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項鏈

第20章 三野兔餐廳

　　2012年8月

　　三野兔餐廳位於斯特拉斯堡市中心，在通往Homme de Fer車站的裏街。

　　逛街路過一間屋子，外掛門簾，簾旁的牆壁鑲嵌一塊雜誌封麵大小的銅牌。銅牌上雕有三隻兔，下邊是三野兔餐廳的法文。

　　三野兔餐廳，吃野兔肉嗎？不知是因為饑腸轆轆，還是因為寒風淒淒，從沒吃過兔肉的我，竟會有如此的猜想。此刻，兒子拉我往回走，走向三野兔餐廳。

　　門，是兩重門。外是木珠門簾，內是厚實的木門。有意思的是木門向內斜開，這樣，就比一般門顯得窄小，走進去像擠進去似的。法國的店鋪以一間門麵的居多，貝桑鬆的店鋪一門一窗小店多，斯堡的店鋪稍大些，所謂大，也僅僅是一門兩窗，增加一扇窗而言，店鋪的門麵仍是一間大小，很少有兩扇對開那種門麵的店鋪。三野兔餐廳的門小，窗卻大，有兩扇比門寬一半的大窗子砌在厚實的牆基上，窗台低於餐桌少許，在店內能縱覽街頭的風景。

　　真是室內室外兩重天，繞過兩張長餐桌，臉頰變得柔軟，身子變得熱乎。時值午餐時光，餐廳還沒有顧客，見我們進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站吧台挨著電腦的男人與我們打招呼。餐廳裏有點熱，我們摘下帽子，解下圍巾，選一餐桌坐下。這個男人送來一盤麵包、一瓶水。在法國，無論用餐，還是喝咖啡，店家首送的準是一瓶水，有的還送麵包。水，其實是玻璃瓶新灌的自來水，那玻璃瓶形狀各不相同，大多像家鄉的燒酒瓶，是傳統的那種下大上窄的無色透明瓶子，透過玻璃能見瓶中的水的高度；麵包，是切片的長棍麵包，大多用藤盤盛裝，數量大多是一人一片。而男人送來的麵包是大瓷盤盛裝，兩片麵包放在大盤上，像小孩穿大人的鞋子，令人發笑。每次看到這種麵包，我往往會聯想到一個畫麵，那是法國男孩夾著棍子麵包奔跑的賀歲片。

　　三野兔餐廳，吃的沒有兔肉，卻處處見兔子。對門的一包廂門楣，左中右釘了三隻木兔，像兔子守門一樣；吧台上方，外挑的一根細木條，木條上是寫意的大地，還有高高低低的土堆，“大地”上那行走的兔子，前後排一列，前抱胡蘿卜，中握小花餅，最後扛鐵鍬，兔子的右腳正踩著隆起的土堆，猶如收獲而歸的兔隊。藝術至上，是馮驥才先生筆下的法國人。緣何藝術至上？是因為這裏有藝術的土壤。這不，三野兔餐廳的兔子，令人仿佛走進兔子的家園。這裏麵窗的大牆壁裝飾了長長短短、窄寬不一的木架，木架上擱置的全是陶瓷兔子，站的，蹬的，跑的，不同藝術造型，以三隻兔分一組。與其相鄰的兩壁上掛著的不是兔子畫，就是兔子瓷盤。畫的是大自然中的兔子，背景為森林、河流，是野兔子；瓷盤為正方，有大亦有小，大的七八寸見方，小的則四五寸見方，形象自然是兔子，是撒開腿狂奔的兔子，首尾圍成三角形，三隻耳朵三隻兔子，這種畫技類同中國民間美術的技法，而且此花樣正是店門口銅牌上的花樣。有矮木牆將餐廳隔成三個用餐區塊，木牆上陳列的又是兔子，不同形態的大瓷兔……兔子，這裏到底有多少？我試圖數一下。然而，數不清，因為餐具上的花樣有的是兔子紋；銀質餐盤雖沒雕兔子，但上鋪的那張餐巾紙印的還是兔子，那餐廳有多少餐具呢？明的抑或暗的，怎能數得清呢。

　　三野兔餐廳，吃的沒兔肉，卻處處是兔子，為何是這個店名，不言而喻，那餐廳又因何結緣兔子呢？那男人雙手一攤，神秘一笑，說不出所以然。那男人是意大利裔的法國人，從前任手上接收餐廳，已經營了二十多年。接手時就是這樣的裝飾，他不曾改變，亦不想改變。他所做的是自己經營特色，即做各色小羊肉拚盤。所謂的小羊肉拚盤可按就餐顧客的口味而烹調。原味是一塊小羊排，一隻土豆，六根胡蘿卜，七隻小卷心菜，上麵撒一層蔥花。我不吃羊肉，他問牛肉如何，我怕牛羊串味，舉起一片麵包，他笑了笑，又送來一盤長棍麵包。

　　就著冷水啃長棍麵包，邊吃邊環顧四周，看兔子，看斯堡的一個餐廳數十年不變的裝飾，突然，一個壁爐，一個熊熊燃燒的壁爐吸引了我的視線，透過無色的玻璃罩，還能看到烈火中的木炭與柴棒，長的，短的，粗的，細的，塊狀的，粉末狀的，又一次因為這木炭壁爐好奇。這一次，那男人搖頭，裏麵燒的是天然氣，那柴木，那木炭，那炭灰隻是裝飾而已。

　　在斯堡遇到寒流，而三野兔餐廳使我心暖，不知是緣於這壁爐，還是數不清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