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正月初三上午,奉父母之命,我帶上兩瓶當時的農村比較上檔次的酒,在一個同姓鄰居的陪同下,前往我的第二個師父家拜年。鄰居人稱玉麵郎,是我第二個師父的同門師弟。玉麵郎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完成我父親的一個重托,舉薦我做我第二個師父的學徒。
玉麵郎和我父親的關係非同一般——
我父親是玉麵郎和他發妻的大媒人。玉麵郎一見鍾情一個黃花大閨女。在玉麵郎淩厲的性愛攻勢下,黃花大閨女徹底繳械投降了。可是,黃花大閨女的父母死活不答應。我父親是黃花大閨女父親的至交。在我父親的努力下,黃花大閨女的父母最終妥協,玉麵郎終於如願以償了。至今,我父親還常常津津樂道:自己的嘴皮都磨破了,至交家的門檻都踩矮了。
玉麵郎自己就是油漆工,手藝出眾,赫赫有名,他老人家親自收我為徒,既綽綽有餘,又在情在理。至於因何費盡心思地將我塞給我的第二個師父,此是後話,暫且不敘。
人生是荒誕的。荒誕具有兩麵性,既會讓一個人命運多舛,又能使一個人人生五彩繽紛。
要是玉麵郎帶我學藝,今生我就不會有幸結識我的第二個師父。
我的第二個師父姓操,年紀輕輕的,老氣橫秋到了極點。很少有人叫我的第二個師父小操,基本上都叫他老操。現在回想起來,人們如此稱呼我的第二個師父是再恰當不過的,我的第二個師父不但特別顯老,而且極其操蛋。
我的第二個師父的操蛋不僅限於年少無知,還隨著年齡的增長日益蓬蓬勃勃。至今,我還會陸陸續續聽到一些老操不斷推陳出新,愈發令人啼笑皆非的豐功偉績。這些豐功偉績都是在我們分開許多年之後他老人家精心創造和盡情發揮出來的。
茲精選其中的兩件描述,讀者可以窺一斑見全豹矣!
許多年前,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老操決定金盆洗手,信誓旦旦地在酒桌上宣布再也不從事亂七八糟的油漆勾當了!
人生在世,謀生是在所難免的。
老操馬不停蹄地另起爐灶——借錢購買了一輛小四輪,幫人拉一些雜七雜八的貨。
其他的拉貨司機,拉著、拉著,不僅能養家糊口,還略有結餘,久而久之,甚至日子相對比較寬裕。
老操創意人生——
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他老人家一鼓作氣奮鬥不息,直至將小四輪大搖大擺地開進了一戶人家的牛欄裏。牛欄裏不僅有一頭母牛,還有兩頭小牛犢。兩頭小牛犢當場同時斃命。母牛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很快就被屠宰了。小四輪徹底報銷。老操毫發無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牛欄上的稻草披頭蓋腦,臭烘烘的。
老操之所以能夠把小四輪準確無誤地開進孤零零在路邊的牛欄裏,不是因為車技高超,而是因為:一、醉酒駕駛,二、疲勞駕駛。
醉酒,當天中午喝高了;疲勞,頭天晚上通宵麻將。
老操不僅嗜酒如命,還嗜賭成性。除此之外,老操還另有所好,比起嗜酒和嗜賭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他老人家名副其實的最愛。
至於老操的最愛到底是什麽,姑且不說,隨著行文的展開和深入,自當終見分曉。
車毀牛亡之後,老操屢屢改行;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不但行行遭殃,而且越改越遭殃。萬般無奈之下,老操唯有重操舊業,以圖重振雄風。在老婆娘家的鼎力相助下,老操舉步維艱地辦起一個小型家具廠來。時來運轉,老操的家具生意一路順風,很快就如同熊熊燃燒的猴子P股一樣地紅紅火火起來。
孰料,好景不長。
有道是,成事在天,謀事在人。老操從事業的巔峰一下子墜入低穀,和天意沒有任何關係,純粹是“自作孽,不可活”。
常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老操是非常人——自斟自飲,酩酊大醉。一天,月高風黑,老操從三樓的陽台上直接跨了下去,摔成重傷。幸運的是,經過及時搶救,老操不但大難不死,而且經過長期治療之後還沒留下任何不良的後遺症。不過,昂貴的醫藥費盡管沒有讓已經非常富裕的老操傾家蕩產,也足夠扒皮抽筋,讓他一時半時難以緩過勁來。
據老操事後追憶——
醉眼朦朧中,他老人家興致勃勃地自作主張陽台門是一樓的大門,陽台是屋簷下的平地,陽台欄杆是台階。因此,毫不猶豫,一躍而下。
至今,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年正月初三耳聞目睹的老操的言行舉止。
我和玉麵郎坐在老操家的堂屋裏,恭候他老人家出恭天長地久。
我的第二個師娘——老操的老婆上竄下跳在玉麵郎旁邊,口中念念有詞:“老操老拉屎,一拉起來就沒完沒了,煩死了,煩死了!”
玉麵郎笑吟吟地說:“老操能吃,能吃則能拉,天經地義,天經地義!”
天荒地老,老操終於大駕光臨堂屋。我情不自禁,倒吸一大口涼氣。
一個細細長長的男人,小得可憐兮兮的腦袋圓滑滑的,恰似一根竹竿子頂端擱置著一個乒乓球。竹竿子紋絲不動,乒乓球頻頻轉動。風起雲湧時,令人擔心竹竿子就要斷掉;風平浪靜時,令人憂心忡忡乒乓球即將轉落。
老操的白,白慘慘;老操老婆的黑,黑森森。老操和老操老婆,讓我徹徹底底洞曉了,什麽是涇渭分明;什麽是——不是一家人,照樣進一家門。
老操的亮點豈止身材與皮膚。
老操長發飄飄,如同黑色的瀑布,在當時的年代足夠令人瞠目結舌,自以為是妖魔腦缺弦抑或鬼怪腦積水。
老操胡子拉碴,如同千古亙存的灌木叢,令人感覺從就沒有打理過。
我從小就不愛幹淨,一天到晚髒兮兮的,和老操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自愧弗如,自慚形穢。老操一身灰色的套裝,乍一看以為是黑色的,尤其是兩個衣袖,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老操最璀璨的還是出恭後遺症——
也許是精疲力竭,以至於神情恍惚;也許是欣喜若狂,以至於樂極生悲,老操出恭大獲全勝後,忘記拉上外麵褲子的拉鏈。如若裏麵的棉褲是灰色的抑或黑色的,倒也無關緊要、無可厚非。問題是,裏麵的棉褲是大紅大紅的,在外麵的褲子的襯托下,裏麵暴露無遺之處顯得格外光彩奪目。再加上濕漉漉的,就不僅特養眼,還水靈靈得很了。
此情此景是何等地風韻而情致,我立馬在心裏賦詩一首:
紅彤彤的是天上的太陽,
紅通通的是樹梢的蘋果,
紅撲撲的是害羞的臉蛋,
紅豔豔的是師父的棉褲。
濕淋淋的是雨中的大樹,
濕潤潤的是水裏的小草,
濕滋滋的是流汗的P股,
濕漉漉的是師父的棉褲。
老操老婆一見老操就劈裏啪啦起來:“老操,不就拉一泡屎嗎?你這人也真是的,大熱天吃飯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大冬天拉屎怎麽也同樣如此呢?”
“老操是一個作風持之以恒的人,不論事業,不論愛情,不論吃飯,下論……”玉麵郎笑吟吟地說。
“老婆,去做飯吧,都已經十一點半了。”老操說,一臉的滄海桑田。老操老婆慢悠悠地轉身,慢騰騰地去廚房做飯。
老操和玉麵郎天南地北地高談闊論,天花亂墜,唾沫橫飛。我聽得津津有味,哈喇子一直下流。
左等、右等,飯菜還是杳無蹤影。我的肚子呱呱呱地叫起來。老操肚子咕嚕咕嚕個不停。玉麵郎的肚子反反複複呱、咕嚕,咕嚕、呱。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老操老婆一步三回頭陸陸續續地端來了飯菜。
老操和玉麵郎推杯換盞,細嚼慢咽。我惡狼撲食。
酒足飯飽之後,老操和玉麵郎繼續大擺龍門陣——上下五千年、縱橫幾萬裏,除了雞毛蒜皮,還是雞毛蒜皮。
突然,一聲屁響,驚天動地,隨之而來的是臭氣衝天。
“誰放的屁呢?”老操溫文爾雅地說。
“不是我!”玉麵郎連忙回答。
“不是我。”我趕緊澄清。
說時遲那時快,又有響屁接二連三。
“到底是誰放的屁呢?這麽壯觀,這麽持續。”老操輕聲細語。
“不是我,我放屁悶聲不響!”老操老婆斬釘截鐵,氣勢浩然。
“如果大家都不是,就是我!”老操義正詞嚴,聲音綿軟中透著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