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
乘坐高速列車TGV回巴黎。我們的座位是雙位航空座,而前排是四人位的咖啡座,坐著一對年輕夫婦和一雙兒女。
列車駛出站後,咖啡座上的男孩拿著一本書轉坐到我們的右側空位上,男孩不大,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不聲不響地看手中的書。不一會兒,男孩的父親也帶著類似於練習簿的那種本子轉坐在男孩旁邊的空位上,順便從上衣口袋摸出一支筆在本子上開始塗鴉。沒多久,小女孩也離開她的座位,不是去她的父兄身邊,而是一人貼襪底在車廂溜達……咖啡座隻剩下孩子的母親。奇怪,這位母親既不管兒子的離開,也不管女兒的溜走,而是埋首於自己的作業本。
車廂裏靜悄悄的。乘客看書的看書,戴著耳機聽音樂的聽音樂,睡覺的睡覺,除了車輪與鐵軌的摩擦聲,幾乎沒有任何其他嘈雜聲。
那洋娃娃似的小女孩東瞅瞅西瞧瞧,不知是覺得溜達沒勁還是怎麽回事,她突然跳躍起來,邊跳躍邊歡笑。歡笑聲像攪拌了凝固的空氣一樣,寂靜的車廂霎時像按了開關似的,車輪與鐵軌的摩擦聲夾雜著嘻嘻哈哈的歡笑聲。小女孩像一隻飛來飛去的花蝴蝶,雖然小女孩的父親用手做了一個示意輕點的動作,但絲毫沒有影響她的“飛舞”。看小女孩可愛,我舉起相機,可她手一捂,轉身鑽進了她父兄的座位,眼睛還沒離開我的鏡頭……她的哥哥還在看他的書,她的父親還在畫他的畫,她的母親還在做她的作業。
可能是“飛”累了,小女孩靠在母親身邊,打了個哈欠。這位母親聞聲才抬起頭,走向她的父親,耳語了幾句。
小女孩的母親坐回她的咖啡座。小女孩的父親站起,從行李架上取下一件呢大衣。小女孩抬頭,注視父親一會兒,立馬爬上右邊的咖啡座空位,直挺挺地躺在座位上。
父親脫下外套,放到小女孩的頭下,又將呢子大衣蓋在小女孩的身上,小女孩閉上了眼。父女倆沒有一句話,似啞劇的一幕。旁邊的母親還在做她的作業。
列車停靠一小站,三三兩兩有乘客上下,其中一上車的男子止步於小女孩躺著的座位旁,往行李架上放衣帽。小女孩的父親見狀跨前一步,迅速和著呢子大衣抱起小女孩坐在位子上,這一抱一坐驚醒了小女孩,她像泥鰍似的鑽出父親的懷抱,一躍,爬上其母親旁邊的空位,雙手扶著椅背,麵朝我們站立,一會兒微笑,一會兒做鬼臉。
我的兒子摘下耳機,與小女孩交談。知道她才三歲,她的哥哥九歲。我轉頭看獨坐一邊的那男孩,桌上那本厚厚的書已合上,隔著玻璃,他眺望窗外漆黑的原野,遠處偶爾有星星點點的燈火,不知男孩是在看風景,還是在思考書中的故事。再聽兒子與小女孩的交談,其實我聽不懂,但似乎能從小女孩歡快的神情中獲得一點理解。可能是兒子讚美她漂亮、可愛,小女孩難為情地低下頭,由於用力過猛,頭撞上椅背。我有點害怕,怕她哭,這樣會驚動她的父母,吵醒車廂內其他乘客。但我的擔心卻是多餘的,她沒有哭,腦袋與座位的撞擊聲也沒有驚動小女孩身邊的母親……從昂古萊姆到巴黎約有兩個半小時的旅程,這對父母對年幼的兒女卻像對放山野豬一般“放縱”。
無獨有偶,在離開法國那天,從貝桑鬆開往戴高樂機場的列車上,我們對坐的也是一家三口,與之前不同的是我們先上車。
這家人坐下後,小男孩的母親先脫下兒子的鞋和外套。這位母親的舉動讓我明白了之前列車上所見的小女孩為什麽貼襪底來回跑了。小男孩的父親從背包裏取出電腦,插上耳機,將一隻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另一隻耳機塞進小男孩母親的耳朵。小男孩不大會說話,但對眼前的一切很好奇,兩手不停地摸索,突然注意力轉移到桌子的折疊板上,先翻折就近的桌子,然後小手伸向父親那桌子。他的父親也沒有勸,隻是悄悄地將電腦移到自己的膝蓋上,任其翻折。沒多久,小男孩的小手伸向我們的桌子,意欲折翻。這時,小男孩的母親在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小男孩伸出的手縮了回去。怎麽回事?我問兒子。兒子翻譯小男孩母親的話,大概的意思是“不能做!這樣要影響他人”。好一個“不能做,要影響他人”,怪不得之前列車上那位小女孩父親不管女兒熟睡而一把抱起了她……法國的父母似乎放任孩子,但他們的放任又恪守不影響他人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