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連續劇《走西口》熱播後,反響很是強烈。該劇的曆史背景是清末民初山西的移民大潮--走西口,讓人不得不在想起那段淒涼而又悲壯的真實曆史來。
近代中國有三次規模較大的人口遷徙:闖關東、走西口和下南洋。據考證,走西口現象大約從明代中期開始,其高潮出現於明末清初,直到清朝末年,這個時期走西口的人口數量最大,前後經曆了大約三百年的曆史。
走西口的主要是山西人,陝西、河北也有流民湧入走西口的大潮。在當時,山西人很窮,其窮困的原因並非因為懶惰,而是因為山西的自然條件實在太惡劣。清朝時山西一個讀書人在談到山西時曾痛心疾首地說“無平地沃土之饒,無水泉灌溉之益,無舟車漁米之利,鄉民惟以墾種上嶺下阪,汗牛痛仆,仰天續命”。“汗牛痛仆”的意思就是說牛已經累得渾身大汗了,主人仍要使勁抽趕。在傳統社會中,耕牛對於農民來說,不僅是家裏最值錢的家當,還是他們勞作的夥伴。不到萬不得已,輕易不會這樣拚命使喚。但是即使這樣拚命地幹,田裏產出的糧食仍不夠糊口,清朝一個叫任啟運的人曾說“江南二百四十步為畝,山西千步為畝,而田之歲入,不及江南什一”。大同的地方誌甚至說當時大同地區“歲豐,畝不滿鬥”。
山西不但土地貧瘠,而且自然災害頻繁。在清朝三百多年的時間裏,山西全省性的災害就達一百多次,平均三年一次,其中最長的一次旱災長達十一年。據官方統計,死於這次災荒的山西人超過了三百萬。
與其眼睜睜挨餓坐以待斃,不如走出去,也許能闖出條活路來。於是便有了山西人走西口。
為什麽山西人要走西口去內蒙古草原發展呢?為什麽不選擇去別的地方呢?原來,除了內蒙古草原的自然條件比較好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草原阿拉坦汗歡迎山西等地的饑民,讓其幫助當地發展經濟。
元朝滅亡之後,以元惠宗(順帝)妥歡帖睦爾為首的蒙古部眾被迫退到上都(今多倫縣西北正藍旗東上都河北岸),史稱“北元”。自此蒙古封建主和明朝在中國北方長期對峙,蒙古各部之間亦紛爭不斷。曆經170多年的風雲變幻,成吉思汗第十七代孫阿拉坦汗(俺答)占據了河套地區。
阿拉坦汗是一位賢達開明的有作為的統治者,為發展地區經濟,改善人民生活,他積極主張改善與明朝的關係,實現通貨互市,並多次派使者與明朝談判;可是明朝嘉靖皇帝一次一次拒絕阿拉坦汗的誠意,並殺害使者,最後導致阿拉坦汗不得不和明朝兵戎相見,率蒙古鐵騎旋風般穿越草原,包圍了京畿重地,迫使明朝不得不作出妥協,於隆慶五年(公元1751年),與阿拉坦汗在大同簽訂了“隆慶和議”,實現了北元與明朝間的通貨互市。
此正值明朝中葉後期,由於朝政腐敗,晉陝冀邊民生活十分困苦,明朝與阿拉坦汗通貨互市後,無異給晉陝冀邊民打通了一條生命通道,便有許多窮苦邊民以及因參與反對朝廷而遭官府緝捕者,為逃生或避難,紛紛越過長城,到“口外”廣闊的蒙古草地上謀求生存。阿拉坦汗出於為我所用、發展地方經濟的目的,便敞開胸懷接納了他們,給他們提供土地和氈帳、耕畜和牛羊,讓他們從事農牧業生產或鐵匠、木匠、毛匠等手工業勞動。由此揭開了晉陝冀邊民“走西口”的序幕,也實現了草原文化與農耕文化在河套地區有機融合的一次飛躍。後來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個皇帝,先後出兵平定西北叛亂,殺虎口又成了供應大軍糧草的後勤基地。所以這一帶來往的客商很多,最終造成了這個地方一度的商業繁榮。一部分人走西口,就是為了適應這種要求,到口外去發展商業,發展貿易,以至於後來的票號建立。所以,西口之外的異地他鄉,反倒成了晉商的發祥地。
那麽,西口在哪裏呢?有專家認為特指山西右玉縣晉蒙交界處的殺虎口,明朝時稱“殺胡口”,清代改其名為殺虎口並沿用至今。因為殺虎口位於長城的另一要塞張家口以西,所以就有了“東有張家口,西有殺虎口”的說法。山西土地貧瘠,十年九旱,流民到內蒙古河套一帶謀生,大都走殺虎口這條路徑,方位是由東往西,這也是殺虎口成為“西口”的一個重要依據。當然,“西口”亦有廣義的理解,它泛指通往塞外草原的長城諸關卡要隘,此種觀點似乎更為民間所認同。
西口還有旱西口、水西口之分,殺虎口等長城關隘是旱西口,而地處晉陝蒙交匯處的山西河曲,是走西口的水路碼頭,故稱水西口,河曲至今仍保留著“西口古渡”這一曆史遺跡。
走西口的路上充滿了血淚與艱辛。它更像是一種賭博,和命運,和老天爺的一種賭博。賭注就是自己的一條生命。能烤昏人的酷熱,零下四十度的嚴寒,神出鬼沒的土匪搶劫……有多少人死在了走西口的路上?當時沒有統計也無法統計。
山西人在民歌裏淒慘地唱到:“自古那個黃河向東流,什麽人留下個走西口?”這無疑是當年走西口人們的哀怨心聲。他們為了謀生,不得不背井離鄉,淚別父母妻兒,遠走異地過著孤苦艱辛的日子,難免心中充滿悲傷,更有留在家鄉的父母妻兒。
尤其是年輕的妻子,揪心扯肝,思念在外的親人。於是她們就用唱曲兒來傾訴心中的哀怨:“哥哥你要走西口,小妹妹我實在難留,手拉住那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門口。哥哥你呀走西口,小妹妹我送你走,懷抱你那梳頭的匣,兩眼淚雙流……”這首《走西口》的民間小調廣泛流行在陝西、山西、內蒙古及河北省北部地區,可謂家喻戶曉,人人會唱。其樸實的語言,細膩的風格和蕩氣回腸的唱腔,高亢、真切的詞曲,反映了當年走西口的愴然、纏綿與悲壯。它的歌詞其實是妻子送別丈夫,少女告別情郎時說的一些家常話。因為分別之後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能見麵,所以叮囑的就多一些,瑣碎一些,生怕有什麽自己想不到的地方。
那年月不知有多少哥哥走了西口,又有多少妹妹流盡了淚花,可以說隨便拎出哪個來都是部厚重的故事。劉繼興考證,當時因走西口在內蒙古定居的河曲人就達20萬之多,而現在的河曲縣,也不過16萬人口。當年僅僅一個縣就有這麽多人走西口,山西全省有多少呢,肯定得是一串很長的數字,數字上血淚斑斑。
就這樣,當年一代又一代的山西人走西口,走出了一部苦難史,也走出了一批曆經磨煉而精明強幹的晉商來。如喬家大院的主人在鼎盛時期一度壟斷了包頭的一切貿易經營活動。而喬家由寒酸貧困通往大財大富的發展道路,就是由先祖喬貴發走西口開始的。包頭,現在是內蒙古草原上最大的城市,人口超過兩百萬。在一百多年前,這裏還隻是個叫包克圖的小村子。包頭人說,因為山西人到這裏做生意,才一點一點有了今天包頭城的雛形,現在包頭城裏還流傳著“先有複盛公,後有包頭城”這樣的說法。複盛公就是山西喬家在一百多年前開的商號的名稱。
在走西口曆程中變成大商人的山西漢子們回到家鄉後,為自己修造的房子大都是豪宅大院,被作為晉商財富的象征。這些院落的第一代主人,在走西口之前,幾乎全是一些在家鄉走投無路的貧苦農民。
然後,像這樣的成功者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大多數走西口者命運很淒慘。山西的許多地方誌中,卻記載了大量的這樣的故事。如榆次有個姓董的,他父親和他母親結了婚就走了,以後生下他。根本沒見過父親,三次到新疆去找,聽說在新疆,具體地理不知道。第一次去失敗了,過了幾年又給別人當長工,賺了錢以後又去找。第三次走到半路上,聽到一個人從西北回來,像山西口音,就問,打聽,說敦煌有個廟,廟裏有個人的長相,像你說的這個人。後來他就往敦煌去,去了以後,到廟裏一聽,口音是山西榆次人,最後一問就是他的父親。
到了清末民國時期,隨著晉商衰落和內蒙貿易的停頓,以及政府對此地失去控製,走西口以一種無序的狀態進行。而西口之外的地區政局動蕩不安,災患頻仍,基層控製能力薄弱,走出西口的移民仍然和口內一樣生存無著,大多走上了匪盜之路。走西口又從財富之路變成了從匪之路。走西口的規模也漸漸變小,走西口從此走向衰落。
欣逢盛世,走西口的曆史已經一去不複返了,但走西口的文化內涵卻傳承了下來,那就是不屈不撓、艱苦創業的民族精神,是激勵後人奮發圖強的一筆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