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商量個事兒

第十七章 完了

　　牛十山死了。

　　你說啥？

　　牛十山死了。

　　哪個牛十山？你們村的那個？咱高中的那個同學？

　　嗯。

　　啥時候死的？

　　去年10月28死的。

　　咋死的？

　　可能是謀殺。

　　可能是謀殺？誰謀殺的？

　　唉！牛辰王吧。

　　牛辰王？

　　嗯。

　　牛十山他哥，牛辰王？

　　嗯。

　　咱初中的那個班主任？咱背後叫他黑牛的那個？

　　嗯。

　　不可能。

　　就是誇你字寫得好，讓你幫他刻過蠟紙……

　　我知道是他。不可能。

　　起先，我也不信。可村裏有人私下裏傳言。聽說有人撞見了。

　　撞見了？你沒……

　　你聽我說嘛。那天我從鎮裏回來。聽我媽一說，就跑了過去。人在一張竹子床上擺著。皮包骨頭。頭發也白了不少……

　　他那年沒考上。我不是聽你說，他又上複習班了？

　　上是上了。第二年還是沒考上。

　　那後來……

　　後來又要補習，家裏不讓。整天不吃不喝，也不說話。他媽怕了。怕悶出病來。就隻好讓他再上。

　　還沒考上？

　　沒有。讀了一學期就停了。說是晚上睡不著。

　　後來回家了？

　　可不。打這以後，不出家門。還是睡不著。好像神經有些不大正常。補習了好幾年，年齡大了，家裏又窮，也沒人給說個媳婦。他爸早就去世了。他媽常年有病。眼看小兒子這個樣子，急火攻心。很快也就沒了。

　　他媽也沒了？

　　都兩年了。

　　十山神經不大正常？到底咋回事？

　　說不清。村裏人私下這樣說的。我在鎮裏上班後，來往得少了。我去看過幾次。他不大說話。言行我也覺得有點怪。

　　沒去醫：看過？

　　聽說看過了。抓了幾服中藥吃，沒啥效果。也就不看了。唉，沒錢！

　　牛辰王不是有工資？

　　他那點工資能夠幹啥？一個月五六百塊錢，還經常發不下來。他媽長期害病。婆娘就種那幾分地。還有三個娃。

　　十山死了，你當時去他家，沒見牛辰王？

　　見了。蹲在旁邊發呆。麵無血色。

　　你沒問？

　　起先他光是發呆，不喘一聲。後來才開腔了。他說十山先一天晚上就感覺不好。頭痛、惡心。第二天早上就不行了。

　　牛辰王去年年底，還給我來了一封信。說是讓我在南方給他聯係一個學校。他也想過來教書。

　　他給你去過信？

　　嗯。我當時寫信給他把這裏的情況談了。說是難度比較大。也沒見他再來信。

　　他現在已經和婆娘、娃到青海去了。聽說那裏工資高。他聯係了一個學校。把婆娘、娃的戶口也轉過去了。

　　真的？

　　走之前，有一次我在路上碰見了。他還給我提起了這事。

　　是不是他心虛，逃避呢？

　　難說。

　　村裏人到底是咋說的？說是他害了十山？

　　傳說有人那天早上，去他家裏借梯子。看見牛辰王從背後拿繩套在十山的脖子上，狠命地勒。結果就……

　　唉……

　　十山也可憐。咱一起上高中時，冬天穿的那個棉襖，袖口都磨得露出了棉花。背的饃饃又幹又冷，用開水泡著吃。一罐頭瓶子鹹菜吃一個星期。人又幹又瘦……

　　那麽大的村子。就沒有一個人管？

　　現在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又沒人站出來明說。隻是私下裏傳來傳去。具體又說不清。你能怎樣？

　　家族裏也沒人管？

　　嗯。沒有一個人出頭露麵。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了。難道這就完了？

　　農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總不能就這麽完了吧？

　　又能怎樣？起初聽說後，我心裏也不平。狗日的，幹這喪良心的事。我要叫上咱幾個同學。質問他、收拾他、上告他。後來……

　　人麵獸心的家夥。虎毒也不食子呢！不管怎麽說，也算是親兄弟。

　　事出來了，能怎樣？問他，他會承認？你有啥證據？揍他，能解決問題？告他，讓公安局來調查？把他抓走？判他的刑？讓他的婆娘帶著三個娃，去討飯？

　　唉……

　　再說了，這都是自己家裏的事。和外人又沒染。又不能完全確定。

　　無風不起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嘛。

　　那又能怎麽樣？

　　是不是他覺得十山是個累贅？

　　想想也是。農村人，像十山那個樣子，以後咋辦？一家人擠在一起。三間大房，兩間廈房。就是說個媳婦，彩禮、結婚、分家、蓋房……

　　他當時學習那麽好，怎麽就沒考上呢？

　　唉……我看這是命。再說了，就是考上也沒錢上。

　　照你說的，他就沒活路了？

　　那也不是。可是……

　　這也太便宜牛辰王了吧？

　　世上這種事兒，說不清，道不明。

　　牛辰王就這麽走了？

　　走了。

　　牛十山就這麽死了？

　　死了。

　　這件事就這麽完了？

　　完了。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