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搶一結束,我就隨同老操再次回到繁華的大都市天津,天津熱氣騰騰。
在家時,日日夜夜,我都想去衝天炮家。即便隻能遠遠地看衝天炮一眼,我都會開心死了。
離家前一天,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一吃過中飯,就風風火火地前往衝天炮家。
一路無風,風億萬年之前就死去了似地。烈日中天耀武揚威。
渴、渴、渴,累、累、累!我狼吞虎咽渴,我細嚼慢咽累!我恐慌喝水,我畏懼休息。不渴到極點,控製不了對衝天炮的思念;不累到極致,遏製不住對衝天炮的愛戀。渴和累是我的支撐點,是我的動力源。我腳踏渴與累兩隻風火輪向前衝,衝向我的小女孩衝天炮。
衝天炮在家裏,還是在池塘邊抑或田野中?衝天炮長高了嗎?衝天炮瘦了嗎?衝天炮穿的是什麽顏色的衣服呀?
太陽啊,太陽,你就高高在上,飛揚跋扈吧!刺蝟頭才不怕你呢!即便我熱火朝天火辣辣,心中自有一曲清泉在汪洋大海。衝天炮啊,我的小女孩,你的純真、善良,你的清冽、澄澈,是電閃雷鳴,是甘霖,化作我心中的一曲清泉。
山崗,巨石;樹林,鳥鳴。田野,村落。
風景依舊這邊獨好。
夕陽悠悠西下,樹林金黃、燦爛,仿佛無數蜜蜂飛舞其間。鳥鳴百川歸海、有容乃大,匯合成一曲交響樂,千古絕唱。山崗逶迤。歲月大江東去,突然折返,浩浩蕩蕩地衝撞上我心頭。曾幾何時,巨石上,衝天炮緊緊地抱住我,我的一枚親吻輕輕地、輕輕地落在衝天炮的額頭上。遠方的田野廣闊無垠,恰似一張巨型手掌自由舒展,五指觸及天邊漫不經心。田野中的村落,炊煙嫋嫋,靜謐、和平。
村落裏——
有我可愛的小女孩衝天炮,有我的美夢和幻想,有我和衝天炮之間的秘密與約定。
村落對我招手,我飛奔下巨石。
鬼使神差,我半途而廢,重新回到山崗上。鬼,是心中鬧鬼;神,是自尊作祟。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的我,年少氣盛,死要麵子、活受罪。何苦呢?何必呢?非得衣錦還鄉才能麵對自己最心愛的人嗎?心愛,心愛,心之愛,心愛靠的是一顆心——一顆活蹦亂跳的心,而不是外在之物。
風景是一種心情。
再次站到巨石上——
鳥鳴刺耳、鬧心,半空中,飛來飛去的不是一隻隻鳥,而是一隻隻癩蛤蟆。樹林鮮血淋淋漓漓。田野席卷,飛衝而至,死死地勒住我的脖頸。村落是裹在田野裏的一叢荊棘,尖刻而銳利,深深地紮進我的喉嚨。我睜開閉上的雙眼,大叫一聲。山崗起伏、巨石搖晃,我癱倒下去,不省人事。
半夜時分,我終於醒過來。回家的路上,我孤苦伶仃。起風了,溫柔而涼爽。天空深邃、博大,月明星稀。衝天炮是那一顆高高懸掛在天庭中間的月亮,我是那一顆隱約天邊的星星。我和衝天炮相隔遙遙無期。
一封我未曾收到的衝天炮寫給我的信中如是寫道——
刺蝟頭哥哥,昨天晚上,我夢見你來我家了。狂風大作,大雨滂沱,天昏、地暗。房間不斷地膨脹,不斷地擴展。隱隱約約,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牛、鬼、蛇、神,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床在變小,我蜷縮其上,瑟瑟發抖。突然,屋頂張牙舞爪不翼而飛。風洶湧進來,一把把刀;雨打砸下來,一塊塊磚。天空中,牛,遍身是角,橫衝直撞;鬼,一根根血淋淋的舌頭,毛骨悚然;蛇纏繞著蛇纏繞著蛇,糾結,糾結,糾結;神,凶悍。我鑽進被子裏。被子消失了。一聲霹靂,一道閃電,我們可憐的孩子小狗黑子顯現窗外,淚水漣漣。我衝到窗前。黑子掉頭飛竄出院子。窗門豁然洞開。我蹦到窗外。風止雨歇,牛、鬼、蛇、神無影無蹤。一推開院牆大門,我的心就狂跳不止起來。院牆拐角處傳來一陣陣呻吟聲,淒涼,淒涼,淒涼。我小心翼翼靠近,靠近,再靠近。是你,刺蝟頭哥哥!我的心噴薄而出。你拔腿就跑!我一邊追趕,一邊哭喊。荒山野嶺連綿不絕,陰沉沉、黑森森。你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飛跑到我跟前。我淚水奪眶而出。你緊緊地抱住我。天空上麵,有太陽,太陽是綠色的,綠樹成蔭、蒼翠欲滴;有月亮,月亮是藍色的,汪洋大海、波光粼粼;有一顆顆星星,星星姹紫嫣紅。你的嘴唇就要觸及我的額頭。險峰拔地而起,你墜入懸崖。一聲淒厲的狗吠將我從夢中驚醒。
第二天,我感冒了,一直高燒不止。夢中,我淋雨了。一淋雨,我就生病。夢不是夢。
哥哥,你真的到我家門口了嗎?你怎麽不進來呀?哥哥,我好想、好想你啊!
信的末尾日期是我暑假去衝天炮家半途而廢那一天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