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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十“清沙漠”除去“尾巴”橫掃割據 統一天下(1)

  “大尾巴”、大後患的凸顯與朱元璋的北平之行徐達北伐軍攻占元大都時,朱元璋已在南京稱帝半年多。腐敗無能的元廷被推倒,這本是件歡天喜地的大好事。就此而言,是不是意味著朱元璋夢寐以求的傳統中華大一統帝國重建工作完成?顯然不是。洪武初年,除了西南明玉珍的夏國和元宗室梁王把匝剌瓦爾密擁有幾十萬軍隊割據的雲南外,中國北方地區尚有幾支強勁的故元勢力:元河南王擴廓帖木兒活躍在華北;李思齊、張良弼、孔興和脫列伯等控製著關隴地區;西北“小西域”為察合台後王所掌控;東北則由元太尉納哈出為首的殘元勢力盤踞著,其軍隊人數達二十多萬;而北逃的元順帝“旋輿大漠,整複故都,不失舊物”。更為嚴峻的是,當時北元軍事還是有著相當的實力,“引弓之士,不下百萬眾也,歸附之部落,不下數千裏也,資裝鎧仗,尚賴而用也,駝馬牛羊,尚全而有也”。

  那麽當時朱元璋政權的軍事實力如何?我們現在沒有洪武初年的直接史料依據,不過《明實錄》中記載了洪武二十五年大明帝國在南京的軍隊人數為206 280人,在外地的軍隊人數為992 154人,兩者相加,可知當時全國軍隊總人數為1 198 434人,接近120萬,即發展了20多年大明軍隊人數才與洪武初年的北元“引弓之士,不下百萬眾也”大致相當,這就充分表明:盡管當初元廷被顛覆了,但朱元璋統一全國的任務還十分艱巨。故而明清時期的史學家曾這樣說道:“元亡而實未始亡耳”。換言之,當初在進攻北京時徐達“恐其北奔,將貽患於後”,即擔心不采取“關門打狗”的戰術會留下的一個難以除去的大尾巴、大後患。不幸的是,這一切都讓徐達當初給言中了。因此,攻克大都、顛覆元廷僅僅標誌著朱元璋提出的十六字北伐與建國宗旨和目標的部分實現,即“驅逐胡虜”做到了,但距離恢複傳統意義的“中華”還遠著呐。為此在接下來的20多年的時間裏,朱元璋君臣作出了不懈的巨大努力。

  洪武元年(1368)八月辛巳日,大將軍徐達派遣的特使到達南京,進獻《平元都捷表》,即報告北伐軍平定元大都、顛覆元廷的大喜訊,當天整個南京城乃至全國陷入了歡樂的海洋中。一百年了,受盡了蒙古人欺淩與壓迫的漢族兄弟姐妹如今終於昂起頭來了,不,還不僅僅是這一百多年,自從北宋初年契丹族強占幽雲十六州以來,300多年的異族統治終於在朱元璋、徐達等人的努力奮鬥下給推翻了,至少說在關內“恢複中華”了,人們能不高興嗎?朱元璋,在後世人們的解讀中給人更多的印象是暴君,但他還曾是可敬的漢民族英雄,這一點絕不能忽視和低估。所以說洪武開國時,大明朝堂上下為何人才濟濟,英雄輩出,縱然原因很多,但有一點我想應該予以強調的是,曾經飽受壓迫、歧視和侮辱的漢民族尤其是勤勞又聰明的“南人”們再也不猥瑣了,大家揚眉吐氣,都向往著美好的新未來。這也就是北伐喜訊傳來普天同慶的主要原因吧。

  與全國人民同樣快樂的當然還有大明君主和他的大小臣工們,隻不過各人對成功的喜悅表達方式有所不同而已。草根出身的新皇帝保持著謙虛謹慎的態度,除了第二天舉行慶賀活動外,他一如既往地做好北伐後續之事。洪武元年八月壬午日即接到喜訊的第三天,朱元璋下詔,改大都路為北平府,命令徐達將元朝故官送往京師南京。也就在一天,他從南京出發,“複幸北京”,並下令給徐達置燕山等六衛,保衛北平。徐達接令後將飛熊衛改為大興左衛、淮安衛改為大興右衛、樂安衛改為燕山左衛、濟寧衛改為燕山右衛、青州衛改為永清左衛、徐州五所改為永清右衛。

  朱元璋的此次北行由八月上旬出發,到十月初十日回來,前後共有兩個月的時間,對於百廢待興、日理萬機的新帝國和新皇帝來說,兩個月的“真空”簡直是不可思議。那麽朱元璋到底到北平幹什麽?

  長期以來,由於人們沿襲了朱棣篡位後的說法,凸顯北平的重要,說什麽朱元璋開國之初就看中了北平,從而將其封給了“最為喜歡”的四兒子朱棣,甚至還曾考慮建都北平。那麽曆史真相到底如何?據《明實錄》記載:在徐達大軍攻克大都的前兩天即洪武元年八月己巳日,朱元璋下詔以金陵為南京、大梁為北京,也就是說在朱皇帝北上之前就已經決定了以南京和開封為南北兩京。雖然定都問題在以後的歲月中有過反複,但在朱元璋的眼裏或者說在當時主流官方看來,北平應該是被“克”的地方,發源於北方的元朝不就被南方興起的明朝給“克”掉了,明朝主火,應該定都於南方的南京,這似乎是當時人們的普遍認同,包括明初的大明第一人朱元璋都擁有這樣的看法。由此說來洪武元年八月大明新皇帝匆匆北上的真實目的可能不在這裏,那麽他到底要到北平去幹什麽?

  部署對北元的作戰步驟,計劃徹底割除前陣子北伐留下的“大尾巴”。

  《克複北平詔》與太原夜襲、山西平定(1368.12)鑒於北平已被攻占,朱元璋“命徙北平在城兵民於汴梁(當時稱北京)”,並決定留下30 000兵馬,由都督副使孫興祖、僉事華雲龍負責戍守就足夠了,命令大將軍徐達、副將軍常遇春率領北伐主力大軍進兵山西。考慮到山西是故元重兵屯駐之地,他再調副將軍馮勝和平章楊璟跟隨徐達一同征討。剛好這時負責打造海舟運送糧餉上北方的湯和,因為夏季海上多有颶風,暫時空閑下來了,朱元璋讓他出任偏將軍,火速趕來,協助徐達北伐軍攻取山西。

  至此,明朝初期有名的開國將領齊集起來,虎虎生威。看到這番陣勢,朱元璋才滿意地離開北平,回到南京。就在回到南京的第二天,他為大明北伐軍攻占北平而專門詔告天下,即明史上有名的《克複北平詔》。

  在這篇詔告天下文中,朱元璋表達了四層意思:第一,“海宇既同,國統斯正,方與生民共此安平之福”,即說蒙元統治已被推翻,我們實現了“驅逐胡虜”的奮鬥目標,天下從此可以太平,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了。第二,我朱元璋說話算數,大明帝國不搞民族壓迫和民族歧視,天下百姓與各族人民歸附後,“各安生理”,我大明官府定會“常加存恤”;凡我子民,一視同仁;故元或稱殘元將領由於種種原因還沒來歸降的,我們不分時間先後,一律歡迎,除個別頑抗到底的死頑固分子外,隻要來降了,隻要是人才,不論你是什麽民族,我都“一體量才擢用”。第三,元主父子指元順帝和愛猷識理達臘隻要“銜璧來降”,我朱元璋保證以最隆重的禮儀來迎接你們,將你們當做我家的賓客一般優待。第四,委婉地講到:盡管我們驅逐了胡虜,顛覆了元廷,但沒有完全做到“恢複中華”,我們行將繼續努力,希望社會各界支持我們的統一戰爭。

  應該說這篇檄文寫得相當有水平,當然絕不會是半文盲的朱皇帝親自所為,但進一步充分表達了朱元璋“驅逐胡虜,恢複中華”和建立多民族和平相處的大一統帝國的信心和決心。

  不過說到底,這些都是屬於政治宣傳,槍杆子才是硬道理。就在朱元璋回南京之前,按照他的指示,明初兩位極為有名的“快速將軍”常遇春和傅友德率領的先遣部隊已於九月下旬自北平出發,連連攻克保定府、中山府、真定府;十月初七,另一路由右副將軍馮宗異(即馮勝)、偏將軍湯和率領的部隊在河南渡過黃河,進抵懷慶,故元平章白瑣住等棄城逃跑,躲入山西澤州城。馮勝和湯和領兵追到澤州,故元平章賀宗哲、張伯顏等望風而逃,澤州隨即被占領。擴廓帖木兒部將平章韓劄兒、毛義等聽說大明北伐軍已經攻入山西,形勢十分嚴峻,趕緊率領兵馬前來迎戰,大明平章楊璟、參政張斌等聽說擴廓帖木兒軍來了,也火速趕往前方去增援,這樣雙方在韓店展開大戰,最終明軍失利。不過他們並不氣餒,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任務不是拿下什麽韓店,而是與常遇春、傅友德的另一路大軍相互形成掎角之勢,配合徐達主力軍,攻下擴廓帖木兒當時在山西的大本營——太原。

  那麽這時徐達主力軍在哪兒?按照事先的約定:十一月徐達率領主力大軍離開北平,在河北真定與常遇春、傅友德軍會合後,再做了一些調整,然後分兵進攻山西太原。

  太原不是擴廓帖木兒的大本營,難道這位殘元名將就這麽束手就擒?沒有,說來也巧合,那時的擴廓帖木兒還不在山西,正在外麵執行他的老上級元順帝下達的任務。

  卻說元順帝在北逃上都的途中思前想後,覺得要想挽救大元帝國的殘局,目前也隻有擴廓帖木兒或許能幫他翻盤,於是就派人前去傳旨,令擴廓大帥率領軍隊出雁門關,由保安州經居庸關,從北部發起進攻,奪回元大都。擴廓帖木兒接旨後遲疑了很久,但想到北伐軍真的將天全翻過來了,自己也沒什麽好處,加上從小就培養起來的忠君思想在這個時候起了大作用了,最終他接受了元順帝的指示,領兵從太原出發,向著東北方向進軍。

  擴廓帖木兒這麽一走,山西“家”裏就空虛了,再說那麽一大群的部隊北向行軍怎麽不會讓人知道呢?大明北伐軍偵察兵將情況報告給了徐達,有人在邊上聽到後很為著急:“擴廓帖木兒在元朝將領中以善戰著稱,且現在他的主力大軍前去征剿北平,北平方麵的大明守軍會不會吃不住?”徐達聽後笑道:“擴廓帖木兒率師遠出,太原必虛。北平由都督副使孫興祖和僉事華雲龍率領六衛將士足夠鎮守抵禦了。我們應該乘著擴廓帖木兒不在‘家’時,立即進抵太原,將他的老窩給端了,讓他進又不能跟我們打,退連個老窩都沒了,這在兵法上叫做‘批亢搗虛’。倘若他回頭來救太原,我們正好以逸待勞‘恭候’他,讓他進退都失利,乖乖地當我們的俘虜!”諸將聽了徐達的分析後個個點頭稱是,隨即大軍朝著太原方向快速前進。

  再說此時的擴廓帖木兒正走到元順帝詔令中指定的保安州,忽然聽說徐達大軍前往太原,頓時心裏就慌了神,當即下令部隊轉向,回救老巢,並怒氣衝衝地撲向徐達、常遇春行軍地,大約在距離太原70裏的龍鎮衛口子臨時紮營過夜。

  常遇春聽說後,跟徐達講:“我軍騎兵都已集合好了,可步兵速度慢,很多人還在路上趕路呐,要是以現在的這個樣子與急速趕來的擴廓帖木兒軍交戰的話,恐怕對我軍會不利啊!倒不如今天夜裏休息時,我們派一支精兵隊伍,給擴廓帖木兒來個意想不到的半夜闖營。我想到那時他的大軍必定會亂作一團,說不準主將都讓我們給逮住了。”徐達聽後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當場同意就此實施行動。也許好運真是照著大明,就在徐、常決定實施非常計劃時,擴廓帖木兒部將豁鼻馬派人偷偷地來到北伐軍營中,約定適時歸降,且表示願做內應。

  當天夜裏正當人們快要入睡時,徐達派出的軍中精銳突然間如颶風一般“卷”入元軍中。擴廓帖木兒正點著蠟燭坐在營帳裏看書,兩個童子侍立在邊上,突然間聽到軍營中一下子亂哄哄的,伴隨著喊殺聲和呼救聲,他頓感情勢不好,我們可能受人夜襲了!慌亂之中他下地穿靴,隻穿上一隻,還有一隻怎麽也穿不上,算了,隻好一隻腳光著,跑到營帳的後麵,也管不了是不是自己的寶馬,拉來就騎,結果騎了一匹驏馬,一顛一顛地往著大同方向逃去,隨從隻有18個騎兵跟上。

  天亮了,豁鼻馬派了兒子來徐達軍中通報,徐達隨即率兵進軍太原城西,豁鼻馬帶了大批的將校兵士來降。當時北伐軍共俘獲了40 000元兵,40 000多匹馬。徐達在忙碌著受降,常遇春也沒閑著,聽說擴廓帖木兒往大同方向逃去,他立即率領人馬拚命追趕,追到忻州時還沒追上,眼看也沒什麽希望了,算了,回營吧!可猶如驚弓之鳥的擴廓帖木兒卻聽說有人在追趕,大同他也不敢去,算了,要逃就逃得遠一點,一口氣跑到了甘肅(今甘肅省張掖)。

  擴廓帖木兒這一跑,山西境內元軍陣營如多米諾骨牌一般地倒塌了。就此北伐軍占據整個山西。

  剪除餘虜、奪取關隴——朱元璋:我忽悠你們的呀,現在可來真格的啦!山西平定後,按照事先的設計與規劃,下一個進攻目標就是關隴地區的幾股殘元勢力。

  ◎增援北伐軍,轉向關隴

  洪武二年(1369)正月,朱元璋派人給太原的北伐諸將送來敕諭,說:“禦史大夫湯和等平定浙東、福建,平章楊璟等進剿湖湘地區、平定廣西,都已班師回朝複命了,但論功行賞之事尚未舉行,就等大將軍你們北伐徹底取勝的喜訊了。前陣子我派了一些將領前來增援你們,以湯和為偏將軍,楊璟聽用。楊璟可帶領一部分人馬由澤州出發,經潞州,直接西向,進攻關中殘元部隊。雖說人數可能少了些,但戰場上就要看你們怎麽用兵的了。這些兵家常事,當然就不用我多說什麽了。太原之捷得之於用兵之巧,豈不是一大奇事!今天我叫人來,主要是通知你徐大將軍:右副將軍馮勝位居常遇春之下,偏將軍湯和位居馮勝之下,偏將軍楊璟位居湯和之下,以此排序,希望你們能協力同心,即行西進,攻取關中,剪除餘虜,完全實現我們恢複中華之宏願。不要以為細小的事務我會怎麽看,倘若我有什麽安排處置不當的、調度不周的,你們發現後就得謹慎行事;不要以為是我定的事情,就不可作一絲一毫的修正與改動,你們更應該謹慎又謹慎啊!”

  該敕諭與北伐前朱元璋的那番說法似乎有著很大的差異,除了對北伐軍將領做了新的排序外,賦予了身臨戰爭現場的徐達等軍事將領更多的靈活機動權。那為什麽先前極度自信、“自我感覺優秀”的朱皇帝一下子變得謙虛起來了呢?

  以筆者來看,很可能那時的朱元璋發現:先前自己定的攻打元大都的具體戰術出了小紕漏,徐達曾提出“關門打狗”的策略是相當正確的,可惜當場被否定了。朱皇帝決策的不足就在於:看高了元朝的實力和軍事作戰能力,缺乏對瞬息萬變的戰爭局麵做出及時正確的反應,留下了無窮的後患。不過那時的朱元璋有個十分可貴之處:一旦發現錯誤,及時地加以糾正和彌補。現在大明北伐軍要去攻打關中了,這是首次交鋒的對手,究竟怎麽個打法,隻有徐達等親臨戰場的人才清楚,所以說朱元璋的這份敕諭下得還是很有水平,也很及時。而徐達呢,對於凡事都要過問的老領導之脾性太清楚不過了,盡管在敕諭裏頭皇帝沒有也不可能直接地說“上次我錯了”,但在隻言片語中就透露出了這樣的意思。知錯能改就好,昔日我們是哥兒們,可現在他是君,我是臣,我還是做好臣子的本分!想到這裏,徐達立即叫來千戶劉通海,讓他帶了朱皇帝的敕諭上陝西潼關去,找都督同知康茂才、都督僉事郭興,告訴他倆:“潼關是三秦門戶,兩位將軍領兵扼守在此,就等於是把控住了老鼠洞口,李思齊、張思道等就如洞中老鼠一般,我們不用多少力氣就能製服他們。不過,倘若近期他們來進攻,你們就不要理會,戰場上的事情最讓人捉摸不透,勝敗誰也說不清,你們最為重要的任務是守好關口,厲兵積糧,嚴為守備,等到我們大軍一到,諸軍合力,共殲頑敵,奪取關隴。”

  在做好布置後,徐達於洪武二年(1369)二月命令常遇春、馮勝等帶領大軍率先西向渡河,直趨陝西,自己則於三月帶領主力大軍經櫟陽(潼關北)直抵鹿台,進攻奉元路(即西安)。當時元朝官軍在陝西奉元路一帶的布置情況是這樣的:元行省平章李思齊據鳳翔,副將許國英、穆薛飛等守關中,張思道與孔興、脫列伯、李景春等駐鹿台,三路軍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拱衛著奉元。要說這三路軍在當年也說得上是遠近聞名,不過他們的聞名卻不怎麽光彩,是因為與中原的擴廓帖木兒打內戰打出了名。原本起兵時,他們都因大元國家有難,響應元順帝的號召,組織義兵來對付如火如荼的反元起義。後來各地反元起義軍相繼被鎮壓了,就剩下南方的朱元璋等幾支反元軍事勢力,元廷要求他們督兵南進,與擴廓帖木兒一起進剿,但他們個個都是猴精,誰也不樂意。正因為這些大元帝國的地方軍事大亨們格外的“矜持”,客觀上“幫助”了朱元璋實現了南方的統一。

  ◎關中軍閥:原來朱元璋是忽悠我們的!北伐軍攻占關隴重鎮奉元即西安

  吳元年(1367)十月中旬朱元璋在正式下達北伐命令之前,曾派人上關中去給李思齊、張思道等元將大亨送上“勸慰”書信。朱元璋在信中大搞“統戰”工作,軟硬兼施,先將李思齊、張思道兩大軍閥拉一拉,捧一捧,然後告誡他們要順應天命,通時務,識大體,要審時度勢,息兵養民,尊奉“可尊者”——潛台詞是你們尊奉的那個“主”是什麽貨色,值得你們那麽去為他賣命嗎?信中朱元璋還說:“二公當揣其福德、威力足慰民望者,推一人為尊,撫定關中”,這不明擺著叫他們互不買賬,整出個是非出來。盡管李思齊、張思道兩人並沒有就此翻臉,但對於各自的內心而言,朱元璋的書信還真撓到了他們的“癢處”,更有什麽“吾若以用兵爭強之事相告,使二公彼此角力以決雌雄,是秦民未有休息之日”明顯帶有威脅性的口吻,等於是告訴他倆:請你們不要來惹我,我也不碰你們。還真別說,朱元璋這等手法十分管用,徐達率軍北伐中原時,這兩大關中勢力就持觀望的態度。

  可不久讓李思齊、張思道兩位內訌好手沒想到的是,“大忽悠”朱元璋僅僅是“忽悠”“忽悠”他們,哪會真的“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呐。再說中國還有句古話,叫做“臥榻之側豈容別人酣睡”,更何況“驅逐胡虜,恢複中華”還是當時朱元璋的建國綱領和大明北伐軍的奮鬥目標!而現在中原地區的“胡虜”已被驅逐出去了,北伐軍自然就要轉過身來收拾李、張為首的關中地區的“胡虜”幫凶與爪牙。

  要說關中地區的這些“胡虜”幫凶和爪牙,過去與擴廓帖木兒搞內鬥還十分在行,但麵對秋風掃落葉似的大明北伐軍,他們卻個個聞風喪膽。聽說過去的老冤家擴廓帖木兒與大明北伐軍尚未正式交手,就給嚇得隻穿了一隻靴子逃跑的傳聞後,李思齊和張思道連繼續待在原地的勇氣都沒了。洪武二年三月,徐達軍先鋒都督僉事郭興攻進奉元路,張思道聽到消息後趕緊出逃,一口氣跑到奉元北麵上百裏外的慶陽,元平章王武率領當地官屬和父老千餘人開城歸降,徐達整師入城,隨後改奉元路為西安府。

  北伐軍進入關中時,正值當地鬧饑荒,老百姓嗷嗷待哺,鑒於十分嚴峻的形勢,徐大將軍上請皇帝朱元璋同意,給每戶人家發米一石。可每戶一石大米怎麽也解決不了眼前的活命問題,而當地的糧食又特別緊張,朱皇帝聽說後,下令給徐達,讓他從河南孟津等地調集大量的糧食,運往關中,給每戶人家再發二石米。這下可救了百姓們的命,由此民心“大悅”。

  ◎輕輕鬆鬆占領鳳翔與臨洮大捷

  在安定百姓的同時,徐達命令耿炳文駐守西安,常遇春、馮勝則率軍繼續西進,征討鳳翔的李思齊。李思齊原先屯兵在潼關,洪武元年四月,馮勝率領先遣部隊開始闖關時,李思齊丟盔棄甲逃往到了鳳翔(今寶雞東北),在那裏待了一年左右。現在聽說徐達派人來攻打鳳翔了,這位打內戰的老手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另一個特長——逃跑,率領10多萬部眾一路沒命地向西逃竄,唯恐不安全,一直逃到數百裏外的臨洮才算停下了腳步,由此鳳翔府輕輕鬆鬆地給常遇春和馮勝占領了。

  占領鳳翔後,陝西南部的軍事重鎮全都掌握在北伐軍手中,形勢實在喜人。不過令人遺憾的是,讓李思齊和張思道兩個老牌軍閥給溜了。如果不對其進行乘勝追擊的話,必將會留下巨大的後患。為此,北伐軍前線總指揮徐達在鳳翔召集諸將,討論徹底消滅關中地區殘元軍事割據勢力的作戰方案。多數將領認為:北逃慶陽的張思道才能不如西逃臨洮的李思齊,且慶陽沒有臨洮那麽堅固,因此主張先由豳州攻取慶陽,然後再由隴西西向進攻臨洮。可徐達不這麽認為,他說:“張思道軍中兵士多剽悍,且占據的慶陽城又十分險要,不容易迅速攻下。而臨洮之地,西通番夷,北麵是黃河與湟水,我軍一旦攻下它,‘其人足以備戰鬥,其土地所產足以供軍儲’。況且從目前的形勢來看,逃亡臨洮的李思齊隻要我軍再逼一逼,他要麽乖乖地獻出臨洮城,要麽再向西逃往胡虜地界。不論哪一種,臨洮城就是咱們的了。西北重鎮臨洮一旦被攻下,其他城池就會不戰而降。”聽到這裏,諸將個個點頭稱是。徐達當即決定,命令禦史大夫湯和守衛營壘、輜重,指揮金興旺偕餘思明等駐守鳳翔,自己則親率大軍開赴西北隴州。

  當時有軍事情報說,北元大將也速率軍偷偷南下,想利用大明北伐軍西征的間隙,襲擊北疆要地通州。朱元璋獲悉後立即派出特使火速趕往西北,急調常遇春率師奔赴北平和通州,對付南下的北元軍。於是,西征之事就由大將軍徐達獨當一麵。

  再說徐達大軍一路進兵非常順利,第二天就攻取了鳳翔西邊軍事要地隴州(陝西隴縣),沒幾天又攻下了鞏昌(甘肅隴西,臨洮東邊不遠的一個軍事要地)。在鞏昌,徐達稍稍做了一下休整,命令都督僉事郭興守城,然後兵分兩路:一路由右副將軍馮勝率領的天策、羽林、驍騎、雄武、金吾、豹韜等衛的精銳將士前去征討臨洮;另一路則由都督副使顧時、參政戴德各將本部兵進攻蘭州。其實大明軍進攻到鞏昌時,臨洮、蘭州就在眼前了。兩地的元軍聽到大明軍一路所向披靡,早就嚇破了膽。四月十三日,當顧時與馮勝分別發起對蘭州和臨洮的攻城戰時,兩城元軍將士毫無作戰之心,乖乖地舉手投降。勢窮力蹙的李思齊看到這般情形,也隻好歸降大明軍。徐達隨即將其送往京師南京,皇帝朱元璋相當高興,任命李思齊為江西省左丞,享受著大明帝國省部級“老幹部”的待遇,又不必去上班,美哉!美哉?

  ◎慶陽圍城戰與陝西的平定

  李思齊問題解決後,大明軍西征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占據陝北慶陽的張思道割據勢力。對此,遠在千裏之外的皇帝朱元璋予以了高度的重視,在獲悉臨洮大捷的喜訊後,他專門遣使詔諭大將軍徐達:“將軍提師西征,攻必克,戰必勝。現在李思齊歸降了,下麵要攻取慶陽與寧夏,不知將軍有何打算?占據慶陽的張思道兄弟多譎詐,倘若他們來降,將軍要特別謹慎處理,千萬別中了他們的詭計!”

  徐達接到朱皇帝諭旨後集合大軍,由臨洮出發,兵向東方,連連攻克安定(甘肅定西)、會州(甘肅會寧)、靖寧(甘肅靜寧)、隆德等要塞,然後翻越六盤山,來到了開城、紅城,東出蕭關,遂下平涼。由此開始兵分兩路,一路由指揮朱明克率領攻取東北方向的延安;另一路則由他親自帶領進逼正北的慶陽。

  而此時慶陽城裏已經發生了變化,關中大軍閥張思道聽到大明北伐軍攻克西北重鎮臨洮的消息後,頓感情勢不妙,趕緊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逃跑。逃跑前他將慶陽城交給了他的弟弟張良臣與平章姚暉鎮守,自己則向北流竄到寧夏,為先到那裏的擴廓帖木兒所不容,與“金牌張”等部將一起被抓。

  這時徐達已攻下了平涼,正謀取慶陽,派了禦史大夫湯和攻打涇州(甘肅涇川)以及別遣指揮張煥率領騎兵偵邏慶陽。張良臣眼見這等情勢,心裏十分緊張,恰恰就在這時從北傳來消息:哥哥張思道被老冤家擴廓帖木兒給抓了起來,頓感無路可走了,麵對大明北伐軍的強大攻勢和頻頻招降,忽然間他靈機一動,派了手下屬官參政花某趕往徐達軍營裏,主動獻上慶陽城軍民人數清冊等,表示願意整城歸降。徐達當然很開心,派了右丞薛顯帶領騎兵5 000人、步兵6 000人隨同張良臣特使李克己等一同趕赴過去,打算接管慶陽城。到了慶陽時,有人快速入城通報給了張良臣。張良臣隨即率領慶陽官員匍匐在道路的左側,表示歸附大明。等到夜晚來臨時,乘著趕了一天的路程已經疲憊不堪的大明將士們入睡時,他突然間發起了襲擊,大明指揮張煥被抓,薛顯受傷後拚死作戰才得以逃脫。

  見到受傷的薛顯,徐達不由得感慨萬分,跟身邊的將領說道:“皇帝陛下萬裏之外早已看出了張氏兄弟的奸詐,今日所發生的事情,與聖上所講的真是一模一樣啊!張良臣自以為聰明,殊不知這般逆行是在加速自己的滅亡啊!我們大家齊心合力,攻取慶陽,除掉這個奸詐的小人!”眾將齊聲稱好。徐達隨後親率主力大軍疾趨涇州。就在這時,遠在臨洮的右副將軍馮勝和參政傅友德聽說了徐達軍的遭遇後,立即趕赴過來增援,禦史大夫湯和也率部前來會師。至此,關中地區的大明北伐軍主要將領基本到齊。徐達當即做出嚴密的作戰安排:平章俞通源帶領精騎守住慶陽城的西麵,都督副使顧時守住北麵,參政傅友德守住東麵,都督僉事陳德守住南麵,整個慶陽讓大明北伐軍給團團圍住了,出入不得。

  眼看就要被困死在城內了,張良臣幾次派出求援特使,夢想北向向擴廓帖木兒求救,可不是被大明軍給殺了,就是給俘虜了;而擴廓帖木兒此時好像也“回心轉意”了,幾次派了救兵想來增援慶陽,可全讓徐達、馮勝軍給擊敗了。如此下來,慶陽城內外音訊不通,糧餉乏絕,最後到了煮人肉汁和泥充饑的地步。八月下旬,已經堅守了4個月的慶陽城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受張思道委托守城的另一部將姚暉帶了熊左丞、胡知院、葛八等人打開城門,投降了明軍。徐達率軍入城,張良臣父子眼見大勢已去,又走投無路,隻好投井自盡。不料被迅速入城的大明軍將士給撈了出來,徐達下令將其處斬。

  自此,陝西大體平定。九月,徐達與湯和接受洪武皇帝之令,返回京師南京,留下右副將軍馮勝守衛慶陽,總製各鎮兵馬。

  十“清沙漠”,南平川滇,橫掃割據,天下一統陝西的平定,不僅標誌著洪武開國、統一全國運動進入了新階段——大明實現了全國大體上的統一(除川滇等以外),而且也意味著朱元璋北伐軍西征使命的完成,大家可以好好地休整一番。

  可就在這時,逃亡塞外的元順帝為首的蒙元權貴組織殘元軍事勢力,對故都北平和大明北疆等地發起了猖狂的反撲,圖謀恢複大元帝國。如此嚴峻的形勢表明:當初朱元璋否定徐達的“關門打狗”戰術,采取了“縱其北歸,天命厭絕,彼自澌盡,不必窮兵追之”的不恰當倒元策略所產生的負麵影響和貽患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殘元這個“大尾巴”開始變成大麻煩、大後患。或言之,洪武君臣當年提出“驅逐胡虜,恢複中華”的北伐宗旨與重建大一統帝國的奮鬥目標從完整意義角度來講還沒有實現。

  〇北元組織反攻與大明“清沙漠”運動的開啟

  洪武元年(1368)八月,元順帝率三宮後妃、皇太子、皇太子妃和百官扈從者左丞相失烈門、平章政事臧家奴、右丞定住、參知政事哈海、翰林學士承旨李百家奴、知樞密院事哈剌章、知樞密院事王宏遠等百餘人從大都北逃後,一路狂奔,來到了上都開平,在那裏歇住了腳,召見群臣,“詢恢複之計”,並繼續使用大元國號,史稱“北元”時期開始了。

  麵對大元帝國敗亡之殘局,元順帝沒有也根本不可能進行徹底的整頓,能做的就是給那些殘元軍政頭領們加官晉爵,搭起了塞外朝廷的架子,任命太尉、遼陽左丞相也先不花為中書省左丞相,代替不久前病逝的失烈門,以納哈出為遼陽行省左丞相,並封擴廓帖木兒為齊王,不久又升其為中書省右丞相,封中書省右丞相也速為梁王。齊王和梁王的冊封倒不是因為元順帝有多喜歡他們,也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大的軍事功勞,而是為了軍事反攻的需要。當時北元主元順帝下詔,讓藩屬國高麗提供兵源,並將殘存的軍事主力集結在這樣的幾個軍事著力點上:東起大寧(今內蒙古寧城西),西至上都開平,中經紅羅山(今小淩河上遊),北至全寧(今內蒙古翁牛特旗),構成了一個尖山形或稱三角形——這是一種比較保險和牢固的軍事作戰與防守的布陣,“庚申帝(指元順帝)在上都,紅羅山在東南,也速(和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筆者根據《北巡私記》補充之)駐兵在焉。上都恃有紅羅山為之藩籬,紅羅山恃上都為救援而不設備”。

  〇通州守將曹良臣大唱“空城計”,智退北元40 000精騎

  據軍事史專家研究,三國時代的軍事家諸葛亮和司馬懿在戰爭中就經常運用三角形軍陣。現在元順帝在塞外也用起了它,目的就是想恢複已經失去的大元江山。當聽說曾經讓他魂飛魄散的大明北伐軍西征關中的消息時,萎靡了一生的遊樂皇帝頓時來了精神,覺得這是收複元大都和中原的絕佳機會,洪武二年(1369)二月,他命令梁王也速率領40 000精騎南下,進犯北平近郊的通州。

  當時北平守軍勢單力薄,通州城中亦不滿千人。可南下的也速一下子吃不準明軍的底細,他來到白河紮下了大營後並沒有立即發起攻擊,而是在尋找進攻的時機。

  這時通州的大明守將平章曹良臣對手下將士們說:“我軍現在人數甚少,根本不能出戰;敵人雖然人多,但是亡國之軍,屢次遭受我軍打擊,猶如驚弓之鳥,隻要我們略用巧計,定能智退敵兵。”說完,他秘密派遣指揮仵勇等在沿河一隻隻船上各插上3麵紅旗,綿延10多裏,再叫上一些力氣大的兵士拚命擊鉦擂鼓,聲響震天動地。

  駐紮在白河上的也速聽到後出來查看陣勢,見到紅旗的海洋,誤以為自己中了大明軍的埋伏,立即領兵向北撤退。就在這時,大明通州守將曹良臣率領城中精騎渡過白河,一路追擊。追到薊州時,看看實在追不上了,這才下令返回通州。

  一個半月後的四月初一,北元主元順帝得到情報:大明北伐軍還在西征,北平及其附近地區的軍事守護勢力依然十分薄弱。為此他專門詔令晃火帖木兒、也速“分道討賊(指明軍),恢複京師”。沒想到數天後,當晃火帖木兒和也速領著蒙元精騎來到灤州時,遭到了“恭候”在那裏的大明軍的迎頭痛擊。

  這就怪了,不是說大明北伐軍主力在關中作戰,北平及其附近地區明軍守備力量薄弱,怎麽會冒出這麽多的明軍將士?

  原來自第一次北平、通州危機的消息傳到南京後,朱元璋立即予以高度重視,專門派了特使前往關中軍事前線,從徐達那裏調走了“快速將軍”常遇春,讓他火速從鳳翔領兵東向,回師北平,征討“迤北餘寇”,由此開啟了大明帝國曆史上“清沙漠”或言“平沙漠”或言“征沙漠”運動。

  〇北“清沙漠”,南平川滇,雙管齊下,主次分明

  “清沙漠”一詞不是筆者臆想出來的,而是當年明朝人針對軍事打擊北元殘餘勢力的專門說法,也是朱元璋君臣實現“驅逐胡虜,恢複中華”宏願的最後努力。我們現在國人之所以不熟悉是因為過去沒人專門論述過。其實“清沙漠”一詞至遲在洪武初年已經出現,洪武四年五月乙亥日,朱元璋在“免兩浙秋糧詔”中就這樣說道:“朕起農業……重荷上天眷佑,平群雄,一天下,東際遼海,南定諸番,西控戎夷,北清沙漠。”但在這之前的洪武三年正月,朱元璋發起北征軍事行動時卻用了“征沙漠”一詞,以後“征沙漠”與“清沙漠”交替使用。

  其後在朱皇帝的敕諭中出現“永清沙漠”、“肅清沙漠”、“掃清沙漠”等多種說法,但意思都一樣,即要清除漠北蒙元殘餘勢力。從時間跨度來看,這樣的詞語從洪武初年一直沿用到了洪武晚年,前後長達20多年,總計進行了10次打擊北元的重大軍事行動。為還原曆史的本來麵目,我們就將其稱為“十清沙漠”。

  ●洪武二十一年十月,與元主忽必烈有著爭位過節的忽必烈的弟弟阿裏不哥的後裔也速迭兒襲殺北元主脫古思帖木兒和太子天保奴。故元國公老撒、知院捏怯來、丞相失烈門於耦兒千地遣右丞火兒灰、副樞以剌哈、尚書答不歹等率其部3 000人至京,進馬乞降。

  北元名存實亡

  ●大明心腹之患故元太尉乃兒不花、丞相咬住、忽哥赤,知院阿魯帖木兒等被活捉,並歸降了大明。

  ●自脫古思帖木兒後,部帥紛拏,五傳至坤帖木兒,鹹被弑,不複知帝號。有鬼力赤者篡立,稱可汗,去國號,遂稱韃靼雲《明太祖實錄》卷193~194;

  《明太祖實錄》卷200~201;《明史·韃靼傳》卷327

  伴隨著“十清沙漠”行動,大明在此期間還發動了對西南明氏夏國和殘元雲南梁王等割據勢力的統一戰爭。大約到了洪武中晚期時,朱元璋才在完整意義上完成了“驅逐胡虜,恢複中華”,重建大一統多民族國家的曆史使命。由此可見“清沙漠”行動是當時大明帝國進行的全國統一戰爭的主線,我們就此詳述如下:

  第一次“清沙漠”行動——全寧之戰、大興之戰、開平大捷、大同之戰、太原之戰——洪武二年六月~八月仔細考量洪武二年(1369)上半年兩次北平周圍危機的緣由,縱然有著大明北伐主力軍西行遠征關隴,從而在客觀上造成北平地區軍事力量薄弱等不利情勢,但如果我們悉心留意元大都即明北平與當時元順帝塞外大本營上都開平之間的距離,就會發現其與北平到東部重鎮薊州之間的距離大致相等。換句話來說,元朝雖然被推翻了,但元朝的主子尚在元故都北平不太遠的地方時刻窺視著。如果不加以打擊和徹底清除的話,大明就永無寧日。對此,開國皇帝朱元璋似乎早已意識到了自己先前決策的不足和北疆形勢的嚴峻,在北伐軍西征關隴尚未取得完全勝利的洪武二年六月,他就下令抽調了北伐軍副總兵官常遇春迅速趕赴北平,並以平章李文忠為偏將軍,共率步兵80 000、騎兵10 000,發動了明朝曆史上的第一次“清沙漠”行動,最終目標是力搗元順帝老巢開平。

  常、李率領90 000大軍從北平出發後,途經三河、鹿兒嶺、惠州(河北平泉南),直趨東北重鎮大寧。就在這時,原本受命南下騷擾的北元梁王也速聽到了大明軍北上清剿的消息後,立即領兵北返,在全寧追上了明軍,在此雙方就幹了起來。本來在北元稱得上是能征善戰的猛將也速,這回在常、李兩位將軍麵前卻成了不堪一擊的草包,交手沒多久,他便大敗遁去。常、李大軍隨之繼續行軍,進取大興州。

  可到了那裏一看,頓時就傻眼了,四周空無一人,這是怎麽回事?李文忠跟常遇春分析道:“常將軍,在末將看來,北虜一定是逃跑了。鑒於這裏地勢很重要,我想在這裏設下埋伏,等候逃跑的北虜路過時,我們一舉將其殲滅。”常遇春當即批準了這個軍事方案,將兵士分為八屯,埋伏在大路的兩旁。當天夜裏果然有逃亡的蒙古將士一撥子一撥子地路過,常遇春與李文忠看到火候差不多了,突然發起了攻擊,大敗北元軍,俘獲丞相脫火赤等。隨後兩將軍領兵向著開平方向進發。

  這時正在開平的北元主元順帝早就得到了消息:明軍兩位快速將軍領兵打過來了!怎麽辦?溜吧!就此,明軍順利地占領了開平。

  常遇春和李文忠聽說元順帝一行向北逃跑的消息後,立即組織人馬前去追趕,可追了幾百裏也沒追上,最終隻好返回開平。不過,這次追擊收獲也不小,宗王慶生及平章鼎住等北元高官,因為沒來得及逃跑,都被明軍一一俘獲,後遭斬殺;同被俘獲的還有大約10 000名蒙元將士,10 000輛戰車、3 000匹馬和50 000頭牛。由此,“薊北悉平”。

  再說落荒而逃的元順帝來到開平東北的應昌(內蒙古克什克騰旗達裏諾爾西南)後,很快就與北逃的關隴地區軍事割據頭領脫列伯、孔興等取得了聯係,隨即命令他倆迅速率軍南下,進攻山西大同,攪亂大明北疆局勢。

  而就在這時大明第一次“清沙漠”主將常遇春暴卒,副將李文忠接到皇帝朱元璋的命令,趕赴關中,支援當時正在圍攻陝北重鎮慶陽的徐達大軍。當走到山西太原時,他突然得到消息:脫列伯和孔興正在圍攻大同,形勢十分危急。李文忠跟隨行的左丞趙庸說:“按照當今聖上的聖旨,我們本該立即趕往關中去。但現在大同告急,如果等到朝廷諭旨下來,那就來不及了。將帥統兵在外,隻要對國家有利,便可自行做主。我們趕緊去救援大同,機不可失!”說完他率領大軍立即轉向,由代州出雁門關北上,來到了距離大同大約50裏的白楊門駐營。他一邊派人偷偷上大同去通報給那裏的守城明軍:外援已到,大家安心守城就行了;一邊設計誘惑圍攻大同的元軍來戰,然後乘其不備,生擒元將脫列伯,俘獲兵士10 000多人。孔興聽到消息後頓時嚇壞了,趕緊逃往綏德,不料到了那裏又被手下部將所殺。至此,關中地區曾經稱雄一時的幾大軍閥都有了歸宿。元順帝聽到消息,“知事不濟,無複南向矣”。

  應該說第一次“清沙漠”行動的收獲還是挺大的,不過大明在此行動快結束時也付出了一大代價,那就是40歲的常遇春將軍在駐軍柳河川時暴卒。洪武皇帝朱元璋聞聽噩耗,“大震悼”,當常遇春遺體運往龍江(今南京下關)時,他親自出來迎接與祭奠,並追贈常遇春為翊運推誠宣德靖遠功臣、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太保、中書右丞相,追封開平王。

  第二次“清沙漠”行動——洪武三年(1370)正月~十一月第一次“清沙漠”行動盡管收獲很大,但還是留下了一大遺憾,讓北元主元順帝又給溜了。元順帝之所以能兩次溜走,很大程度上借助了“地利”——對於漢族來說令他們頭痛不已的可能是漠北地區的天氣與地理條件;至於“人和”,說不上來;但不容忽視的還有“天時”(姑且用此詞,因為元順帝與北元軍政重臣之間的關係一向不咋樣)。當時北元地區還殘存著幾支軍事武裝支持著這個亡國之君,其中最有威脅性和最有影響力的要數退居在甘肅(今張掖)的擴廓帖木兒。

  擴廓帖木兒是朱元璋的“老相好”,自東滅張士誠前後起,朱元璋不厭其煩地一次次給他寫信示好,但都沒有得到擴廓帖木兒的回音,就連派去的信使與和平使者也如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無回。著名明史專家黃雲眉先生曾一針見血地指出:“使者多被拘留,解傳言‘多被殺’,似被殺得實,《實錄》蓋諱之。”但即使如此,大明開國後,朱元璋還是“滿腔熱情”地繼續給擴廓帖木兒寫信,說盡了好話,擺足了道理,一股勁地勸降,可擴廓帖木兒還是置之不理。

  〇蘭州保衛戰

  關隴平定後的洪武二年十二月,朱元璋調大明北伐軍將領徐達、湯和等回朝。擴廓帖木兒獲悉後派出大隊人馬迅速趕赴蘭州,打算乘機一舉拿下這個西北重鎮。當時大明駐軍指揮張溫看到城下如螞蟻一般的元軍,立即召集諸將校,這樣說道:“敵眾我寡,對打是不可能了。但大家別忘了,敵人是遠道而來的,不太可能知道我軍的底細。等天黑以後,我們組織人馬出城去偷襲營地,殺殺他們的威風。要是他們還不退兵,我們就隻有固守城池,等待救援了。”

  當天夜裏,張溫命令將士依計行事,對元軍發起了突然襲擊。擴廓帖木兒部隊受驚,稍稍往後退了些。可到了天亮時分,等張溫收兵回城後,元軍又開始裏三層外三層地將蘭州城圍得個水泄不通。正如張溫先前所料的那樣,除了固守和等待救援外,別無他法。

  就在這危急時刻,駐守在蘭州東南方鞏昌府的鷹揚衛指揮於光聽到消息後,立即率軍趕來救援。可沒想到的是,當他們趕到蘭州外圍馬蘭灘時,卻遭到了擴廓帖木兒精銳部隊的猛烈打擊,連於光本人也給俘虜了。這下擴廓帖木兒可來精神了,押著於光前往蘭州城下,讓他對著城頭喊話:“張溫將軍出來投降吧,我已經被俘獲了,沒人能救你們啦!”於光點頭稱好,可等到了蘭州城頭,他卻這樣喊道:“我不幸被敵人俘獲了,張溫公,你們得堅守住啊!徐總兵(指徐達)率領的大軍馬上就要到了!”這下可將擴廓帖木兒等給氣壞了,他們按住了於光的身體,左右開弓,不停地給他扇耳光,打得他頭部都要爛了,還不解恨,最後將他給殺害了。

  再說,聽了於光的喊話,目睹了元軍的暴行,城中張溫將士們更是鐵了心堅守蘭州城。而困頓在城下的擴廓帖木兒見到這樣一無所獲地耗下去,要是真的徐達大軍趕來救援,麻煩可就大了,於是隻好下令撤軍。

  〇定西沈兒峪大捷——洪武三年(1370)三月

  蘭州之圍雖然解了,但於光之死震驚了大明將士,更使得一直耐住性子“賠笑臉”的朱元璋終於收起了原來的音容笑貌,將對擴廓帖木兒的招撫策略改為軍事打擊。洪武三年(1370年)正月初三,他任命右丞相信國公徐達為征虜大將軍,浙江行省平章李文忠為左副將軍,都督馮勝為右副將軍,禦史大夫鄧愈為左副副將軍,湯和為右副副將軍,“往征沙漠”。

  出師前朱元璋召集諸將,問道:“北元主遲留塞外,擴廓帖木兒近來進犯我蘭州,其目的是想乘機撈點便宜,但已構成我大明心頭之患,不滅這廝可不行啊!我現在讓你們出征清沙漠,諸位看,從哪兒先下手?”諸將回答:“擴廓帖木兒侵犯邊境,是因為他的主子元順帝還在。倘若我們出兵端了元順帝的老巢,並將他給俘獲了,那麽擴廓帖木兒就同喪家之犬,不戰而降。”朱元璋聽後不以為然,這樣說道:“聽說擴廓帖木兒現在還在我西北邊疆上活躍著。如果我們不去征討他,反倒去追剿北元主,這是舍近求遠,有失輕重緩急之宜。這可不是什麽好戰略啊!我的想法是,兵分兩路:一路由大將軍徐達率領,自潼關出西安,直搗定西,將擴廓帖木兒給逮住;另一路由左副將軍李文忠等率領,出居庸關,進軍漠北,追擊北元主。兩路軍同時進行。這樣一來,無論是北元主還是擴廓帖木兒都隻能顧自己,彼此無法相互支援。更何況元順帝遠居漠北地區,可能一直以為我們漢族軍隊不太會趕到那麽曠野的地方去追趕他。如果我們現在給他來個突然襲擊,就好比是野豬突然遇上了老虎,這野豬還不成了老虎的美餐呐。如此下來,可謂一舉兩得!”眾將聽到這裏,不由得個個叫好,隨後率軍北上,開始了大明曆史上的第二次“清沙漠”行動。

  按照朱元璋的部署,徐達率領的西路大軍走了一個多月的路程,大約在三月底時到達了定西。擴廓帖木兒聽說徐達大軍這下真的來了,趕緊將自己的軍隊退屯在車道峴。徐達進兵沈兒峪,並派了左副副將軍鄧愈直抵擴廓帖木兒軍附近,立柵為營。這時的明軍與北元軍就隔了一條深溝對壘布陣,隨後雙方展開了一場數十萬人參與的大戰。大戰數日,彼此仍分不出勝負來。這時,擴廓帖木兒靈機一動,派了一支千餘人的小股部隊,偷偷地從東山穿過小道,繞到了明軍東南營壘,突然發起了攻擊。守營明將胡大海養子胡德濟和指揮趙某等猝不及防,手下士卒立即潰散。徐達眼見情勢不妙,親率兵士猛烈出擊,打退了敵人,然後殺了指揮趙某和將校數人,將胡德濟押送京師治罪,軍中混亂局麵立即得到了控製。

  第二天大明軍與北元軍在深溝北麵的亂墳場又展開大戰,明軍取得了勝利,俘獲了北元郯王、文濟王及國公閻思孝、平章韓紮兒、虎林赤、嚴奉先、李景昌、察罕不花等官1 865人,將校士卒84 500餘人,馬15 280餘匹,以及大量的駱駝、騾、驢等牲口。

  這下可苦了北元主帥擴廓帖木兒了,他輸得比一年前的太原之戰還要慘。上次還有18個警衛跟著,一路上多少有個照應,可這次除了老婆孩子幾個人外,就是他自己了。一家人從古城一路北逃出去,來到了黃河邊,想找一條船隻渡河,可怎麽也看不到船的影子。正當絕望之際,忽然間從黃河上遊漂來了一塊不大不小的木頭,一家幾口也顧不上什麽你我輩分禮節,各自趴了木塊一方,喝足了黃河水,任憑木頭漂流,漂啊漂,終於漂到了河對岸的寧夏。到那裏一打聽才知,自己的主子已逃往和林,於是急急忙忙向和林方向奔去。

  〇應昌大捷俘獲北元主嫡孫買的裏八剌等——洪武三年(1370)五月

  再說李文忠率領的東路軍10萬人在洪武三年二月越過野狐嶺(河北張家口西北)後,經興和,俘虜北元守將,進師察罕腦兒(河北沽源北),擒獲元平章竹貞,一路進軍十分順利。五月時來到了白海子的駱駝山,在那裏又打敗了元太尉蠻子,平章沙不丁、朵兒隻八剌。然後進抵開平,俘獲元平章上都罕。

  在開平,李文忠聽人說,北元主在應昌,於是他命令軍中將士晝夜兼程往應昌趕去。就在距離應昌不到一百裏的地方,他們遇上了北元報喪信使,得悉元順帝已於前幾天即四月二十八日病死了,於是李文忠下令全速前進。

  在快要到達應昌城時,大明軍突然遭遇了敵軍,雙方展開了激戰,元兵大敗。李文忠隨即下令,將應昌城四麵圍住,第二天發起了攻擊戰,並一舉將它拿下,俘獲了“元主嫡孫買的裏八剌並後妃、宮人,暨諸王、省院達官、士卒等,並獲宋、元玉璽、金寶一十五,宣和殿玉圖書一、玉冊二,鎮圭、大圭、玉帶、玉斧各一,及駝馬牛羊無算”,這就是明初曆史上有名的“應昌大捷”。

  當時隻有元太子愛猷識理達臘和幾十個精騎得以逃脫,李文忠立即率領騎兵追趕,追到北慶州時,發現實在找不到所要追趕目標的影子了,隻得返回。而就在返回途中,路過興州時,元將唐國公江文清等率軍民36 900人前來歸降;路過紅螺山時,元將楊思祖率16 000人來降。這樣一來,李文忠的東路軍共俘獲北元軍民50 000多人,真可謂戰果輝煌!

  〇河州大捷輕輕鬆鬆招撫西番——洪武三年五月、六月

  其實這第二次“清沙漠”行動的勝利收獲還不至於此。就在李文忠東路軍取得應昌大捷的同時,西路軍中的左副副將軍鄧愈受大將軍徐達的派遣,自臨洮進攻河州(甘肅臨夏),河州再往西過去一點,就是當時人們所說的西番或西蕃或吐蕃地區,也就是我們今天通常所稱的藏區。鄧愈在攻占河州後,曾派人招諭吐蕃諸酋。

  差不多與此同時,皇帝朱元璋命令陝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招諭吐蕃、十八族、大石門、鐵城、洮州、岷州等處少數民族。在大明軍強大的軍事進攻態勢麵前,西番等地的少數民族上層人士來了個“與時俱進”。洪武三年六月,故元陝西行省吐蕃宣慰使何鎖南普等帶上元朝授予的金銀牌印、宣敕,來到左副副將軍鄧愈軍門前,表示歸降大明;接著故元“鎮西武靖王卜納剌亦以吐蕃諸郡來降”,“於是河州以西,甘朵、烏思藏等部皆來歸,征哨極甘肅西北數千裏始還”。

  正因為朱元璋的戰略得當,措施得力到位,西番這個在曆史上向來不易收複的地區在大明軍“清沙漠”運動的間隙給輕輕鬆鬆地搞定了。這充分說明了當時朱元璋實行的民族政策還是十分恰當、妥帖的,當然這裏邊也離不開徐達、鄧愈和李文忠等洪武開國大將們的正確執行。

  正因為如此,洪武三年十一月,當徐達與李文忠的東西兩路“清沙漠”大軍班師回京時,為了表彰這些在“驅逐胡虜,恢複中華”,實現大明統一過程中做出卓越貢獻的開國元勳們,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決定大封功臣,“進李善長韓國公,徐達魏國公,封李文忠曹國公,馮勝宋國公,鄧愈衛國公,常遇春(已死)子茂鄭國公,湯和等侯者二十八人”。

  第三次“清沙漠”行動——洪武五年(1372)正月~十一月盡管第二次“清沙漠”行動碩果累累,但還是留下了遺憾:無論是西路軍征討的擴廓帖木兒,還是東路軍追擊的北元主,最終都無一歸降或被殲滅,這就意味著大明跟北元之間的貓抓老鼠的遊戲還沒完。對於這一點,恐怕在當時大明帝國君臣上下都是具有一致的認識。在洪武三年十一月初六日,征虜大將軍徐達率諸將上表通報第二次“清沙漠”戰況時就說得很明白,其表文名稱就叫《平沙漠表》,而沒叫《清沙漠表》。那麽,何時能“清沙漠”或言在完整意義上實現“驅逐胡虜,恢複中華”?恐怕當時的洪武君臣誰都說不上來。〇優禮北元新主愛猷識理達臘之子買的裏八剌,敬祭薨世的元順帝,並為其加諡,大打政治“統戰”牌不過令洪武帝朱元璋十分欣慰的是,此次北征“清沙漠”行動逮住了以元順帝嫡孫買的裏八剌為首的北元重量級人物。當左副將軍李文忠遣人將其送抵京師時,文武百官們紛紛向朱皇帝祝賀,中書省左丞楊憲甚至提議,舉行獻俘典禮,這實際上是對被俘者及其民族的一種侮辱與傷害。朱元璋斷然予以拒絕,他說:“元雖夷狄入主中國,百年之內,生齒浩繁,家給人足。朕之祖父亦預享其太平,雖古有獻俘之禮,不忍加之。”是不是真的“不忍”舉行獻俘之禮?洪武時期朱元璋殺人如麻,皇帝他“不忍”了嗎?關鍵在於立國之初那陣子朱皇帝深謀遠慮著呐。他以相當的禮儀優待買的裏八剌,讓他穿上本民族——蒙古族的服裝來明皇宮朝見,朝畢後又賜予漢族衣冠,並“賜第宅於龍光山(今南京富貴山),命優其廩餼”,還封其為崇禮侯。事後洪武帝甚至跟人這樣說道:“朕見前代帝王革命之際,獲其後、妃,往往不以禮遇,欺孤虐寡,非盛德所為,朕甚不取。今元脫忽思後在此,北狄但知食肉飲酪,且不耐暑,其飲食居第,務適其宜。若其欲歸,當遣還沙漠。”

  相比於元朝的民族歧視與民族迫害政策,相比於元朝人悍然盜挖漢族皇帝的祖墳,甚至將死者的頭顱割下來當做飲器,洪武朝的相對民族平等政策不知要高出多少倍!當然這裏邊不排除朱元璋政治上作秀,再說白點,他打著政治“統戰”牌,告訴元朝的遺老遺少們:隻要你們來歸降我大明,我朱某人絕不會虧待大家的!

  其實這樣的政治“統戰”牌朱元璋已經打了好多年,擴廓帖木兒就是他曾經“統戰”的重點對象,甚至元順帝也成為他“統戰”發展的目標。洪武三年之前,朱元璋曾兩次致信元順帝,但都沒有得到回音,就連派出的信使也是有去無回。定西沈兒峪戰役後,他再次致信元順帝,說盡好話,甚至奉勸其“奉天道、順人事,遣使通好,庶幾得牧養於近塞,藉我之威,號令其部落,尚可為一邦之主,以奉其宗祀”。

  朱元璋的這番說辭換成國人耳熟能詳的話來說:隻要你承認我是中華帝國新君主,什麽都可以談!應該說洪武帝開出的“和談”條件已相當優厚了。可對於出身紅彤彤的黃金家族的元順帝來說,堂堂大元君主竟然要與一個昔日底層要飯的叫花子、如今的造反頭頭進行“和談”,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自己寧可一輩子在漠北當“北漂族”,也不願意低三下四地“議和”。因此對於朱元璋的“和談”與“統戰”,他壓根兒就不予理睬。可朱皇帝卻“熱情”不減,甚至“情意濃濃”。洪武三年六月,當獲悉元順帝死訊時,他就覺得應該“敬其主則其臣悅”。意思是說,如果以禮敬祭已經死去了的元順帝,就能籠絡住他的臣民們。於是這位大明開國君主就“以元主不戰而奔、克知天命”,為其上諡號“順帝”,甚至還遣人致祭,並親自作祭文,其中說道:“今聞君歿於沙漠(即漠北,塞外),朕用惻然”;而對於被俘的元順帝嫡孫買的裏八剌則更是優渥有加,封其為隻有大明功臣勳舊才能享有的爵位——侯爺,真是隆遇之至!〇洪武“統戰”效果兩極化:故元宗室部落臣民紛至遝來歸降;北元新主愛猷識理達臘一行堅持漠北“守望”至此,事情還沒有打住,洪武三年六月中旬,洪武帝還遣使招諭元宗室部落臣民:“自古天生聖人主宰天下,立法創製以安生民。三代、漢、唐之君姑置不言,且以近代論之:若宋創業之君,能行善政,其民樂生,故天祐之。厥後子孫微弱,疆土日削,故天命爾元世祖代之。至妥歡()帖木(睦)兒為君,荒淫昏懦,不思政理,不恤民艱,故奸凶並起,天下大亂,生民無主。朕實不忍荼毒,於是起兵救民,豪傑之慕義者相率來歸。剪暴除殘,平定四海,乃推戴朕為皇帝,國號大明,此天佑朕躬,故成功之速若是也。朕即位之初,遣使往諭交阯、占城、高麗諸國,鹹來朝貢、奉表稱臣,唯西北阻命遏師,朕未遣使降詔者,以庚申君(指元順帝)尚擁眾應昌故耳。乃者命將西征,直抵土蕃,偏師北伐,遂克應昌。元君既殂,太子愛猷識理達臘知天命既去,人力難為,望風遁逃,遂獲其孫買的八剌至京。朕憐帝王之裔,爵封為侯,俾與其母、妃同居,賜以第宅,給以衣食,以奉元祀,超乎臣民之上。今又遣官尋訪愛猷識理達臘,若能敬順天道,審度朕心,來撫妻、子,朕當效古帝王之禮,俾作賓我朝。其舊從元君倉卒逃避者,審識天命,傾心來歸,不分等類,驗才委任。直北宗王、駙馬、部落臣民,能率職來朝,朕當換給印信,還其舊職,仍居所部之地,民複舊業,羊馬孽畜,從便牧養。朕有天下物產之富,貢賦之入、軍國爵賞之費,取用不竭,豈需爾沙漠荒落之地哉?特以元君之子孫流離失所,一有不虞,則朕恐失古人興滅繼絕之意,俾爾人民無所歸往,故遣使遍諭朕意。朕既為天下主,華、夷無間,姓氏雖異,撫字如一,爾等無或執迷,以貽後悔。其邊塞韃靼百姓,因元喪亂,征繇(謠)繁重,供億勞苦,朕甚憫焉。詔書到日,悉安所居,無自驚擾,以廢耕牧。”

  我們將上述朱元璋開出的招撫條款做個概括與梳理,其大致是說:北元新主愛猷識理達臘即買的裏八剌的父親要是能來歸附的話,“朕當效古帝王之禮,俾作賓我朝”;要是北元官吏能來歸降的話,我大明當“不分等類,驗才委任”;要是元朝宗室、藩王、駙馬以及部落臣民能來歸降的話,我朱元璋就給你們換個大明的印信圖章,仍保留你們原來的職位,你們的待遇不變,生活不變,居住地也不變,“仍居所部之地,民複舊業,羊馬孽畜,從便牧養”。

  洪武三年十月,朱元璋又專門致書北元新主愛猷識理達臘,信中說道:“君之將擴廓帖木兒自太原奔潰後,以烏合之眾犯我蘭州,大軍進討,追至定西。今年四月七日,大敗其眾,斬馘無筭(算),生擒嚴奉先、韓紮兒、李景昌、察罕不花等,惟擴廓帖木兒遁去,已命將追捕,旦夕必就擒。近綏德衛擒送平章徹裏帖木兒,問之為君舊用之人,特令齎書致意,進退之宜,君其審之。”

  見到愛猷識理達臘不搭理,過了些日子,洪武帝再次“滿懷深情”地給他去信:“今年夏偏師至應昌,遇君之子買的裏八剌及宮眷諸從人馬,遂與南來。因念令先君審察天命,不黷兵戰,委順北歸,其知幾者歟,奄棄沙漠,深可悼憫,適《元史》告成,朕以為三十餘年之主不可無諡,以垂後世用,諡君先君曰‘順’,已著為紀。君之子買的裏八剌亦封崇禮侯,歲給祿食。及其來者與之同居無恙,但不知君之為況何如?北方諸部人民亦果能承順如往昔乎?去年冬二次遣官齎書遺令先君,使者久而未還,予故以此為令先君之失計也。前事之失,茲不必較,今再致書,以嚐告令先君者告君,君其上順天道,遣使一來,公私通問,庶幾安心,牧養於近塞,藉我之威,號令部落,尚可為一邦之主,以奉其宗祀;若不出此,猶欲以殘兵出沒,為邊民患,則大舉六師,深入沙漠,君之退步,又非往日可比,其審圖之,毋貽後悔,餘不多及!”

  朱元璋的這封信寫得實在漂亮,先是巧妙地通報自己的“統戰進展”,告訴北元新主:我是禮遇你們元朝的,並客觀對待元朝的曆史地位,就連流傳於後世的《元史》我也叫人修好了,當然包括令尊在位的那三十多年。令尊能“審察天命,不黷兵戰,委順北歸”,“奄棄沙漠,深可悼憫”,所以我給他加了諡號叫元順帝。至於與我們大明軍一起回南京(回避了“俘獲”等刺激神經的詞語)的令郎及其一行人一切甚好,有吃有喝,優哉遊哉,令郎買的裏八剌還被我封為崇禮侯。現在美中不足的是我們之間一直沒有正常的官方往來,去年令尊在位時我曾兩度致信,可派出去的信使至今還沒有回來。這是令尊之失啊!當然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也不是什麽計較之人。今天再次致信給您,就是想以曾經奉勸令尊之言來告訴您:應該上順天道,遣使來往,公事、私事都可以談談。這樣一來,你與你的臣民也好放下心來,在我大明北疆近塞放牧生息,甚至你還可以借我大明的威勢,去號令諸部落,成為北疆塞外真正的一“邦”之主;倘若你還執迷不悟,帶著殘兵敗將出沒、騷擾我大明北疆,那麽到時候就別怪我朱某人不夠意思了。一旦我大明軍六師北向,深入沙漠,你想退可能也沒什麽地方可退,後悔恐怕也要來不及了,望你三思!

  恩威並施,柔中帶硬,洪武帝確實是個了不得的政治家與談判高手。可自恃黃金家族高貴血統的元順帝之子北元新主愛猷識理達臘卻怎麽也不願正視昔日祖宗的臣民、如今造反成功了的大明開國君主,對於洪武帝的來信,他壓根兒就沒睜眼看一下。

  不過對於許許多多北元臣民來說,大明的“統戰呼喚”與勸諭還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自洪武三年六月洪武帝招諭元宗室部落臣民的詔書下達後,一些較有影響的故元勢力開始不斷地歸降大明。

  洪武三年九月,故元宗王紮木赤、指揮把都、百戶賽因不花等11人自官山來降。朱皇帝下詔,讓中書省厚加燕勞,立官山等處軍民千戶所,以把都為正千戶,賽因不花等3人為百戶,賜以文綺銀椀衣物有差,就大同給賜田宅。

  洪武四年正月,西番十八族元帥包完卜癿、七汪肖遣侄打蠻及各族都管哈隻藏卜,前軍民元帥府達魯花赤、堅敦肖等來朝。朱元璋下詔:以包完卜癿為十八族千戶所正千戶,七汪肖為副千戶,堅敦肖為岷州千戶所副千戶,哈隻藏卜等為各族都管,各賜襲衣靴襪。

  洪武四年正月,故元樞密都連帖木兒等自東勝州(內蒙古托克托)來降,洪武帝下詔:設置失寶赤、五花城、幹魯忽奴、燕隻、甕吉剌等千戶所,以都連帖木兒、劉朵兒隻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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