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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喔,杜河

  2012年2月

  先聞杜河(Doubs)名,再看杜河水。

  杜河在它的城牆下麵,離著幾百尺遠的地方流過,城牆是從前西班牙人修築的,現在已經成了廢墟——這是司湯達筆下的杜河。

  杜河是貝桑鬆的城河,就像姚江是家鄉的城河那般,最想看杜河。

  去貝桑鬆探親,首選去杜河。

  出門過馬路,站定觀前方交通信號燈——紅燈,我等待燈的色變;而左側馬路上的汽車卻一一停下,我好奇怪,車道亮的是綠燈,如此停車為哪般?司機微笑著,注視著,等候著,第一次在法國過馬路的我得到了禮遇,而我有點驚喜,不為穿梭的車流,而為車的等待,是驚,亦是喜,一時斷了對杜河的念想,習慣右拐下坡,我走向杜河。

  一切皆陌生,不知轉了幾折,再走過一處斑馬線,杜河就在眼前。多次聽杜河的名,亦想象過杜河的樣,原以為熟悉,其實非也。

  佇立在杜河西岸。前方對岸是高低不一的西式建築,建築牆腳是小路,小路外沿是鐵藝欄杆,正好矗立在城牆頂部,隔河遙望似建築圍牆。那圍牆麵向杜河,圍牆是司湯達描寫的城牆嗎?城牆,每隔數十米有窄小的門洞,亦不知門洞內是否司湯達筆下之城?城牆根又有小路,小路差不多與腳下的人行道一般寬,雖稍高河麵一籌,仍低於我的視線,因而隔河還能到鵝卵石鋪就的河堤,真的好想飛過河去,去對岸的河堤走走。與河堤平行的,是西岸我背後的那排行道樹。行道樹是家鄉常見的法國梧桐樹。疾風中,梧桐樹的葉子有的凋落,有的堅守。每吹過一陣寒風,堅守在樹枝的葉子就像飛鳥一樣,在風中飛舞,簌簌地響,像葉與風的私語。東岸的河堤沿河而築,低於街道地麵,西岸的行道樹亦是沿河而長,聳入空中,一低一高,構成杜河兩岸的風景。

  眼前的杜河似直線,水流緩緩自右向左,水從東南向而來,似從山與建築縫隙流出,是杜河的盡頭?非也。杜河的盡頭在杜省境內侏羅山區,就像家鄉姚江的源頭在四明山。發源於900多米高的侏羅高山的杜河一路由東向西,匆匆而行,一會兒流入瑞士,一會兒急轉至聖希波利特(Saint-Hippolyte),一會兒折北去蒙貝利亞爾南側的納萊茵—隆運河,七轉八拐之後才緩慢進入貝桑鬆,再流經多勒(Dole)下遊而匯入索恩河,全長430公裏。借“心之小,世界之大”的辯證法,索圖看河,杜河流經城區的一小段形似電阻單位歐姆的符號“Ω”。我是站在“Ω”的頂尖,看上端平坦的一段,稍近的一段,即是位於東南向的Canot橋與東北向的Battant橋之間,這段水流不像上遊的急峰回轉,更接近平常所說的河流,這不,眼前的杜河,水麵不起波瀾,細察水麵,有或大或小的圓圈。

  杜河不小。水麵,如姚江那般寬,不同的是杜河不受海潮的影響,沒有潮起潮落的多變。我看江河湖泊一般不論其大小,彎彎小河繞村流,鄉野溪水亦能記憶。江河,以水清為佳,水秀為絕,今看杜河,猶如再見九寨溝之水。杜河水、杜河景即成我對貝桑鬆的最初印象。

  眼前的杜河,似乎比司湯達筆下的杜河美一點,秀一些。西岸,那堵齊腰高的矮牆阻隔了我與杜河的親近,不過亦是這堵矮牆,增添了臨淵羨魚的情趣。水中有魚,是家鄉野河的小魚?擬再探之際,恰巧,一飛鴿從藍天飛落,棲息矮牆上,也像我般問著“水中可有魚”,我仿飛鴿樣,扒在矮牆上,俯視杜河。喔,杜河有小魚,亦有野鴛鴦。

  野鴛鴦。一陣竊喜。克隆時代,人們興趣趨於野,看野河,吃野魚或野雞或野豬……曾去神農架旅遊,同伴一路嘀咕的是野人,不遇野人,頗為遺憾,幸有一塊“此為野人出沒處”木牌,哢嚓哢嚓地狂拍,一臉燦爛,似過野癮。曾聞家鄉的蓀湖有野鴛鴦,一年四季驅車尋找,後隻在網絡照片上見到其的蹤影。如今杜河鴛鴦似蓀湖鴛鴦的飛越,我沿河牆一路追隨鴛鴦逆流而遊,約行走數十步,從河牆缺口走向西岸河堤。

  西岸堤不如東岸堤,東岸堤綿延不斷數公裏,而西岸堤則是間斷的,分一段,抑或一塊,塊很像家鄉河埠頭,不知這是否曾是杜河的埠頭,聽說杜河行遊船,不知這是否遊船的碼頭?在杜河畔,我對一切仍陌生。

  行走的河堤,通往Canot橋。“Canot”有“木船”之意,難道Canot橋亦由浮橋而來?若是這樣,多像家鄉姚江上的新江橋抑或解放橋,其原型均是浮橋,實在太巧了。鴛鴦是成雙群聚,一隻五彩羽翼的鴛鴦,忽展彩翅,躍出水麵,四周鴛鴦圍成一圈,而我孤身賞景,忽閃孤獨之念,沿階走上地麵。

  行走在排列著梧桐樹影的人行道,似乎是爬樹,此乃童年的景象,家鄉西郊路曾栽法國梧桐為行道樹,夕陽西下,去外婆家一路皆是梧桐樹的影子,多麽熟悉的景色喲。不知哪一年,家鄉寧波引種法國兩種植物,一是梧桐樹,一是杜英,亦稱法國冬青,有意思的是,梧桐樹是家鄉的人道樹,而杜英因喜吸二氧化硫而常栽廁所四周,作籬笆牆。梧桐樹亦是貝城的行道樹,不知杜英栽種於法國的何處?

  於思忖間,抬頭猛見公交站,習慣性看站名,不識法文,幸虧上書2、3、5、27,想必這是公交線,是經過沿杜河西岸的公交線,有一條是3路線,真的是巧合,家鄉亦有3路公交線,經過姚江南岸,從姚江大閘始,一路東行拐入孝聞街。不知貝城的3路線從哪裏始,又到哪裏終。緣於巧合,我沿3路公交線自Vallieres站走到“Orghamps”,站在“Orghamps”公交牌杆邊,我看到馬路對麵紅色十字,那不是醫院的標識?杜河西岸通3路公交線,姚江南岸亦通3路公交線;杜河西南岸有家醫院,姚江西南岸亦有家醫院,首去杜河,居然發現那麽多與家鄉的巧合。杜河,貝城的母親河,猶如家鄉的姚江,寧波的母親河。

  在貝城,進城抑或回家,差不多都要經過杜河。我大多走Battant橋進城,原是無意識,相對路近些,後因去貝城的革命廣場、圖書館、農貿市場,從無意到有意,走的多是Battant橋。

  Battant橋西南角塑有一尊銅像,但不知他是誰。一次與露希拉一起路過這尊銅像,建議我和“他”合影,想必定是貝城人值得紀念的人物。於陌生的貝城,想問的事兒太多,至今還不知道這尊銅像是誰。

  路過杜河,我放慢腳步,看看杜河的水,看看杜河的景,不同杜河水,類似杜河景。那年去貝城,居住二十多天,已記不清多少次多少回路過杜河了,正如記不清多少次路過姚江那般,與初見不同的隻有兩景。一景時間是一個大雨後的早晨,清澈的杜河水變色了,是一河淺黃的濁水,翌日再看杜河,水清了些;次日再看,水又清了些;第三日再看,水更清了些……不久,杜河水清悠悠了,猜測是大雨的影響,上遊帶黃泥水衝入杜河。一景是一天的午後,杜河岸停了輛消防車,幾位消防隊員在打撈河中的梧桐樹枝,是兩株一人多長的樹枝,枝頭還掛著稀疏的葉子,撈上來一瞧,有的葉子還是幹的……杜河水,悠悠地由南往北流去。

  兩年後的同一季節,又去貝桑鬆,再看杜河。水不同,西岸景亦不同。西岸的行道樹隻留下地麵一截樹脖子,截麵有小圓桌那麽大,為什麽,為什麽?我問天問地問自己,難道此前所拍照片皆成杜河絕版的風景?後知杜河西岸將鋪軌道,與城內接軌,城內城外通行有軌電車,以方便出行。

  散步,抑或到東岸中餐館吃飯,常看杜河水。一次,抓拍一隻掉隊鴛鴦的瞬間,竟定格一幅五彩杜河圖。倘若梵高複活,也許會拾筆而畫;倘若司湯達再筆,也許是五彩絢爛。而我筆拙,不知怎樣描寫此時的杜河水,那是被寒流凝固的杜河水,魚兒在水下遊,鴛鴦在冰上走,還有那飛鳥似的葉子挽起纖細的水草,在冰層下,河床上飄舞,看得我不覺天的寒冷,夕陽的西下。

  後記:文明的細節

  20多年前,畫家房企遐先生鼓動文友們去遊法國。可以說去法國是那時播下的種子。

  20多年後,犬子留學法國。趁探親由犬子陪同遊覽了法國、瑞士的一些城市、鄉鎮。回來後,我亦鼓動朋友,有錢沒錢無論如何要去法國看看。為何會像房先生那樣鼓動呢?人生的長度是個定數。若想改變這一定數,時下熱門的話題是養生,但能改變多少呢?誰也無數。我認為延長有限的生命有三大途徑,前兩個古人已有言,即讀萬卷書與行萬裏路,還有是交百位友。我鼓動朋友去法國,出典是行萬裏路。

  2009年冬,我身背放有《巴黎,藝術至上》和《巴黎,一本就GO》兩本書的電腦包,開始了法國之行。記得動身前,剛完成《慈城年糕的文化記憶》一書的大修改,寄往天津請馮驥才先生指導。馮先生發來短信,讓我放下年糕,看人家的文化自覺。行走法國抑或瑞士,我是白天行走,晚上筆記,回來多了本遊記、數百張的照片,還有地圖、說明書之類的資料,收入此本《梧桐葉項鏈》的拙文初稿於法國,有些陸續刊於家鄉媒體,其中刊發於《新民晚報》之《日內瓦街頭的小鐵箱》還被《報刊文摘》轉載。當文友告知此訊,似有刊發處女作的興奮。真的驚訝,對西方文化的一管之見還有如此意外的收獲。

  去法國的收獲,《梧桐葉項鏈》所刊外,還有些在記憶裏,如常回放的幾個片段。兒子讀書的城市位於法國東部,到巴黎還要坐火車。從戴高樂機場,我們坐地鐵去裏昂火車站,與家鄉的設置一樣,機場與地鐵站設有檢票閘,是個無人管理的電子閘門,一進一出的雙向通道。不知是清晨的緣故,還是因為自動檢票省時省事,閘門處空蕩蕩的,沒人,而且從機場到地鐵的那扇關閉,反方向的門敞開。兒子幾次插入票子,關閉的那扇門一點沒反應。走旁邊的敞開通道?兒子否定了我的建議。滯留一會兒,仍不見人,兒子讓我照看行李等著,他返回機場而去……後知是電子閘門失靈,已數天了,難怪打開反方向的通道。這是入境法國後遇到的第一件小事,讓我驚訝的是,找到原因前兒子始終沒有走反方向敞開的那扇門的念頭。

  早聽兒子說過,露希拉雇請的花匠木秀總是定期來的,修花護草,打掃露希拉家的衛生,很像家鄉的鍾點工。到貝城的第四天上午,我在院子裏碰到一位陌生男子,穿著棕色皮茄克、藍牛仔褲,腳蹬棕色皮鞋,猜這位男子可能是木秀。木秀正在搬運院子裏的盆花,看見我,放下花盆,嘰裏咕嚕對我說,而我隻聽懂“Ma Ma”(Mademoiselle)……我比畫著,向他問好並告訴露希拉已出門。木秀沒理解,指指花盆,指天指地,再指我們的房子,他要將花盆放進地窖。但露希拉出去了……之後,又看到木秀的影子,不知他何時來又何時離開,一次我聽到樓上有吸塵器聲音,還以為露希拉旅遊回家了,咚咚跑上樓,原來是木秀。自兒子說起木秀,至我所見,差不多有五年啦,我將露希拉與木秀看作法國的教授與花匠,比較前幾年家鄉播放的電視連續劇《教授和他的二十八個保姆》,有些感慨,當然前者是現實,而後者是文藝作品。

  在法國最不習慣的是飲食,出去逛街吃飯隻能選擇咖啡與麵包。一天中午喝咖啡,同桌有位來自成都的女留學生,順便問她對法國、對貝城的印象,她的回答是法國人不像中國人有錢。一直記著這句話,我看法國人開的汽車,小款的多,接觸的法國朋友開的也是小款車,露希拉開的歐寶,如家鄉賽歐車那般大;米盧茲克裏斯蒂安·迪迪先生開的車似乎更小,特別深的印象,高、胖的身子落座駕駛位像擠進去一樣;菲利普開的也是小款車,後排的三人位被我們擠得幾乎沒空間。露希拉客房的書桌台麵有裂痕,長條裂痕上點點小孔,似蛀蟲痕,那是歲月的痕跡;地板的一處裂痕好像能嵌電線了……如果按中國人的習慣,桌子要換新了,房子早應重新裝修了。而兒子在此租住近六年,除修葺門窗,露希拉沒有大興土木過。這是因為法國人沒錢?6年來,露希拉從沒提高房租;她家院落很大,沒見其搭一間小屋出租,她的兩間沿街車庫,不曾改變用途來賺錢。還有我去法國的日子,她為我接風為我餞行,其間開車帶我們遊貝城的鄉鎮,一切的一切看起來她似乎又不差錢。

  菲利普陪同我們去巴塞爾博物館時的那次停車,是我法國之行中最難的一次停車。雪後的巴城特別的寒冷,上午9點街頭亦沒行人,菲利普駕車兜了三圈,途經的停車場顯示屏均告知已無空位,所幸馬路邊有臨時停車位。臨時車位距巴塞爾博物館不遠,是14路有軌電車線路一側的凹進處,目測可停三輛車,我們的車頭緊挨前輛車的尾。關上發動機後,菲利普下車去看,沒等我們下車,他又上車打開發動機,將車往前挪動一些,又關上發動機,再看停的車位,然後再次上車打開發動機,將車往前挪動少許……下車後菲利普告訴我們,這裏還可停一輛車。好一個“還可”,為一臨時停車位,菲利普三次上下車,三次挪移自己的車。

  去法國看什麽?看法國人對規則的堅守,看法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看法國人的“窮”與“富”……簡而言之,去看法國人文明的細節。那文明又是什麽?關於此,龍應台先生有個文明雨天觀,寫的是雨天的行走,腳不用蹚水,褲腿沒有泥漬。按照她的文明觀,也許還有晴天的行走,出門前後皮鞋是一樣的鋥亮。而關於人的文明,是否應是盧梭提倡的自由、平等、博愛呢?

  鑒於此,有意出版法國之行的散文集。這本書的創作、出版,首先要感謝兒子蔡圳。我是外語盲,別說是法語,就是英語也隻是人們所說的啞巴英語,因而無論我的法國之行,還是我的書稿創作,在跨越語言的障礙方麵犬子都出力甚大。其次我要感謝寧波市文聯。2013年,我有幸成為寧波市文聯實施重點文藝家結對扶持製的中青年文藝家之一,得到一筆創作扶持經費。考慮再三,出版作品是最有意義的選擇,而且是有關文化思考的作品。此設想得到江北區委宣傳部的支持,在此我一並感謝。再次,我要感謝林紹靈先生為本書作的插圖。甲午深秋的寧波市第八次文代會上,我向李建樹先生說起本書中的遺憾:當年沒拍下莫泊桑墓園中的梧桐葉項鏈。李先生提議請林先生補畫一幅。兩小時後,林先生欣然答應,元旦伊始,林先生的精美之作排上書的扉頁。我摸相機比寫作早十多年,卻因喜愛文學,攝影上隻當了個發燒友,因而所拍照片也僅僅是記錄而已。本書的配圖除署名的作品外,雖是我的攝影作品,但這些色彩不夠亮麗,層次不夠豐富的記錄照全經過新世紀婚紗攝影店的武雪進行了調光之類的後期處理,特別感謝她錦上添花的幫助。我還要感謝露希拉,本拙作草於她家的書房與客房,那兒寧靜得像桃花源,浪漫得像伊甸園,溫馨如家,讓我禿筆生輝,文思泉湧;我還要感謝寧波出版社卓挺亞女士的創意,她的智慧讓我的拙作變得如此的精美;最後我還要感謝翻閱此書的讀者,因為有你們的閱讀,我的寫作變得更有意義。謹以此書獻給至善、至正、至率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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