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明理,是因為有思想,在思考著將來,也在回味過去。盤點著那些瑣碎的記憶,就像在細品午後的綠茶。我閑暇時會坐在那張堅實的茶桌旁,隔著厚厚的玻璃,麵朝熙熙攘攘的馬路,記憶的碎片在腦子裏天馬行空。安靜的茶桌,很粗的花梨木原木做成的,就連椅子的靠背也是,椅子腳和靠背是一體的,比成人的手臂還粗,泛著陳舊的暗紅。我喜歡這木器給我帶來的感覺,喜歡那線條,更喜歡它的古樸,木質構件鏤空雕刻透析出來的美豔,油亮油亮的,頗有感覺。
從小開始,我就住在大外婆半送半賣給我們的老宅中,裏麵盡是些明清木件家具,大大小小,七零八落,堆的堆著,用的用著。從七八歲開始,要麽和小夥伴泡在樹灘沼澤地蘆葦蕩裏,要麽也就跟著老爹在那老屋裏乘涼、睡午覺。宅子剛買來的時候,由於多年的塵封,滿屋子透著一股家具和各種生活用品的黴味。但我挺喜歡這種感覺,那是探索的味道,我喜歡把玩、翻弄那些我似懂非懂的物件。甚至到現在還記得曾把外公留在衣櫃抽屜裏的玳瑁銅眼鏡當玩具弄壞了。翻到一把紙折扇,玩久了到後來放到哪裏去都不知道。記得我在那屋子整整探索了好幾年,一直在找,一直在發現,反正感覺都是新奇的,我所沒見過的。午睡的時候從後窗吹來習習涼風,帶著蟬鳴的嗚咽;老楝樹結出的滾滾(我們小時用來當彈珠或者是武器的樹果子),落到屋頂瓦片上,會一下子彈跳滾落,順著瓦壟發出咚隆隆的響聲,很像揚琴的敲錐劃過琴弦時所發出的樂章,隻是聲音夾雜在蟬鳴和風聲中略微小了點。陽光徑直照耀,樹影斑駁,要是沒有風在吹動,我甚至會把投影想象成什麽動物和東西出來。陳年的風霜雨雪給那青磚灰瓦的馬頭牆留下印記,我經常會去撫摸老牆,就像現在去感受愛情一樣。綠綠的苔痕,參差的石灰使得牆壁有一種別具的風味,斑斑駁駁得毫無規則,和那張老床一樣,一片片的油漆已經脫落,在告訴我那些屬於它的年份。我也經常看著那些雕花格柵發愣,也就因為這些格柵,在那時候我就熟悉了鏤雕、浮雕、透雕,更有嵌著白色的動物骨頭。看著那雕得栩栩如生的,穿著長袍、戴著官帽、彎著腰的壽星,就覺得奇怪,古時候他們雕來做什麽的呢?嗬嗬,後來長大了才明白這才是我們民族的文化,源遠流長的文明!
一般爹還在午睡,我就先起來,經常拿著從棕櫚掃把上抽下來的棕櫚絲,去逗那牆上的螞蟻,看著它們把小玩意背來背去,也會挑逗它們打起架來,玩累了就像野貓一樣,趴在後麵的天水缸(老家下雨時從瓦壟收集雨水的缸)裏猛喝幾口,順便看看缸裏的泥鰍,看它鑽進缸底的綠毛毛裏沒有。有時候少不了會丟一塊小石子進去,看看能不能碰到小泥鰍,但是這概率幾乎為零。現在回想起來,以前的舉動甚是可笑,也算是一種童趣吧。
而我隻是單單在感受那老屋帶來的多年來的那些積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它是行者的腳步,丈量的是我們祖輩幾代的變遷。唯有它的胸懷是寬廣的,也是人和自然物件互贈性情的心靈之歌,幸運地盛放在我的眼前。在它眼裏,我們隻是個過客,是時代變遷的宿物,一瞬過眼,是它的積累,等到那一天展示它無盡的風華。
當你暇時途經我的盛放,那要歸結於那些旅途的積累,流浪的撒歡,還有那歲月賞賜給我的閱曆。記得那時候初中沒上完就去了杭州,那時候自費去讀技校是相當的新鮮。學校在清泰門,每逢星期天學校裏根本見不到我,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還不借讀書之名飽覽下勝景?那才叫土鱉!前一天上午和學校門口租自行車的阿姨說好,挑一輛新點的,就五毛錢,可以瘋玩上一天。
到了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背上那把20幾塊錢買來的吉他。自行車後座和前麵各有一個人,有時候會是女同學,有時候是男同學,反正是五毛錢,不帶白不帶。早上出去,回到學校時天肯定黑了,學校大門和門衛小門都是關著的,翻牆也成了唯一選擇。夜深了,門衛也不會給我們這些搗蛋學生開門的。前一天準備好吃的東西,沒到中午就被我們席卷一空,幸好幾個人偷偷在教務處刻了蠟紙,印了些所謂的時政新聞,裝訂成小冊子,幾個人就在保俶路那段一毛一本開賣。賣小冊子的五六塊錢足夠我們幾個開心地跑上吳山,彈彈那自己都不懂的旋律,因為那時候就學了和弦,還是古典和弦,連什麽是譜都不知道,就是好玩。每次星期天出去,我們一共要經過5個有交警的巷口,老遠路看見白衣紅領章的警察,就讓兩個先下來,我騎過去在對麵等他們(她們),這樣一個接一個的,不厭其煩地經過葵巷、浙二、平海路、六公園。有時候還會一整天繞上西湖好幾圈,傻傻地爬上大樹去數過往的汽車,一輛,十輛,到最後誰也記不清數到了多少。
那個時候也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和情感,看著一對對男女牽手走過還會覺得可笑。同學好幾對是手牽著手,有時候宿舍進不去,幾個人累了睡到天亮才知道,哇,一張床原來可以睡這麽多人啊!也可笑那時候自己是張白紙。學校門口有一個台州臨海的小女孩,她和她父母在我們學校門口做早餐,因為經常照麵也有點熟了,她告訴我們說她叫小芳,她們那裏改革開放得早,出來得也早,15歲就和父母出來掙錢了,也因為年齡相當,經常會和我們一起玩。畢業要回家時,我和她說我們要畢業了,明天就回去了。第二天,老遠看見她穿著白色的裙子等在城站的公交站邊,勾拉住我裝被子的網袋,說要和我一起回我老家。我說去我老家幹嗎?我那時候傻傻地以為,一個女孩子到我家去幹嗎?後來才知道,她那時膽大到什麽程度!25年前,那個年代離李春波寫“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還不知道有多少年呢!想想可笑,可笑那時候什麽也不懂,就這麽一句話說得她臉都通紅,轉身就跑,而我和富陽的一個同學還呆呆地站在那裏發愣,看著她白色裙子和那條馬尾辮和諧地擺動,消失在馬路梧桐樹蔭下。等過了很久後,我和朋友說起,朋友敲打著我的腦門說:傻瓜,那是女孩子看上你了,想和你好,想和你找對象!我傻傻一笑說:額!那我當時怎麽不知道。嗬嗬,朦朧的愛情就這樣被我揮霍掉了,在我腦海隻留下那張像瓜子一樣的白白的臉,連那眼神都已經模糊,模糊的線條已經全然不能記得,難道這就是一個男人對愛的初步理解?白得像一張能透風的絲紗?也就是這個小芳,見證了我孩提時代矜持的情感,她經曆了我求學時的盛放,盡管就那麽一瞬間,但好像這些細節還在眼前,一直到永遠永遠!
文章的寫作也是在回味遐思,是寫的人在盛放他的積累,是和觀者做無聲的交流,無聲的對話,這種盛放將無休止地延續,一直到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