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第二天,按照當地風俗,金師傅家盛情款待小白丈母娘和丈母老子。
中飯,幾大桌子親朋好友大魚大肉,推杯換盞。黑子興高采烈,在桌子底下一瘸一瘸地鑽來鑽去。突然,首席的小白丈母娘拍桌而起,破口大罵:“好哇,你個小畜生,咬上老娘我了!不是一家畜生,不進一家門!什麽樣的主人,什麽樣的狗腿子!人不是東西,狗是什麽東西?狗和人是一樣的東西!狗和人一樣不是東西!今天,老娘我不要自己的老命要你的小命!”
小白丈母娘怒氣衝衝地離開坐席,瘋狗一樣滿堂屋攆起黑子來。黑子驚慌失措,如同一隻沒頭沒腦的蒼蠅滿堂屋逃竄。小白丈母娘推翻桌子,踢倒凳子,一路狂奔,死死地抓住龜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黑子。
金師傅老婆早就對小白丈母娘懷恨在心,一路嚎叫著衝向小白丈母娘,一把奪下黑子。小白丈母娘揪住金師傅老婆頭發。金師傅老婆伸出左手拽住小白丈母娘的衣領。
“狗仗人勢,人仗狗勢!”小白丈母娘齜牙咧嘴地怒吼。
“老畜生,狗東西!”金師傅老婆披頭散發地咆哮。
小白丈母娘猛地推開金師傅老婆,奪下金師傅老婆倒拎在右手中的黑子。金師傅老婆一腳踹向小白丈母娘,奪下小白丈母娘高舉在雙手中的黑子。小白丈母娘四腳朝天在地上,哭天喊地。金師傅老婆一P股坐到地上,哭爹喊娘。黑子嚇得汪汪直叫。
“老娘我不活了,狗咬我,人也咬我!”小白丈母娘叫囂,一把鼻涕一把淚。
“老娘我不活了,狗沒咬我,人咬我!”金師傅老婆叫嘯,滿臉鼻涕滿臉淚。
小白丈母老子唉聲歎氣。
金師傅手足無措。
小白妻子淚流滿麵。
小白一聲不吭。
客人們紛紛退避。
“狗咬你啦,咬你啦?傷口呢,傷口呢?”金師傅老婆哭喊。
“舔了、舔了!髒兮兮的、髒兮兮的!”小白丈母娘哭喊。
我衝上去,奪下來金師傅老婆手中可憐兮兮的黑子。小白丈母娘竄起來,撲到我跟前,奪下我緊緊抱在懷裏的黑子。金師傅老婆竄起來,撲到小白丈母娘跟前,奪下小白丈母娘飛舞在手中的黑子。黑子嚇得不聲不響。小白丈母娘拉住黑子兩隻後腿。金師傅老婆拽緊黑子腦袋。小白丈母娘死活不放手。金師傅老婆死活不鬆手。黑子被撕扯得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畜生,畜生,兩個畜生不如的東西!”衝天炮父親操起倒在地上的一條板凳,暴跳如雷地衝上去。小白丈母娘和金師傅老婆同時驚恐萬分地放下黑子。黑子摔到地上,直挺挺。
衝天炮抱起來黑子,淚水吧嗒吧嗒掉落到氣若遊絲的黑子身上。
我渾身顫抖不已。
黑子充滿乞憐地看了我一眼,看了衝天炮一眼,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死在衝天炮懷裏悄無聲息。
衝天炮抱著死去的黑子哭哭啼啼地走出房屋。我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地緊跟著。
衝天炮父親追出院子,遞給我一把鋤頭和一個小木箱子,說:“孩子,這也是一條生命呀,把它埋了吧。”我接過鋤頭和小木箱子,和衝天炮一起走向鬆樹林。
豔陽當空,陽光潑灑潑灑在茂密的鬆樹林中,熠熠生輝。
我拚命地挖著土坑,心中隱隱作痛。衝天炮坐在旁邊,緊摟著死去的黑子,淚流不止。
挖好土坑之後,我坐到衝天炮身邊。
“刺蝟頭哥哥,小狗,我們的小狗黑子死了嗎?”
“嗯。”
“上午不還是好好的嗎?”
“……”
“早上我還喂飯給它吃的呀。”
“……”
“昨天晚上我抱著黑子睡,黑子好溫暖呀。”
“……”
“哥哥,我冷,我冷,好冷好冷,抱抱我,抱抱我。”
我將衝天炮摟抱到懷裏。
“知道我第一次見到黑子時的情景嗎?”
我撫摸著衝天炮微微顫抖的肩膀。
“你去棺材鋪老板家油漆棺材的第三天清晨,我推開大門,滿院寒菊星星點點,一隻純黑色的小狗靜悄悄地匍匐在菊叢中,奄奄一息。盡管我從小就怕狗,可是,還是毫不猶豫地將它抱回家裏,喂它飯吃,幫它梳洗。”
“你是一個好女孩。”
“黑子比我好,比我乖多啦。”
“你和黑子一樣乖。”
“刺蝟頭哥哥,是黑子讓我沒見到你之前就日思夜想你的,你撿到黑子,把它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關心、照顧。”
“嗯。”
“你從棺材鋪老板家回來之前,我天天幫它梳洗得幹幹淨淨的,餐餐喂它吃得飽飽的,我要讓你回到大哥家之後,看到黑子開開心心。”
“衝天炮,看到黑子時,我可開心啦。”
“你從棺材鋪老板家回來的那天是黑子帶我一起去接你的。”
“嗯。”
“第一次見到黑子之後,我就喜歡上它了,我和你一樣地把它當做自己的孩子。”
“黑子是我們的孩子。”
“刺蝟頭哥哥,我們的孩子黑子死了。”
“……”
衝天炮親吻著僵硬在懷裏的冰冷的黑子,嚎啕大哭起來。我緊摟著衝天炮淚流滿麵。
寒風不斷地呼嘯,烏雲滿天翻滾,太陽消失得無影無蹤。
衝天炮戀戀不舍地將黑子放到小木箱子裏。我輕輕蓋上小木箱子。衝天炮咬緊牙關,一言不發。我抱起小木箱子,慢慢地走向土坑,輕輕地將小木箱子放進土坑裏。
“哥哥,哥哥,讓我再看看,再看看我們的孩子黑子!”衝天炮哽咽著說。我打開小木箱。衝天炮淚水汪汪,迅速看一眼悄無聲息在小木箱子裏的黑子之後,慢慢地轉過身去。我一聲不吭地埋葬了小狗。
我和衝天炮一起落落寡歡地離開鬆樹林。衝天炮徑直回家。我大踏步地走進金師傅家。
客人們已經離開金師傅家。
我不聲不響地走進房間,飛快地收拾好衣物,頭也不回地離開金師傅家。衝天炮父親以及金師傅和小白連忙追出來。
“小犬,小犬,別走呀,別走呀!”金師傅焦急地說。
“滾蛋,滾蛋,小兔崽子,小兔崽子!”金師傅老婆大聲嚷嚷起來。
“再叫,再叫,老子抽死你!”衝天炮父親怒吼。金師傅老婆掉頭轉身,慢騰騰地離開。
“爸,爸,你就讓他走吧。”小白輕聲說。
衝天炮父親在院門外攔住我,傷心地說:“孩子,你妹妹在家等著你呢。”
我跟隨衝天炮父親走進衝天炮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