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商量個事兒

第十章 你講的故事

　　你聽說有些人已經給局長送禮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局長的兒子結婚，又不是他自己結婚，你到底該不該送禮，你自己也弄不清楚。

　　在猶豫糾結中，你想起來了。

　　周一的例會上，不知怎麽的，局長提起了他兒子的婚事。

　　這樣的例會，名義上是政治學習，實際上由局長一個人主持，一個人發言。除了傳達一些上級的文件精神，講一些局裏的陳芝麻爛穀子，就是聊一些道聽途說，發表一些所謂的個人高見。

　　你在看你的小說。

　　當然，你還不時地抬頭看局長一眼，微微笑一笑，以表示你聽得非常認真，顯示出局長的話在你心中引起了共鳴。

　　局長呢，也許明白你根本就沒有聽。但他需要你表示出自己在聽的那一副神態。也許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大家的貌似認真，是局長滔滔不絕、唾沫星子亂飛的動力。

　　就那麽突然地，你發現，剛才周圍的小聲議論沒有了。你突然覺得，局長的聲調有些變了。

　　你抬起頭來，發現局長卻低著頭，當然隻是一瞬間。

　　不知怎麽地，局長竟然提起了自己兒子的婚事。你一時弄不清楚，局長是怎麽轉折到這件事上去的，他是怎麽承上啟下過渡的。

　　你聽到了。

　　你聽到局長在說，有人問他，兒子的婚事怎麽辦，就這麽一個兒子。你聽見他說，作為領導更應該注意影響。所以，他和家人商量了，決定隻邀請幾個至親到家，簡單地吃一頓便飯。

　　你看得很清楚。

　　局長說這些話時，低頭的一瞬，表露出的是一絲難為情曰抬起頭來時，卻是一臉的嚴肅。

　　你發現眾人都聽得很認真，所有的人都是一臉的嚴肅，竟然沒有一個人像昔日那樣，在開會時竊竊私語。

　　如今，卻有人給局長送禮了。不，昨天就有人給局長送禮了。

　　從上午開始，你就覺得整個單位的人，一個個見了麵，都神情怪怪的。但你沒有聽到任何一個人談到局長兒子的婚事。

　　可是，你卻隱隱聽說，有些人已經給局長送禮了。具體是聽誰說的，你自己一時也弄不清楚。

　　局長不是不讓大家送禮嗎？他不是在大會上都說了，怎麽還有人送？你到底怎麽辦？你不知道。

　　整個上午，你一直有些心神不定。你似乎覺察到有人在秘密地談論著什麽。

　　你有些坐不住了。

　　如果別人都送了，你能不送嗎？

　　你想到了同一辦公室的鷂子，要不和他商量一下？鷂子到現在也沒有送禮。經你這麽一說，鷂子也不知道該不該送。

　　直接送吧。局長在大會上有言在先，萬一碰一鼻子灰，怎麽辦？如果局長真的不收，還顯得自己有狼子心，想拍馬屁，往上爬。

　　不送吧。聽說已經有人送了，而且數目還不少……

　　還是試著送一下吧。大不了碰了壁再回來，也表示了自己一片誠意。收不收在局長，自己首先要有行動。

　　說起局長這個人，還真不錯。他對你雖不是特別器重，但也不賴。平時見人和顏悅色，說話慢聲細語，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

　　還是去一趟吧。鷂子低聲說。

　　那就去一趟，但是要注意，不要讓別人看見，免得別人說閑話。聽說局長今天在家裏，忙著兒子的婚事。

　　那就直接上局長家。

　　局長家就在北邊的那個新的住宅小區，你沒去過。鷂子說他去過，他帶著你一塊去。

　　局長家裏一片忙碌的景象。

　　你連一個人也不認識，一時有些緊張。你感到那些忙碌的人，都在有意無意地注視著你。你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你甚至覺得有人似乎在對著你笑。不，是似笑非笑。

　　這個是局長的老婆，鷂子小聲對你說。

　　你和鷂子連忙走上前去問好。你覺得自己臉上皺巴巴的，擠出的笑容一定特別難看。

　　鷂子向局長夫人打著招呼。局長夫人笑著看著你。

　　鷂子忙說，這是我們局裏的同事劉浩。

　　對對對，我聽說過，局長經常提起的，隻是一直沒見過麵。局長夫人說，你們進來坐吧。她向屋裏招呼著。

　　不了，不了。局長在嗎？你和鷂子一起問。

　　局長他，他剛才出去了。不知幹什麽去了。

　　你和鷂子互相看了一眼。你掏出了那個紅包，遞上前去，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不不不，這個不能拿，局長說過的，凡是局裏同事的禮一律不準收。局長夫人伸手推著說。

　　你不知該說些什麽。手裏捏著那個東西，不知道該收回來，還是繼續往前伸去。

　　這是我們一點小小的心意，鷂子說。

　　對，這是我們一點心意。你成了鷂子的跟屁蟲，又一次把手向前伸著。

　　這這這，局長專門叮嚀過，除了我們幾個至親，其他人的一律不能收，同事的更不能收。局長夫人不知是一臉嚴肅還是笑容。

　　我們的一點心意。你又向前遞著。

　　不知怎的，紅包已經到了局長夫人手裏。這讓我說什麽好，局長回頭一定要批評我的……你們，你們坐下喝杯茶。她說。

　　不了，不了。你和鷂子轉身就走。

　　一路上，你和鷂子沒有說一句話。你感到輕鬆了許多。你又想，那裏麵的東西到底是多了，還是少了。

　　管他，反正已經送出去了。

　　下午，你的心神已略略安定下來。

　　臨下班時，後勤科長找你。

　　你感到有些奇怪，後勤科長平時很少和你打交道。他把你叫到沒人注意的地方，神秘地說，局長叫你下班後，到他家去喝酒。

　　你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秘密被他發現了似的，有點不自然起來，說，酒就不去喝了吧。科長說，那一定要去的，局長特意打電話過來，讓我通知你的。

　　下班了，你問起鷂子。他說，後勤科長也已經給他通知過了。你便和鷂子私下商量，等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再走。

　　等了一會兒，你卻發現今天大家似乎手頭都在忙，下班了還在收拾著。

　　終於，你看見有人三三兩兩離開了辦公室，便也走了出去。你看見不少人邊走邊聊著，隨後上了車，還和你是同一個方向。

　　你看見局長了。

　　局長紅光滿麵地招呼大家，臉上流露出抑製不住的喜悅。

　　隨著眾人走進就餐的地方，你發現那裏擺著好幾張餐桌，上麵的冷菜早已擺放得整整齊齊。人們陸續來了，互相看著笑著。

　　這時，你突然發現，除了剛走出去迎接客人的局長，局裏所有的人全都到了。吃驚之餘，你感到了一絲緊張，又感到了一絲慶幸。

　　局長進來了，招呼著大家。

　　你突然又想起了周一的例會。

　　麵前的局長，還是那樣和藹可親，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