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活得粗糙點

第十六節 筆墨顯良心 商道則人道

　　20多年前，我在老家政府的一個小部門工作，樣樣事都得幹。當時常常需要加班，有時甚至要到深夜。每年8月左右，遇到超強台風來襲，我們就會和年輕力壯的民兵應急小分隊去海邊大堤護塘。限於當時的通信設施和交通工具，我們常常一整天或一整晚守在大堤上傳遞沙包，這是一項力氣活，經常是未到天亮大家都已筋疲力盡，饑腸轆轆，個個餓得眼昏腿軟，好不容易等到拂曉接我們的船到來，個個都爭先恐後地跳上水泥船，一路顛簸上岸後，顧不得身上的汗臭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吃飽肚子。

　　那時我們家樓下有一個仙居人父子倆開的包子鋪，進去就是一大蒸籠端在了前麵，足足27個大肉包，那天我就吃下了整整27個大肉包。父子倆敦實憨厚，每次都是買來新鮮的肉來做包子，且每個包子裏麵都是塞得滿滿的，香香的讓人食欲大增。那個兒子與我年紀相仿，長得膀寬臂粗的憨厚樣子，平時言語甚少，但和我非常說得來，我們隻知道他叫財富，我空的時候經常會問財富，你們出門做這個小生意，要是這樣下去包子利潤都被這些肉掙去了，年底還拿什麽回家，聽別人說人家一般做包子都是豬肉的邊邊角角，或者是肉販賣得多餘的便宜拿來，人家才有錢賺，而你們……財富沉默了一會兒，眨巴著沒有睡醒的眼睛毫不思索地說，我爸在我們老家上山砍柴一天才10幾塊，而帶著我出門已經有幾十塊一天了，爸爸曾無數次告訴我，出門做生意得先做人，沒人看見和在人前必須一模一樣，每次買肉都是我去的，每天背回來一頭豬的四分之一，也是因為我們沒有冰箱，肉天天用完天天上街買來新鮮的，這樣既對得起自己良心也不虧待大家，錢是少掙點但在這裏時間這麽久，大家都熟了更應該這樣吧，我們賣的是包子，也是良心。一席話聽得我直發愣，然而財富又拍拍我的肩膀：怎麽著！憑你的腦瓜還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才怪。後來再想，沒有他們這麽新鮮的肉和他們包的“良心”我怎麽吃得下27個。

　　直到後來我回老家，財富和他爸爸還會笑著叫我包子大王，玩笑之時還會提到27個包子的記錄！時至如今我還一直在想念著饑餓時香香的包子，現在怎麽吃也沒有了那個時候的味道！也是一個個包子展示了這父子倆的憨厚與誠實，兩對微笑的眼眸，如今還在我眼前，腦海顯現兩個大字“良心”。可惜的是老家土地舊房都被杭州灣跨海大橋征用，財富父子倆不見了！良心包子也沒有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鬱鬱蔥蔥的高速公路出口的綠化，還有出口處熙熙攘攘來往的車輛。

　　自從改革開放後，隨著經濟的活躍，各式的文件增多，免不了需要個人簽字，如今有些人的簽名花裏胡哨，我估計一回頭連他自己都不認識，我的一個朋友就是如此，名字本來簡單，筆畫也隻是寥寥幾筆就可以寫成的，卻非要來個“藝術簽”，華麗得像天上飛機在晴空中的拉煙。有一次我們一起喝茶聊天，他聊起如何如何簽字，如何如何簽得漂亮，我就問他：這簽名包含著什麽意思？你離開別人能否看得懂，況且我們的名字目前代表著你，是上蒼借給你用上百把年的，百年後悉數收回，這裏麵還有祖宗姓氏在前，又有父母親所起的字在後，你若連名字也潦草，不負責任敷衍胡亂畫寫，那你怎麽對得起祖宗？對得起自己的人格？更是如何去經營事業描繪人生？你的筆墨落下之處更顯你的良心所在，因為你已經成長，自己可以負得起生活和經營瑣事，負得起對於這個社會的責任，不是那個時候青磚灰牆下，窄窄的弄堂裏嬉戲追逐的青澀少年，抑或是年少輕狂鄰家有男初長成的時候，如若要對得起先祖對得起你自己，也向這個社會負責，你需要認認真真地，一筆一畫規矩地書畫你自己的人生，一個端正而不失浮華，大氣坦然的名字躍然於紙上，會令人肅然起敬。他點點頭，表示讚同，從此但凡在一起需要簽名什麽的，他常常會意地和我一笑，才鄭重地拿起筆，認真地完成自己的簽名。

　　去年上半年我一個做企業的朋友，需要向當地政府遞交一份自己的簡曆，也就是那些領導想從文字上了解他，他也想趁此機會把自己創業的辛酸苦甜寫出來，就打電話請我幫忙，意思是不會白忙的，甚至讓我說個價格出來。這個朋友當場被我數落了幾句。一來我們是多年好友，知根知底，寫這樣的文章是我分內理所應當的事情，以錢來衡量的話，太傷感情；二來文章需要實事求是，寫得添枝加葉，添油加醋，甚至捏造事實就偏離了為文者的良心。況且一個文人也不會拘泥於條條框框的束縛，更不會為了蠅頭小利胡編亂造。朋友你真是太不懂我了。

　　做生意人用差價證實自己存在，用良心體現自己的價值，而文人更是以思想在紙上無聲地說話，更是用筆墨在描繪自己那一顆熾熱的正覺心，所謂筆格如人格，況且我有我的人格意誌所在，錢財可買不了我的那顆滾燙的良心！再說金錢用在了朋友之間，那真是文不如其人咯！對方連連稱是，幾個晚上的熬夜和幾張A4紙的精美構劃，整成了電子草稿發給了我的朋友，後麵附加了幾句本文的題目，筆墨顯良心，商道則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