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國和文字獄大國之曆史文字獄這個怪胎在中外曆史上存在已久,尤其在我們中國曆史上“源遠流長”。文字獄不僅僅指的是因為寫了不該寫的“東西”而被定為犯罪行為,那就太狹隘了;它還應該包括說了不應該說的,想了不應該想的。用現代某些有著特別“正確”思想人的表述那就是思想反動透頂的反革命分子、壞分子,用西方的術語來表達那就叫做“持不同政見者”。隻要是與當權者相悖,那就是被指認為犯下了彌天大罪,因而也就遭到當權者的“專政”了,坐牢、充軍甚至殺頭、滅族,慘不忍睹。傳統中國是個文化大國,但也是一個文字獄大國。我之所以這麽說,不是危言聳聽或嘩眾取寵,曆史應該講的是事實。
眾所周知,中國傳統文化是以儒家為主體,而儒家是以仁義禮教著稱於世。現在學術界一致認為,中國傳統儒家是以漢朝為轉折點,形成了外儒內法的漢代儒學。所以人們就自然認定中國自秦漢起走上了專製主義中央集權的道路,似乎一切都與法家的“權、術、刑、殺”大相關聯。
但我個人一直在懷疑這樣的“定論”。儒學是在漢朝發生了轉折,但先秦儒學似乎也並不像我們過去所認識的那樣——禮教於人,甚至也是相當熱衷於集權與打擊“持不同思想者”。孔子殺少正卯就是一例,也可能是中國有文字記載曆史中的第一起文字獄。其實少正卯被殺的罪名在今天看來很好笑,就是與孔子大唱對台戲,孔子就說少正卯心術不正,混淆視聽,擾亂人心,於是剛當上魯國的司寇沒幾天的孔子就利用職權將少正卯給殺了。其後文字獄迭出,大概到了秦朝時,秦始皇可以算得上是搞文字獄的高手,凡是與他統治思想相悖的書籍都要焚毀,還有不知道是不是秦始皇從儒家的祖師爺孔子那裏得到了什麽“啟示”,將“持不同政見者”——儒生活埋了,隻是秦始皇活埋的儒生太多了點——460多人。從此後世將秦始皇作為暴君,“焚書坑儒”就是一個鐵證,其實也是文字獄的一個鐵證。秦朝時中國文字獄達到了極高的“水準”,居然創製出了“誹腹罪”。什麽叫“誹腹罪”?就是你表麵上沒說什麽,更沒有寫出什麽反動的書麵文字來,而是你在肚子裏誹謗君主與朝廷,就是心理上與朝廷不保持一致。秦朝“誹腹罪”的開列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文字獄”推向了第一個高潮。以後中國曆史上的文字獄不僅又有幾次“激蕩”,而且重災區由漢族政權轉向了少數民族政權,有人說那是少數民族入主中原而本身文化落後、底蘊不足的一種脆弱的表現。我們姑且不去討論文字獄在少數民族政權中頻頻高發的緣由,但有這樣一個事實人們千萬別忽視了:隨著傳統中華文明進入全盛時期——隋唐兩宋時代的到來,頗具“中國特色”的文字獄大大減少了。可是十分奇怪的是,當傳統中華文明在成熟過後進入“爛熟”階段時,卻“迎來”了“文字獄”的高發期,而大明帝國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就是這波“文字獄”高潮的開唱者。那麽,朱元璋到底為什麽要屢興文字獄呢?
朱元璋為什麽要屢興文字獄?
〇樹立絕對權威,加強專製皇權
朱元璋在建立大明帝國以後采取了一係列的措施,都圍繞著一個中心點,就是加強專製主義皇權。本是流民一般出身,在經過幾十年的軍旅生涯後打出了“紅彤彤”的江山,開創了大明帝國,因此說朱元璋身上時刻流露出匪氣和兵痞子氣息,打啊!殺啊!沒什麽理由,想要打你的時候就打你,想要殺你的時候就殺你。十幾年的戰爭與你死我活的鬥爭,能有什麽結果?真的成為“真龍天子”“天生聖人”?朱元璋的人格與精神境界得到了升華?斷然不可能!相反,軍事上的不斷勝利,更加助長了他作為“領袖”的優越感與“超人”的意識,最終發展到了一種極度自戀與絕對“完美”的狀態。功臣不聽話的或流露出異樣的,殺!文臣不聽話,殺!知識分子不聽話,或者表麵聽話,暗中譏諷與誹謗本皇帝的,全都殺!殺,過去能殺出政權來;殺,現在能殺出皇權的絕對威信來,看還有誰不聽話?看還有誰的脖子比刀子還硬啊!唯有這種不需要任何理由、無從辯解的殺戮,才能徹底顯示出皇權專製主義的絕對性、權威性和巨大的威懾性。有人擔心朱元璋這樣殺下去,大明會不會出現第二個秦朝?不會,朱元璋農民出身,對占有人口壓倒性優勢的農民尤其那些“貧下中農”可好了。隻要“貧下中農”們不起來造反,大明帝國基本上還是穩定的。曾是農民起義領袖,朱元璋對此一清二楚。
更有武夫出身的朱元璋對知識分子充滿了“先天性”的偏見與政治上的歧視。據說,朱元璋嗜好“對對子”或者說是“作詩”,不僅常常喜歡“露一手”,而且還在大明朝廷中大力提倡。問題是大明的這些開國功臣大多是一介武夫,別說“對對子”“作詩”,就是寫個個人簡曆還嫌太難了。既然皇帝開了口,那可是金口玉言,盡管在朝的武夫們個個急得大汗淋漓,但誰也不敢說個“不”字。退朝以後,文臣們都走了,皇帝留下武將們並十分詭異地說道:“你們千萬別急,我來幫你們寫一首。你們回去後就把它背出,看哪個腐儒能對得上來?”
到了“應製作詩”那一天,文臣武將們都到齊了。皇帝朱元璋特地安排武將在先,一個武將開始吟誦:“皇帝一十八年冬,百官筵宴正陽宮。大明日出照天下,五湖四海春融融。”這詩的氣派確實很大,什麽“大明日出照天下,五湖四海春融融”,完全一副君臨天下的帝王樣。文臣們一聽,就知道是“皇帝詩”,還有誰嫌自己活得不耐煩,會說自己能做比這更好的詩呐?於是大家趕緊一一說:“小臣才疏學淺,無能以對。”
〇朱元璋文化水平不高,素養差,就怕別人挖苦他,尤其他感覺知識分子罵人不帶“髒”字,但句句暗藏刺人的棘刺,太可怕了,於是他就借題發揮大開殺戒,懲一儆百一般來說,搞文字獄的人有個共同的特征,就是文化水準不高或猜疑性很強。朱元璋和他的兒子朱棣——明朝第三位皇帝都是半文盲,這一點在學術界一直沒有引起太多的重視,人們往往相信朱元璋的四兒子朱棣為了粉飾他“老爸”自身的“瑕疵”而屢次修改編定的《明太祖實錄》中這樣的記載:朱元璋是如何聰明,如何用功和自學成才。真的是這樣嗎?我們沒辦法相信這是事實。但有些證據卻證明了朱元璋確實是個半文盲。
◎半文盲的朱元璋:大膽盧熊居然要我滾蛋,這還了得……
證據一:洪武年間有個叫盧熊的文人,人品好,學品也好,在當時大明帝國政權中算得上是個嚴謹的學者型官員。出生於蘇州昆山,按照當時的回避製度,洪武時他受命出任山東兗州知州。剛剛上任處理公務,就要用皇帝授予的官印,類似於我們現在的政府衙門裏用的公章。但當取出官印時,盧熊傻眼了,明明皇帝任命自己是山東兗州知州(相當於兗州市長),可是這官印上卻刻成了“袞州知州”。盧知州本是個嚴謹的學者,遇到這樣的事情很是鬱悶,於是就開始查了:會不會是刻工不識字,將“兗州”刻成了“袞州”?打開皇帝給自己的詔書,一查,盧熊差一點暈過去。原來刻印的刻工可認真了,他倒是沒有刻錯,而是皇帝朱元璋的詔書上寫錯了,將“兗州”寫成了“袞州”。錯就錯唄,不!這個盧熊可認真了,他給皇帝朱元璋寫了一個奏章,大致是說:皇上,您將“兗州”寫成了“袞州”了,山東可沒有這個“袞州”,希望您收回官印,重新刻一枚給我。朱元璋一見到奏章頭就大,嘟嘟囔囔,罵罵咧咧起來:“‘兗’就是‘袞’,不就是一回事!這個盧熊撐飽了沒事,就喜歡咬文嚼字。膽大包天的盧熊,你居然將出任的地方念成‘滾’字,這不是要我滾蛋嗎?看我怎麽收拾你!”後終以黨案為由殺了盧熊。
“兗州”是山東一個很有名氣的地方,三國時代就開始出名了,應該屬於最基本的地理知識,而且“兗”與“袞”不是什麽冷僻字,估計擁有漢語字匯量在3 000左右的人都能辨認出來,也就是中等文化以上的人不會不認識,隻有中等以下的半文盲倒是不一定能辨認。
◎張狀元因為寫了句杜甫詩“舍下筍穿壁”,卻被朱皇帝腰斬,這是為何?
證據二:朱元璋曾經下令,讓翰林修撰張信擔任皇子們的老師。有一天,張信教孩子們練字,很隨意地將杜甫的一句詩“舍下筍穿壁”寫了下來,作為給孩子們的臨摹帖。巧不巧,這天朱元璋剛好過來,想看看這位張先生是如何教這些“龍種”們學習的?龍子龍孫們的學業是否有所長進?當看到孩子們正在認真練字時,他就湊過去仔細瞧瞧,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朱皇帝就來火了,什麽“舍下筍穿壁”?有人解釋說,這是唐朝大詩人杜甫的詩句。可朱元璋生怕別人笑他無知、沒文化,硬說“舍下筍穿壁”是在譏諷和詛咒我大明朝的朝堂將要破敗到了像竹筍穿壁的破茅屋那樣,於是當場怒罵道:“堂堂天朝,何譏誚如此!”意思是說,我堂堂大明天朝,怎麽能被譏諷到如此地步!隨即下令,將張信腰斬。
◎朱元璋是皇帝,對《論語》自有他“新解”
證據三:《論語》有句:“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朱皇帝新解:“攻,是攻城之攻。已,止也。孔子之意,蓋謂攻去異端,則邪說之害止,而正道可行也。宋儒乃以攻為專治而欲精之,為害也甚,豈不謬哉!”朱元璋給他的大臣解釋說:“《論語》中的這句句子裏的‘攻’是攻城的攻(看來他讀書了還不忘自己戰場上的事情,學以致用麽),古人說的攻城為上麽。孔夫子的意思是,攻去異端,邪說的危害就停止了,儒家主張的正道就可行了。宋代的儒士們就是專門以‘攻’作為自己專治的學業,並想使它更加精湛,其危害也十分嚴重。這難道不是一大謬誤嗎?!”
對此,記載這段史料的明朝前期宰輔、一代名臣李賢最後不無“深情”地說道:“(高皇帝)如此辯者甚多。漢唐以來,人君能事詩書如此留意者,亦不多見。由其天資高邁,所以不襲故常,能將許多見識來說。”
◎儒家經典中的“萬壽無疆”和“天下有道”瞬間變為了“強盜”
證據四:有個姓張的翰林編修很能坦然直言,直得讓洪武皇帝朱元璋在朝廷中不能容下他,將他外放到山西蒲州去當學正(相當於州裏公立學校的校長)。按照慣例,逢年過節什麽的,臣下的都得要向皇帝撰寫慶賀表。而洪武皇帝朱元璋一旦空下來了,也會翻翻這些來自各地的祝福“賀卡”。有一天,他看到山西蒲州州立學校校長張翰林的賀表,其中有詞:“天下有道”和“萬壽無疆”,頓時就大怒起來,咆哮道:“此老腐儒居然以‘疆’‘道’兩字來攻擊我,真太可恨了,居心叵測!”隨即令人前往山西去,將那個張翰林給逮到南京來,開始審問他。可沒說上一句話,兩人又頂了起來,朱元璋惡狠狠地說:“我要將你送到法司衙門去問罪,你有什麽要說的?”張翰林說:“小臣有一句話要向皇上您奏明,奏完了,小臣死亦無憾。”朱元璋終於耐住了性子,讓張翰林講完。張說:“陛下您曾經有旨,賀表上的表文不能隨便杜撰,一定要出自聖人的經典中。我們都記下了您的教誨了。小臣在賀表中寫的‘天下有道’,實乃先聖孔夫子之格言;小臣寫的‘萬壽無疆’出自《詩經》裏頭,這是小臣敬賀陛下您的一片至誠之心啊!陛下說小臣犯了誹謗、中傷之罪,大概也就是指這些事吧?”聽了張翰林的一席話,朱元璋驚呆了,好久都沒說出話來,最終冒了一句:“此老頭嘴還硬得很,放了不要管他!”目睹這一幕,皇帝身邊的人私下議論開了:“多少年了,我們所能見到的皇上所能容下的,也就是眼前這張翰林一人了。”
從明代名臣李賢記載的這件事情來看,朱元璋對中國傳統儒家經典典籍一點也不熟,可見其文化水平確實令人不敢恭維。文化水平不高,素養差,心理當然會自卑。自卑本沒多大的事,問題是當了絕對的“領袖”“天生聖人”(朱元璋自詡之語)怎麽會連那“腐儒”都不如呐?領導幹部、聖人領袖應該處處要比老百姓有才。朱元璋的“好兒子”朱棣在篡位後,令人反複修改《明太祖實錄》,極度美化自身與“老爸”,說他“老爸”自參加紅巾軍後,如何如饑似渴地讀書識字,不斷進行文化“充電”,就差一點成為類似於現在的一些特殊材料所組成的特殊領導那樣——人人都有名牌大學的博士文憑了。據說朱元璋自學的學業相當好,好到了竟能“操筆成文章”。為此,他不無自鳴得意地對身邊的人說:“朕本田家子,未嚐從師指授,然讀書成文,釋然開悟,豈非天生聖天子耶?”多自信啊!
極度的自尊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愚昧和無知,極度的自尊就最怕別人揭短或觸摸到隱痛,而極度的權力一旦被賦予了極度自尊的人,那麽其所產生的危害和災難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可以任意地殺人,以任意殺戮來“捍衛”任何有可能對他自尊的侵犯,這是朱元璋屢興文字獄的第二方麵的原因。
〇由別人的“前車之鑒”誘發了他對文人的疑心病,擁有絕對權力的君主對知識分子一旦有了疑心病,知識分子就開始遭殃了,文字獄就會層出不窮朱元璋開創大明帝國之前的勁敵張士誠,曾經在蘇州建立了誠王政權,底下養了一幫子文人。張士誠本身是鹽丁出身,沒什麽文化,但他對文化人很尊敬、也很好。沒想到這幫子文人表麵上對張士誠很恭敬,也很聽話,可骨子裏壓根兒就看不起張士誠。張士誠原名叫張九四,這個名字夠土的,就好比被人喊作“阿貓、阿狗”,多難聽啊!在蘇州城裏稱王後的張士誠沒個像樣的大名,這也太丟人了,就像現在有些“公仆”沒幾個漂亮美眉作“二奶”“三奶”……“N奶”一樣臉上無光。找美眉,方便,隻要到納稅人那裏去搜刮,再拜倒在石榴裙下就行了;而要改個大名,對於大字不識的張士誠來說可比登天還難。於是他就叫底下的文人給自己取個既好聽又很有意義的名字。文人們一合計,給他取個大名叫“張士誠”,這事也就這麽過去了。可有人老覺得這個名字不對勁,好像在聖人的經典裏讀到過,於是打開聖人“寶書”查查看,一查就查到了,在《孟子》一書中,還真有這麽句話:“士誠,小人也”或斷句為“士,誠小人也”。
大明開國後,懂得“可以馬上奪天下卻不能馬上治天下”道理的朱元璋深切感觸到,文治天下時代開始了,於是他就大量重用文人。見此,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武將們可不樂意了,有人便將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有關張士誠的那段“故事”講給了洪武皇帝聽。朱元璋不信,隨即叫人拿出《孟子》來查,嗨,果然如此!這時朱皇帝的心裏可不是滋味:張士誠待那些文人可不錯了,可誰知文人們那麽壞,給他取名字還在罵他小人,夠缺德的,骨子裏壞,壞透了,要以張士誠為“前車之鑒”!洪武帝本來就疑心病很重,現在就更加劇了,尤其對那些文人,他特別留心,他們上的賀表啊,奏章啊,保不準就有譏諷和含沙射影的罵人話,隻要發現有點“苗頭”的,就把他殺了。其實朱元璋心裏沒譜,如果這個被殺的文人確實是在挖苦、諷刺和揶揄,那麽殺了他,也是他活該;如果殺錯了人,權作一種震懾吧!
〇朱元璋心理存在著嚴重的人格障礙——與所謂的“兒子”朱棣同類
朱元璋平民出身,更確切地說是叫花子、和尚出身。我們前麵已經講過,在中國這個宗教意識淡薄的國度裏,人們過多地注重現實世界的此岸,很少去顧及或思慮未來的彼岸,宗教世俗功利化,人們到廟裏燒香拜佛,也多數為了現實此岸,因此和尚等宗教界裏的人是向來不受人們所重視的。還有叫花子本身就是社會底層甚至可以說是社會邊緣的人,而中國社會是個官本位的社會,尤其是宋代確立科舉文官製,使得讀書人的社會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高,盡管元帝國基本上不開科舉、不重視士大夫,但中國傳統社會裏士大夫所擁有的優越社會地位意識一直沒有改變,他們往往以“氣節”自勵,維持士以求“道”為最終人生目標的理想品格,深深地贏得了社會的尊重。相比之下,朱元璋感到極度的自卑,在充滿自卑的情結裏,他非常羨慕官員和士大夫所擁有的優越地位,因而也就產生了強烈的壓製和暴虐於人的念頭,尤其是到了中晚年,他的內心已經產生了嚴重的心理障礙,甚至可以說接近於變態,絕對的自私、絕對的冷酷,以自己的施虐和殺戮來“換得”別人的痛苦、流血與哀求,最終達到自己心理的平衡。
朱元璋屢興文字獄的案例分析朱元璋實在是搞文字獄的一把好手,到底搞了多少場文字獄?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確切的數字。但我們通過對洪武年間的文字獄作一歸納和整理,就會發現其主要有四大類:
〇筆禍
就是文字獄本意上的由文字而引發的,在這類文字獄中又可分為兩種:
◎第一種,無意識地觸犯了皇帝的隱痛、短處
這一種文字獄在明初最多。
中華帝國向來講究禮儀,而作為帝國第一人的皇帝過生日、皇帝冊封皇後和皇太子等都是帝國內的第一等大喜事。中央與地方的文武百官都要寫表箋以表慶賀。洪武初年,杭州府儒學教授(相當於府一級學校的校長)徐一夔在所撰賀表中寫有這樣的幾句話:“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這幾句都是頌揚朱元璋是一個聖人,實在是人世間的楷模啊。誰知朱元璋看到了以後大發雷霆:“腐儒竟然敢如此放肆,欺辱到本皇帝的頭上!”眾大臣都驚訝得目瞪口呆,感到皇帝發火有些莫名其妙,實在是不可理喻啊。可按照朱元璋的理解:“‘光天之下’中的‘光’不就是罵我剃光了頭發去當和尚麽,‘天生聖人’一句可更厲害了,‘生’音即‘僧’,‘聖人’就是‘僧人’,暗罵我當過僧人;至於‘為世作則’中的‘則’是罵我做‘賊’。”古代中國人將反政府的起義者往往稱為“賊”,這個“賊”絕不是我們現在意義上偷東西的“賊”,所以在朱元璋看來,自己參加、領導過紅巾軍,就是做過“賊”,當過“賊”頭。這些應該避諱,可那個徐教授居然公開上表罵皇上是“賊”,這還了得,朱元璋下令將徐教授抓起來殺了。
這樣的文字獄屢屢發生後,大明禮部最著急,因為它是專門主管全國喜慶賀表之類事情的。下麵出了事,禮部也逃不了幹係啊!禮部官員琢磨了一番,就向皇帝朱元璋說:“底下的這些人都是一些愚蠢不堪的混蛋,皇上聖明,您能否給底下這些愚蠢的小官小吏和小民們定個格式,免得他們以後再犯什麽錯?”朱元璋一聽,這話講得有道理,於是就命詞臣撰定統一的標準書寫格式,禁忌的範圍逐漸擴大,最先限定的是國、君、臣、天、聖、神、堯、舜、禹、湯、文、武等人名不允許用,後來擴大到了太祖、黃孫、王孫、太叔、聖孫、龍孫等,甚至民間對醫生的尊稱“太醫”“大夫”“郎中”也都不能用了。據說“群”字原字為“羣”,但朱元璋嫌自己與豬狗羊並起並坐,多難受!於是下令將“羣”改為“群”;還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這些中國傳統的計數數字也不能亂用,尤其在記錄錢穀數時更應該注意,要用就得用“壹、貳、叁、肆、伍、陸、柒、捌、玖、拾”等字,防止奸人耍奸。違者就要被處以重刑。話得說回來,盡管禁忌太多,但畢竟有標準,而在實際使用中還會發生文字獄,這是為什麽?因為朱元璋還有很多難以言語的隱痛不好說出口,讓人們回避,就怕別人笑話,這下文字獄就層出不窮。
明初的文字獄實在是太多了,很可惜《明實錄》和《明史》等正統官書的編撰者遵循了孔子的“為尊者諱”的教誨,將它們完全給避諱了,但清朝的一些學者給我們輯錄了一些珍貴的資料:
浙江府學教授林元亮為海門衛作謝增俸表,以表內“作則垂憲”,誅;北平府學訓導趙伯寧為都司作萬壽表,以“垂子孫而作則”,誅;福州府學訓導林伯璟為按察使撰賀冬表,以“儀則天下”,誅;桂林府學訓導蔣質為布按作正旦賀表,以“建中作則”,誅;常州府學訓導蔣鎮為本府作正旦賀表,以“睿性生知”,誅;澧州學正孟清為本府作賀冬表,以“聖德作則”,誅;陳州學訓導周冕為本州島作萬壽表,以“壽域千秋”,誅;懷慶府學訓導呂睿為本府作謝賜馬表,以“遙瞻帝扉”,誅;符縣學教諭賈翥為本縣作正旦賀表,以“取法象魏”,誅;亳州訓導林雲為本府作謝東宮賜宴箋,以“式君父以班爵祿”,誅;尉氏縣教諭許元為本府作萬壽賀表,以“體乾法坤,藻飾太平”,誅;德安府學訓導吳憲為本府作賀立太孫表,以“永紹億年,天下有道,望拜青門”,誅;蓋“則”音嫌於“賊”也,“生”嫌於“僧”也,“帝扉”嫌於“帝非”也,“法坤”嫌於“發髡”也,“有道”嫌於“有盜”也,“藻飾太平”嫌於“早失太平”也。
從以上的幾個文字獄案例來看,朱元璋主要對“則”“道”“生”“取法”等一些字十分憎惡,它們“對應”的字分別為“賊”“盜”“僧”“去發”(當和尚),這些都是朱元璋自身人生經曆中難以啟齒的隱痛。所以誰要“碰”了他的隱痛傷疤,可就倒大黴了。但皇帝的隱痛傷疤,一般人怎麽會知道?即使知道一些,誰會想到那些音近字也算在裏頭?誰會想到那些荒唐可笑的類似於民間討個好口禪也算在裏頭?
◇有人拍馬屁把腦袋拍沒了
從洪武年間文字獄的受害者來看,一般都是知識分子,但並不絕對,包括朱元璋過去的“老同行”和尚也有成為文字獄的犧牲品。有個叫來複的江西和尚,在明初較有名氣,朱元璋經常將他召到南京來閑聊,並時不時留下來複在宮中“會餐”一下。來複覺得很過意不去,很想表達一下自己的一片謝意,於是就寫了一首詩,送給了朱元璋,詩中有兩句是這樣的:
金盤蘇合來殊域,玉盎醍醐出上方。
稠疊濫承天上賜,自慚無德頌陶唐。
這上聯是讚美朱元璋的盛情款待,金盤裏來自異國他鄉的蘇合香嫋嫋升起,玉碗裏盛滿了皇帝您賜給我的精美的酪漿;下聯是來複在說自己,多次蒙受皇上您的恩賞,我這個平庸的人啊,不知有多慚愧,再多再好的語言都無法歌頌像堯舜一樣的君主啊!
這本是一首地地道道的歌頌詩,馬屁詩,意思十分明確。可誰也沒想到,這個來複和尚卻招來了殺身之禍。這到底是為什麽?主要是皇帝對這首詩有特殊的解釋,他說上聯中“殊域”中“殊”分開來就是“歹”“朱”,於是認為:來複和尚在罵姓朱的不是什麽好東西;下聯中“無德頌陶唐”是在罵大明皇帝缺德,不配比作堯舜一樣的賢君。當即朱皇帝大怒:“何物奸僧,敢如此大膽!”下令將來複殺了。可憐來複和尚真是倒了大黴,拍馬屁也把自己的腦袋拍沒了。
◎筆禍的第二種形式就是因為寫的內容和格調不合皇帝朱元璋的“口味”
洪武初年開始,朱元璋為了鞏固專製主義中央集權而大施酷刑,引起了朝廷內外的一片恐慌與非議。洪武九年(1376)閏九月,山西平遙訓導葉伯巨以天象星變為由頭上書給皇帝,說:“小臣綜觀中國曆代的開國之君,他們沒有一個不是以仁義、德禮來治理天下而贏得民心的,一味任用刑罰就會失掉民心。國祚長短的奧秘全部在於此。”這是葉伯巨上書的鋪墊,接著他把話鋒一轉,直接切入正題,批評朱元璋用刑太繁太酷:“皇上您嚴懲故元之流弊,製定了不可寬宥之刑罰,權衡快速變化著的法律,使得大家都知道了害怕,但又弄不清楚到底哪兒出了錯。小臣認為不應該這樣啊!開國之主,是為萬世樹立榜樣的,一舉一動,必定值得子孫所效仿,更何況刑罰使用不能不慎啊!小臣我私下認為,這些年來,我們國家誅殺了不少人啊,但犯罪者還是一個接一個,好壞也分不大清楚了,善惡也沒辦法區別了,議賢議能之法已經被廢了,人們不能自為勉勵而努力向善,這是多麽危險啊!還有分封製……”
朱元璋接到葉伯巨的奏書,簡直沒辦法讀完,肺都氣炸了,立即令人前往山西去,將那個腐儒逮到南京來,他要親手殺了他。當時中書省還沒被廢除,中書省官員知道朱元璋在氣頭上會做出過激的事情,就因為一個縣級教官說了幾句勸諫的話,就把人家給殺了,這與古代聖君的做法相差太遠了。於是他們將葉伯巨逮到南京的消息悄悄地隱瞞了下來,沒馬上上報。等到有一天皇帝心情好的時候,他們就來報告說:“山西那個給皇上您提意見的腐儒給逮來了!”朱元璋隨即命令將他放到監獄裏去。最終這個因上書“忤逆”了君主意誌的縣級教官死在了監獄裏。
◇因為寫得太多,也要被皇帝打
如果說葉伯巨的死是因為不知深淺地上書而自己招惹的話,那麽刑部主事(相當於司法部部長助理)茹太素就是極為平常的上書,卻因為不合皇帝朱元璋的口味而招來了一頓嚴酷的處罰,想來實在是冤。茹太素在洪武朝主要在司法與紀檢部門擔任過領導工作,先後出任監察禦史、四川按察使、刑部侍郎等職。他性情剛直,有什麽事都實話實說。為此,他吃了不少苦頭,幾次被朱元璋處以廷杖、降職,甚至還曾被處以像重刑犯一樣鐐足辦公。
洪武八年,茹太素寫了整整17 000字,滿腔熱情地敘說了自己對國家五六件大事的看法與建議,然後就給遞了上去。朱元璋接到茹太素的上書後,叫中書郎王敏念給他聽,第一個晚上讀到6 370個字時,朱元璋還沒有聽到茹太素有什麽“金點子”,認為全都是廢話,當場就來火了,令人將茹太素叫來,狠狠地訓斥了一番,還不解氣,又命令手下人將茹太素拖下去,廷杖一通。這個茹太素在朝幾乎天天與皇帝打照麵,居然還不清楚當今主子的行事風格?其實這該怪他太不了解山大王出身的武夫朱元璋。不過好在朱元璋深知茹太素正直敢言,赤心為國,因此在第二天晚上他又耐著性子,繼續聽讀茹太素上書。當聽到16 500個字以後,朱皇帝聽懂了茹太素對五件國家大事的建議,覺得四件事情的主意很不錯,當場決定,叫主管部門去施行。最後他頗有感慨地說:“這些酸秀才,就像臭豆腐,聞著臭吃著香。”這句對知識分子的形象“稱譽”自此以後成為領袖們對中國知識分子評價的千古名言。
◇朱元璋認為:這些酸秀才,就像臭豆腐,聞著臭吃著香
萬言上書事件發生以後,朱元璋可能覺得自己做得太過頭了,人家茹太素什麽都沒錯,就是上書的文字多了點,於是他親自寫文章講述“萬言上書事件”,並規定了建言格式,後來立下《案牘減繁式》頒發各衙門,給底下人框死格式,看你們還能漫無邊際地上書胡說亂侃?!而對於茹太素本人,朱元璋皇恩浩蕩,請他喝酒吃飯,親自給他倒酒。不過大家千萬別以為,這是朱元璋向臣下服輸了,全國人民的最高領導永遠都是正確的!即使是請人喝酒吃飯,朱皇帝也沒忘了“講政治”“講原則”,當即吟詩道:“金杯同汝飲,白刃不相饒。”直白地告訴茹太素:“如果你還要忤逆本皇帝的話,你也別自己臭美,以為自己多了不起,我告訴你,今天我們同飲,明天我就會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絕不會輕饒!”茹太素愚忠地續韻吟詩:“丹誠圖報國,不避聖心焦。”看來君臣還沒有“達成政治上的高度一致”,所以最終茹太素就因為愚忠忤逆了朱元璋,而被處死了(名義上說是茹太素犯法了)。
〇“畫禍”
“畫禍”是本人新創的一個名詞,學術界並無人專論過,為此在這兒專門講講。
“畫禍”就是指因為畫畫畫得不合皇帝朱元璋的口味而遭來的殺身之禍。前麵我就講了朱元璋的奇特長相,因為他長得醜陋不堪而形成了極度自卑的心理和讓人無法琢磨的心中隱痛,進而導致了許多畫工、畫家莫名其妙地丟腦袋,這恐怕算得上是個連環“畫禍”案吧。
還有我在前麵講過的一則在南京民間流傳已久的傳說:大腳淮西婦人懷抱大西瓜燈籠畫所引發的血案,似乎不全是子虛烏有的傳說吧!若不信,讀者朋友可以查閱三湘馬生龍著的《鳳凰台紀事》和《梵天廬叢錄》等幾書中都有記載。
為了掩蓋自己醜陋的長相和皇後老婆的“生理缺陷”(實際不能算生理缺陷,古今審美標準不同),朱元璋肆意濫殺。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與文字獄本意相差無幾的專製帝王的獨裁,它為朱元璋的文字獄增添了“豐富的內涵”。
〇“字畫禍”
“字畫禍”可以看作是“畫禍”的延伸。傳統社會裏我們通常所說的“畫”往往指的是在繪畫的同時還配上合適的詩,這就有後世的“詩情畫意”一說。原本在唐代以前中國繪畫中的畫就是畫,沒有詩的。大約是從宋朝開始中國畫中逐漸增添了“詩”,以此來進一步地表達畫中未能表達清楚的意境,起到了珠聯璧合、相映生輝的效果。
洪武年間朱元璋濫刑不僅引起朝廷內外的政界恐慌,就連民間也有不少人被波及,好多人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不過,我們中國人曆來就很聰明,明的反抗不成,就來暗的。下麵要講的這個“字畫案”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據說有一天,朱元璋在南京城郊進行微行私訪,走著走著,走到了一座破廟前。他喊了幾聲,裏邊沒人應,於是他就走了進去想看看,結果發現廟裏一片破落,沒什麽值得可看的,倒是廟的牆上畫了一幅畫,畫中的主人公是個和尚(有人說畫的就是布袋和尚),隻見這個布袋和尚身上背著個大大的布袋。這本是佛教中的傳說故事,能說明什麽?一般人不是很能明白,但這不打緊,在這個布袋和尚的邊上配了龍飛鳳舞的一首詩:“大千世界浩茫茫,收拾都將一袋藏;畢竟有收還有放,放寬些子又何妨!”朱元璋一看到這詩,就什麽都明白了,這是人家在諷刺他!幾乎快要氣瘋了,他要殺了那個畫畫與寫詩的人。可廟裏一個人也沒有,他能殺誰?朱元璋一行人再仔細看看“字畫”,發現墨跡還沒全幹,於是下令叫手下的人將周圍地區搜了個底朝天。但還是沒找到什麽人,一場大禍總算沒有釀成。
〇口禍
“口禍”就是因為嘴巴裏說出來的話不合權貴者的心意或挖苦、諷刺當權者而遭來的殺身之禍。“口禍”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曆史,有個成語不是說“禍從口出”麽。從形式來看,好像“口禍”與“文字獄”似乎還不太一樣。但就本質而言,“口禍”就是“文字口語化”而引發的,因此我將它放在文字獄裏邊一同來講。
明初屢屢發生“口禍”,綜觀洪武年間的“口禍”,大致可分為兩類:
◎因工作或公務而引發的“口禍”——禦史王樸因為與朱元璋“鬥嘴”而慘遭殺害在專製主義時代,臣民隨時都可能招來殺人之禍,但就社會各個階層而言,官僚階層是個最為一本萬利的“行業”,又是個政治“高風險”最為頻發的“行業”。在這個政治“高風險”最為頻發的“行業”中,曆代的“禦史”就是最為危險的“工作崗位”。盡管我們的傳統社會裏形成了“不殺禦史”的傳統,但傳統政治又以大一統君主專製主義為終極價值取向,所以隻要君主不是成批地殺戮禦史,過去的史官們還是“為尊者諱”;或者正如現在的某些人的觀點——主要看這個帝王有沒有對大一統政治有所貢獻,如果有了,在某些已經官僚化、政治化的“學者”看來,這些帝王即使再凶殘也可不提或少提他濫殺無辜或向他提意見的人。所以即使有禦史被殺也往往被“忽略不計”,這些正直的禦史就像近來有人戲說的那樣是專門找茬的人,死了也白死。明初洪武朝的王樸就是這麽因為“口禍”而“自己給自己找死的人”。
王樸,同州人,洪武晚年出任監察禦史。所謂監察禦史,品級不高,跟知縣差不多,但他管的事特別多,百官們人正不正,皇帝做得好不好,他都有權力提出意見。而王樸這個人的性格很耿直,有一點事非要辯出個是非曲直來。但問題是要看你在跟誰辯了,可王樸管不了這麽多,幾次跟皇帝爭辯起來,朱元璋發火差一點將他殺了。洪武二十九年(1396)九月,王樸又跟皇帝爭辯起來了。其實,晚年朱元璋的脾氣已經相當古怪,心理上出現了嚴重障礙,但他似乎對禦史這個特殊的工種還是挺看重的,盡管這次又與王樸爭了起來,且怒火衝衝地下令將他押到菜市場去殺了,可轉而又馬上下詔,將他從菜市場拖回來,不殺了。隨後輕聲地問王樸:“你那個臭脾氣能不能改一改?”從朱元璋的問話來看,他可能意識到了自己殺王樸是不對的,隻是為自己的極度自尊才這麽做。輕聲問王樸,既給自己同時也給王樸找個台階下。誰知這個王樸也是執著的、一條道跑到底的人,他回答說:“陛下不認為我不才,提拔我做了監察禦史,為什麽現在這般輕慢我、摧殘我!假如我沒有罪的話,陛下您怎麽又要殺我!假如確實是我有罪的話,又怎麽使得我活著!小臣今天隻想快快地死啊!”簡直就是一根筋沒有扭過來,王樸根本不顧皇帝的麵子。朱元璋終於暴怒,催促手下人對王樸立即行刑。王樸在被押往執行死刑的路上,路過編纂史書的史館門口,大聲叫喊:“劉三吾,聽著記下了,某年某月某日,皇帝殺無罪禦史王樸。”王樸因為嘴巴不饒人,最終還是被洪武皇帝給殺害了。
王樸的“口禍”主要是因為工作關係,是他那不依不饒的強脾氣而引發的,而下麵這個皇帝朱元璋的大舅子差一點得禍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因日常生活或交往而無意識地引發的口禍
郭德成是朱元璋的大舅子,郭寧妃的哥哥,較早跟著鬧革命,對大明開國前後的朱元璋還是相當了解的:以前的朱元璋虛懷若穀,禮賢下士,關愛將士;洪武中期開始逐漸變了,剛愎自用,疑神疑鬼,濫殺功臣,摧殘儒士,壞事真做了不少。郭德成雖然從親緣關係角度要喊朱元璋為妹夫,民間老百姓的郎舅關係應該是很親熱的,但郭德成的這個妹夫可不咋樣,簡直是個殺人惡魔,作為大舅子的郭德成看在眼裏,心裏就更加明白。人家說外戚占足便宜,出足風頭,他可什麽都不要,整天以酒為友,叫做“革命小酒天天醉”。而朱皇帝因為喜歡郭家的小美眉,所以聽人說起了大舅子幾乎成了酒鬼了,他就想要給大舅子弄點事做做,順便享享福。想到這裏,立即下令,要拜郭德成為都督官朗(可能是一種可以拿工資幹不吃力活的官職),本以為大舅子會千恩萬謝妹夫的皇恩,可沒想到,才一說這事,郭德成就堅辭不接受。朱元璋好納悶:“你跟我不僅僅是郎舅關係,而且還是當年一起出來的老哥兒們,這麽多年了,我給你這麽個官就是要你享享天下太平之福。你怎麽會推辭不幹?”郭德成說:“我這個人生性懶散又狂愚,喜歡每天醉一回。醉了,就不想起來了,壓根兒也不識事情的輕重緩急。要是你叫我做了什麽官,我沒把工作做好,你就會把我給殺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呐!人的一生最大的快樂莫過於多得一些錢,多喝幾口美酒,率性隨意。我這一生能有這樣,早已滿足了。”朱元璋一聽,覺得大舅子講得有理,於是下令給郭德成送了100壇美酒,還有很多的金錢與絲綢等類的好東西,這事也就過去了。
◇與皇帝妹夫一起喝酒,大舅子喝出了“精神病”
忽然有一天,朱元璋想起了大舅子來了,叫人將他喊到明皇宮裏來喝酒。郭德成接到皇命,趕緊前往。郎舅倆喝著喝著,妹夫朱元璋倒沒什麽反應,大舅子郭德成就喝醉了,趴在地上不停地給妹夫磕頭謝恩,可沒磕幾個頭,卻把自己頭上的帽子給磕沒了,頓時一片“荒原”給露了出來。朱元璋一看,郭德成幾乎是光頭,隻有幾根零星的頭發還勉強地堅守工作崗位,而大舅子不停地磕頭,又好似一個搖晃的皮球,實在好玩。朱皇帝笑了,問大舅子:“醉鬼啊,我問你,你的頭發為什麽禿成這個樣,是不是喝酒喝得太多了?”郭德成也打趣地回答:“就這幾根了,我還嫌它多,幹脆剃了個光頭才痛快啊!”朱元璋一聽這話“幹脆剃了個光頭才痛快”,臉就耷拉起來,不作聲了。
當時醉酒的郭德成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的,等酒醒了,頓時意識到自己闖大禍了,好多文人不就是不知皇帝的禁忌而招來了殺身之禍,越想越覺得害怕,這可怎麽辦?最後想到了一個主意,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裝起瘋賣起傻來,剃光了頭,吃齋念佛,當個瘋和尚。
有人把郭德成“發瘋成僧”的事情告訴了朱元璋,朱元璋不信,還親自來看看大舅子到底怎麽樣。看到郭德成瘋瘋癲癲,嘴裏不停地念著“佛語”,朱皇帝真信了,回去就跟郭寧妃說:“我原本以為你家哥哥是跟我說說笑話的,沒想到如今他真的成了一個瘋漢。”從此他就再也不留意郭德成了。郭德成算是聰明,躲過了一場由口誤而引發的災禍。
朱元璋的大舅子因為人聰明與機靈,即使嘴巴“惹禍”了,趕緊采取補救辦法,從而避免了殺身大禍。但在洪武極端專製底下,有的倒黴蛋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死的——因為他周圍某個人的牢騷而引發的,於是一個又一個糊裏糊塗成了朱元璋刀下的冤魂屈鬼。
◎因發牢騷,南京大中橋和淮清橋一帶居民遭到了朱皇帝的屠殺
據《九朝野記》《鳳凰台紀事》等書所載:有一次朱元璋在南京城裏微服私訪,走到今天夫子廟邊上的大中橋一帶,聽到有人在抱怨當今朝廷法律的嚴酷與繁複,說著說著,他就說起了當朝天子的不好。朱元璋聽後,萬分惱怒。他想到附近的徐達家去坐坐,思慮一番如何處置發牢騷者。可剛好徐達外出不在,徐達夫人聽說皇帝駕到,趕緊出迎。一見麵,朱元璋就問:“大將軍在哪裏?”徐達夫人說:“老爺因為某事到某地去了。”隨即她吩咐下人,打算將徐達叫回家來,但被朱元璋製止住了。徐達夫人看到皇帝臉色鐵青,生怕有大禍降臨,想問又不敢問。朱元璋見此立馬明白,反問徐達夫人:“嫂嫂可知道我為什麽發火?”徐達夫人說:“不知道。”但見到皇帝這般怒氣,擔心他是衝著她丈夫徐達而來的,於是趕緊跪下,邊磕頭邊問:“陛下有什麽事,民女不知能否為陛下分憂?”朱元璋說:“我被人欺侮了!”徐達夫人又問什麽事情。朱元璋的火發得更大了,好久都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他命令身邊人馬上出去,叫某兵官帶上3 000名全副武裝的將士趕赴這邊,自己卻在徐達家一聲不吭地繼續坐著、等著。徐達夫人不知朱元璋到底要幹什麽,害怕極了,以為皇帝要滅他們徐達家,但又不敢再派人去叫徐達。過了一陣子,3 000名將士趕到徐達府上。朱元璋當即命令2名士兵守候在大中橋和淮清橋兩條橋上,然後叫全體將士們從東殺向西,頃刻之間就滅了數千家。盡管外麵哭爹喊娘、淒淒慘慘,但坐在徐府裏邊等待的朱皇帝卻似乎什麽反應也沒有。一直到將士們殺完了來複命,他才滿意地返回明皇宮的家中。
朱元璋的文字獄五花八門,上述列舉的僅是幾類比較典型的案例。通過這些案例,我們可以看出朱元璋的極端君主專製主義確實是到了家。
朱元璋屢興文字獄的惡劣影響通過文字獄,朱元璋在思想文化方麵加強了君主專製主義,對大明帝國的政治思想大一統起到了強化的作用。但我們還必須看到,明初文字獄的大興,給明清五六百年的曆史開了很壞的惡例。以後的中國曆史進入了文字獄的高發期,這不僅使得廣大無辜的人民尤其是知識分子成為專製主義淫威的犧牲品,而且還鉗製了人們的思想,阻礙了中國社會思想文化的進步。直到清末——清政府行將就木時還在大搞文字獄——蘇報案,最終連革命思想家、革命軍中“馬前卒”鄒容還被迫害至死於牢中,還有……
§§第二章 千秋過功治隆唐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