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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精心打造明初三陵終極關懷江山永寧

  明孝陵與明皇陵、明祖陵一起被人稱為明初“三陵”。說起明初“三陵”,在大講國學與傳統文化的當代社會裏,不少國人對此“信手拈來”卻又張冠李戴。網上就有人將南京明孝陵稱為南京明皇陵,將盱眙的明祖陵稱為南京明祖陵。其實,明初“三陵”並不僅僅是指分布於三個不同地方的明初皇家陵寢,而且還有著不同的內涵。南京明孝陵是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及皇後馬氏的合葬之處,鳳陽明皇陵是朱元璋安葬他的父母及兄嫂、侄兒之遺骨的地方,而盱眙明祖陵則是朱元璋的高祖、曾祖、祖父的衣冠塚。三者中除了前者神主生前曾經威風八麵、呼風喚雨甚至左右乾坤外,後兩者墓主人活著的時候都是土得要掉渣的蘇北或淮北鄉村農民,要不是後來家族裏出了那麽個不要命起來“鬧革命”的好兒孫朱元璋,他們將可能永遠也不為人所知曉,默默無聞地待在陰曹地府裏聽喚當差。

  中都鳳陽明皇陵——大明龍脈之一明初“三陵”間還有個區別,那就是它們建造於不同的時間。如果按最終建成時間順序排列的話,其次序為明皇陵、明祖陵和明孝陵。

  鳳陽明皇陵複原鳥瞰圖〇鳳陽明皇陵的第一次營建——元至正二十六年(1366)四月

  明皇陵最早營建於元至正二十六年(1366)四月,那時即將完成帝王之業的吳王朱元璋從應天城出發,來到了闊別12年的故鄉鳳陽。除了前麵講過的,他與家鄉父老共敘鄉情外,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目的就是對自己父母的墳墓進行改葬。想當年朱重八家“寓居是方,農業艱辛,朝夕彷徨。俄爾天災流行,眷屬罹殃,皇考(指朱父)終於六十有四,皇妣(指朱母)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喪。田主德不我顧,呼叱昂昂,既不與地,鄰裏惆悵。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黃壤。殯無棺槨,被體惡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漿。”

  在這段回憶中,朱元璋(實際上當時是由朱元璋口述、元末明初著名文人危素撰寫)用了“殯無棺槨,被體惡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漿”16個字概括性地描述了當年父母下葬時的悲慘景象。換成現代漢語的直白表達,即說既沒有什麽像樣的祭奠禮儀,又沒有湊合得過去的棺槨,在向人苦苦哀求討得一小塊破地後,就以父母在世穿用的破爛衣服裹一裹,隨即就出殯下葬了。除了生死兩別的悲痛外,貧困窘迫所帶來的心靈刺痛或許更多地傷害了那時還愣頭愣腦的“小杆子”,甚至給他帶來了終身的心理創傷。在後來的人生歲月裏,朱元璋一方麵“右貧抑富”,打擊豪強富民,關注民生;另一方麵繼續保持簡樸的生活習慣,力戒奢靡,這些都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早年貧苦所帶給他的影響。貧窮本身不是罪過,也不是什麽羞恥、丟麵子的事情。但在中國社會裏貧窮與富貴卻似乎有著特別的含義,人們的精神價值層麵沒有懺悔意識、沒有財富原罪說,更多地趨向笑貧不笑娼。於是不難見到,我們中國人一旦富了就要出來或回家鄉抖一抖,就如項羽所說的:“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

  其實這樣的衣錦還鄉心理在中國社會裏一直存在了幾千年,直到現在為止我們還能見到,一部分先富起來的國人忽然間“思念”起先逝的父母與祖先來了,於是就大修、豪修自家祖宗陰宅,此類事情近年來尤為一些“人民公仆”與富商所熱衷。他們用特別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哀思”與“孝道”,譬如給自己已故的父親、爺爺燒些進口豪車,給母親、奶奶燒些金銀珠寶,甚至還有人燒幾個金紙做的“小姐”,讓陰間裏的老爺爺們好好地爽一爽,樂一樂。如等活醜是窮慣了的中國人突然富裕以後其內心長期積澱的炫富、鬥富畸形心理所致的。當年即將稱帝的朱元璋回鄉時是不是也具有這樣的心態,我們現在已無法完全確認。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朱家這位好兒孫重回故裏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即為了表達自己對已故父母長輩的孝道。對此,《明實錄》等史書記載道:丙午(1366)夏四月丁卯日,“上至濠州,追念仁祖、太後始葬時禮有未備,議欲改葬。”“丁卯……吳王至濠州,念先人始喪未備,議改葬”。

  無論是“追念仁祖、太後始葬時禮有未備”還是“念先人始喪未備”,都表達了一個意思,就是說當年朱五四夫婦離世時惡衣陋葬了,做兒子的朱元璋沒有盡到孝道,這可是萬萬使不得的啊!

  孝在中國傳統社會裏有著特別的內涵和發揮著特殊的社會功能效應。據說在殷商甲骨文裏頭就有“孝”字,中國最早解釋詞義的專著《爾雅》對“孝”的解讀為“善事父母為孝,善兄弟為友”。先秦儒家經典《論語》中“孝”的意思是“弟子入則孝,出則弟(通‘悌’,即敬愛兄長)”;“父在觀其誌,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那麽怎麽做到“孝”呢?孔子認為:“應該‘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即說:做子女的在父母活著的時候,按照禮節要認真、恭敬地侍奉他們;父母死了,也要按照禮節隆重地埋葬他們,並按照禮節鄭重地祭祀他們。這大概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孝道與厚葬理論的基本內涵。現在朱元璋的父母都不在了,生前盡孝已經不可能了,唯一有可能做到的就是舉行禮葬和隆重的祭祀,即厚葬。

  不是說12年前朱家那對農民夫婦已經“浮掩三尺,奠何肴漿”了,那怎麽來個厚葬呢?這就要涉及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另外一個名詞“改葬”。一般來說,上檔次的改葬都發生在某個家族裏邊由於子孫後代富貴發達了而對先祖墳塋進行大規模的殯葬升級。有史可考,古代中國人早就有了改葬的習俗與先例。朱元璋之前有頭有臉人物舉行過的有影響的改葬,首先要數唐朝吏部尚書李義府對其祖父墳塋的升級改造。不過李家的這等事說到底還是作為臣子所做的,那有沒有後來貴為天子的特高級人物改葬自己的先祖?有,五代末年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篡得大位,開國宋朝。由此趙家已經死去了的趙爺爺、趙老爺爺、趙老老爺爺及其墳塋名號都得到了升格:高祖趙眺上廟號僖祖,墳墓改名欽陵;曾祖趙珽上廟號順祖,墳墓改名康陵;祖父趙敬上廟號翼祖,墳墓改名定陵;父親趙弘殷上廟號宣祖,墳墓改名安陵。趙家天子的高祖、曾祖、祖父因為早亡,葬於離當時北宋首都開封較遠的幽州北京,所以真正得了名號提升又進行了墳塋升級的,也隻有死於趙匡胤篡位前五六年的趙弘殷了。宋乾德二年(964)孝子趙匡胤在河南鞏縣為父親趙弘殷改葬,命其陵名為安陵。

  既然有皇帝改葬祖宗的先例,行將完成帝王之業的吳王朱元璋照著做不就行了;但這時老朱家的這個好兒孫反倒犯起了嘀咕,因為趙匡胤的父親盡管不是什麽王侯顯貴,但他活著時曾為後周檢校司徒、天水縣男,正五品,可能相當於當今中國社會中人們所熱衷追捧的地市委書記以上的高官,而朱元璋的父親朱五四活著時始終是個窮困潦倒的鄉下農民,怎麽能與趙父相比?因此說,這時候的朱元璋內心底氣似乎很不足,不知道如何改葬自己父母墳塋和舉行祭祀大禮,於是就問隨從的博士許存仁和起居注王禕:“改葬典禮當何據?”許、王回答道:“《禮》改葬易常服用緦麻(中國傳統社會中最輕的一種喪服,筆者注),葬畢除之。今當如其禮。”朱元璋聽後哭著說:“改葬雖有常禮,父母之恩豈能盡報耶?”隨即下令,讓有關部門“製素冠、白纓、衫絰,皆以麄布為之”,即製作中國傳統社會裏最重的一種喪服。見此,精通儒家經典與禮儀的起居注官王禕不停地搖頭說:“這樣的喪葬服飾太過、太重了!”朱元璋當場解釋道:“與其輕也,寧重!”即說與其取輕,我看還不如隆重一點為好,對父母的孝再怎麽說也不能講過了。

  那麽朱元璋君臣為什麽會對朱五四夫婦的改葬及其相關祭祀禮儀產生這麽大的分歧?這就要從中國傳統喪葬禮儀中的五服製說起。

  五服指的是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

  斬衰:《明史》解釋說,斬衰服飾是“以至粗麻布為之,不縫下邊”。其意思是指,聽到自己最親的親人死了,立即用刀將粗麻布斬斷,不縫邊、不修飾地直接製成喪服,以示對最親之人的哀悼,因此說它是喪服中最重的一種。一般是子為父、妻為夫、諸侯為天子、大臣為君主著此喪服,為期3年。要是做到了,那你就是“孝子”或“賢臣”或“節婦”。

  齊衰:《明史》解釋說,齊衰服飾是“以稍粗麻布為之,縫下邊”。意思是說,聽到很重要的親人死了,用刀將粗麻布斬斷,並把邊縫齊,然後製成喪服。它是五服製中第二等喪服。一般是子女為繼母、為慈母,孫兒、孫女為祖父母、為曾祖父母、為高祖父母,夫為妻,庶民為國君著此喪服,為期1~3年不等。

  大功:《明史》解釋說,大功服飾是“以粗熟布為之”。意思是說,聽到較重要的親人死了,用粗略加工或言大致加工過的麻布製成喪服。它是五服製中第三等喪服。一般是堂兄弟、未婚堂姊妹、已婚了的姑姑姊妹、侄女、諸孫、從子媳婦、侄兒媳婦和已婚婦女為自己的伯父、叔父、兄弟、侄子等著此喪服,為期9個月。

  小功:《明史》解釋說,小功服飾是“以稍粗熟布為之”。意思是說,聽到重要的親人死了,用稍稍加工細了的熟麻布製成喪服。它是五服製中第四等喪服。一般是祖之兄弟、父之從父兄弟、妃之再從兄弟等皆著此喪服,為期5個月。

  緦麻:《明史》解釋說,緦麻服飾是“以稍細熟布為之”。意思是說,用稍細的熟麻布製成喪服。它是五服製中第五等喪服,也是最輕的一種。一般疏遠一點的親屬、親戚皆著此喪服,為期3個月。

  由此可見,五服製所表明的是與死者在血緣與姻緣等方麵的親疏遠近之關係,是以宗法血緣關係為基礎,並與政治關係巧妙地結合在了一起。

  朱元璋當時要改葬父母墳塋和補辦隆重的祭禮,如果對照上述五服製,按照他個人與地下朱五四夫婦之間的關係來講,那就要著五服中最重的斬衰之服。但根據先秦儒家經典《禮記》中的規定:“君有合族之道,族人不得以其戚戚君位也”。即說,國君有聚合族人之禮,但族人卻不能以親戚身份同國君班輩列位次。換句話來說,國君政治地位永遠得高於族內其他人的地位與身份——政治是統帥,是靈魂,中國自古就講究政治。因此在當時隨從大臣許存仁和王禕看來,朱元璋是行將開國的一代君王,他的父母親仍是草民,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行父子之大禮,服用緦麻之服就夠了——即國君為臣下或草民穿的喪服。理由是朱某人行將貴不可言,怎麽能與一般人相比!但朱元璋堅持要用常人的方式來表達他濃厚的孝道,穿著斬衰之服,寧重勿輕!這倒多少顯示出了他的厚葬孝義了。

  其實厚葬先人除了表達子孫的孝道外,還有另一層含義,就是為死者的子孫後代占得好風水、“謀”得好福氣。對此朱元璋深信不疑,“欲厚陵之微葬,卜者乃曰不可而地且藏”。這話意思是朱元璋本想用厚葬來彌補當年對父母薄葬之失,但占卜者說:“不行啊,死者入土為安,‘改葬恐泄山川靈氣’!”於是隻好“增土以培其封”,即在原來的墳塋上增加些封土,加蓋、加厚一些。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將陵墓邊上的一些鄉鄰,包括與朱元璋個人關係不錯的汪文與劉英等找來,噓寒問暖一番後,囑咐他們中的20戶人家當好老朱家的“墳親戚”,負責看守朱五四夫婦之墳塋,同時朱元璋還命令相關部門免去他們的徭役和賦稅。這大概是明初開國史上第一次鳳陽皇陵營建。

  明代柳瑛《中都誌》中的《明皇陵總圖》

  〇鳳陽明皇陵的第二次營建——洪武元年(1368)三月~洪武二年(1369)五月

  從鳳陽明皇陵的第一次營建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出,當時稱為吳王的朱元璋之底氣不是太足。吳王,叫起來很好聽是個王,但說白了,還是“小明王”底下的臣子,離皇帝還有一定的距離;更讓他如鯁在喉的是東邊那個自稱為“誠王”的張士誠一直在跟他較著勁;加上自己的父母活著時都是社會底層的草根,轉眼之間要上升為貴不可言的皇帝與皇後,這多少讓人感覺,是不是有點不靠譜?古訓雲:名不正言不順,樹大招風,所以在開國前的第一次鳳陽皇陵營建時,朱元璋隻能下令,相對簡單地修繕一番。

  可這樣的情況到了半年後就發生了大變,先是朱元璋調集徐達、常遇春等率領諸路兵馬於吳元年(1367)九月攻滅了東吳張士誠政權,實現了南方地區大體上的統一。隨後的洪武元年(1368)正月,由鳳陽鄉下的放牛娃、遊方僧人“蛻變”而來的朱聖人在應天城開國稱帝,定國號為大明,建元洪武。就在乙亥日開國那天,洪武帝親率滿朝文武前往應天城的南郊祭告天地。回來時他專門上太廟去,敬奉神主,“追尊(朱家)四代祖考妣為皇帝、皇後,奉上玉寶、玉冊”,其冊文曰:“孝玄孫嗣皇帝元璋稽首,頓首上言:尊敬先世,人之至情。祖父有天下,傳之於子孫;子孫有天下者,追尊於祖考,此古今人之通義也!元璋遇天下兵起,躬擐甲胄,調度師旅,戡定四方,以安人民。土地日廣,皆祖宗深仁厚德所致也!諸臣庶(多次)推,尊元璋為皇帝。先世考妣未有稱號,謹上皇高祖考尊號曰‘玄皇帝’,廟號‘德祖’,皇高祖妣曰‘玄皇後’;皇曾祖考尊號曰‘恒皇帝’,廟號‘懿祖’,皇曾祖妣曰‘恒皇後’;皇祖考尊號曰‘裕皇帝’,廟號‘熙祖’,皇祖妣王氏曰‘裕皇後’;皇考尊號曰‘淳皇帝’,廟號‘仁祖’,皇妣陳氏曰‘淳皇後’。伏惟神明在上,鑒此孝思!”

  由當今皇帝欽定,還有誰敢不認可,昔日窮困潦倒且土得掉渣的朱家老爺爺、老奶奶們在名分上一下子從地下升到了天上,不是皇帝就是皇後,由此而言,他們的墳塋也理所當然要來個升級換代。隻有這樣,才能顯示出“玄孫嗣皇帝(朱)元璋”之大孝啊!也隻有這樣,才能與當今天下第一人的身份相匹配啊!洪武元年三月癸酉日,剛剛登上大位還沒幾天的朱元璋“遣官致祭臨濠仁祖陵及淮川之神,命以太牢祀三皇”;並令人“姑積土厚封,勢若岡阜。樹以名木,列以石人、石獸,以備山陵之製而已”。鳳陽明皇陵第二次營造工程由此拉開了序幕。

  而就在鳳陽皇陵修建的同時,朱元璋內心卻波瀾起伏,思緒滾滾,當年朱家罹難時的悲慘情景時不時地浮現在自己的眼前,他一邊哭一邊述說,著名文臣危素受命筆錄、潤色,最終撰成《皇陵碑文》。碑文寫好後,洪武帝“命左丞相宣國公李善長詣陵立碑”。

  皇陵在修建、陵碑文也已撰好,但這樣高檔次的陵墓不能沒個好名號?有人看出了問題。洪武二年(1369)二月丁醜日,專門負責朝廷禮儀、祭祀、宴餐等方麵活動的大臣禮部尚書崔亮向洪武帝上請:“曆代帝陵都有名號,現在皇帝陛下的尊父仁祖皇帝(實際上並沒有這樣一個皇帝,是朱元璋稱帝後對他父親追尊的尊號)的陵寢也應該加個尊號才是啊!”朱元璋略加思索了一番,說道:“那就叫做‘英陵’吧!”崔亮聽後隨即又上請洪武皇帝,讓專門掌管大明祭祀的禮樂機構——太常寺舉行一個像樣的告祭禮。

  告祭禮一般是在國家有什麽大事的情況下才會舉行,太常博士孫吾與對崔亮的說法並不認可,他說:“山陵之製,莫備於漢。大凡人主即位後的第二年就要進行陵墓工程建設,且要將天下稅收的三分之一用於這個方麵。譬如說漢文帝時造的‘霸(灞)陵’,就是以北山石為槨,那時文帝還在位,難道就有以‘霸(灞)陵’之號來舉行祭告之禮嗎?唐太宗的陵墓名號為‘昭陵’,那也是定在長孫皇後與其合葬之後的了。武則天最後合葬於‘乾陵’,而‘乾陵’之名可能最早定在唐高宗下葬之日。由此而言,漢唐之際皇帝與皇後陵寢絕無兩個名號,其祭告之禮也絕不會有的。崔尚書所說的可能涉及廟號與陵號兩個不同的概念:廟號是專門給剛剛駕崩了的大行皇帝取的,因此說不能不舉行祭告之禮,也不能不寫入祭告之冊,告之於神明;但陵號就不同了,陵寢的名號一般是後來帝王加上去的,目的在於祭祀時好識別先帝陵寢,所以曆代王朝一般都不舉行什麽陵號祭告之禮的。現在對於英陵的尊號,禮部尚書崔亮說要舉辦什麽祭告之禮,小臣以為不合禮製,懇請皇帝陛下罷黜其說。”崔亮聽到這裏,不幹了。他立即向洪武帝稟告說:“陛下,給山陵上尊號,這是對仙逝祖先莫大的尊重。考察曆代典禮製度,東漢光武帝曾為先陵上‘昌’之尊號,宋太祖曾為高祖陵上‘欽’之尊號,為曾祖陵上‘康’之尊號,為祖陵上‘定’之尊號,為考陵上‘安’之尊號。由此而言,大凡創業之君隆尊其父輩祖先的,就必定會尊崇其陵。既然尊崇其陵,就必然會行祭告之禮。再從人之常情而言,給先帝陵加尊號卻又不行告知之禮,這合乎人間情理嗎?小臣以為,隻有告知了,才算合情又合理,才像個孝子賢孫所應該做的。”聽到這裏,朝堂上的眾臣紛紛附和起來,都說應該舉行祭告之禮。朱元璋當即拍板,祭告禮等英陵碑落成後就叫禮部派太常寺官員去舉辦。

  從明代官史的這等記載來看,明皇陵最初還不叫這個名,而是叫做明英陵。但到了洪武二年五月甲午日,朱元璋卻突然將原來的“英陵”改為“皇陵”。這是為何?

  據鳳陽當地人的解釋:改名為皇陵,即“皇家陵園”的意思。朱元璋這樣改名是為了強調其父朱五四已不再是鄉間草民而是皇帝了,從而達到抬高其陵寢之作用與地位的目的。但更深層次的解釋可能不僅僅是這樣。在中國傳統文化典籍裏頭就有:“祭王父曰皇祖考,王母曰皇祖妣,父曰皇考,母曰皇妣,夫曰皇辟。”這話的意思是講,在周朝禮製中,周天子死叫做崩,諸侯死叫做薨,大夫死叫做卒,士死叫做不祿,庶人死才叫做死……祭祀祖父稱皇祖考,祭祀祖母稱皇祖妣,祭祀父親稱皇考,祭祀母親稱皇妣,祭祀丈夫稱皇辟。鳳陽朱家陵墓裏葬著的朱五四夫婦對於大明天子朱元璋來說,當然要稱其為皇考和皇妣了,而無論是皇考還是皇妣,都是生人對於前代亡親的尊稱,因此將陵寢名號由“英陵”改為皇陵似乎顯得更為恰切,也更能彰顯孝子朱元璋的濃濃孝敬之意!另據後來修成的明祖陵來看,在陵名的命名上,朱元璋同樣采納了“祭王父曰皇祖考”之說法而定其名為祖陵。

  由上述朱元璋二修明皇陵的經過來看,他花足了心思、投入了相當的物力、財力和精力。由此而成的明皇陵到底有哪些大的工程建設呢?

  據相關人士的考證來看,主要有:再次增大墳塋,廣植名貴樹木,豎立石像生和皇陵碑及修築陵寢正殿與陵園城牆。

  〇鳳陽明皇陵的第三次營建——洪武八年十月~洪武十二年五月

  人們常說:貧寒之家多出孝子。這話要是套在朱元璋頭上,恐怕是再合適不過了。也許正是因為自己一路走來走得太艱辛了,他才會充分體悟到當年自己父母的困頓與苦難;也許正是因為父母的早亡與親人間過早的生離死別,他才會越發想念自己的父母親。洪武二年四月的一天,洪武帝朱元璋稍稍有點閑暇,就跟身邊的侍臣聊天,不知不覺怎麽聊到了中醫上的吮癰。吮癰,用現代漢語來表達,就是用嘴吸癰疽的濃血以袪毒。這種事在過去常發生在父母親有病了,子女為表達自己的孝道就“奮不顧身”地吮癰了。朱元璋聽後頗為感慨地說道:“朕嚐思人子於其親一體而分者也,思念之篤,精誠之至,必相感通。”隨後他講了一則自己親曆的事情。

  剛參加郭子興紅巾軍時,朱元璋因為為人乖巧、作戰勇敢,又甚為郭元帥喜歡,在與元兵交戰中多數取勝,由此朱公子名聲遠揚。元兵為了報複,到處打聽朱元璋家人的情況。但當時的朱家人差不多死絕了,實施報複幾乎不可能了。這時有人探得了朱元璋母親墳塋的信息,元兵立即予以開挖,屍骨遺骸弄得到處都是。後來朱元璋得訊後趕了回去收拾母親的遺骸,但不知怎麽的就發現少了一根手指骨,於是拚命地在墳墓四周尋找,找啊找,最後終於找到了一根手指骨。一根小骨頭憑什麽說就是母親的?朱元璋想起了民間的“滴血認親”之法,當即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在屍骨上。要是發現血能滲透到屍骨裏頭的,說明兩者之間存在著血親關係;要是血不能滲透到屍骨的,那就說明雙方之間沒什麽親緣關係。朱元璋如法炮製,結果發現自己的血居然融入了那根小指骨裏頭。由此他不無感慨地說道:“乃知親之氣血相感如是,與他人自不同也。”

  除去迷信與神話,從上述中我們可以看出,朱元璋對父母的思念之情與孝敬確實不同於一般人。再說皇陵第二次修建完成後,雖然有了像樣、氣派的祭祀父母之陵園了,但要是管理和保護不力的話,那什麽都是白搭的。於是在洪武二年五月明皇陵正式定名的那一天,朱元璋就下令設立皇陵衛,讓人專門負責看管和保衛皇陵,並規定相關人員必須嚴格按時祭祀。另外,他還每隔一段時間派遣自己的皇太子朱標與秦王朱樉等專程前往臨濠,來祭奠皇陵,並諄諄告誡他們:“吾祖宗去世既遠,吾父母又相繼早亡,每念劬勞鞠育之恩,惟有感痛而已。今日雖尊為天子,富有四海,欲致敬盡孝,為一日之奉,不可得矣,哀慕之情,昊天罔極。今鳳陽陵寢所在,特命爾等躬詣致祭,以代朕行。孔子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爾等敬之!”說到這裏,朱元璋老淚縱橫,“因悲咽不自勝,太子諸王皆感泣”。

  事情做到這一步該差不多了?不,朱皇帝覺得還不夠。洪武七年六月他專門成立了皇陵祠祭署,任命“汪文為署令,劉英為署丞,專典祀事”,並欽定皇陵祠祭署官員的品秩,“署令”(洪武後期改名為奉祀)為從仕郎,即文官從七品;“署丞”(洪武後期改名為祀丞)為從八品。我們將之換成大白話來說:不就是看墳的嗎?幹嗎要將他們的官秩定到縣處級官員那麽高?這除了表示洪武帝的孝道外,還有什麽其他方麵的緣由?

  這就要從朱元璋與汪文、劉英等老家鄉親的特殊關係講起。

  汪文與劉英是表兄弟關係,汪文原本不姓汪,姓曹,他的父親叫曹均,母親才姓汪,即明初開國時朱元璋經常掛在嘴邊的“汪氏老母”或稱“汪母”。《皇陵碑》中就有“值天無雨,遺蝗騰翔;裏人缺食,草木為糧。予亦何有,心驚若狂;乃與兄計,如何是常?兄雲去此,各度凶荒;兄為我哭,我為兄傷;皇天白日,泣斷心腸;兄弟異路,哀慟遙蒼。汪氏老母,為我籌量;遣子相送,備醴馨香;空門禮佛,出入僧房”。由此可以說,汪母乃是當年朱元璋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出點子讓他上皇覺寺去當和尚,恐怕當時的朱家人就全死了。所以後來朱元璋一輩子都記得汪氏老母的好。汪氏是朱家的鄰居,丈夫曹均早亡,所以少年時代的朱元璋可能不一定記得曹均什麽事。但曹均與汪氏生育的三個兒子,他們都與朱元璋歲數差不多,且關係也不錯。曹家三兄弟原本都姓曹,後來跟隨“朱聖人”出來“鬧革命”了。其中的老二跟朱元璋走得更近一點,念及曹家三兄弟母親汪氏的救命之恩,洪武帝後來就賜予老二曹秀之大名為“汪文”。

  與汪文為表兄弟的劉英也是一個與朱皇帝有著非同一般關係的特殊人物。劉英的父親叫劉繼祖,又名劉大秀,叔叔叫劉德,《皇陵碑》裏邊都提到了:“昔我父王,寓居是方;農桑艱辛,朝夕彷徨。俄爾天災流行,眷屬罹殃,皇考終而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逝,合家守喪;田主(劉)德不我顧,呼叱昂昂。既不得與葬地,鄰裏惆悵;忽伊鄭兄之慷慨,惠此黃壤。”這裏頭就講到了朱家罹難、窘迫之際,朱元璋兄弟曾向田主劉德討要一小塊土地來下葬他們的父母親,沒想到招來了一頓臭罵。但出乎意料的是田主劉德的哥哥劉繼祖與其妻子婁氏卻主動出來相助,“惠此黃壤”,使得朱元璋兄弟總算有個地方下葬了父母。

  朱元璋參加紅巾軍起義的第二年,劉繼祖夫婦相繼病逝,留下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兒子劉英(當時還沒這個名字)。劉英聽說小兄弟朱重八在濠州城內的起義軍裏當了個什麽“鎮撫”官,就趕來投奔了。朱元璋見到發小就激動不已,不停地說道:“吾故人至矣!”並隨即問起劉家兩位長輩恩人近況可好?當聽說他們雙雙過世的消息後,他頓時就“慘怛動容”,解下自己身上的佩劍賜給劉英,讓他從此當他的貼身護衛。

  再說當時的劉英連個大名都沒有,就像朱元璋投軍時叫朱重八一樣,他充其量也就叫個××狗啊或貓啊。朱元璋聽了覺得他的名字太土了,有一天乘著劉英與表兄弟汪文在一起的時候,就問劉英:“你年紀也不小了,叫什麽來著?沒什麽大名、雅名?”劉英說:“沒人給我取呀!”聽到這裏,朱元璋立即賜名“劉英”。說完轉過頭去對著曹秀即後來的汪文,問道:“你叫什麽曹秀?你的表兄弟劉英他爸叫劉繼祖,字大秀。這個秀,那個秀,豈不亂了輩分了?甚為不妥!”說到這裏,朱元璋略微停頓一下,然後脫口而出:“你就叫汪文吧!”

  劉、汪兩家小兄弟連名字都由朱元璋來起,由此可見朱元璋對於當年恩人家的人和好鄉鄰可謂是關愛有加,心裏掛記著。至正二十六年(1366)朱元璋軍渡江開辟江南根據地,許多人出來請纓,主動要求上前線殺敵。見此,劉英也熱血沸騰,向朱家老哥兒提出了相似的要求,沒想到朱元璋不同意,理由是:我不想讓恩人家的人和好鄉鄰去冒衝鋒陷陣的危險。就這樣,劉英當護衛一當就是十餘年。

  洪武七年,朱元璋決定成立皇陵祠祭署,這是明代最早設置的皇家帝陵祭祀機構,專門負責陵墓祭掃。主事者不僅可以“全免糧差”,還可以在祭祀過程中揩揩油、撈點實惠,就連朱元璋也曾說道:“將的豬來,祭了吃了豬去;將的羊來,祭了吃了羊去。”再說皇陵祠祭署的署令和署丞都是七、八品縣處級朝廷官,這樣的美差一般人連做夢都做不來,朱元璋將它們賜給了當年朱家大恩人的後代汪文和劉英,並專門為此下了敕文,其文說道:“古今名爵,奔走天下豪傑者,愚夫未達,以其不知其誌,罔識其意焉。朕本農夫,家貧,喪父母,身當幼衝,百無所措,幸鄰人汪姓者保護之;無地可葬,幸劉姓者惠以葬地,以安神靈。及壯,可以作為。元天下亂,乘時得人,歲久眾集,所以定群雄,平禍亂,臣民推戴為天下君。上尊四代為帝,墳稱皇陵,以報劬勞,此曆代必然之理。其設官尤重。所以重者,保山陵奉香火也。於此之職,朕猶未官。今汪、劉姓氏者,見勤農於鄉裏,其人尚未立名,特賜之以名曰文、英,敕授從仕郎,署令衛護皇陵。於戲!古者帝王以六行教人。爾善其一,尚逢如是,況備行者乎?爾文、英可謹遵朕命,以傳永久,以勵後人。宜行,準此。”

  朱元璋不僅對汪、劉兩家的同輩兄弟恩遇隆隆,而且還對其子孫後代倍加嗬護以及在政治與精神層麵抬高兩家的地位。洪武七年六月,朱元璋聽說汪文兒子汪倫、劉英兒子劉鑒少年初長成,當即令人將他們送到南京國子監來讀書,且“日給糈脯,冬夏給衣布等物”。洪武十一年五月,朱元璋又突然惦記起汪、劉兩家恩人來,特命劉繼祖夫婦、汪氏老母和趙氏幹娘等配享明皇陵陵主淳皇帝朱五四夫婦,讓人四時祭祀,享受人世間最高的禮遇。同年九月追封劉繼祖為義惠侯、其妻婁氏為義惠侯夫人。

  除了汪、劉兩家外,朱元璋還曾召集了幾十戶的鄉鄰做明皇陵的陵戶,且在後來不斷地擴大陵戶範圍,“洪武十一年,奉旨:精清鍾離土著舊民三千三百二十四戶,編為陵戶,分為六十四社。(每社)五十戶,以一人為長。每戶撥田地一莊,供辦皇陵每歲時節祭祀,全免糧差”。到了洪武十六年時,全免糧差的範圍開始大大地擴大。那年三月丙寅日,朱元璋跟大明戶部官當麵指示:“鳳陽朕故鄉,皇陵在焉。昔漢高帝生於豊,起於沛,既成帝業,而豊沛之民,終漢世受惠。朕今永免鳳陽、臨淮二縣稅糧、徭役,宜榜諭其民,使知朕意。”

  上文中3 324陵戶,合計大約有人口16 600人。這哪是陵戶,簡直就是皇陵大軍啊!朱元璋將皇陵陵戶隊伍這般做大做強的目的,我想可能主要有以下三個:第一,表達自己的孝義。這一點在我們當代社會裏還能看到,尤其在廣東、福建一帶,家裏長輩老人死了,做子女的要哭靈送終暫且不說,他們還往往出錢雇傭一大批人穿上喪服,組成浩浩蕩蕩的哭靈隊伍,其哭鬧之聲響徹雲霄。筆者初見不識(我們江浙人講究實際),當地人解釋說:哭鬧場麵越大表明子孫越孝,至於家裏長輩老人活著時,小輩們對他(們)孝不孝,就無人過問了,因為我們國人最講麵子上的事情。第二,顯示被祭祀者的後代子孫身份顯貴。想當年朱五四夫婦死時,朱家家徒四壁,這還不僅僅是窮的問題,更多的是顯現出朱氏家族子孫的困頓和卑微。現在那個朱重八可大發特發了,不好好地搞一搞大場麵,還等待何時?第三,組織好陵戶隊伍就地看好朱家陵園,就等於守住了大明龍脈。這一點在元至正二十六年四月朱元璋第一次回鄉時召集包括汪文、劉英兩家在內的20戶鄉鄰時就曾說到:“鄉裏親戚愛厚者,惟足下二人(指汪文和劉英)!先世陵墓所在,吾豈敢忘?但國家事重,不得不歸耳,公等善為我守視。”“公等善為我守視”換成現代漢語就是,拜托諸位為我朱某人守好朱家墳塋!再看“永免鳳陽、臨淮二縣稅糧、徭役”,無非是讓“紅太陽”升起的地方的人們感受“陽光”之溫暖,從本質上而言就是牢牢穩固大明帝國之“根本”、朱家龍脈之所在。

  設立皇陵衛,專門擔當起看管和保衛皇陵之工作;成立皇陵祠祭署,委任最為親善的鄉人親鄰負責從事專業的皇陵祭祀活動,且不斷地擴大陵戶隊伍和“永免鳳陽、臨淮二縣稅糧、徭役”,等等。這般舉措實施到了洪武八年時朱元璋忽然發現了問題:原來自洪武二年(1369)九月大明天子決定以臨濠為中都起,鳳陽中都巨型工程建設就此拉開了序幕。經過6年的營建,一座氣勢恢宏、崇樓豪閣的鳳陽中都城突兀在淮河南岸的鄉間旮旯裏,再遠遠望去就是不久以前二次營建完成的明皇陵。兩者相比,後者顯得局促、小氣,哪有什麽皇家建築氣勢!

  洪武八年四月朱元璋為中都建設專程回了一次老家鳳陽,這也可能是他第二次回家鄉了。四月是他父母的忌日,朱皇帝這回是親自祭奠了父母。但當他祭完父母和視察完中都回到南京後沒幾天,就突然宣布停建中都城。由此也聯想到了二次營建的皇陵,覺得其與中都無論在布局、規模還是在格調、層次上都不相稱,於是於洪武八年十月,正式下令開始對明皇陵進行第三次改建,即“築鳳陽皇陵城”;洪武十一年四月,“重建皇陵碑。上以前所建碑恐儒臣有文飾,至是,複親製文,命江陰侯吳良督工刻之”;洪武十二年閏五月丁巳日,“皇陵祭殿成,命稱曰‘皇堂’”。祭殿即為享殿,是明皇陵的正殿,它的建成表示明皇陵主體工程建設已大功告成。

  〇鳳陽明皇陵的規模與布局

  從元至正二十六年(1366)到洪武十二年(1379)斷斷續續共計13年的時間,朱元璋花費了巨大的物力、財力與人力前後3次對明皇陵進行了營建。那麽,由此建造起來的明皇陵到底有著怎麽的規模與格局?

  據現有的史料與鳳陽當地的實地考古可知,明皇陵與明中都、明南京城(外廓城不計算在內)一樣,共由3道城組成,即朱元璋開創建製的“三環相套”的都城建設模式。最外一道叫做“土城”,中間一道叫磚城,最裏邊一道叫皇城。明皇陵正門在北,整個皇陵坐南朝北,與傳統陵寢的坐北朝南整個倒了個兒。這既是當年朱五四夫婦離世時生活陷入絕境的朱家人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又是事後害怕泄了龍氣而不敢改葬的無奈選擇。所以說皇陵的三次營建主要可做的“文章”範圍就在朱元璋父母墳塋的四周了。讓我們以一個考古旅遊者的身份來一一考察它們吧。

  第一道城——土城是前往皇陵祭祀的官員和陪祭人士的駐馬休息處。一般來說,祭祀的前一天晚上,祭祀官員與陪祭人士就得準備好,先上土城外的鋪舍和外直房等候半夜祭祀。在進入陵區前先派人將名單遞上去,以便檢查。隨後穿過植滿鬆柏等名貴樹木的神路,來到皇陵土城正門即正紅門前下馬慢行。因為其旁立有2塊下馬碑,碑的正反兩麵上刻有“官員人等至此下馬!”再由正紅門的券門進入,繼續南行,穿越紅橋、中門、紅門、穿堂、正殿及欞星門等,就可來到皇陵的第二道城外的官廳和直房內守候,等到夜裏子時(23點~1點)時才可上磚城的正門——明樓前準備進入。

  整個土城的建築設施有:土城即最外一道城,其周長28裏即14公裏,“44社人戶輪流直守,撥設皇陵衛巡綽”;正紅門3座,在北,向東北;神路長3裏,“傍植鬆柏,路達都城,亦設本衛巡守”;東西角門2座;官廳2座,即為祠祭署衙門;東、西、南門各3間;東、西、南門外直房各一間;下馬牌8座,在四門外;鋪舍13座;在土城東北角內有大水關1座,水從此流出進入淮河,小水關19座。皇堂橋1座,在大水關之北;外直房40間,在東角門外,於各衙門陪祭官駐馬處。

  第二道城——磚城是皇陵祭祀的預備區。由土城進入的祭祀官員們來到磚城的正門——明樓,明樓正對著神道。神道是皇家專用的,一般祭祀官員都不得在此行走,隻能走邊上的便道。在這一段神道東側分布著混堂、直房、廂房、左右廡、膳廚、寢殿、鼓房、神庫、神廚等,此處還有左右對稱的石像生。

  磚城內外的主要建築設施有:內外都有磚砌而成的磚城1座,高2丈,周長6裏多,開4門,各門上都有樓;城樓4門4座,5間,重簷;具服殿6間;膳廚2間;官廳6間;直房:4門直房左右各5間,欞星門外直房左右各11間;欞星門3座,綠琉璃瓦;紅橋5座。在北城門外東有1座神廚,有20家廚役人戶直守,其中有1門,神庫南北各5間,舊房5間,天池1口,鼓房1間,“遇祭支更”。在離北城門東北11裏處有1座齋宮,其中有正殿5間,穿堂3間,寢殿5間,膳廚5間,左、右廡各5間,紅門3間,廂房東西各5間,角門2座,東、西直房各3間,紅橋3座。在離北城門東北2裏之處有混堂1座,其中正房5間,水池2座,等等。

  第三道城——皇城是皇陵祭祀區,也是皇陵最為核心的部分。祭祀官員通過磚城神道邊上的便道,步行數分鍾便可到達朱元璋禦製的皇陵碑和無字碑,再前行一些,就是皇城的正門——金門。穿過金門展示在眼前的就是皇陵正殿——享殿,即為祭祀朱元璋父母的核心活動場所。享殿左右連接東廡和西廡,左側還有燎爐1座。祭祀完畢後繼續向前,便可到達皇陵陵主之墓地了。

  整個皇城都由磚壘砌而成,高2丈,周長75丈5尺,紅土泥飾,其內外主要建築有:金門5間;左、右廡各11間;燎爐1座;左、右角門2座;後紅門5座;左、右碑亭2座,禦橋5座;華表和石像生共計36對(但也有說是32對,31對或28對,現有獨角獸2對,石獅8對,華表2對,石馬與控馬官6對,石虎4對,石羊4對,文臣2對,武將2對,宮人2對),在北城門內,“兩旁直抵金門外禦橋北”。“以上俱黃琉璃瓦,青碧彩繪,20家人戶輪流直守。”

  上述就是明皇陵的建築規模與大體布局。當你穿越曆史巡視一回這座明初第一陵時,可能要為眼前的景象所驚歎和懾服:規模恢弘與金碧輝煌的皇陵建築被數十萬株鬱鬱蔥蔥的名貴樹木所籠罩著,青黃相間,一片肅穆森嚴。這不僅僅是當年朱元璋表達孝道和教化後人的特殊場所,也是大明留給後人的珍貴文化遺產。

  〇鳳陽明皇陵的曆史滄桑

  可就是這樣珍貴的文化遺產卻在後來的曆史中幾遭破壞甚至是滅頂之災。明皇陵遭受這樣的不堪命運,首先應該歸咎於永樂遷都後統治者的不重視。

  由於自身從小是在鳳陽鄉下度過的,朱元璋對父母和家鄉充滿了感情。正因為如此,在他無微不至的關懷下,明皇陵在洪武時期經曆了3次營造才成為規模宏大的一代帝陵。就在這過程中,除了有關機構舉行常規性的祭祀外,朱元璋還曾前後3次躬祭皇陵,即至正二十六四月、洪武四年二月和洪武八年四月,其中在最後這次躬祭祭文中他這樣說道:“思往昔之艱難,痛今朝之忌日,音容杳絕三十二年,罔極之恩,何從以報,謹獻牲醴於陵下,伏惟昭鑒。”生死兩別,音信隔絕,回想往日生活的艱辛,朱元璋悲慟不已、傷心之至。這樣的情感是任何人都難以完全理解的。由此,他不下4次派遣皇太子朱標及秦王朱樉等親王前往鳳陽祭陵,即吳元年十月、洪武五年正月、洪武八年三月,洪武十一年二月。像這樣由皇帝、皇太子和親王出麵的高級別多次祭祀皇陵活動在明朝曆代中也就洪武一朝了。

  見此可能有人要說,不對,永樂帝不是4次躬祭,超過了洪武帝朱元璋?我們不妨來看看永樂皇帝4次躬祭都發生在什麽時候?

  第一次是在永樂七年二月,皇帝朱棣打著“巡狩”旗號,開始第一次北巡,實為駕崩了的徐皇後尋找歸宿地和他未來遷都做準備。就在這北行途中他順路駐蹕鳳陽,祭奠皇陵,並大賞陵區陵戶和工作人員及當地的土著居民,好似自己是地地道道的明太祖孝子和欽定“接班人”似的。

  第二次是在永樂十一年二月,北京天壽山陵建成,徐皇後靈柩開始北運。永樂皇帝又打著天子“狩巡”的旗號,從南京出發前往北京,實為就近解決北疆蒙古問題和大規模開建與“四方遠夷無不臣服”的“永樂盛世”相匹配的新都城北京。也就在這次北巡的途中,他第二次順路拜謁了鳳陽皇陵,且故伎重演,大賞鳳陽當地耆民。

  第三次是在永樂十四年十月,朱棣接到密報,上麵寫道:當年主動打開金川門歸降自己的十八皇弟朱橞家藏有他的老冤家“建文帝”,穀王想以此作為謀反的“大旗”。如芒在背的永樂帝趕回南方,就在這次途中,“車駕次鳳陽,親祀皇陵,賜耆民酒肉”。

  第四次是在永樂十五年三月,朱棣再次“以巡狩”為名北上,實為開啟大規模建造大明新都和快速遷都做努力。四月丁巳朔,“車駕次鳳陽,親祀皇陵。是日享太廟,命皇太子行禮”。

  從上述中我們不難看出,永樂朝皇帝4次躬祭都是“燒香看和尚”——順路,哪有洪武帝那般誠心誠意,時時掛記。即使快到生命終點、行將就木時,朱元璋還不停地念叨著家鄉皇陵與父母親等。洪武三十一年四月己醜日(離駕崩隻有1月了),洪武帝親祭南京明皇宮太廟。祭祀完畢出來,他走走又回過頭去看看,幾乎走一步停三步,忽然間他好像有什麽大發現似地指著路邊的桐梓,跟隨行的太常寺官員感慨道:“往年種此,今不覺成林,鳳陽陵樹當亦似此。”說到這裏他“感愴泣下”,停了好一陣子,才繼續說:“昔太廟始成,遷主就室。禮畢,朕退而休息,夢朕皇考呼曰:‘西南有警。’覺即視朝,果得邊報。祖考神明昭臨在上,無時不存。爾等掌祭祀,宜加敬慎,旦暮中使供灑掃奉神主,恐有不虔,當以時省視,務宜齋潔,以安神靈。”由此可見,朱元璋的“孝”是真正的孝,正如民間常言:貧寒出孝子!因此說,他給自己與馬皇後的陵墓取名為“孝陵”是名副其實的。這一點要比推翻父皇“既定方針”、破壞“祖製”、篡奪帝位和視父皇所都南京為敝屣但又自我標榜為“孝子”的朱棣不知要強出多少倍!

  雖說“亂臣賊子”朱棣上台後也曾多次躬祭明皇陵與明祖陵,但他這樣做的目的更多與其篡位上台後做賊心虛有關。老爺子在位時,朱棣偽裝成“好兒子”“乖乖孩”;等到老爺子一躺下,他就立即“靖難”造反,滅人“十族”,挖人祖墳,活剝人皮、輪奸女人……將洪武帝開創之江山弄得血流成河,就連老朱皇帝欽定的接班人——大明合法皇帝朱允炆也給搞得下落不明。如此這般,即使天不怒,地不怨,但大明皇家——朱家的老祖宗們會開心嗎?地下老祖宗要是不開心,就得有空沒空地給他們多祭祀祭祀,多燒些紙錢。我們中國人最講究實惠,死人也一樣,就像民間愚夫俗婦暴發後給祖先修造豪華墳墓、多燒些金紙做的漂亮“小姐”一般,幾乎乏善可陳。

  其實朱棣的惡劣影響遠不止這些。由於永樂後期遷都北京,大明皇家遠離南方,自然拉開了與朱家祖宗的距離;加上皇家子孫後代深居內宮和養尊處優,缺乏對太祖皇帝及其祖上所經曆的艱辛人生的理解,因而也就對皇陵與祖陵的祭祀與管理不予太多的重視。朱棣兒子明仁宗朱高熾出生於鳳陽,對家鄉尚有一定的感情,他在當皇太子時曾一度祭祀過皇陵。後來當上皇帝,時間很短,且身體不好,行動不便,不過即使這樣,他還在洪熙元年三月“命皇太子(朱瞻基)往祭皇陵、孝陵,就留守南京”。可哪知大明皇家這位公子哥兒壓根兒就沒上鳳陽,而是直奔南京。從此大明曆史上再也沒有皇帝、皇太子躬祭皇陵這等事,剩下的隻有皇帝遣使祭祀與常規性祭祀了。

  沒了皇帝、皇太子躬祭,明皇陵、明祖陵的實際地位大為下降,但這還不打緊。問題的關鍵是由於風雨、雷電、地震等自然災害的侵襲和腐蝕,甚至還有管理不善的因素,自明宣德以後,明皇陵、明中都和明祖陵等明初皇家建築開始不斷出現問題。而在明朝統治者看來,相比於“爛尾工程”明中都,明皇陵可謂至關重要了,因為它是大明帝國龍脈之所在,所以修繕皇陵等很早起就形成了一套製度。《大明會典·山陵》中明確寫道:“若泗州祖陵、鳳陽皇陵、南京孝陵遇有修理,皆隸南京工部。”這是講具體負責修繕工程的主管衙門為南京工部,但要不要修,是大修還是小修甚至不修,這一類關鍵問題還得由大明天子拍板。

  宣德七年六月,鳳陽府上奏:“皇陵正殿、皇城內外屋宇多有損壞,宜修理。”宣德帝朱瞻基表示:“此不可緩!”隨後“命駙馬都尉趙輝修治鳳陽皇陵及皇城內殿宇”,還降敕給趙輝:“必敬慎小心,務堅固,不可苟且。”不過回過頭來他又說:“正殿宜並力修整,皇城內外屋宇少待農隙可也。”

  這是大明盛世時代對待皇陵與明中都的態度——相對重皇陵、輕皇城,朝廷的如此態度一直到了明中葉嘉靖時才有所改變。嘉靖十七年四月,明世宗命鎮遠侯顧寰掛印充總兵官,提督漕運,鎮守淮安,“修理祖陵、皇陵及皇城,工成,升巡撫右都禦史”。

  不過嘉靖朝的這等做法後來並沒被承襲,隨著政治愈發腐敗,國庫財政日趨緊張,大明朝廷對於漸趨破敗和毀損的明皇陵、明中都等明初皇家建築的態度是能不修就不修,除非到了非修不可之時,也是隻修“龍脈”皇陵,而棄中都不顧。由此而言,大約到明末之時,本來就是“爛尾工程”的明中都城早就破敗不堪了,但明皇陵建築整體上還是保存完好的,不曾想到就在明崇禎八年卻招來了第一次滅頂之災。

  崇禎初年,全國性的農民大暴動風起雲湧,響雷滾滾,雲集於中原地區的農民軍就可達20萬人,且他們有隨時南下的可能。麵對這樣的危局,時任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上“請申飭江防,鳳陵單外為憂”,就是說他上請朝廷趕緊派兵南下,否則的話就鳳陽地方軍事力量是難以抵擋農民軍進攻的。崇禎帝聽說大明龍脈麵臨著危險,就專門召開了群臣會議,討論應對方案。當時兵部尚書張鳳翼提議:讓皇帝下令,叫鎮守淮安的漕運總督兼巡撫的楊一鵬移軍鳳陽,以備來犯之敵。理性而言,這個方案十分務實、妥帖。淮安就在鳳陽的邊上,且漕運總督手中尚有一定的兵力,如果真的執行下去,悲劇或許就不會發生。但在這樣的“國難”之際,鎮守淮安的漕運總督兼巡撫的楊一鵬偏偏是個貪生怕死之人,接到崇禎皇帝的敕令後,他以身體有病為由遲遲不行。

  楊一鵬之所以敢這樣“抗旨”,一來他當年參加科舉考試時的主考官王應熊現在可是大明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在那個時代這類考生與考官之間的關係很特別,他們在政治場上往往是一個派係的,否則沒法混下去;二來當時鳳陽巡按禦史吳振纓是楊一鵬的好友,而吳振纓又是當朝內閣首輔溫體仁的烏程老鄉,這三者之間相互關係好著呐;三來楊一鵬當時直接的職守官銜是漕運總督兼江北四府巡撫,但他還掛著朝廷的戶部尚書兼右僉都禦史,地位一點也不比張鳳翼低啊,憑什麽要聽人擺布?正因為有著這樣複雜的官場人士關係與背景,崇禎帝一紙詔書等於廢紙,楊一鵬優哉遊哉地待在淮安,遲遲不向鳳陽移兵增援。

  可北方農民軍卻毫不含糊,崇禎八年(1635)正月,見到鳳陽龍脈地區兵力空虛,他們急速南下。當時鳳陽百姓與當地守軍都十分痛恨貪婪暴虐的守陵太監楊澤,聽到農民軍南行,他們紛紛前去做向導,因而鳳陽情勢驟然變得極度危急。對此,中都留守司正留守朱國相、指揮使程永寧迅速召集軍士,誓死保衛鳳陽,並親率兵士300人,自西門出發迎戰農民軍。哪知剛走一陣子,忽然眼前出現一片黑壓壓的陰霾,明軍兵士以為是農民軍到了,紛紛丟盔棄甲,四處逃竄。朱國相收集殘兵前往瑤山,剛上去就遭遇到了農民軍的先遣部隊,雙方就此開展血戰。由於當天重霧遮日,戰鬥一時分不出勝負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農民軍首領掃地王張一川、太平王等率領大隊人馬趕到,中都留守司明軍兵士腹背受敵,寡不敵眾,先後一一陣亡。朱國相和程永寧等41員明軍將官被殺,農民軍“遂攻陷鳳陽,焚皇陵,燒龍興寺,燔公私邸舍二萬二千六百五十”,“殺軍民數萬人”。

  農民軍燒了鳳陽皇陵,果然令人痛恨與揪心,但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曆史悲劇,不了解真相的我們當代人老喜歡將板子打在農民軍身上,其實真正挑起事端的還是大明朝最高當局者。崇禎初年,李自成的農民軍聲勢浩大,嚴重威脅到了明王朝的統治。在這樣的情勢下,以“中興”大明為己任的崇禎帝或許秉承了其祖宗明成祖挖人祖墳的基因,居然派人專門前往陝西米脂去平李自成的祖墳,想以此來割斷李氏不斷騰升的未來天子之皇氣。一報還一報,這下農民軍攻占鳳陽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複仇機會,他們殺了鳳陽守陵太監,砸毀了朱元璋親立的“第一山”碑,在朱五四夫婦的皇陵墓頂上挖了一個深穴,以泄皇氣,以斷龍脈。隨後兵向臨淮,因當地守軍有備,未能攻占,當即火燒西關,引軍而返。

  這就是明皇陵與明中都遭受的第一次滅頂之災或稱“鳳陽之變”。據事後相關人士清點,在這一場大劫難中總計“焚毀三府公署;罪宗共265名,今存174名;留守公司府廳共毀594間;焚鼓樓、龍興寺67間;民房毀22 652間;殺官6名,失印2顆,武官失印20顆;生員殺66名;陵牆班軍殺死2 284名;高牆軍196名;精兵755名;操軍800餘名”和“焚皇陵樓殿為盡,鬆300 000株,殺司香太監60餘人”。

  明皇陵與明中都遭受第二次滅頂之災是在“鳳陽之變”後的30餘年,即人們經常稱譽的“康熙盛世”時代。據《清實錄》所載,清康熙九年、十年、十一年等連續數年“江南安慶等七府,滁州等三州連歲被水淹、蝗蝻等災”,出現“麥禾皆死,人食樹皮”的悲慘景象。饑民們為了生存紛紛外出乞討、流浪,鳳陽中都城與明皇陵昔日曾為大明皇家根本之所在,如今已經改朝換代了,還有哪個大傻子吃飽了撐著來管理一個被推翻了的王朝“龍脈”,於是經由“鳳陽之變”劫後餘存的那些“免費的”明朝官家建築成了難民們最佳避難所。“康熙盛世”下的鳳陽地方父母官知府張以謙目睹難民們糟蹋大明皇家建築,但為了自己的仕途與一方“平安”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整個皇陵地區建築由此破壞殆盡,隻剩下石人、石獸、華表、皇陵碑等。

  就在明皇陵經曆第二次大劫難的幾乎同時,埋葬著朱元璋祖父、曾祖和高祖等人的明祖陵也遭受了滅頂之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事情還得從明祖陵的建造說起。

  泗州(盱眙)明祖陵——大明龍脈之二明祖陵是明初第二個建造完成的大明皇家陵寢,陵主為朱元璋的祖父、曾祖和高祖。

  前麵我們說過朱元璋的身世,他是家中的老小,出生時父親朱五四已經年過不惑,這在農村裏算是個小老頭了。祖父朱初一在朱元璋出生前一年就離世了,按照明代王文祿等文人筆記中的說法,朱初一死在泗州即今天盱眙的楊家墩一帶,且葬在了那裏。而那時的朱元璋父親朱五四與母親陳氏可能還隻為農業勞作後找樂子,展開了激烈的床上運動,而未曾想到半年之後卻懷上了一條真“龍”。由此說來,朱元璋與他的祖父連個麵都沒有見過,談不上有什麽感情,更別提他的曾祖和高祖了。

  〇朱元璋:我家爺爺、太爺爺都葬在哪兒?

  朱元璋家“先世家沛,徙句容”,即明代人熟知的句容縣通德鄉朱家巷。大約是在朱元璋伯父朱五一12歲、父親朱五四8歲時,朱家爺爺朱初一與妻子王氏帶了這幾個孩子離開了朱家巷,北渡長江、淮河,一直來到泗州城北的孫家崗,隨即定居在那裏。由此看來,被永遠“定格”在句容朱家巷的曾祖、高祖對於朱元璋來說那更是遙遙不可及。

  遙遙不可及也就罷了?不,對於特別講究孝的傳統中國人來說可不能這樣。孝,在中國傳統社會裏有著十分廣泛的含義,它不僅要求做子女的和做小輩的要讓父母及其長輩衣食無憂,而且還要讓他們生活得幸福快樂,更應該在他們仙逝後舉行隆重的祭奠和進行厚葬。這就是傳統中國儒家經典中所說的“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此話的原意是,謹慎地辦理父母親的喪事,虔誠地祭祀祖先,這樣做就可以使得民眾的道德風俗歸於淳厚了。民眾道德風俗歸於淳厚,帝國統治者就能高枕無憂。朱元璋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所以人們不難看到,自洪武立國起大明開國皇帝就不遺餘力地尊奉儒家為正學。洪武元年二月在遣使前往山東曲阜祭祀孔子時,朱元璋就這樣說道:“仲尼之道,廣大悠久,與天地相並,故後世有天下者莫不致敬盡禮,修其祀事。朕今為天下主,期在明教化以行先聖之道,今既釋奠國學(這裏指國子監、太學,而非當今人們瞎吹的‘國學’),仍遣爾修祀事於闕裏,爾其敬之!”

  要求大家“慎終追遠”,那麽你朱皇帝就更應該做出表率來呀!洪武初年在三次修建父母墳塋即明皇陵的差不多同時,朱元璋又開始準備營建祖陵了。可這祖陵應造在哪裏?朱家老爺爺死後葬在盱眙的楊家墩,可楊家墩具體又在哪個位置?還有朱家的曾祖、高祖未曾渡江北上,一直待在了句容通德鄉,那麽他們的葬地又會在哪裏呢?

  據說開國之際朱元璋就曾派人上泗州去尋找當年那個道士所說的有龍氣的楊家墩,可找了一大圈還是沒能找到,以至於“洪武元年追上尊號,後因製祀典,號稱祖陵,而未知所在”,即說洪武元年朱元璋稱帝時由於還不知祖墳在何處,僅僅追封列祖為皇帝:皇高祖考尊號曰“玄皇帝”,廟號“德祖”,皇高祖妣曰“玄皇後”;皇曾祖考尊號曰“恒皇帝”,廟號“懿祖”,皇曾祖妣曰“恒皇後”;皇祖考尊號曰“裕皇帝”,廟號“熙祖”,皇祖妣王氏曰“裕皇後”。

  ◎句容朱家巷謁陵鬧劇:羞死了,堂堂朱聖人居然給人瞎當孫子!

  貴不可言的“朱聖人”不知道祖墳在何處,這可是當年的公開秘密,隻要有人能給他找出來,定會榮華富貴。中國社會中具有這樣高覺悟、講政治的民間人士還真不乏其人。忽然有一天手下有人來報,說是朱家祖墳找到了,就在句容縣通德鄉朱家巷。朱元璋聽後信以為真,“命築土為萬歲山,有司修砌路”,然後帶了文武官員前往朱家巷拜祭。

  哪知朱元璋剛剛磕了第一個頭,就磕出了“千古奇跡”:那個才被命名為萬歲山的墳包突然開裂了,一分為二,中陷深溝,以剖白自己腹中無龍祖之屍骨。這下可把朱元璋給惹火了。這哪是朱家祖墳呀,若是,怎麽經不起一拜?更何況朱聖人如此興師動眾地前來祭祀,豈不是平白無故地給人家瞎當孫子?這事傳出去了,豈不讓世人笑掉大牙!朱元璋當場火冒三丈,“重罰言者”。

  由此看來,要想在句容再找到祖墳似乎是不太可能了。朱元璋冥思苦想,忽然有一天他想起了二姐曾經說過,爺爺朱初一的墓就在泗州,“相傳皇姑(朱二姐)指記裙邊之處,即舊陵嘴也”。那麽具體在什麽位置?朱元璋隻記得好像在泗州城西的河邊某個地方,就是不知其確切的位置,於是洪武前期的祭祖活動就在泗州城西的河壩上進行著。

  大明皇家祭祖活動以這樣的方式一直進行了近20年,直到洪武中後期泗州當地冒出了一個名叫朱貴的人才改變了局麵。

  ◎朱貴畫圖貼說:“還是皇帝族人政治覺悟高,一找就將朱家老爺爺給找到了。”朱貴,也姓朱,也是泗州孫家崗一帶人,莫非是朱元璋的同宗親族?據《帝鄉紀略》等明代文獻所載:朱貴不僅與朱元璋同宗,而且他的祖上還是和朱初一一同從句容逃往泗州孫家崗的,更為巧合的是兩家後來在孫家崗還是近鄰呐,隻是血緣關係上不是很近;再加上朱初一之後的朱五四老帶著朱子朱孫到處“溜達”,所以兩個朱家後來並不熟悉了。朱元璋出來“鬧革命”鬧了10多年,於1364年自稱吳王時,同宗的朱貴才反應過來,趕緊前去“幹革命”,說不準還能弄個官當當。可不知是他與朱元璋本身不熟悉的緣故還是自身能力差、運氣不佳的因素,反正這個叫朱貴的人在軍隊待了大半輩子,隻混到一個百戶官(即管100來個士兵的小軍官),甚至有的人說他是總旗或小旗,那可是地地道道的軍中芝麻官。大約在洪武十七年時,朱貴因為年老由部隊“複員”到家鄉。明代軍人的地位可低了,哪有現在軍人這麽吃香——回鄉後不僅可以在鄉政府或村裏弄個官當當,而且弄不好還能上縣裏當個法院院長、檢察院的檢察長什麽的,甚至是公安局局長都有可能。就當到百戶官的朱貴當年回鄉時很窘迫,以自己的官銜能養活自身、老婆不跟別人跑了,就算燒高香了。但常在外麵跑的人就是與農村人不一樣,朱貴回鄉後聽到人們在議論:當今天子家的祖墳就在自己的家鄉,他一下子來了精神,心想:這豈不是升官發財的好機會!想到這些,他就將鄉裏人尤其是老輩的召集在一起,打聽當年朱元璋爺爺朱初一的下葬處,即所謂的有帝王之氣的楊家墩“龍窩”。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一番苦苦尋找、比對,朱貴終於弄清了楊家墩“龍窩”所在的位置,隨即畫了一張圖,標上注釋,即明代文獻中所說的“畫圖貼說”,然後直奔南京,向皇帝朱元璋敬獻圖貼。朱元璋聽說楊家墩“龍窩”終於找到了,當場笑得嘴都合不攏,而後又下令召見朱貴。在聽了朱貴的一番介紹和看了圖貼後,激動不已的洪武帝當即“授(朱)貴奉祀四品服色,子孫世襲管理署事”。稍後又賜田地、寶鈔和金帶給朱貴,且令人在朱貴先人所居北麵的朱初一舊屋基上設立祖陵祠祭署,讓朱貴及其子孫世任祠祭署奉祀官。至此,又一個鄉間旮旯泗州楊家墩迅速地上升為熠熠生輝的大明帝國“政治明星”,吸引了全國人民的眼球。

  “明”曾惟誠《帝鄉紀略》中的《明祖陵圖》

  〇明祖陵的營建與規模

  自從有了朱貴畫圖貼說以後,明祖陵營造地終於有了明確的說法。但要營造當代天子的祖宗陵寢,那可絕對不能等同於普通人家的修祖墳了,首先得卜選好位置。不是說那“龍窩”就在楊家墩,難道要放棄“龍窩”,另行擇址?

  不是的。楊家墩“龍窩”作為陵主朱初一的陵宮地是不變的,但楊家墩是個鄉間旮旯小土墩,之所以叫楊家墩是因為那個地方原本有兩個姓楊的宋朝官員葬在了那裏,一個是保議大夫楊浚,另一個是大理寺評事楊楠,宋朝的保議大夫大概是個醫官,而大理寺評事為九品官,由此說來,兩楊都是芝麻官。本來是名不見經傳的芝麻官可在鄉間旮旯裏頭算得上是個大人物了。兩楊死後葬在那裏,人們就給它取名為楊家墩。不管名字叫得如何好聽,但小土墩就是小土墩,而要在小土墩上建造皇家陵園,這豈不是螺螄殼裏做道場!更何況祖陵的營建事關大明帝國未來之“根本”啊,所以勘察楊家墩附近的好風水成為了當時洪武朝君臣所共同關心的政治大事。

  經過一番勘察、卜選,洪武十七年(1384),“(明)太祖高皇帝命皇太子(前往泗州)修陵”,明祖陵營建工程由此開啟。兩年後的洪武十九年八月,朱元璋又命“皇太子往盱眙,葬三祖帝、後衣冠,加修築,曰‘祖陵’”。

  上文中所說的“葬三祖帝、後衣冠”,這“三祖帝、後”是指哪些人?“葬……衣冠”是說明祖陵是個衣冠塚?再有,為什麽大孝子朱皇帝不親自去祭奠?《明實錄》對此有著明確的記載:洪武十九年八月甲辰日,朱元璋令“禮部製德祖玄皇帝玄皇後、懿祖恒皇帝恒皇後、熙祖裕皇帝裕皇後袞冕冠服。命皇太子至泗州盱眙縣脩(修)繕祖陵,葬衣冠”。另外,他還專門寫了祭奠文,文曰:“嗚呼,昔者列祖立命是方,積德深長,致天昭鑒,福垂後嗣。今也子孫繁衍,宅於宇內,以統黔黎,深思皇考生前歲月之間,思念列祖音容,孫常切記已有年矣。嗚呼,以萬幾之冗,未獲躬詣拜掃,今特遣玄孫皇太子以牲醴之奠,詣陵修繕,敬葬衣冠,以伸孝思,神其鑒之!”

  因為皇帝日理萬機,忙不過來,所以隻好派皇太子前去泗州祭奠祖宗,這本無可厚非。我們來看看上述三個問題中剩下的最後一個:明祖陵到底是不是衣冠塚?

  前文說過,朱皇帝的爺爺朱初一的墓葬地址找到了。按照當時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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