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來信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季風旗起床上班一出房門，就聽到客廳裏傳來急促的咳嗽聲。

　　走近一看，奶奶坐在沙發上，兩眼深陷，毫無精神。隔幾分鍾，就咳嗽不止。

　　季風旗正要問奶奶病情，風旗爸媽已穿戴好從房間裏走出來。兩人攙起老太太，就往外走。風旗媽邊走邊叮囑季風旗：我和你爸帶奶奶上醫：，有事給你打電話，你安心上班，待會出門把門鎖好。

　　季風旗一時搭不上手，也說不出話，隻是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嗯、嗯全部答應。

　　季風旗上午的工作其實並不太忙，倒是手機格外忙碌，其實他的手機壓根都沒響，可季風旗老覺著響了，是他爸媽打過來了。於是騎一段路，就停下來歇在路邊，看看手機是不是響過了，有沒有未接的來電，唯恐街上喧囂的聲音掩蓋了手機來電。

　　上午十點，手機終於響了。這次季風旗聽個分明，也感覺到了特意調製的手機震動。他趕緊將車停在一邊，掏出手機，確實是他媽媽打過來的。

　　上午醫：的病號特別多，都是這寒冬天氣給鬧的。所以三個人到近十點鍾，才總算將醫生開的檢查項目檢查完畢。老太太正掛著吊瓶，風旗媽這才空下來給季風旗打個電話。

　　經過檢查，奶奶沒有大礙，隻是多年的支氣管炎，這次急性發作，來勢洶洶。醫生建議在醫：住兩天，一邊打針一邊再觀察，上了年紀的人，這樣更穩妥些。

　　季風旗一聽沒有大礙，總算安心了些，同時，也讚成就在醫：住兩天，反正是要打針的，免得來回兩頭跑。

　　下了班就直接去醫：看望奶奶。季風旗想著，便又跨上了單車。

　　中午，季風旗照例去看望鄒師傅。剛一進病房，鄒師傅就指著他，然後又抬頭看了看鍾笑起來。

　　季風旗也順勢看了看鍾，有些疑惑。鄒慧慧馬上解釋：我爸剛還跟我說，我徒弟十二點二十肯定準時到。你看，現在正好這個時間，我爸猜的真準！說完，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時間過得很快，眼看要回郵局上班了，鄒慧慧照例將季風旗送出病房。在走廊上，鄒慧慧說他爸最近一直沒什麽胃口，自己知道醫：附近有家餐廳還不錯，想今天晚上帶他爸去吃頓飯，希望季風旗也能來。

　　季風旗本一口答應，但一想晚上要去看望奶奶，於是將家裏發生的事情和晚上的安排都如實告訴了鄒慧慧，答應改天，由自己來請鄒師傅和鄒慧慧一起吃飯。

　　既然如此，鄒慧慧便沒再說什麽，目送著季風旗走遠後，轉身回了病房。

　　下午，季風旗照舊送著一封封郵件。四點多，電話響起。季風旗怕是奶奶有事，趕緊靠邊停好車，掏出手機。一看，是王筱檸。

　　接通了電話。兩個年輕人先是簡單問候了幾句。話鋒一轉，王筱檸進入了正題。

　　今晚有事嗎？王筱檸問得季風旗有些措手不及。

　　有，有點事！想了幾秒，季風旗回答。

　　哦，那，那算啦！王筱檸明顯有些失望。

　　你有什麽事嗎？季風旗接著問。

　　沒事、沒事，就是問問！王筱檸回答得很勉強。

　　你——晚上——做——什麽呢？一個簡單的句子硬是從王筱檸口中擠牙膏似的說出來。顯然，她並不甘心，這可是她思想鬥爭了好久才主動打的電話，這在她以前的生活當中還從未上演過。

　　哦，晚上我要去醫：看奶奶！季風旗接下來便一五一十將奶奶病倒住：，自己下了班要去市二醫：的事情告訴了王筱檸。王筱檸也沒多說，最後安慰了季風旗兩句。盡管有些失落，但想象著季風旗老實巴交的樣子，王筱檸還是微笑著掛了電話。

　　那一頭的季風旗，掛了電話後繼續送著今天最後幾封郵件。而這一頭的王筱檸，掛了電話後一圈人圍了上來。

　　王大美人，今晚的男友約好了沒有啊？

　　王格格，看不出來啊，地下工作做得好啊，談了戀愛還密不透風啊。怎麽樣啊，打電話約好了吧，晚上拉出來溜溜！

　　啊，王筱檸，你真的有男朋友啦？高不高，帥不帥啊……

　　同事們聞聲而動，將王筱檸團團包圍，調侃著，詢問著，嬉笑著。誰都想知道高傲俏麗的王筱檸到底有沒有男朋友，誰都想看看這男友到底長得啥樣——能入王筱檸法眼，絕非一般人矣！

　　王筱檸一麵解釋著同事們的誤會，一麵在心裏覺著暖暖的。盡管她所期望的男嘉賓不能出現在晚上公司提前舉辦的聖誕聚會上曰盡管他們都還沒單獨見過幾次麵，還不算非常了解曰盡管她至今還從未主動約過哪一位男士，而第一次主動邀請，居然被拒絕了曰盡管她不清楚季風旗對自己有沒有感覺，但至少她知道在自己心裏，總是會浮現季風旗的身影。

　　六點二十，季風旗走進了第二醫：奶奶的病房。

　　奶奶躺在床上，季風旗爸也在，兩人一起看著電視機裏的地方新聞。

　　季風旗喊了兩聲野奶奶冶。老太太點了點頭，沒有作聲。臉色看上去比一早紅潤了些，但一天也就中午吃了點稀飯，身子骨還是有些虛弱。一直暈暈沉沉、半睡半醒地到了晚上，突然有了點胃口，想吃點餃子。季風旗媽便出去買餃子去了。

　　看見季風旗來了，老太太其實有很多話，但一想到那個比讓她生病還要難受的電話，便打住了話匣。老太太這時很餓、很累，更是心涼了。

　　知道季風旗要來，風旗媽特地多買了一份餃子。於是晚餐便成了餃子宴。

　　七點，季風旗最後吃完了剩下所有的餃子時，手機響了。興許又是老同學叫著聚會？季風旗猜想。

　　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鄒慧慧的號碼。難道……季風旗心頭一緊。

　　還好，沒有出現季風旗最不想印證的結果，但也沒想到是，鄒慧慧要來第二醫：看望奶奶。人已在住：部樓下，不知道哪個病房，所以打了電話過來。

　　掛了電話，季風旗向奶奶、爸媽說了句鄒慧慧，就是鄒師傅的女兒已經到了醫：，想看望奶奶，便下樓接人。

　　奶奶！腳剛踏進病房門，鄒慧慧便喊道。

　　老太太之前也沒見過鄒慧慧，這會兒也沒對上號。

　　簡單問候了幾句後，老太太突然發現眼前這女孩個子小巧，五官生的玲瓏可愛曰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特別是說完話，衝著自己的寶貝孫子笑時，那酒窩更深，更迷人了。

　　老太太的心裏又開始發酵起來。

　　要說年輕的女孩們有時如同一針強心劑，一味興奮藥，這對男孩們絕對有效。可這時，對這老太太，似乎也很見效。

　　老太太讓風旗媽將自己靠背墊高，坐得更直些曰讓季風旗搬了張椅子到病床邊，趕忙讓鄒慧慧坐下。

　　鄒、鄒——奶奶試圖叫鄒慧慧名字，但還不知道全名。

　　鄒慧慧很快意識到：奶奶，我叫鄒慧慧，智慧的慧，兩個疊字，您就叫我慧慧吧！

　　好好，鄒慧慧、慧慧，慧慧好！老太太情緒有些興奮起來。

　　你爸爸還好吧？我們也聽風旗講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說，慧慧姑娘！風旗爸誠摯地說。

　　嗯，謝謝，謝謝叔叔。鄒慧慧回應道，說完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季風旗。

　　不知道是那十來個餃子貢獻的力量，還是一些事情看在眼裏，蘊在內心裏發酵而產生的力量，老太太似乎越來越精神。鄒慧慧那一個笑臉，一個眼神，自然逃不過老太太的法眼。

　　不急、不急啊，慧慧，好人會有好報的！老太太似乎忘卻了自己還在病中，反過來安慰起了鄒慧慧。

　　於是大家又是一陣安慰、鼓勵。

　　鄒慧慧今天過來，其實是和他爸商量過後的決定。當鄒慧慧提出這個想法時，鄒爸爸一口讚成。一來算是感謝季風旗對鄒師傅的照顧，二來也該去看看生病的奶奶，看看他的家人。

　　隻有季風旗，他的想法從來都不夠複雜、浪漫、宏偉，總會慢一兩拍。

　　謝謝你來看奶奶！在送鄒慧慧出醫：去車站搭車的路上，季風旗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想的。

　　回到病房，奶奶早已讓季風旗爸媽收拾好東西，和季風旗一起回家休息。風旗爸要留下來照顧老太太，老太太硬是沒讓，執意要三個人回家，自己一個人能行。

　　怎麽，怕我老太婆半夜裏走了啊！老太太衝著風旗爸這麽一說，便沒再爭論，三個人便回家休息了。

　　夜裏十點，病房裏靜悄悄的，可老太太依然沒有睡，倒不是病痛折磨，而是思緒萬千，被熄滅的火苗仿佛已重燃。慧慧、鄒慧慧，挺好的，多討巧的一個女孩呀！奶奶思緒直飛九霄雲外。

　　第二天周六，季風旗沒有如往常周末一樣睡懶覺，七點多便醒來。

　　媽媽整理了幾件奶奶換洗的衣服，便和季風旗一起去了醫：。

　　奶奶吃過護工送來的早餐，正扶著窗台活動著腿腳，臉色又紅潤了許多。

　　見季風旗來了，老太太又恢複了笑容。

　　季風旗打了熱開水，幾個人便坐了下來。

　　風旗啊！奶奶笑盈盈地喊了聲季風旗。

　　嗯，奶奶，怎麽，哪裏不舒服？季風旗愣頭愣腦地問。

　　沒事，沒事。好著呢！奶奶連連回應。

　　風旗啊！奶奶又說了聲。

　　風旗媽看著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便已明白下麵要說什麽：風旗啊，奶奶都是為了你的事操心，你抓點緊，別總讓奶奶操心啦！說完風旗媽和老太太相視一笑，看來女同胞早已團結一致，一往無前。

　　哎，媽，我知道，你們就別總操這個心啦。我保證，兩年內，一定給你們領個媳婦回家，好了吧！不知是被逼的沒轍，還是心裏其實有數，季風旗對這個一直困擾著他，也困擾著整個季家上下的個人問題明確地給出了答複。

　　好、好！老太太笑得直點頭。

　　可，兩年、兩年是不是長了點，奶奶都怕……老太太轉而一想，又追問了一句。

　　哎，奶奶，您肯定看得到的，兩年很快呀，再說，也不一定非要到兩年啊，也許一年呢！奶奶，您以後就別總為這個操心啦！季風旗不知從哪學來的這些甜言蜜語，在王筱檸身上沒有用過，在鄒慧慧身上也沒用過，首次使用在了奶奶身上，別說，效果顯著，特別顯著。

　　心情一好，食欲也大增，老太太又神采奕奕起來。沒到中午，老太太就對季風旗母子宣布——出：。

　　醫生在老太太堅定的信念和一再要求下，終於答應中午打過了吊針，檢查沒事後可以回家觀察。

　　中午，久疏廚房的風旗爸在家做好了飯菜送來了醫：。牛腩燉蘿卜、木耳燴魚丸、粉蒸紅薯、清炒小白菜，盡管味道沒有奶奶做得美味可口，但從搭配、菜色上，已經很用心了，加上一家人的好心情，足以成為最好的作料和美味。吃過飯，風旗爸媽讓老太太睡一會兒，等兩點半檢查，沒事就回家！

　　還沒睡到二十分鍾，老太太就醒來，靠在床上，看了會電視，之間隔幾分鍾就問可以去檢查沒有。

　　兩點一過，老太太就再也躺不住了，執意起來去檢查。沒辦法，風旗爸媽隻好一邊一個扶著老太太去做簡單的身體檢查。季風旗留在病房裏看著電視，打著盹。

　　迷迷糊糊中，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季風旗掏出手機一看，是王筱檸的電話。做什麽？每次都是帶著疑問，季風旗接了電話。

　　在哪兒啊？寒暄兩句後，王筱檸首先發問。

　　在醫：奶奶這兒呢！季風旗如實答道。

　　是在第二醫：嗎？王筱檸繼續問。

　　是啊，廣華二路這邊的第二醫：總：啊。你怎麽知道的？季風旗問。

　　昨天下午給你打電話你自己說的呀！王筱檸回答。

　　哦，嗬嗬，我都忘了。季風旗不好意思地回應。

　　在哪間病房啊？電話那一頭緊接著問。

　　哪間病房，我看看，你等等！季風旗說著，便出門去看病房號。

　　而王筱檸心裏一陣好笑，自己在醫：，居然連病房號都不知道。

　　這是，7012號病房，7樓，7012.季風旗強調了一遍。

　　野好——冶的一聲後，那邊電話掛得幹脆，這邊的季風旗似乎沒回過神來。

　　坐回電視機前的季風旗，一邊看電視一邊準備再次打個盹。兩分鍾後病房門開了，一個女孩子提著一大袋水果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