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起。
吃飯的時候會有誰來?季風旗想。
我來、我來!奶奶快步從廚房衝出來,直奔大門而去。
呦,筱檸啊,快進來,快進來。季風旗和他爸媽在餐廳還未見來客,奶奶就大聲通報了。
風旗爸也趕緊迎過去。筱檸來了啊,快坐、快坐,正好開飯。風旗爸一邊招呼王筱檸入座,一邊和風旗媽對了一眼,然後朝老太太的方向擠了擠眼,兩個人已心中有數,這又是老太太的安排。
坐、坐,餓了吧,坐啊,別拘束。風旗媽對久久沒有坐下,一臉羞澀的王筱檸說。
奶奶端上了香濃的財魚藕湯,幾個人才都坐了下來開動筷子。
剛開始的氣氛略有些尷尬,寒暄了兩句,風旗爸媽、奶奶想讓風旗主動開口講話,可季風旗居然連讓王筱檸吃菜的客套話都沒說一句,更憋不出什麽調動氣氛的話題來。
一時間就聽到吃飯碗筷聲。奶奶首先說話,讓季風旗慢點吃,實則示意風旗別老顧著吃,說說話。見季風旗沒聽出意思,依然隻顧吃飯,奶奶一臉無奈。
風旗、風旗,晚上又不用送郵件,用不了吃這麽快吧!風旗爸也看不過去了。
一句調侃問得一桌子人都笑起來!季風旗這才放慢了吃飯的速度,而後算是能跟上大家的思路和話題說了說話。
吃過飯,奶奶不知從哪兒拿出兩袋速溶咖啡,給兩個年輕人一人煮了一杯。風旗爸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老太太連茶葉都不沾,什麽時候煮起咖啡了。
這都是電視劇的功勞。原來老太太平日看電視劇中年輕人談戀愛都會在屋子裏對坐喝喝咖啡,聊聊天,於是一早買完菜,特地去超市買了盒速溶咖啡。老太太早有預謀啊!
五個人一起在客廳坐了不到五六分鍾,奶奶、風旗爸媽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這三位就提前退場了。你們聊,你們聊,老太太一邊回屋一邊念叨。
盡管已不是第一次見麵,但兩個年輕人還是有些緊張,特別是季風旗一直盯著電視屏幕,王筱檸在一旁好不尷尬。
做郵遞員辛苦嗎?王筱檸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
還、還好吧。季風旗回答。不過有時候也挺累的,特別是雨雪天氣。隨後他又補充了一句。
對了,你做郵遞員,集郵嗎?王筱檸又問。
集郵?季風旗隨口說了句。
就是收集郵票啊!王筱檸輕快地說。
不、不集。季風旗撓了撓後腦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你集郵嗎?季風旗反問。
我也不集。隻是我爸集郵,家裏好多郵票和集郵冊,一個櫃子裏全是,花花綠綠的。集郵我不懂,隻是覺著郵票挺好看的。王筱檸說。
喔,是吧。季風旗應道。
送了那麽多信,之前真沒關注過郵票,以後我好好留意欣賞欣賞。季風旗笑著說。
好啊。對了,做郵遞員整天在外麵跑,一定遇到過很多有趣的事吧?王筱檸引出下一個話題。
……
兩個年輕人很快就聊開了,一直到十點多,還是意猶未盡,絲毫沒有留意到奶奶從房間裏輕手輕腳走出來。看到兩個人聊得火熱,奶奶哪敢打擾,心裏抹了蜜似的又輕手輕腳回了房曰看了半集電視劇,便又忍不住出來探望,如此反複三兩次。直到夜色深濃,奶奶走過去,示意時候不早,天氣也冷,讓王筱檸早點回家休息。
兩個人年輕人這才收住話題。或是聊得起興,季風旗都有些忘卻了還腫脹的腳,還要很悉心地打算送眼前這位聊得來的朋友下樓,一邊和奶奶說著送王筱檸下樓,一邊站起來。全身的重量突如其來壓到還腫脹的腳上,一股子疼痛感直串腦門,仿佛是喝令他好好待著,別亂動。
有些忘形,有些出醜了,季風旗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風旗爸媽這時也從房間裏出來。原來一屋子人都還未休息。和奶奶禮貌地道別後,風旗爸媽一起送王筱檸下了樓,目送她搭車遠去。
送走了客人,一家子各自回屋休息了。而出租車上的王筱檸,回味著奶奶美味的魚湯,回味著幽默風趣的風旗爸,回味著那個外表呆傻其實內心很豐富的季風旗。霓虹映照在屋簷掛著的冰棱上,發出五彩的光,仿佛鑽石般奪目。氣溫已經很低,但王筱檸依然覺著暖!
又請了一天的假,休息了三天後,盡管還未痊愈,但季風旗還是到郵局繼續工作。
中午,季風旗沒有回郵局吃飯,轉而去了鄒師傅家,這才知道鄒師傅已經住:了。這幾天鄒師傅老是咳嗽,又沒胃口,麵無血色。醫生說他身體狀況是越來越差,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師母一個人在家,鄒慧慧剛去醫:給爸爸送飯了。
安慰了下師母,季風旗蹬上車又朝醫:騎去。病房裏,鄒師傅剛吃過飯,睡下來。季風旗探視了一眼,沒去打擾,便拉著鄒慧慧一起到走廊說話。
話沒說幾句,鄒慧慧便淚如雨下。季風旗既怕驚醒師傅,又怕來往的人產生誤會,一時間手足無措。過了幾秒,季風旗才想起從衣兜裏掏出了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鄒慧慧。季風旗這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盡管自己也認為該多安慰鄒慧慧幾句。
下午兩點多了,得回局裏取郵件開始下午的工作。等鄒慧慧情緒穩定些了,季風旗才從醫:出來,跨上單車,迎著風向郵局騎去。還想著看完鄒師傅就在外麵隨便吃點東西對付中餐的,可現在時間不容許,更重要的是季風旗已經毫無胃口,腦海裏總想著躺在病床上,已是病入膏肓的鄒師傅。季風旗隻想趕緊投入工作,以此來衝淡那份寒冬裏的悲傷吧!
下班回到家裏,奶奶照例又做了一桌子熱菜。天氣寒冷,孫子工作辛苦,又戀愛了,得吃好點,增加點能量呀。老太太琢磨著。
可餐桌上的季風旗情緒卻並不高,埋著頭吃飯,不發一言。
難道,風旗和筱檸合不來?老太太說出自己的第一反應。
沒有,奶奶。我是為鄒師傅的事呢!季風旗馬上否定了奶奶的猜疑,然後講出了自己心憂的緣由。
老太太聽著孫子說著鄒師傅的近況,不覺也收緊了眉頭,一臉的惋惜之情。
嗯,有空多去看看你師傅。鄒師傅不容易啊!奶奶叮囑風旗。
一家人繼續吃飯。
夜裏,季風旗沒有上網,也沒有自學日語。他穿著衣服躺在床上,雙手交叉壓在腦袋下,想象著自己進郵局後和鄒師傅相處的點點滴滴,那個和藹可親的長輩,那個言傳身教的師傅。盡管季風旗知道人生裏總會有一天和鄒師傅分別,但這個時間似乎來得太早太早。
淚水順著眼窩滴了下來。窗外又下雪了。
另一頭的王筱檸也在自己的房間裏,她繼續在腦海裏搜索著季風旗的背影,在網絡上搜索著季風旗的身影。但背影清晰,身影卻昏暗。他在做什麽呢,自己多想和他在這個雪夜裏隔空再聊聊,可他究竟在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