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來信

第二十六章

　　轉眼就到了這一年裏的最後一天。接連而至的元旦三天小長假，讓季風旗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卯足了勁兒。

　　中午回郵局吃飯，季風旗吃得特別快，特別香。刷過碗，正要回辦公室休息，就聽到分信員黃阿姨叫他的名字。

　　風旗，上午有你一封信，待會領郵包時記得到我這兒取。黃阿姨說道。

　　好的，黃阿姨，您休息會，待會我去拿！季風旗有禮貌地說道。

　　回到辦公室，本打算小靠一會兒的，可這下睡意全無——誰的來信？剛剛在食堂人多又不好多問，特別是趙帆那小子也在。

　　是日本寄來的？是小澤彌珠寄來的！季風旗猜想著。

　　謎底在兩點鍾解開，從黃阿姨手中接過那封信，看到郵票和郵戳，季風旗就笑了。果然，是日本寄來的。

　　先送信，還有半天工作時間呢！沒有多想，季風旗將來信拽到棉襖的內衣兜裏，背上郵包，出門送信去了。

　　一路都是暖陽相隨，季風旗盡量控製著車速，盡管心已經飛到即將到來的小長假期裏曰盡管心裏不停地猜想這封小澤彌珠從日本寄來的信裏會說些什麽曰盡管他倆一直追索的那個故事似乎已經大結局！

　　就快五點，就快下班，就快要享受難得的假期。手機響起，是鄒慧慧的電話。

　　電話裏，鄒慧慧提出她和她爸都想請他晚上一起去外麵吃個晚飯，共同迎接新年的到來。季風旗一想，上次鄒慧慧邀請自己一起去吃飯因為要看望奶奶沒去成，當時還答應回頭請鄒師傅一家吃飯的。再者說，師傅的病情不容樂觀，真的不知道能撐多久。能陪著師傅吃個跨年晚飯，也算是對師傅最大的問候吧。於是季風旗滿口答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季風旗趕緊給家裏打電話。正包著餃子的奶奶，聽孫子說不回來吃晚飯，多少有些失落。可聽著季風旗是陪鄒師傅吃，特別是鄒慧慧也一起，老太太還是自我安慰著，還是給年輕人更多接觸的機會吧，今天這個機會就不錯嘛！老太太想著，又笑眯眯地繼續和著餃子餡。

　　六點半，季風旗如約到了餐廳，鄒師傅全家早已到了。簡單地寒暄後，服務員遞上了菜單，幾個人推來推去，最後還是鄒慧慧點了菜。

　　菜陸續上了桌，四個人邊吃邊聊，聊季風旗這幾天見到的新鮮事，聊鄒慧慧這幾天的有趣事，就是不聊老鄒的病情。一直都是兩個人年輕人在說，老鄒一直笑著聽著，盡管臉色蒼白，夾菜的手也顯得有氣無力。

　　飯吃過半，季風旗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看，向鄒師傅打了招呼，便走開接聽去了。

　　是王筱檸打過來的。她一直忙到這會兒才下班，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後，她還是撥通了季風旗的電話，想約他一起出來坐坐。

　　可季風旗已經在赴約了，於是如實向王筱檸說明了情況。盡管有些失落，但王筱檸還是輕描淡寫說著沒事兒，然後悻悻掛了電話。

　　回到位子上，大概是覺得餐廳裏的空調開得太足，自己有些熱了，季風旗脫掉了厚厚的棉襖，反搭到椅子上。

　　喲，風旗，錢包露出來了，你得看好啊！坐對麵的師母看到季風旗棉襖內兜裏明顯有小半截東西露出來，興許是錢包，於是提醒了一句到。

　　季風旗回頭看了一眼，笑了起來。他一邊抽出那封日本來信，一邊向師母解釋，是一封信，不是錢包。

　　哦，那也可得收好啊，都露出來了！師母依然提醒著。

　　好、好。說著，季風旗將信放進隨身的包裏。

　　此時，鄒慧慧已看到了那個信封——是日文的，她瞬間猜到了什麽，接著便好像陷入了沉思似的。

　　幾個人繼續吃飯，季風旗繼續講著惹鄒師傅開心的趣事，老鄒父母聽著也是聽得津津有味。三個人絲毫沒有覺察到鄒慧慧微妙的變化。上半場的笑這會兒明顯收斂了許多，剛還和季風旗一唱一和，插科打諢的，此時慢慢安靜了許多。

　　吃過飯，季風旗堅持要將鄒師傅送回醫：，其實也就半站路距離。到了醫：，稍坐了會。老鄒看了看女兒，便對兩個人年輕人說自己想休息了，讓他們都回家。

　　於是兩個人年輕人一同走出醫：。季風旗主動提出送鄒慧慧回家。

　　兩個人無話，都看著車窗外綻放的這辭舊歲迎新年的煙花。季風旗看著看著，不知想著什麽，自然地露出一絲笑。而鄒慧慧卻始終心事重重。終於，在下了車步行回家的那段路上，鄒慧慧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事。

　　還，還在和小澤姑娘通信嗎？鄒慧慧小聲問。

　　誰？季風旗沒有聽清。

　　剛剛那封信，是？鄒慧慧直接地問道。

　　哦，那封信，你是說小澤彌珠從日本寄來的那封信吧！季風旗很自然地回答。可鄒慧慧聽著，似乎並不輕鬆。

　　接著，季風旗將自己怕打擾鄒慧慧照顧師傅，所以沒再多向她請教，而堅持自學日語，然後和小澤彌珠保持通信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鄒慧慧。特別是講到他給小澤彌珠寫信說那個故事平淡結局時自己的失落，和小澤彌珠回信中對自己的安慰、並且願意和自己繼續通信時的振奮，一落一起之間，季風旗說得繪聲繪聲，越說越有勁，可鄒慧慧越聽越情緒低落，一直跌到穀底，直到兩個人走到樓下。

　　該不該說出自己對季風旗的想法。在掏出？匙準備打開一樓大門的那一瞬間，鄒慧慧思索著。

　　可正當她回頭準備說出口時，季風旗先開了口。

　　早點休息吧！我走啦！季風旗說著，即刻轉身準備離去。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鄒慧慧心裏冰涼透底，瞬間輕輕嗯了一聲，頭也沒回地快速開了大鐵門，跑了上去。

　　家裏黑黑的，鄒慧慧沒有開燈。徑直跑到自己的房間，蜷縮在床腳，這個辭舊迎新的夜晚，鄒慧慧覺著特別寒冷。

　　季風旗回到家，已十點多了。奶奶早睡了，風旗爸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跨年晚會，見風旗回了，說了兩句話，便回房休息了。

　　這一年最後一天又最後一個多小時裏，季風旗絲毫沒有疲憊，今天既收到了日本來信，又請鄒師傅一家吃了頓跨年飯，加上明天起便可以大睡三日。

　　他先是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坐到書桌前，從背包裏拿出那封信。在台燈下，季風旗拆開了信。

　　小澤彌珠的來信中，首先說自己從橫濱學習回來了，這段時間非常充實，既要在工作上交流學習，又堅持著自學中文，不知道季風旗的日文學得怎樣了。上次沒有等到季風旗的回信就出差了，從橫濱回來後，還是沒有看到一直等待的季風旗回信，不知道是信寄丟了，還是季風旗沒有寫回信。

　　馬上就是新年了，小澤彌珠在信的最後祝願季風旗新年愉快，並告訴季風旗自己許下了兩個新年願望，其中一個願望就是能到中國來見見這會兒信紙前的讀信人——季風旗先生。

　　季風旗合上信，不由自主笑起來。笑自己當時沒有回信，這下小澤來信提到了他曰笑在這個辭舊迎新的夜晚，居然能收到一封來自千裏外的祝福曰他笑若是真的有一天兩個國度的人相見了，該是怎樣的情景曰他笑自己還沒有想好，兩人見麵時自己該說中文，還是日語呢…………

　　直到窗外傳來震耳欲聾的煙火聲，季風旗才緩過神來。走到窗前，煙火點亮了夜空，新的一年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