有四五百人之眾。主持者從厚厚的一部外文書中隨意撕下一頁頁文章,分別發給每個應試者,當場筆譯,譯畢即交卷離場,靜候通知。錢歌川自恃中英文功底深厚,譯得字字珠璣,頗為自信。錢歌川覺得自己考得一定能名列前茅,很快就會有理想的工作了。
誰知,幾個月過去了,錢歌川卻一直沒等來錄用或沒錄用的通知,去一打聽,音訊全無。他感到莫名的惆悵,隻能再找工作,還好,命運終於垂青他了,他進入中華書局做了文藝編輯。
後來他在上海街上閑逛時,在一家書肆中偶然看到一冊《漢譯英語名著小說》,他打開此書仔細地翻閱了一會,忽然發現內有幾頁譯文,竟是自己當年的應征之作,連其中一處筆誤也完全照印!他大大地吃了一驚。
是可忍,孰不可忍。原來,書商周老板僅花些許廣告費,就騙取了眾多才子入彀,在短短的兩個小時中,把一部數百頁的英文小說集體翻譯出來了。而大賺一把的書商卻連一分錢的稿酬也不用付,真是狡詐之至。
氣憤不已的錢歌川原想找上門去要個說法,而版權頁上卻不見出版者的地址,終因交涉無門,隻能對之不了了之。
1936年,錢歌川入英國倫敦大學研究英美語言文學,1939年回國後任武漢、東吳等大學教授。曾與魯迅、茅盾、田漢、鄒韜奮、郭沫若、鬱達夫等文化名人交往,參與文化運動。抗日戰爭勝利後,任中國駐日本代表團主任秘書,台灣大學文學院長,台灣成功大學、陸軍官校、海軍官校教授。1964年,應聘新加坡,在義安學院、新加坡大學、南洋大學執教。70歲退休,僑居美國紐約,專事著述。1990年,錢歌川病逝於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