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下寧國、徽州後,朱元璋就將很大一部分兵力布置在皖南,並稍稍作了休整,至於接下來向著何處發展,就考慮得很謹慎。自起兵以來,自己經曆的大小戰鬥數也數不清了,雖說現在擁有這番天地,但畢竟來之不易啊。不過在這麽久的戰爭生涯中,他也逐漸看出來了,要說最容易打敗的敵人就是曾經不可一世的大元帝國官軍。龍鳳三年(1357)親臨寧國督戰,朱元璋對皖南及其臨邊地區有了進一步的了解:皖南西邊池州以西,多為西線紅巾軍占據的地盤,就暫時維持現狀吧;東邊如果延伸過去就是浙東地區,那裏還存在一些分散、孤立的元軍據點,而這些元軍又與大都元朝本部處於隔絕狀態,幾乎音信不通,力量也相對比較弱小,這正是攻打他們、統一南方兩浙地區的絕好時機!所以從那時起,朱元璋就留心將兵力重點逐漸轉移到東南方向去,並開始形成了他統一過程中第一階段的作戰策略:鞏固東西兩邊,重點出擊元軍相對薄弱的東南地區,步步推進,占領浙東。
浙東戰場開辟的“前兆之戰”——昆山石牌偷襲戰其實在這樣的作戰策略中最不能確定的因素,就是東邊鄰居張士誠不知什麽時候會發起攻擊或騷擾。對此,朱元璋采取以攻為守的策略,命令手下將領時不時地對張士誠發起進攻,給對方製造緊張氣氛,確保東南戰事的順利進行。
至正十八年(1358)正月初一日,一紙軍令從應天傳出,樞密院同僉廖永安(當時還沒被俘)、判官俞通海、桑世傑率領水師對石牌的張士誠軍隊發起了突然襲擊。石牌今尚有其名,是昆山陽澄湖邊上的一個小鎮,當年隸屬於江陰。問題是這麽一個小鎮怎麽突然會引起從淮西過來兩年左右的農民政權領袖朱元璋的注意?
事情的原由是這樣的:石牌有個叫朱定的地方上混混,因為生活無著,冒著殺頭的風險去販賣食鹽。在販鹽過程中他詭計多多,巧取豪奪,最終脫貧致富,擠入了當地的“富人圈”。可這樣的人及其所做的事情在普通人眼裏都是令人不齒的,石牌當地就有個趙姓的大款,從來不曾正眼看過他。為此,朱定十分惱怒,糾集了社會上的一些閑雜人員,襲擊了趙大款家。趙大款奮起反擊,朱定眼看自己要吃虧了,就投降了官府。
由於精於鑽營,他被元朝授予了江陰判官,端起了大元帝國地方公務員的飯碗。可幹了沒多久,又嫌官小,撈不到什麽好處,拍拍P股走人,重新混跡於江湖。元朝地方官府聽說後十分惱怒,派了江浙參政納麟哈剌率領兵士前來征討。朱定一看,這下可完了,婁子捅得太大了,怎麽辦?不想想辦法隻能坐以待斃,想啊想,突然想到了:不是最近人們老在議論:高郵那裏有個叫張士誠(當時還沒有渡江到江南來)的最了不得,堂堂大元百萬大軍也沒能把他怎麽的。想到這些,朱定立即派人渡江到蘇北去,邀請張士誠上蘇南來。由此張士誠軍由通州渡江到常熟,再下平江。
等隆平政權在蘇州落定後,張士誠想起了當初的引路人朱定,通知他到隆平府即蘇州來當個叫參政的朝官。至於位於陽澄湖邊上的那個石牌小鎮,張王也沒忽視,派了元帥欒瑞戍守在那裏。
從當時的形勢來說,石牌還看不出來有多重要。但當常熟被朱元璋軍攻占後,其通往昆山路上的石牌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一下子凸顯出來了。朱元璋命令廖永安、俞通海和桑世傑3人率兵在大年初一對石牌發起了突然襲擊。沒想到石牌守將欒瑞早已有所準備,立即組織反擊。雙方戰鬥打得十分激烈,原巢湖水師頭領桑世傑在作戰中陣亡,最終朱元璋軍花了很大的代價才拿下石牌,欒瑞投降。
消息傳到隆平府即蘇州,張士誠聽後簡直就要氣瘋了,不錯,石牌是個小鎮,但它是我隆平政權京師附近要地昆山的北部門戶,你們將它給占了,豈不是卡住我的脖子!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住在應天城裏的那個叫花子連大年初一也不讓人休息,做他的鄰居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黴!張士誠恨得牙根咬得咯咯響,發誓一定要出出這口氣,隨即下令,讓人領兵前去攻打常州,想給朱元璋來個聲東擊西。可沒想到遇上的常州守將湯和是個擁有“革命工齡”比朱元璋還要長的“老革命”,張士誠軍不僅偷襲沒成,反而損兵折將。後來他又發兵去攻常州和江陰,但始終都沒能將它倆奪回。雙方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張士誠的男兒血性也在這過程中逐漸地被消磨掉了。
從徽州打開通往浙東的門戶——攻取建德路叫花子朱元璋逐漸摸透了鹽販子張士誠的脾氣了,石牌之戰後的第二月即至正十八年(1358)二月,他擢升領軍舍人朱文忠為帳前總製親軍都指揮使司左副都指揮,兼領元帥府事,令其與鄧愈、胡大海等人籌劃進取浙東事宜。朱文忠就是後來的李文忠,即朱元璋的外甥,當時大約20歲。舅舅朱元璋的這番任命有著特別的用意:一來讓外甥在戰爭中得到鍛煉,迅速成為自己事業的好幫手(另一個親人好幫手就是朱文正,當時大概與徐達在一起或者說是監視徐達等,後來因為朱文正出事了,明代國史對此多加避諱);二來,就如朱文正監視徐達一般,讓李文忠來監視鄧愈和胡大海等將領。不過從史書的記載來看,無論是李文忠還是朱文正,好像都沒有朱元璋那般心底陰暗,而且他們的軍事天賦也很快地顯現出來。
至正十八年(1358)三月,親軍左副都指揮朱文忠即李文忠、行樞密院判鄧愈和元帥胡大海率領將士由徽州昱嶺東進,向著建德路進軍,取道遂安。可當走到離縣治還有30多裏路時,突然間冒出了一支長槍義兵武裝,領頭的叫什麽餘子貞的,擋住了去路。鄧愈、李文忠和胡大海三人都是以快速反應而威震軍界,如今進軍碰到此等街頭混混一般的義兵,哪會將他們放在眼裏,操起兵器,舞了幾下,就把餘子貞的嘍囉們全給嚇跑了。鄧愈等一路追趕過去,追到了淳安縣城。元軍聞風崩潰,淳安城一下子就給占領了,還有3 000多號元軍兵士當場被俘獲。消息傳開,遂安守將洪某率領5 000名兵士趕來救援,卻遭到了胡大海的痛擊,又有400多人、30匹戰馬當場被俘獲。而後鄧愈、李文忠和胡大海三人率領隊伍繼續浩浩蕩蕩地向建德路進發。再說淳安大捷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建德路守將元朝參政不花、院判慶壽、長槍元帥謝國璽、達魯花赤喜伯都剌和總管楊瑀等現在又聽說,鄧愈等三將正領兵前來攻打建德,想想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保命要緊,跑吧!就這樣,建德城不費吹灰之力讓鄧愈、李文忠軍給占領了。
隨後朱元璋將建德路改為建安府,立德興翼元帥府。元朝江浙行省左丞楊完者聽說建德被占,不甘心失敗,帶了數萬名溪洞兵前來討戰,想要奪回城池,沒想到被鄧愈等打得一敗塗地,有30 000多人當了俘虜。朱元璋聞訊後,喜上眉梢,立即下令擢升鄧愈為同僉行樞密院事,胡大海為行樞密院判官,李文忠留下鎮守建德,並命改建安府為建德府;四年後的至正二十二年(1362)建德府又改名為嚴州府。
杭州事變:趕走惡狼迎來一隻餓虎——張士誠乘機控製杭嘉湖建德路位於朱元璋軍占領地徽州東部,是通往浙東的門戶。建德路被拿下,浙東門戶洞開,其前方所在即為四通八達的浙東重鎮婺州(即金華)。當時受江浙行省左丞相達識帖睦邇之邀率軍入駐浙省府治杭州的苗軍元帥楊完者看到情勢不妙,婺州危機,就連位於婺州北邊的杭州安全也受到了威脅,他趕緊指揮將士前往徽州,想通過釜底抽薪的手法,端掉朱元璋軍進攻浙東的前線大本營。可沒想到他的苗軍一到徽州,就遭到了駐守在那裏的胡大海軍的沉重打擊。但苗帥楊完者還不甘心,隨後又屢次率領將士去偷襲建德,夢想奪回,可每一回都以失敗而告終。這樣的戰事延續了好幾個月,到了那年的六月,左副都指揮李文忠率兵攻下婺州北部的浦江縣,形成了從側麵包抄婺州的架勢,眼看婺州就要唾手可得了,突然間杭州城內發生的一場內訌頓時改變了局麵。
讀者朋友可能要問了:杭州內訌跟婺州前線有什麽關聯?
事情原委是這樣的:朱元璋攻占集慶那年的春天,張士誠軍迅速渡江進取蘇州。而蘇州與杭州距離不遠,加上張士誠來到蘇南後發展速度極快。當時江浙行省左丞相(大致相當於江浙聯省的省長)達識帖睦邇對此十分恐懼,聽說從廣西殺出了一支“義兵”隊伍,人稱其為“苗軍”,十分善戰,曾在湖廣諸地屢屢進攻西線紅巾軍,後轉戰於江西、安徽之間。達識帖睦邇也不打聽打聽對方底細,就來了個病篤亂投醫,邀請楊完者統帥的苗軍來杭州,維護地方安全。可苗軍到了杭州後,達識帖睦邇就叫苦不迭。楊完者手下的軍紀很差,山裏人到了天堂杭州,大開眼界,大街上店鋪裏有好東西就拿,有漂亮的杭州姑娘就搶,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杭州城裏民怨鼎沸。當時有民謠:“死不怨泰州張(指張士誠),生不謝寶慶楊(指楊完者)。”
這時省長大人達識帖睦邇也後悔不已,因“苦其逼己”,就與張士誠暗中相約,設套給楊完者。張士誠因為過去自己的軍隊在嘉興與杭州等地幾次被楊完者打敗過,還沒來得及報仇,聽到達識帖睦邇有這樣的想法,真是求之不得,於是兩人就一拍即合,開始行動。七月,達識帖睦邇以收複被朱元璋軍占領的建德為名,讓楊完者出兵。楊完者是個武夫,沒什麽腦子,接到命令後想都沒想,就把主力軍派了出去。苗軍主力前腳一走,張士誠派出部將史炳文部隊後腳便到杭州城北,乘著楊完者不注意,突然包圍了他的軍營。雙方激戰了10天左右,最後楊完者兵敗自縊而亡。主帥楊完者死訊傳出,部將員成、李福、劉震、蔣英等帶了30 000多名苗軍,駐紮在桐廬,他們派人向李文忠請降。李文忠不敢做主,請示舅舅朱元璋。朱元璋自從定遠發跡起,這一路過來,老當“掮客”或“大忽悠”,撈足了便宜,一聽說有這麽多的苗軍將士投降,當然要了。他立即傳令給李文忠,做好撫慰工作。九月李文忠趕往桐廬,接受苗軍的請降。
杭州事變後,令人萬般詛咒的苗軍之患確實被除掉了,但事變的主角浙省省長大人達識帖睦邇卻也從此徒有虛名,因為事變的另一主角張士誠軍控製和左右著杭州與嘉興,並欲將其勢力往外發展,這就影響了朱元璋軍隊在浙東地區的發展。
討債的都一起來了:趙普勝攻占池州、郭天爵“謀反”、張士誠俘獲廖永安意想不到的事情還不至於此,就連西線、東線甚至朱元璋“家”裏都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故:
〇餘闕安慶殉國與趙普勝從朱元璋軍手中奪回池州
自奪取池州後,朱元璋在西線整體上采取了守勢的策略。但沒想到就在發動對浙東地區攻取戰爭時,西線紅巾軍高層領導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至正十七年(1357)九月,丞相倪文俊被部將陳友諒所殺,陳友諒挾持了天完皇帝徐壽輝不斷南下、東進,1358年初攻取了池州上遊的沿江城池安慶。安慶上扼漢陽,下規池州,軍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長江上的一大要塞,元朝政府對此十分重視,派了淮南行省左丞餘闕駐守在那裏。
餘闕,蒙古唐兀氏,世代居住河西武威,父沙剌臧卜在廬州(今安徽合肥)做官並定居在那裏,於是他就成了廬州人。餘闕少年喪父,就以教書來侍奉母親。元順帝元統元年他考中進士,被授予同知泗州事,後被召入朝廷,曾任中書省刑部主事,參加過《遼史》《金史》和《宋史》的編撰,當過翰林修撰、監察禦史,後又改為中書禮部員外郎,外放為湖廣行省左右司郎中。
紅巾軍大起義爆發後,元廷設立淮東都元帥府,餘闕被委任為僉都元帥,率兵駐守安慶。5年後的至正十七年升任淮南行省左丞,可能相當於省長秘書,上任沒幾天,就接到警報:陳友諒率領的西線紅巾軍正朝著安慶方向一路殺了過來,直搗安慶上遊的小孤山。當地守軍與陳友諒軍血戰了4天4夜,最終還是失守了,由此安慶告急!至正十八年正月,江西饒州天完守將祝宗,西線紅巾軍統帥陳友諒、趙普勝全麵包圍安慶,“金鼓聲震地”,餘闕率領部下拚死作戰,雖身負十餘處刀槍之傷但依然堅持著,直到城破,在萬般無奈的情勢下,引刀自剄,他的妻子與一雙兒女皆投井,安慶城裏共有1 000來號兵民自焚而亡,演繹了元末為元王朝殉葬最為壯烈的一幕。
安慶雖然被攻下了,但西線紅巾軍也受到一定的損傷,經過兩個多月的休整,至正十八年(1358)四月初一,陳友諒派遣趙普勝自安慶路的郴縣出發,一路順流東下,以排山倒海之勢直衝下遊的池州。當時池州朱元璋軍守將為樞密院院判趙忠,聽到陳友諒軍來攻,他趕緊組織人馬抵抗,可無論論武藝還是本領,趙忠哪是眼前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雙刀趙”的對手,雙方一交手,趙忠這邊就兵敗如山倒,瞬時間,池州給趙普勝占了。不是冤家不碰頭,朱元璋真沒想到,西線戰事竟然會如此,真是一籌莫展!
〇好一個義女婿吸幹了嶽丈的所有養分,還讓他斷嗣——郭天爵謀反?
窩心事還不止於此,有人向朱元璋密報說:“你的小舅子要造反!”什麽?他要造反?多大的膽子啊!朱元璋的舅子有3個,老大叫郭大舍,早年戰死於戰場;老二叫郭天敘,就是當年不服朱元璋竊取父王軍權,郭子興死後被小明王授予都元帥的那一個,他與舅舅張天祐在領兵攻打集慶的戰鬥中讓人給暗算了;老三叫郭天爵,父親郭子興、二哥郭天敘死時可能他的歲數還不大,沒形成氣候,盡管他對借了父親平台發展起來的義姐夫朱元璋深為不滿,但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一直屈居下位。
這樣的事情在當時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北方紅巾軍龍鳳皇帝韓林兒聽說以後,晉升郭天爵為中書右丞,以此來安慰郭子興的舊屬,但事後又可能考慮到實際掌握大權的朱元璋心裏會有想法,就晉升他為平章政事。平章政事相當於副丞相或言主持日常工作的副丞相,而中書右丞最多也就是丞相府的秘書長一類的官職,這下郭天爵的心裏可不平衡了。原本入贅我們老郭家的義姐夫現在可不得了了,還真不把自己當作外人,且大有吞噬我們老郭家一切之勢,就連父王萬般疼愛的少不更事的小妹妹也讓他給強占了,郭天爵當然有怨言了!有怨言還不能亂說,現在到處都有“豬腰子臉”或“鞋拔子臉”提拔起來的人,於是他就經常找父親的老部下“訴訴苦”。
郭子興的老部下也有“苦”要訴,如今都是“豬腰子臉”的人,我們這些“老革命”都靠邊站了,能不怨嗎?!但正視嚴峻的現實,這些人時不時地偷偷在一起發發牢騷,可他們忽視了現在當權的“豬腰子臉”的心計和手段。那時朱元璋實際上已經使用上了特務,曾讓特務夏煜到寧波去“看望”方國珍,在與“明敵”爭鬥中用上了特務,那麽在與“暗敵”角逐中又何妨不用?所以“失職怨望”的郭天爵最終被人告發為謀反。
小舅子要“謀反”,義姐夫該怎麽辦?無毒不丈夫,當朱元璋聽到西線池州失守的信息後,就十分悔恨當初隻對巢湖水師頭領李普勝下手了,而對另一個頭領趙普勝略微“仁慈”了一下、稍稍遲緩了一步,這才釀成了今天的苦果。想到這些,他立即下令,處死小舅子郭天爵,並對相關人員進行了清查和追究。至此,從正統角度來講,當年朱元璋的大恩人郭子興斷嗣。
不過有人認為,郭家並沒有斷嗣,郭子興除了大奶、二奶生了幾個兒女外,還曾納過一個姓李的姨太太,姨太太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叫郭老舍。可能是外室所生的緣故吧,郭老舍從小就比較自卑,對政壇之事不怎麽感興趣。大明開國之際,朱元璋親屬們競相分享勝利果實,郭老舍卻主動要求回老家。皇帝姐夫朱元璋這番說道:“說與郭老舍,再三留你不在,實要回鄉守祖。你舊有二所莊田,我就賜與你耕種,教戶部官開除糧草。”朱皇帝的這番指示換成現在話是這麽說的:我再三留你,你卻還是不願留在朝,回鄉做個富翁也好,我朱元璋不僅同意你這麽做,還叫相關衙門照顧你一點。後來這個郭老舍在老家的主要工作就是守護祖上的墳塋,至於郭子興的王位與爵號就沒人來繼承了。從中國傳統繼嗣法角度來講,郭子興確實斷嗣了。當然還有人說,郭子興不是有個小女兒嫁給了朱元璋,生了蜀王、穀王和代王三條龍仔,有後代呀?那是我們現在人的理解,按照古人的說法,這已經不屬於郭家了。郭子興,這個曾經的恩人在被義女婿朱元璋吸幹了所有的養分和利用完了所有能利用的價值後落到這步田地,想來也讓人為之悲歎不已。
〇小小宜興城打了一年多終於打下了,廖永安一激動卻當了張士誠的俘虜
不過在政治場上角鬥的人們可千萬不能有什麽憐憫與同情之心,相反得出手快、出招猛,否則的話,你就有可能成為被憐憫與同情者。從地獄邊緣一路混來的朱元璋熟稔此道,在剛剛結束對小舅子“叛亂”事件的平息過程中,不就很好地展示了自己,且他還清楚:在對敵鬥爭中,隻有一直擁有這樣的心理素質,才會使自己永遠立有不敗之地。這不,最近手下人不斷來報告,說東鄰張士誠派兵偷襲了常州、江陰和常熟等地,雖說在常熟福山港和江陰城下兩次都被打敗了,但看來不給那個鹽販子一點顏色看看,還真不能確保東鄰邊境的安寧。
至正十八年(1358)九月,朱元璋派遣使者,前往西太湖宜興前線,告訴在那兒領兵作戰的主將徐達和邵榮說:“宜興是個小縣城,城小防禦起來方便,不太可能有什麽空隙和漏洞,加上它的後方補給又源源不斷,這就是我軍自去年七月開始進攻一直到現在,已經一年零三個月都未能拿下的主要原因。聽說宜興城西通太湖口,張士誠軍的糧餉通道就在此,我們應該集中兵力先將他的這條餉道給截了,讓城內的糧餉發生緊張,然後再發起攻城,宜興城必破!”徐達、邵榮依計行事,分撥一部分兵士封絕太湖口。果然,沒到一個月,即那年的十月初九日,宜興城內的張士誠軍投降。
打了一年多終於攻下這座城池,將士們可高興啦,同知樞密院事廖永安更是得意忘形,下令水師將士們迅速出發,去攻打太湖裏的張士誠軍。但人家張士誠畢竟還是一方豪傑,哪那麽容易說打就能被打爛的。廖永安進入太湖沒多久,就讓張士誠手下大將呂珍給活捉了。在押往蘇州後,張士誠因為愛惜這位巢湖水師將領的才能與勇猛,想讓他投降,可廖永安誓死不從,在蘇州坐了8年監獄後,最終死在了牢裏。朱元璋為了表彰他的忠勇,遙授他為光祿大夫柱國、江淮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追封楚國公,賜號“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九字方針與朱元璋親征浙東輕鬆拿下婺州在上述三個方麵突發事件處理得差不多的時候,朱元璋終於緩過神來,想起應該加快南線戰事的進度呀,否則不知道又會生出什麽變數來。至正十八年(1358)十月,他下令給剛剛攻下蘭溪縣的樞密院判胡大海,讓他整頓當地秩序,設立閩越翼元帥府,分兵扼守其要害,然後抓緊時間,迅速從蘭溪出發,向婺州城即金華挺進。
〇朱元璋親征婺州與朱升提出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九字方針
蘭溪就在婺州的邊上,它的東北方浦江又給李文忠攻下了,按照常規來看,攻取婺州不說是囊中取物,但也應該是指日可待,但沒想到的是,胡大海軍隊在婺州城下打了整整兩個月,就是沒能拿下它。朱元璋聞訊後決定親征,他要集中優勢兵力,盡快將敵人力量相對薄弱的浙東地區給占了,構成對張士誠政權的南、西、北的三麵包圍,同時又能堵住西線紅巾軍陳友諒的東進之路,打破他的步步緊逼策略,為自己的統一大業走好關鍵性的第一步。
為了走好這一步,十一月三十日,朱元璋從宜興前線調回徐達,讓他與李善長一起留守應天,並任命毛騏代理中書省事,自己則帶上親軍副都指揮使楊璟等,率領100 000大軍向南進發,途經宣州和徽州時曾作短暫停留,“召故老耆儒訪以民事”。
當時徽州地區有名的儒士如唐仲實、姚璉等聞訊後紛紛前來拜見。朱元璋說:“自元朝失政以來,老百姓流離失所,早已厭倦這種兵荒馬亂的日子,十分渴望安定下來,這樣的情形可能比幹渴的人們渴望喝水還要厲害,我朱某人不是不知啊!”唐仲實說:“自主公您的大軍到來後,我們老百姓踏實多了。”朱元璋問:“鄧愈元帥征發民眾修築城池,老百姓有沒有怨言?”唐仲實說:“怎麽沒有?很多啊!”朱元璋大惑不解:“築城是為了保護老百姓,老百姓怎麽還會有怨言?”隨後他又這樣說道:“一定是鄧愈做事太急躁,催促太急迫,這才導致了怨言四起,那可不好,失人心的啊!”說完,他叫人去通知鄧愈:馬上停止築城。朱元璋又問:“據說唐先生博通今古,想必清楚古往今來的成敗之道,‘若漢高祖、光武、唐太宗(應該是唐高祖,可能朱元璋文化程度不高的緣故吧——本書作者注)、宋太祖、元世祖,此數君者平一天下,其道何如?’”就是問這幾個大一統王朝的開國君主靠什麽來平定天下,統一華夏?唐仲實說:“您所說的這幾位君主都是因為不濫殺人,所以他們能統一天下!主公英明神武,剪除禍亂,未嚐濫殺,征收軍用也差不多在合理的範圍,開創之初,超於前代。但從現在的徽州的情況來看,老百姓生活雖然有了安定,可還不能休養生息。”朱元璋說:“老先生所言極是,我積蓄少花費多,向老百姓收取一點,也是迫不得已啊!而且都花費在軍事上,從沒將一分一厘用於個人享受。老百姓的疾苦,我時時刻刻都想著,總考慮如何讓他們能真正地休養生息,哪敢忘記啊!”唐仲實說:“如果真像主公所講的那樣,那麽百姓們的安定生活就有希望了。”朱元璋說:“你們說說看,還有什麽治政舉措不到位或有弊端的?”唐仲實等一一列舉,朱元璋不停地點頭稱是。
據說在徽州逗留期間,元帥鄧愈曾向朱元璋推薦了一位在當地十分有影響的名儒朱升。朱升,徽州休寧人,元順帝至正四年登鄉貢進士第二名,曾任池州學正。紅巾軍大起義爆發後,他棄官隱居石門山,讀書不止。朱元璋老早就聽說過朱升的名聲,現在到了徽州,又有鄧愈推薦,無論如何也得向這位老先生請教一番。於是他就模仿當年劉備三顧茅廬的做法,造訪朱升,向他請教奪取天下、統一全國的計策。朱升回答說:“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意思是說搞好自身根據地建設,增加自身實力;發展生產,多多儲蓄軍糧;不過早地稱王稱帝,這樣可以避免招惹別人打擊。朱升的這九字謀略其實在朱元璋那裏早就使用或言部分使用了,隻不過草根、泥腿子不會總結,如今讓老先生說得茅塞頓開,當即“命(其)預帷幄密議”,而這九字方針從此以後也就成為朱元璋統一天下的根本性的理論指導。
〇朱元璋設計巧取浙東重地婺州(即金華)
從徽州出來,朱元璋就領著100 000大軍取道蘭溪,大約在十二月中下旬之間到達了婺州。婺州位於建德府(後改名為嚴州府)東邊,介於建德府與台州府之間;台州府是浙東方國珍割據勢力的範圍,其南臨處州府,北接紹興府,而紹興府正是張士誠的勢力範圍,因此說,朱元璋要想奪取浙東,婺州之戰事關大局。想當初胡大海進攻婺州之所以久攻不下,關鍵性的原因就在於:第一,進攻婺州的軍事力量薄弱,雖說當時婺州北部的浦江已被李文忠占領,但浦江之北的諸暨卻是張士誠的軍事據點,因此說浦江守軍不能輕易出動,剩下的就隻有胡大海部隊了,力量顯得很單薄;第二,駐守婺州的元軍主將叫石抹厚孫,他的哥哥石抹宜孫是元朝的參知政事,在元末那個時代裏他算得上是個不錯的軍事人才了,當時正駐守在婺州南麵的處州。石抹兄弟南北呼應,老母親又居住在婺州城裏,所以弟弟石抹厚孫這邊有點什麽事,做哥哥的石抹宜孫會格外關注。朱元璋來到婺州城下先摸了一下底細,然後下令將士們圍城。在處州的石抹宜孫聽到這個消息後很為母親與弟弟著急,急忙召來手下謀士胡深與章溢商議對策,幾個人商量後決定:叫婺州的石抹厚孫按兵不動,處州這邊連夜製造數百輛獅子車,用以裝載兵士,然後由胡深等率領,偷偷地急速趕往婺州,援救石抹厚孫;以此同時,石抹宜孫自己則率領10 000精兵從處州北部臨近婺州的縉雲出發,北向應援。
朱元璋派人偵查了敵方的軍事意圖後分析:石抹宜孫還屬於比較會打仗的,碰他這一路,似乎不太明智,應該尋找薄弱環節。後來聽說胡深率領的這路援軍打鬆溪山路過來,朱元璋一下子就來勁了,情不自禁地跟將領們說道:“就在這裏做文章!”眾將聽了一頭霧水,朱元璋解釋說:“鬆溪這路過來的援軍走的多是山路,山多路窄,車行肯定不便。如果我們派一支精兵在這路上設下埋伏,就一定能將這路援兵給打敗。援兵一敗,婺州城裏的人還有什麽心事堅持下去?”眾人一聽齊聲叫好。朱元璋當即命令胡大海養子胡德濟率領一支兵馬,在鬆溪那一路援軍到達的前方設下了埋伏,隨即便將其打敗了,領頭的胡深逃回了處州。
援軍在來的路上就被消滅了,孤立無援的婺州城內元軍聽到消息後頓時就恐慌起來。原本城內的台憲官與將領們劃界分守,號令不一,這本身就是兵家之大忌,現在大家見到形勢愈發不妙,援軍都被幹掉了,守下去何日是個盡頭,算了,投降吧!樞密院同僉寧安慶與都事李相等就這麽想著,且他們還付諸行動,令人打開婺州城門,婺州當即被朱元璋軍占領,南台侍禦史帖木烈思、院判石抹厚孫等地方高官相繼歸降。
“聖人”創立模範“特區”,穩固浙東統一前哨根據地婺州攻占後,朱元璋的心裏爽透了,不過他並沒有為眼前的勝利衝昏了頭腦,為了拓展更多的領土和謀求更大的利益,除了軍事征討之外,還必須要收攬人心。為此,自進入婺州城那天起,他就在以下幾個方麵大做文章,試圖將婺州打造成“王師”模範“特區”:
第一,設立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分省,構建和完善地方軍政機構。
至正十八年(1358)朱元璋在婺州設立的地方性行政機構級別很高,是江南等處行中書省的分支行省,亦稱浙東行省,以此作為未來“收複”浙江全省的行政管理基礎,調中書省左、右司郎中李夢庚、郭景祥為分省左、右司郎中,中書省都事王愷為分省都事,中書省博士夏煜為分省博士,中書省管勾欒鳳為分省管勾,以汪廣洋為照磨,儒士王禕、韓留、楊遴、趙明可、蕭競章、史炳、宋冕為掾史;並立金華翼元帥府,以袁貴為元帥,吳德真為副元帥。除了建立分支行省機構外,朱元璋還十分重視婺州府縣級管理機構的構建,改婺州路為寧越府,任命當地有著一定名望的儒士王宗顯為知州;寧越府下分列諸縣,由帳前總管(可能相當於警衛軍總負責人)陳從貴兼知東陽縣事,領兵300戍守東陽;義兵元帥呂兼明兼永康知縣;帳前總管王道同為義烏知縣,楊葛為武義知縣,等等。
這樣的機構構建不僅使婺州地區的日常生活與社會秩序得以迅速有效地管理與控製,而且從朱元璋任命的這些地方官吏來看,不是從應天大本營調去的“老革命”,就是跟隨他南征北討的警衛軍心腹。以軍官來代理行政官僚,在那個非常年代裏,還是有著相當的積極意義,或者說,雖然浙東遠離應天南京,但它與朱元璋心理的距離還是相當近的。換個說法,自此以後,朱元璋牢牢地掌控著浙東地區。
第二,繼續尊奉小明王的龍鳳政權為正統,打出紅巾軍反元旗號,贏得人們的心理認同。
浙東地區在至正十一年至十二年間曾經是紅巾軍起義的活躍地區,“彌勒降世”“明王出生”“反元複宋”這一類思想在當地民眾中有著相當的市場。朱元璋十分聰明,在運用資源方麵,用今天時髦話來說,就是用足、用好。據說當時在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分省衙門前,朱元璋叫人豎了兩麵大黃旗,上書:“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大宋天。”大旗旁邊各立一牌,上書:“九天日月開黃道,宋國江山複寶圖。”這樣的政治宣傳恐怕不僅僅給人感覺:這支軍隊與以前元軍有所不同,而且還是反元的,以“中華”和“重開大宋天”等字樣更多地突出這支新來軍隊和它主子的心願:恢複中華傳統,恢複大宋天下,也就是正統的中原王朝、中華帝國,這在講究中華與正統的浙東地區很能引發共鳴,尤其在知識分子中,一下子樹立了很好的形象。從曆史實際來看,當時有一大批的知識分子後來跟了朱元璋。
第三,注意軍紀整肅,給當地民眾營造一個安定的社會環境。
自渡江以後,朱元璋特別注意自身軍隊建設,尤其重視軍紀問題。可戰爭時代,既要打硬仗、打勝仗,又要使軍紀維係好,這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戰場上本領好、敢於玩命的,一般遵守軍紀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還有一些權貴因為自身身份特殊也會“無意識”地觸犯軍紀。譬如朱元璋身邊有個姓黃的知印官,自以為是第一人的心腹秘書吧,居然擅自闖入婺州城內百姓家裏去搶奪錢財,影響極其惡劣。朱元璋知道後很惱火,下令將心腹黃秘書斬首。當時婺州城內的老百姓還不怎麽相信,第一人的心腹秘書就要被開刀問斬了,大家都出來看啊,頓時行刑場上裏三層、外三層都是看客。隨著黃秘書的人頭落地,婺州人終於信了:姓朱的部隊確實與眾不同,當地秩序很快也就安定下來了。事後朱元璋還告誡將領們: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兵士,絕不能讓他們嗜殺。這還不僅僅是為我們軍隊獲得好名聲,給老百姓一個安定的社會環境,而且也是為你們自己的子孫後代積德啊。由人及己,由己及人,說理透徹,對整頓軍紀和創造和寧的浙東社會環境起到前瞻指導和規範的作用。
第四,打開官倉,發糧賑濟貧民,下令禁酒。
元末各地災荒不斷,即使是富庶的江南地區也未能幸免。朱元璋進入婺州城後,發現貧困百姓正嗷嗷待哺,他當即下令,打開元朝官府的倉庫,取出糧食,賑濟貧民。同時,針對江南地區長期存在的民間釀酒習慣,他發出了禁酒令,以減少糧食的消耗。禁酒令下達後,樞密同僉胡大海的兒子卻偏偏犯了禁令,朱元璋為之十分惱怒,打算依法行事。可都事王愷卻不這麽認為,他說:胡大海是軍中大將,眼下又率兵正在紹興前線作戰,你把他的兒子抓起來給殺了,萬一胡大海聽到消息後有什麽想法或叛逃了,那可麻煩大了。但朱元璋卻斬釘截鐵地說:“寧可使大海叛我,不可使我法不行。”說完,他親自動手把犯事者給殺了。執法必嚴,違法必究,而執法必自貴近始,中國傳統社會“法治”理想在那時的朱元璋政權那裏得以部分實現。由此下來,婺州等浙東根據地漸趨穩固,朱元璋也愈發得民心。
第五,延聘與任用地方名士與世族,爭取更多知識分子和社會有產階層的支持。
朱元璋自身沒文化,吃足了沒文化的苦頭。但自從遇上馮國用兄弟起,他就開始嚐到了擁有知識分子相助與支持的甜頭。婺州是聞名遐邇的曆史文化名城,人稱小鄒魯,湧現了一大批著名的學者,這些人不僅在浙東地區乃至全國都有一定的影響,如果能贏得他們的支持,那麽無疑對於自己的統一大業和走向帝王寶座都有莫大的幫助。朱元璋老早就不是朱重八了,他的眼光與視野越來越寬、越來越廣。進入婺州城後,他召見了許元、葉瓚玉、胡翰、吳沉、汪仲山、李公常、金信、徐孳、童冀、戴良、吳履、張起敬、孫履等地方名流,“會食省中,日令二人進講經史,敷陳治道”,即讓這些儒士每天在浙東行省會餐,由兩人輪流為他講解經書與中國曆史。
當時有兩個儒士很另類,一個叫範祖幹,一個叫葉儀,他們都是捧著朱熹注釋的《四書》前來麵見朱元璋,且指著其中的《大學》篇說道:“治理天下之道說到底都逃不出這本書!”朱元璋聽到這話,覺得十分好奇,就讓範祖幹講講這裏邊的道理。範說:“帝王之道,自修身齊家出發,乃至治國平天下,說來說去,就是要各安其位,各司其職。隻有這樣了,天下才有可能達到‘治’的地步啊!”朱元璋聽後似乎很有體悟:“聖人之道,可用作萬世之法啊。我自起兵以來,軍紀號令、獎賞刑罰都力爭整齊劃一,否則,你想,怎麽能讓大家心誠悅服呢?!武定禍亂,文致太平,治亂之理大概也是如此吧!”從範老先生所說的來看朱元璋所對答的,兩人其實並不完全吻合,或者說範老學究所要的是天下大亂之後的社會秩序,而朱元璋可能考慮到的是對方的社會名聲,即使自己懵懵懂懂,但也想留下對方為自己服務,當即命範祖幹和葉儀留下,任軍中諮議。可葉儀說自己身體不好,範祖幹以家中老母要侍奉為名,一一推辭不幹。朱元璋也沒怪罪他們,任由他們回家,後還曾旌表範祖幹的孝行,命其所居之所為“純孝坊”。
朱元璋在婺州還曾禮聘了3大名士,一個叫許瑗,江西樂平人,元末流寓到婺州,在元朝科舉考試中名列地方貢舉頭名,相當於現在的地方高考狀元。他曾跟朱元璋說:“非廣攬英雄,難以成功!”朱元璋聽後很有啟發,讓他做了諮議參軍,後許瑗出任太平知府,與朱元璋侄兒朱文正一同主持太平保衛戰,最後殉難於任上。
第二個名士叫王冕,浙江諸暨人。出身於一個十分貧窮的家庭裏,小時候父親叫他去放牛,就在放牛時,他聽到附近官學裏的學生在讀書,很好奇,於是就偷偷地溜進了學校,跟著那些學生一起讀起書來。讀著讀著,竟然忘了自己出來幹什麽的,直到太陽下山時,他才突然想起自家的牛還在外頭,趕緊出去找。牛不見了,回到家裏被父親好好揍了一頓,本該長個記性了,可王冕對讀書的癡迷依然不改。母親看到兒子這樣,就跟丈夫說:“我家這個兒子既然這麽喜歡讀書,我們何不任其自然吧!”王父依了,從那以後就不再過問兒子的事。白天幹活,夜晚因為家裏窮得點不起燈,王冕就跑到廟裏去,坐在佛腿上,借著寺院裏的長明燈夜夜苦讀。附近有個儒學大師叫韓性的,聽說了王冕好學之事後十分感動,就收了他為弟子,王冕一下子成了當地聞名的通儒。韓性死後,弟子們一致推舉王冕為他們的學術領袖。但就這樣的學術領袖在元朝的科舉考試中卻屢屢不中,後來他幹脆放棄不考了,在北京進行了一次愉快的旅遊。有個蒙古官宦聽說了王冕的故事後,曾想推薦他到元廷中去出任翰林之職,卻遭到了他的拒絕。通過自身的科考磨難,王冕看到了當時常人所看不到的“曆史前景”:腐敗的元王朝寡頭統治長不了!回到家鄉後,他帶了妻兒隱居到九裏山,建起住宅,過著簡樸的生活,並在自家的屋子周圍種植了數千株梅樹,加上他又喜歡畫梅花,人稱其為梅花屋主。據說王冕曾模仿《周官》體例,寫了一部書,並跟人說:“我這本書一定得獻給明主,伊尹(商朝開國勳臣)、呂尚(即薑太公,周朝開國勳臣)事業就不難實現了!”朱元璋攻占婺州後,聽人說起了奇人王冕,不免動了心,將他召來,留在幕府中做參謀,即授予諮議參軍。可惜王冕沒福氣,當了個幕僚官沒多久就病死了。
朱元璋在婺州禮聘到的第三大名士就是明初朝廷上下無人不曉的大文人宋濂。當婺州城被攻下時,宋濂正在龍門山隱居著。朱元璋早就聽說了文化大名人宋濂,更想請他出來做事。剛好那時婺州新開了郡學,寧越知府王宗顯延聘儒士葉儀、宋濂來郡學任教師,專授《五經》,戴良為學正,吳沉、徐原等為訓導,各個名士各有具體的教學與教務工作,底下會聚了一批的學員。就這樣,在眾多儒士們的努力下,當然更多的是由於朱元璋的重視與支持,浙東地區的地方官學在那一派殺伐聲中正式開啟,琅琅讀書聲傳向四方,朱元璋重視文化人的美名也開始為世人所熟知了,“始聞弦誦之聲,無不忻悅”。
除此之外,在婺州時朱元璋還十分重視地方有產階層力量,爭取他們對新政權的支持。他曾選用婺州七縣的“富二代”充當自己的警衛兵,名曰:禦中軍,以示對他們及其家族的重視與肯定,這對籠絡地方經濟實力派有著不可小覷的作用。浙江浦江有個姓鄭的大家族,自宋代以來世代聚族而居,且家族中很多子弟出入官場,據說當年政府曾旌表鄭家為“義門”。可在元末大起義爆發後,“鄭義門”闔族“攜家避入諸暨”。朱元璋知道後“遣帳前先鋒率民二千,護其家歸浦江”。
第六,布置浙東地區新戰略,穩固新開創的模範“特區”。
婺州(1360年改名為金華)占領後,盡管朱元璋對各個層麵都予以了重視,但在戰爭年代裏軍事勝利才是根本。為了確保戰爭的順利進行,正確的策略就顯得格外重要。早在應天時就已擬定了浙東地區的攻守方略,但親臨婺州等地後,朱元璋獲悉了許多新的信息,根據實際對於原本的攻守方略有必要作些修正,確立婺州三麵不同的鬥爭策略:對於實力並不強大的南麵元軍控製下的處州和西南衢州,采取引而不發的戰略;對於北部的張士誠,仍繼續使用猛烈打擊的手段;對於控製著東部和東南部的方國珍割據勢力則運用招撫和拉攏的手法。
鳳陽“大忽悠”朱元璋居然被浙江“混混”方國珍給“忽悠”了龍鳳四年、至正十八年(1358)年底,朱元璋乘著自己軍隊占領婺州、聲勢壓頂的大好勢頭,派出主簿蔡元剛、儒士陳顯道和中書分省典簽劉辰出使慶元(後來改名為寧波),招降方國珍。
方國珍在元末幾支有名的反元割據勢力中可能是力量最為薄弱的一支,但他起義時間最早,且十分狡猾,反複無常,就連元朝朝廷也被他耍得團團轉。至正八年(1348)發動反元起義後,方國珍和他的哥哥方國璋、弟弟方國瑛、方國瑉等聚集了數千人劫奪元朝海運漕糧,拘押元朝官吏。元政府命令江浙行省參知政事朵兒隻班率兵前來征討,沒想到“賊寇”沒討成,朵兒隻班反倒當了俘虜。
這下可好了,方國珍有了跟元朝政府討價還加的資本,要求元方封他為官。元朝政府擔心:如果不答應的話,自己的海上漕運線就得被掐斷;但如果就按照方氏的要求給封了官,這豈不是鼓勵大元帝國臣民都起來造反嗎?就在這兩難之際,元方最終作出了這麽個抉擇,封方國珍為慶元定海尉。中國人向來官為本,有了一張狗官皮就變得十分了不得了。方國珍就是這樣的一個典型,盡管忙乎了半天隻撈了個類似乎縣人武部部長的職務,但他還是充分發揮自己“鹽商”的聰明才智,以元朝授予的官職頭銜回到家鄉黃岩招兵買馬,擴充勢力。
北方紅巾軍領袖劉福通發動潁州起義後,元政府命令江浙行省招募水師,駐防長江。方國珍看到形勢不妙,趕緊帶了弟兄們逃亡海上。台州當地官府台州路達魯花赤泰不華率領小股水軍航海前去招降,方國珍把泰不華給殺了,將死屍扔入大海裏喂魚。這下惹得元朝官方一片震怒,江浙行省派出大股水師征討方國珍。方國珍一看:情況不對勁,不要說還手打了,就官方水師人數的絕對優勢也足夠將方氏勢力吞噬,好漢不吃眼前虧,有奶就是娘,奸商的奸智在方國珍身上可謂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派人到元大都北京去活動,賄賂了元廷中央領導,並表示自己願意招安。
元廷又信了,任命方國珍為徽州路治中(職位比以前提升了不少),但有個條件:必須要他交出所有的船隻,並遣散部眾。這樣的苛刻條件豈不是要了方國珍的命麽,聽到消息後,他立即又開始了反元,率領1 300多條海船,迅速封絕了海上通道,並連連攻陷台州、溫州和慶元諸路,也就是控製住了整個浙東沿海區域。
至正十六年年初,張士誠南下,攻占江南地區。元廷無奈之下再次低下高貴的頭顱,體麵的說法:招降方國珍,授予他海道運糧漕運萬戶兼防禦海道運糧萬戶,他的哥哥方國璋為衢州路總管兼防禦海道事,條件是方氏為元朝解決海上漕運問題。第二年,元廷晉升方國珍為江浙行省參知政事,條件是叫他去攻打曾經擊退元朝百萬大軍的張士誠。當時張士誠在西線遭受“豬腰子臉”的屢屢打擊,幾乎沒有過多考慮東線原本無冤無仇的方國珍來個突然襲擊,據說在昆山與太倉交界的奣子,方國珍軍七戰七捷,弄得走投無路的張士誠最終也歸降了元朝,方氏這才撤軍昆山。
就這麽一個毫無道德操守的人渣、惡棍、無賴在那時候卻特別吃香,官也越做越大,方氏一家的兄弟子侄在元朝那裏都當上了大官,掌控著浙東沿海的漁業和鹽業大利,成為割據浙東沿海地區的一大惡霸。曾經有個叫張子善的同鄉人勸方國珍以浙東為根據地,進窺江東,然後伺機北上中原,爭取成就一代霸業。方國珍聽後還算有自知之明地這般說道:“吾誌始不及此!”
對於這樣的無賴、潑皮,昔日長期混跡於此類人中的朱元璋何嚐不知,因為他們的內心深處有些部分還是相通的。所以在攻下浙東婺州後,他就馬上派人致信方國珍,勸他主動歸降。方國珍接到信後,一邊用好酒好菜還有妖豔美女來招待劉辰等使者,想以此來拉人入水,但沒想到遭到劉辰等人的叱責;另一邊他召集兄弟與部將,討論如何回應朱元璋的勸降信,討論來討論去,最後覺得:“江左(指應天朱元璋)號令嚴明,恐不能與抗。況為我敵者,西有吳(指蘇州張士誠),南有閩(指福建割據勢力陳友定)。莫若姑示順從,藉為聲援以觀變。”隨後回信並派出使臣去見朱元璋,並奉上黃金50斤、白金100斤、金織文綺100匹,表示願意與朱元璋合兵共滅張士誠。
朱元璋看了方國珍的回信後,又派了浙東行省都鎮撫孫養浩上慶元去,告訴方國珍:我們知道了!其他什麽話也沒說。方國珍琢磨著:這什麽意思?看看婺州及其周圍的形勢,從濠州來的這個叫花子的架勢還真不能小瞧,怎麽辦?再忽悠他一回?想到這裏,方國珍狡黠地笑了。
龍鳳五年、至正十九年(1359)三月,他再次派遣郎中張本仁來到婺州,麵見朱元璋,主動提出願意獻出溫州、台州和慶元即寧波三郡,並以次子方關作為人質。方國珍割據勢力的範圍也就是上述三郡,現在他說要獻出三郡,豈不成了光杆司令,要是真這樣他還不如前來婺州歸降呐,可問題是他沒來。這說明了什麽?方國珍在耍人,或者說忽悠人,“大忽悠”朱元璋一下子就看出來了,但也不好點得太明,雖然自己在婺州是取勝了,但前有處州元軍,後有張士誠軍,一旦方國珍那一頭逼得太急了,弄毛了,兵戎相見,難料有誰乘機從中漁利呐,所以聰明的辦法就是穩住方國珍,他來忽悠我,我何不再來忽悠他呢!於是當著方氏使臣的麵故意這樣說道:“古代的時候,由於擔心別人不按約定的去做,搞了什麽盟誓。盟誓要是變了,就交換質子,這都是衰敗之世的事情,我們又何必要模仿呐!凡是盟誓和交換質子的,都是由於相約者之間不能相互信任而導致的。現在方君既然能誠心歸降,我朱某人當以推誠相待,就如青天白日一般清澈明亮,何必要相互懷疑、互為質子呢?!”說完,下令厚賞方國珍次子方關,並讓他隨同使者一同回去。
方國珍見到使臣與兒子一同回來,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自己的一個小伎倆居然能將江湖上廣傳的“大忽悠”給忽悠過去,這不是天大的好事!於是就繼續遊走於元朝與朱元璋兩邊,哪一邊對自己有利就站哪一邊,“陰持兩端”。
這樣的日子方國珍過了半年,到了龍鳳五年、至正十九年(1359)八月左右,常遇春軍攻克衢州,朱元璋在浙東地區的統治更加穩定、勢力範圍更加擴大的情勢下又開始“惦記”起方氏“老夥計”,派了博士夏煜上浙江去,任命方國珍為福建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方國璋為福建行中書省右丞,方國瑛為福建行中書省參政,方國瑉為樞密分院僉院,“各給符印,仍以本部兵馬城守,俟命征討”,並令其尊奉龍鳳為正朔。
自鳴得意了幾個月的方國珍沒想到朱元璋還有這一手,見到特使夏煜,一下子就慌了神,想不接受吧,前番自己已經說得那麽滿了,賴也賴不掉了;接受吧,這不等於自己做媳婦找個婆婆來管管自己,沒事吃飽了撐著!怎麽辦呢?最後實在想不出什麽好的借口,就說自己有病,做什麽福建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之官職,方某人無法接受就任,至於那枚平章政事的官印還是會好好保管的。方氏兄弟除了老小方國瑉任樞密分院署事外,其他幾個誰也沒有將朱元璋的任命當回事,更不奉龍鳳正朔。
為防止朱元璋采取過激措施,方國珍還給出了這樣的答複:“當初我要奉獻出溫州、台州和慶元給明公,就是為了這三郡百姓的生命與財產利益考慮,私下裏以為你會發兵前來接管。現在看來你不但不發兵來,反而要我尊奉龍鳳政權為正朔,這可不是弄著玩的。我的左鄰右舍張士誠和陳友定都是元朝的走狗,他們仇視反元起義政權龍鳳小明王,一旦我奉行龍鳳為正朔,他們還不得發兵來打我!一旦來攻打了,援兵又沒有,那麽情況就相當危險了。所以我想啊,還是以繼續尊奉元朝為正朔,免得讓人揍。再說想當年我方國珍第一個出來反元,元朝人實際上恨死了我,之所以能招撫我們四兄弟,授予大官職,那也是他們迫不得已啊,要是我們實力不行的話,那他們非得把我們吃了!總而言之,明公,您要是用上我方某占有的這三郡,沒得說,您多發起些兵馬來戍守,我見到大軍,當即交出三郡,然後國珍我領著哥哥弟弟一同上應天去,聽候明公的命令與指派。隻是任職一事,明公也知我方某已經領受了元朝的任命,既然早就做個人家的官職,如果我再來接受明公您的任命,這豈不首鼠兩端?”方國珍的這封信寫得還蠻有水平的,核心精神就是巧妙地對朱元璋說:“不!”朱元璋何等人,當然清楚方氏的奸詐,由於考慮浙東形勢整體格局的複雜,最終決定先忍一忍,等滅了老與自己作對的張士誠,回頭過來再收拾方國珍,他說:“且置之,候我克蘇州,雖欲奉正朔則亦遲矣。”
朱元璋軍攻占衢州與處州,統一浙東大部分地區朱元璋將婺州東邊的方國珍這一頭放一放,可對北邊的張士誠與南邊的處州元軍那兩頭卻不僅沒放,反而抓得更緊。
〇從張士誠嘴裏叼走諸暨和張士誠報複的失敗
至正十九年(1359)正月底,朱元璋任命耿再成為行樞密院判官,令其率兵屯駐縉雲縣黃龍山,為攻取處州做好前期軍事準備。與此同時,命令行樞密院同僉胡大海率兵攻打近鄰婺州的紹興府西南重鎮諸暨。張士誠守將華元帥戰敗宵遁,諸暨隨即被占領。朱元璋下令將諸暨改為諸全州,以帳前元帥張彪為統軍元帥兼知州事,王玉為副元帥兼本州島同知,浙東行省照磨汪廣洋為軍儲總負責人,並命大將胡大海率兵繼續北上,攻打張士誠控製下的紹興。數日後在諸全州設立樞密分院,置明海翼元帥府,擢升謝再興為院判,王玉等為元帥,駐守諸暨。
好端端的諸暨一眨眼的工夫由鹽販子手中轉到了叫花子那裏,張士誠聽到浙東前線的軍事急報後氣不打一處來,自從遇上淮西來的這個叫花子後,我誠王隻有挨打、受罪的份。張士誠越想越氣,咬牙切齒一定要報這個仇。新年二月初一,他下令給將士們去攻打被叫花子先前奪去的江陰,出其不意地給他後院放一把火。據說當時張士誠發足了狠勁,派出了大量的水師,那水師戰艦的帆布幾乎將江陰的江麵都給蓋住了。江陰守將吳良看到這等架勢,命令將士們守城勿出,然後叫上弟弟吳禎率領一支偏師從北門出城去迎戰。張士誠軍看到吳禎人數少,猛打猛攻,正得意間,冷不丁地後麵遭遇到了吳良派出的元帥王子明率領的幾十號壯士的襲擊,一下子軍陣大亂,連主將陶元帥和禆將宋貫都給俘虜了,“溺死者甚眾”。
張士誠不甘心啊,而後幾次調兵遣將對於李文忠鎮守的建德府也發起了進攻;差不多同時又令降將陳保二進攻宜興,李伯升進攻婺源,還有一路進攻常州,但這一係列進攻都以失敗而告終,最臭的是領兵進攻宜興的將領陳保二還給俘虜了,常州之戰中1 000多人、40多條戰船給湯和俘獲。如此連續性的失敗和打擊使得張士誠後來越來越頹廢。
張士誠越來越頹廢,朱元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在東撫北打雙拳出擊下,浙東戰事局麵逐漸進入了諸方角逐相對平衡狀態。鑒於如等局勢,朱元璋決定再對浙東戰事做個布置後,迅速趕回應天去,自己出來畢竟已有半年多了。臨走前他將進攻紹興受挫的大將胡大海召回,當麵告訴他:“寧越為浙東重地,必得其人守之。吾將歸建康,以爾為才,故特命爾守其衢、處,紹興進取之宜,悉以付爾。宋伯顏不花在衢州,其人多智術;石抹宜孫守處州,善用士;紹興為張士誠將呂珍所據。數郡與寧越密邇,爾宜與同僉常遇春同心協力,俟間取之。此三人皆勁敵,不可忽也!”接著又任命左右司員外郎侯原善、都事王愷、管勾欒鳳綜理錢糧軍務事,協助浙東軍事進攻。
〇朱元璋返回應天
朱元璋之所以要急忙趕回應天,是因為他一向采取守勢的西線戰場那時出現了新變化。胡大海進攻紹興受挫的那些日子裏,徐達與俞通海組織軍隊,乘著陳友諒東進輕敵的良機,冷不丁地殺了回馬槍,奪回了被西線紅巾軍悍將趙普勝占領的池州。消息傳到朱元璋的耳朵裏,可把他給高興壞了,當即下令擢升徐達為奉國上將軍、同知樞密院事,俞通海為僉樞密院事,又立樞密分院於寧越府,以常遇春為鎮國上將軍、同僉樞密分院事守之。可喜事過後沒多久,不好的消息又傳來,俞通海在攻打趙普勝軍時再次受阻。“舊愁”加“新恨”,對趙普勝恨得牙根都要發癢的朱元璋頓時來了靈感,設局害死了趙普勝。本以為趙普勝死後,西線軍事形勢會有所緩和,沒想到陳友諒大軍竟然繞過池州,直赴太平,太平距離南京很近,冥冥之中朱元璋感覺到:自己與陳友諒之間的一場惡戰不久就要開始了,而一旦開始,軍事上最為忌諱的就是兩線甚至多線作戰。想到這些,朱元璋立即派人上浙東去,敦促前線將領盡早發起新一輪進攻,一來確保浙東根據地的拓展與穩固,二來壯壯自身軍隊的聲勢。
〇常遇春“上天入地”拿下浙南衢州
再說此時的浙東戰場,經過一兩個月的努力與發展,形勢已有了很大的變化。先是將進攻衢州遭受失敗的陸仲亨給換下來,由樞密院同僉常遇春率兵攻打。衢州元朝守臣廉訪使宋伯顏不花等悉力備禦。常遇春看到今天棋逢對手了,一時難以攻下,趕緊令人在衢州城的6個城門外建起奉天旗,豎立柵圍,圍住城門,同時建造呂公車、仙人橋、長木梯、懶龍爪等登城工具,將它們造得與衢州城一樣的高度,以方便將士們登城。除此之外,還在大西門、大南門城下挖掘地道,準備用於地下攻入,真可謂“上天入地”,無所不用。宋伯顏不花也厲害,你來呂公車,我叫將士們用成捆的幹燥蘆葦澆上油,投到你的呂公車上,燒死你們;你來什麽懶龍爪,我叫人造千斤稱來鉤拉你們;你們用登城木梯,我叫將士們用大斧頭去砍斷你們木梯的腿……雙方相持不下好久,最終還是反應靈敏的常遇春發現:衢州南門防禦有疏,立即派出奇兵突入南門甕城,毀掉敵人的石炮,命令將士們加緊進攻,大約打了兩個月,一直到了九月中旬時,衢州城內的元樞密院判張斌等終於受不了,密約常遇春,打算投降,並打開了城門。常遇春軍頓時蜂擁而入,迅速占領了衢州,並俘虜了宋伯顏不花及院判朵粘等,繳獲糧食8 000石。衢州隨即改名為龍遊府,以武義知縣楊苟知府事,並立金鬥翼元帥府,以唐君用為元帥,夏義為副元帥,朱亮祖為樞密分院判官,寧越分省都事王愷兼理軍儲,常遇春還寧越。
〇胡大海等攻占處州,浙東地區基本統一
衢州被攻下後,浙東南部就剩下一個處州了(方國珍勢力範圍除外)。對於處州的軍事進攻準備早在朱元璋親臨婺州時就已經開始進行,當時派了耿再成進駐處州北部的縉雲黃龍山,謀取處州。元朝處州守將石抹宜孫看到這樣的軍事架勢,也開始了以防禦為主旨的軍事布防,派遣元帥葉琛屯兵桃花嶺,參謀林彬祖屯兵葛渡,鎮撫陳仲真、照磨陳安屯兵樊嶺。另外還派了元帥胡深駐守處州西部的龍泉,防止朱元璋軍抄他們的後路。
從雙方這樣的布兵對壘來看,這無疑是一場曠日持久之戰了。問題在於當時浙東地區元軍勢力日漸減損,元朝地盤越來越小,石抹宜孫手下將士心裏都清楚:現在元朝在浙南能否繼續保持統治地位的所有希望就在他們這些人身上,那麽多的部隊,那麽多的武器,到現在都到哪裏去?大家都心照不宣,識時務者為俊傑,原先積極對抗朱元璋軍的元帥胡深此時首先起了變化,他帶了手下人抄小路前來歸降,且告訴說“處州兵弱易取”。胡大海聽說後高興得不得了,立即下令,部隊迅速出發,到達樊嶺與耿再成部會合,然後再對石抹宜孫軍發起進攻,連拔桃花嶺、葛渡二寨,一下子將軍隊開到了處州城下。石抹宜孫一看大勢已去,與浙東名士葉琛、章溢一起逃往建寧,處州和屬下七縣隨即被胡大海、耿再成等占領。
朱元璋聽到喜訊後,下令改處州路為安南府,以義烏知縣王道同知府事,並立安南翼元帥府,以朱文剛為元帥,李佑之為副元帥,耿再成為樞密分院判官,駐守處州,分省都事孫炎總理軍儲。
劉基為首的浙東“四先生”出山與明代版的“隆中對”
〇朱元璋升任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相
處州的攻占,標誌著朱元璋浙東戰爭取得了階段性的成功,也是他發動地區性統一戰爭的勝利。人們常說:好事成雙。這不,就在浙東戰場攻占處州的捷報到達之前的龍鳳五年(1359)五月,“老領導”宋小明王頒發詔諭,擢升朱元璋為儀同三司、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相,也就是說盡管當時朱元璋雄踞一方,且不斷地發威動武,甚至還蠶食鯨吞浙東地區,但他的公開名分卻是小明王龍鳳政權下江南行省的最高行政領導、一把手。寧願做人“小”,與一開始就公開稱王的淺薄政敵陳友諒、張士誠等人相比,這位從淮西一路殺過來的紅巾軍分支領袖倒不是自身具有多麽高尚的優秀品質和深厚學養,而是他在韜光養晦,不斷努力,爭取更大的利益和實現更加宏遠的目標,那就是重建中華傳統大一統帝國,做天下第一人。這樣的情結早在淮西起兵不久的朱元璋心裏就已經朦朧擁有。隨著以應天為中心的根據地的鞏固與擴大,它變得愈發強烈,馮國用、李善長、陶安、葉兌、唐仲實直至朱升,他們都在不同時期和不同程度上為朱氏江山統一事業做了指引,也讓原本半文盲的朱重八充分領悟到了知識與知識分子的重要了。當大將胡大海帶了婺州名士儒士許瑗來見時,朱元璋高興地叫了起來:“我取天下,正要讀書人!”
〇朱元璋:“我取天下,正要讀書人!”浙東“四先生”出山
不過在投奔朱元璋集團的知識分子中,真正對朱氏統一事業有著重大影響的除了同來自淮右地區的李善長等人外,還有就是浙東文人圈或言浙東“四先生”,尤其是浙東四先生中劉基的出山則賦予更多的傳奇色彩。
劉基,字伯溫,處州青田人,從小聰明絕倫,讀書過目不忘,且有勤學的好習慣,因此小小年紀就成為當地有名的“神童”。14歲那年劉基中了元朝的秀才,16歲中了舉人,17歲到石門書院去苦讀經史諸書,據說他的兵法之術也是在這個時候得益於神人的指點和石屋神授兵書,當然今人看來這樣的說法純屬於無稽之談。不過劉基好學這倒是真的,也正因為他特別好學,天資又聰穎,年紀輕輕就考上了元順帝至順四年的進士。
先天條件的優越,學業與功名進取的順遂,這一切對於一個自小就樹立以齊家治國平天下為人生奮鬥最高境界的傳統儒士劉基來說,無疑使得他對現實充滿了美好的遐想,也使得他在早年人生中孜孜不倦地在現實生活中努力實現儒家的理想目標。中舉以後,按照曆代的慣例,新科進士要授予七品知縣級以上的領導職位,但武夫當國的元朝政府卻極端歧視漢人,蔑視儒士。劉基中舉後在家吃了3年閑飯,才被授予低於七品的縣級小官高安縣丞。
元朝當權者不僅看不起讀書人,而且還在官場上排擠、打壓文人學士,他們所重用的是除了蒙古貴族、色目人外,還有就是那些粗通文墨的衙門胥吏,這些人常常來源於元朝領導幹部身邊的車夫、秘書和奴才,等,毫無道德操守,因此劉基的入仕等於金子掉入了沙坑裏,不給埋沒了才怪。再說劉基在高安任上,無法施展才能,空餘時間經常幹幹自己喜歡的“本專業”,尤其熱衷於堪輿、天文和術數之學。當時有個進賢人鄧祥甫的,精通天文術數之學。劉基聽說後就上門求教,拜鄧為師,學得了很多的天文術數本領。可不久,因為得罪了地方上的豪強權貴,劉基無法立足,隻得辭官回家。
劉基辭官沒多久,江西行省省衙裏有人聽說了這事,覺得這樣的人才應該用起來啊,於是聘請劉基到行省去當掾員。縣衙黑,省衙其實更黑,劉基去了看不慣,沒待多長時間,又辭官回家了。
劉基的兩度辭官都是因為看不慣官場之黑,當然官場中也不是一個清廉一點的官員都沒有。有人聽說劉基的故事後很受感動,向有關部門推薦,讓他出任江浙行省儒學副提舉,可能相當於行省教育廳副廳長兼考試院副院長。但又沒多久,還是因為劉基看不慣官場黑暗而辭職回家。
元順帝至正八年(1348)方國珍在海上發動反元起義,元朝江浙行省左丞朵兒隻班前去招降,反被方國珍俘虜了。正當江浙行省官員束手無策時,有人推薦了劉基,讓他出任浙東元帥府都事,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