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實驗大廳,兩人關閉了艙門和舷窗,在通話器裏聽著倒計時的聲音:……5、4、3、2、1,點火!球艙霎時變得白亮和灼熱。球艙的外表麵是反光鏡麵,艙壁也是密封隔熱的,但艙外的激光網太強烈,光子仍從艙壁材料的原子縫隙中透過來,造成了艙內的熱度和光度。但這隻是一刹那的事,光芒和熱度隨即消失。仍是在這刹那之間,一件更奇怪的事發生了:兩人感覺到重力突然消失,他們開始輕飄飄地離開座椅。小丫驚喜地喊:
“嘎子哥,失重了,咱們都失重了!”
她非常震驚,明明他們是在地球表麵,怎麽會在瞬間就失重?宇航員們的失重都是個漸進的過程,必須遠離地球才行。嘎子思維更靈光,立刻猜到了原因:
“小丫,肯定是宇宙泡完全閉合了!這樣它就會完全脫離母宇宙,當然也就隔絕了母宇宙的引力。舅舅成功了!”
“爸爸成功了!”
“咱們來試試通話器,估計也不可能通話了,母宇宙的電磁波進不到這個封閉空間。”
他們用手摸著艙壁,慢慢回到座位,對著通話器喊話。果然沒有任何聲音,甚至沒有一點兒無線電噪聲。小丫問:敢不敢打開舷窗的外蓋?嘎子想想說,應該沒問題的,依咱們的感覺,艙外的激光肯定已經熄滅了。兩人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的外蓋,先露一條細縫,外麵果然沒有炫目的激光。他們把窗戶全部打開,向外看去,外麵是一片白亮。看不到大廳的穹窿,看不到地麵,看不到雲彩,也沒有恒星和月亮,什麽都沒有。極目所見,隻有一片均勻的白光。
嘎子說:“現在可以肯定,咱們是處於一個袖珍型的宇宙裏,或者說子空間裏。這個子空間從母體中爆裂出去時,圈閉了超巨量的光子和能量。能量使空間膨脹,膨脹後溫度降低,光子的‘濃度’也變低。但估計這個膨脹是有限的,所以這個小空間還能保持相當的溫度和光度。”
他們貪饞地看著外麵的景色,那景象很奇特,就像是被超級無影燈所照亮的空間。依照人們的常識或直覺,凡有亮光處必然少不了光源,因為隻要光源一熄滅,所發出的光子就迅速逃逸,散布到黑暗無垠的宇宙空間中,眼前也就變黑了。但唯獨在這兒沒有光源,隻有光子,它們以光速運動因而永遠不會衰老,在這個有限而無邊界的超圓體小空間裏周而不息地“流動”,就如超導環中“無損耗流動”的電子。其結果便是這一片“沒有光源”但永遠不會熄滅的白光。
嘎子急急地說:“小丫,抓緊機會體驗失重,估計這個泡泡很快就會破裂的,前5次試驗中都是在一瞬間內便破裂,這個機會非常難得!”
兩人大笑大喊地在艙內飄蕩,可惜的是球艙太小,兩人甚至不能伸直身軀,隻能半曲著身子,而且稍一飄動,就會撞到艙壁或另一個人的腦袋。盡管這樣,他們仍然玩得興高采烈。在玩耍中,也不時趴到舷窗上,觀看那無邊無際、奇特的白光。小丫突然喊:
“嘎子哥,你看遠處有星星!”
嘎子說不會吧,這個“人造的”袖珍空間裏怎麽可能有一顆恒星?趕緊趴到舷窗上,極目望去,遠處確實有一顆白亮亮的“星星”,雖然很小,但看得清清楚楚,絕不會是錯覺。嘎子十分納悶——如果這個空間中有一顆恒星,或者是能夠看到外宇宙的恒星,那此前所做的諸多假設都完全錯了,很有可能他們仍在“原宇宙”裏打轉。他盯著那顆星星看了許久,忽然說:
“那顆星星離咱們不像太遠,小丫你小心,我要啟動推進裝置,接近那顆星星。”
他們在坐椅上安頓好,啟動了推進裝置,球艙緩緩加速,向那顆星星駛去。小丫忽然喊:
“嘎子哥,你看那顆星星也在噴火!”
沒錯,那顆圓星星正在向後方噴火,因而在背離他們而去。追了一會兒,兩者之間的距離沒有任何變化。小丫說:
“追不上呀,這說明它離咱們一定很遠。”
嘎子已經推測出其中的奧妙,神態篤定地說:“不遠的,咱們追不上它是另有原因。小丫我要讓你看一件新鮮事。現在你向後看!”
小丫趴在後舷窗一看,立即驚訝地喊起來:“後邊也有一個星星,隻是不噴火!”
嘎子笑著說:“再到其他舷窗上看吧,據我推測,應該每個方向都有。”
小丫挨個窗戶看去,果然都有。這些星星大都在側部噴火,隻是噴火的方位各不相同。她奇怪極了:“嘎子哥,這到底是咋回事?你咋猜到的?快告訴我嘛。”
嘎子把推進器熄火:“不再追了,一萬年也追不上,就像一個人永遠追不上自己的影子。告訴你吧,你看到的所有星星,都是我們的‘這一個’球艙,它的白光就是咱們的反光鏡麵。”
“鏡像?”
“不是鏡中的虛像,是實體。還是拿二維世界做比喻吧。”他用手虛握,模擬一個球麵,“這是個二維球麵,球麵是封閉的。現在有一個二維的生物在球麵上極目向前看,因為光線在彎曲空間裏是依空間曲率而行走的,所以,他的目光將沿著圓球麵看到自己的後腦勺——但他的大腦認為光線隻能直行,所以在他的視覺裏,他的後腦勺跑到了前方。向任何方向看,結果都是一樣的,永遠隻能看到後腦勺而看不到自己的麵部。不過,如果他是在一個飛船裏,則有可能看到飛船的前、後、側麵,取決於觀察者站在飛船的哪個位置。我們目前所處的三維超圓體是同樣的道理,所以,我們向前看——看見的是球艙後部,正在向我們噴火;向後看——看到的是球艙前部,噴出的火焰被球艙擋住了。”
小丫連聲驚歎:“太新鮮了,太奇特了。我敢說,人類有史以來,隻有咱倆有這樣的經曆——不用鏡子看到自己。”
“沒錯。天文學家們猜測,因為宇宙是超圓體,當天文望遠鏡的視距離足夠大時,就能在宇宙邊緣看到太陽係本身,向任何方向看都是一樣。但宇宙太大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實現這個預言。”
“可惜咱們與球艙相距還是嫌遠了,隻能看到球艙外的鏡麵,看不到舷窗中自己的後腦勺!”
“小丫,你估計,咱們看到的球艙,離咱們直線距離有多遠?”
“不好估計,可能有一二百公裏?”
“我想大概就是這個範圍。這就說明,這個袖珍空間的大球周長隻有一二百公裏,直徑就更小了,這是個很小很小的微型宇宙。”
小丫看了看儀表板上的電子鍾:“呀,已經22點了,今天的時間過得真快!從球艙升空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白天了,泡泡還沒破。爸爸不知道該咋擔心呢。”
嘎子似笑非笑,沒有說話。小丫說:你咋了?笑得神神道道的。嘎子平靜地說:
“一個白天——這隻是我們小宇宙的時間,在那個大宇宙裏,也許隻過了一納秒,也可能已經過了1000萬年,等咱們回去,別說見不到爸媽,連地球你也不認得了。”
小丫瞪大了眼睛:“你是胡說八道,是在嚇我,對吧。”
嘎子看看她,忙承認:“對對,是在嚇你。我說的隻是可能性之一,更大的可能是:兩個宇宙的靜止時間是以相同速率流逝,也就是說,舅舅這會兒正要上床睡覺。咱們也睡吧。”
小丫打一個哈欠:“真的困了,睡吧。外麵的天怎麽還不黑呢。”
“這個宇宙永遠不會有黑夜的。咱們把窗戶關上吧。”
兩人關上舷窗外蓋,就這麽半曲著身體,在空中飄飄蕩蕩地睡著了。
這一覺整整睡了9個小時,兩個腦袋的一次碰撞把兩人驚醒,看看電子表,已經是早上七點。打開舷窗蓋,明亮均勻的白光立時漫溢了整個艙室。小丫說:
“嘎子哥,我餓壞了,昨天咱們隻顧興奮,是不是一天沒吃飯?”
“沒錯,一天沒吃飯。不過這會兒得先解決內急問題。”他從座椅下拉出負壓容器(負壓是為了防止排泄物外漏),笑著說:“這個小球艙裏是沒辦法分男女廁所的,隻好將就了。”他在失重狀態下盡量背過身,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然後對小丫說,“輪你了,我閉上眼睛。”
“你閉眼不閉眼我不管,可你得捂住耳朵。”
“幹嘛?”
小丫有點難為情:“你沒聽說,日本的衛生間都是音樂馬桶,以免女客人解手時有令人尷尬的聲音?何況咱倆離這麽近。”
嘎子使勁忍住笑:“好,我既閉上眼,也捂住耳朵,你盡管放心如廁吧。”
小丫也解了手,兩人用濕麵巾擦了臉,又漱了口,開始吃飯。在這個簡裝水平的球艙裏沒有豐富的太空食品,隻有兩個巨型牙膏瓶似的容器,裏麵裝著可供一人吃七天的糊狀食品,隻用向嘴裏擠就行。小丫吃飯時忽然陷入遐思,嘎子問:
“小丫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可不是害怕——萬一咱們的泡泡永遠不會破裂,那咱們該咋辦?”
嘎子看著她,一臉鬼鬼道道的笑。小丫追問:“你在笑啥?笑啥?老實告訴我!”
“我有個很壞蛋的想法,你不生氣我再說。”
“我不生氣,保證不生氣。你說吧。”
嘎子莊嚴地說:“我在想,萬一泡泡不會破裂,咱倆成了這個宇宙中的唯一的男人女人,盡管咱倆是表兄妹,說不定也得結婚(當然是長大之後),生它幾十個兒女,傳宗接代,擔負起人類繁衍的偉大責任,你說是不是?”說到這兒,忍不住笑起來。
小丫一點不生氣:“咦,其實剛才我也想到這一點啦!這麽特殊的環境下,表兄妹結婚算不上多壞的事。發愁的是以後。”
“什麽以後?”
“咱倆的兒女呀,他們到哪兒找對象?那時候這個宇宙裏可全是嫡親兄妹。”
嘎子沒有這樣“高瞻遠矚”的眼光,一時啞口。停一會兒他說:“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其實曆史上已經有先例——亞當和夏娃,但聖經上說到這個緊要關口時卻是含糊其辭,看來聖經作者也無法自圓其說。”他忽然想起來,“說到聖經,我想咱們也該把咱這段曆史記下來。萬一——我隻是說萬一——咱們不能活著回去,那咱們記下的任何東西都是非常珍貴的。”他解釋說,“泡泡總歸要破裂的,所以這個球艙肯定會回到原宇宙,最大的可能是回到地球上。”
小丫點頭:“對,你說得對。儀表箱裏有一本拍紙簿和一支鉛筆,咱們把這兒發生的一切都記下來。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咱們的球艙‘重入’時不一定在中國境內呀,這樣重要的機密,如果被外國人,比如日本人得到,那不泄密了?”
嘎子沒辦法回答。話說到這兒,兩人心裏都有種怪怪的感覺。現在他們是被幽閉在一個孤寂的小泡泡內,這會兒如果能見到一個地球人,哪怕是手裏端著三八大蓋的日本兵,他們也會感到異常親切的。所以,在“那個世界”裏一些非常正常、非常高尚的想法,在這兒就變得非常別扭、委瑣。但要他們完全放棄這些想法,好像也不妥當。
兩人認真地討論著解決辦法,包括用自創的密碼書寫。當然這是很幼稚的想法,世界各國都有造詣精深的密碼專家,有專門破譯密碼的軟件和大容量計算機。兩個孩子即使絞盡腦汁編製出密碼,也擋不住專家們的攻擊。說來這事真有點“他媽媽的”,人類的天才往往在這些“壞”領域中才得到最充分的發揚:互相欺騙,互相提防,互相殺戮。如果把這些內耗都用來“一致對外”(征服大自然),恐怕人類早就創造出一萬個繁榮的外宇宙了。
但是不行,互相仇殺似乎深種在人類的天性之中。一萬年來的人類智者都沒法解決,何況這兩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最後嘎子幹脆地說:
“別考慮得太多,記下這一切才是最重要的。幹吧。”
他們找到拍紙簿和鉛筆。該給這本記錄起個什麽樣響亮的名字?嘎子想了想,在頭一頁寫上兩行字:
創世記
記錄人:巴特爾、陳小丫
前邊空了兩頁,用來補記前兩天的經曆。然後從第三天開始。
創世第三天 地球紀年 公元2021年7月8日
(巴特爾記錄)
泡泡已經存在整整三天了。記得第一天我曾讓小丫“抓緊時間體驗失重,因為泡泡隨時可能破裂”,但現在看來,我對泡泡的穩定性估計不足。我很擔心泡泡就這麽永存下去,把我倆永久囚禁於此。其實別說永久,即使泡泡在8天後破裂,我和小丫就已經窒息而死了。
今天發覺小丫似乎生病了,病懨懨地不想說話,身上沒有力氣。我問她咋了,她一直說沒事。直到晚飯時我才找到原因:她像往常一樣吃喝,但隻是做做樣子,實則食物和水一點都沒減少。原來她已經四頓沒吃飯了。我生氣地質問她為啥不吃飯,她好像做錯什麽事似的,低聲說:
“我想把食物和水留給你,讓你能堅持到泡泡破裂。”
我說你真是傻妮子,現在的關鍵不是食物而是氧氣,你能憋住不呼吸嗎?快吃吧,吃得飽飽的,咱們好商量辦法。
她想了想,大概認為我說得有理,就恢複了進食。她真的餓壞了,這天晚飯吃得那樣香甜,似乎那不是乏味的糊狀食物而是全聚德的烤鴨。
創世第四天 地球紀年 公元2021年7月9日
(巴特爾記錄)
今天一天沒有可記的事情。我們一直趴在舷窗上看外邊,看那無邊無際的白光,看遠處的天球上那無數個閃亮的星星(球艙)。記得第一天我們為了追“星星”,曾短暫地開動了推進器,使球艙獲得了一定的速度;那麽,在這個沒有摩擦力的空間,球艙應該一直保持著這個速度。所以,我們實際上是在這個小宇宙裏巡行,也許我們已經巡行了幾十圈。但我們無法確定這一點。這個空間裏沒有任何參照物,隻有渾茫的白光,你根本不知道球艙是靜止還是在運動。
小丫今天情緒很低落,她說她已經看膩了這一成不變的景色,她想家,想北京的大樓,想天上的白雲地下的青草,更想親人們。我也是一樣,想恩格貝的防護林,想那無垠的大沙丘,想爹媽和鄉親。常言說失去才知道珍惜,我現在非常想念那個亂七八糟的人間世界,甚至包括它的醜陋和汙穢。
創世第五天 地球紀年 公元2021年7月10日
(巴特爾記錄)
今天小丫的情緒嚴重失控,一門心思要打開艙門到外邊去,她說假如不能活著回去,那倒不如冒險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我竭盡全力才止住她。
可惜這個球艙太簡易,沒有用來探測外部環境的儀器,至今我們不知道外麵的溫度是多少,有沒有氧氣,等等。但依我的推斷,如果它確實是從一個很小的高溫空間膨脹而成的小宇宙,那它應該有大致相當於地球的溫度,但空氣極稀薄,近似真空,而且基本沒有氧氣(在高溫那一刻已經消耗了)。
不穿太空服出艙是很危險的事(根據美國宇航局的動物實驗,真空環境會使動物在10秒內體液汽化,一分鍾內心髒纖顫而死),何況我們的艙門不是雙層密封門,一旦打開會造成內部失壓,並損失寶貴的氧氣。
所以,盡管這個小球艙過於狹小,簡直無法忍受,也隻能忍受下去。小丫還是理智的,聽了我的解釋後不再鬧了。也難怪,她隻是一個13歲的小姑娘啊。
創世第六天 地球紀年 公元2021年7月11日
(陳小丫記錄)
嘎子哥在改造球艙的推進裝置,今天我記錄。
嘎子哥和我商量,要想辦法自救。爸爸他們肯定非常著急,也在盡量想辦法救我們。但嘎子哥說不能對那邊抱希望。關鍵是我們小宇宙已經同母宇宙完全脫離,現代科學沒有任何辦法去幹涉宇宙外的事情。
我說,咱們的燃料還有兩小時的推進能力,能不能把球艙盡力加速,一直向外飛,撞破泡泡的外壁?嘎子哥笑了,說我還是沒有真正理解“超圓體”的概念。他說,還是拿二維球麵做比喻吧。在二維球麵上飛行的二維人,即使速度再高,也隻能沿球麵巡行,而不會“撞破球麵”。他如果想撞破球麵,隻能沿球麵的法線方向運動,但那已經超過二維的維度了。
同樣,在三維超圓體中,隻有四維以上的運動才能“撞破球麵”,但我們肯定無法做到超維度運動。
他提出另一個思路:在三維宇宙中,天體的移動會形成宇宙波或引力波。由於引力常數極小,所以即使整整一個星係的移動,所造成的引力擾動也是非常小的。我們這個小小的球艙所能造成的引力擾動更是不值一提。但另一方麵,我們的宇宙也是非常非常小的,又是內稟不穩定的,所以,也許極小的擾動就會促使其破裂。他說不管怎樣,也值得一試,總比幹坐在球艙裏等死強。
他打算把球艙的雙噴管關閉一個,隻用一邊的噴管推進。這樣,球艙在前進的同時還會繞著自身的重心打轉,因而噴管的方向也會不停地旋轉,使球艙在空間中做類似“布朗運動”那樣的無規則運動,這樣能造成最大的空間擾動。隻用單噴管噴火還有一個好處是:能把點火的持續時間延長一倍。
現在他已截斷了左邊噴管的點火電路。
準備工作做好了,但嘎子哥說,要等到第七天晚上(即氧氣快要耗盡的時刻)再去這樣幹,也就是說,那是我們犧牲前的最後一搏,在這之前,還要盡量保存燃料以備不時之需。
創世第七天 地球紀年 公元2021年7月12日
(巴特爾記錄)
今天我們在異常平靜的心態下度過了最後一天(按氧氣量計算的最後一天)。我們先是一小時一小時地,後來是一分鍾一分鍾地,最後是一秒一秒地,數著自己的生命。直到晚上12點,小丫說:嘎子哥,點火吧。我說,好,點火吧。
現在我就要點火了,成敗在此一搏。我左手拉著小丫,右手按下點火按鈕。
(7月13日淩晨四點補記)
球艙點火後像發瘋一樣亂轉,離心力把我和小丫按到了艙壁上,顛得我們幾乎嘔吐。我們強忍住沒有吐出來,在失重狀態下,空中懸浮的嘔吐物也是很危險的。俺倆一直沒有說話,互相拉著手,默默地忍受著,等待著。四個小時後,推進器熄火了。但非常可惜,我們的泡泡依然沒有變化。
不管怎樣,我們已經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和小丫收拾了艙室,給親人們留了告別信,然後兩人告別,準備睡覺。我倆都知道,也許這一覺不會再醒來了。假如真是這樣,我想總該給後人留一句話吧。二次大戰中的捷克英雄尤利烏斯·伏契克告別人世的最後一句話是:
人們哪,我愛你們,你們要警惕!
但我想說一句相反的話:
人們哪,我愛你們,你們要互相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