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個大雪紛飛的早晨。漫天的雪花,該是要吞沒或是埋藏起多少純潔的往事。
季風旗到了郵局,仔細看了一遍地址郵編,便輕輕將信投入了郵筒。前幾次寄信的心情都是興奮、忐忑、期待,五味交織,可這次似乎一股子失落充斥始終,如同一部電視劇,一個故事已經結局,盡管極不情願,大為不舍,可依然得接受曲終人散去的現實。
整理好郵包,季風旗迎著雪花出門送信了。一個上午,季風旗的情緒仿佛被冰封一般,幾個小孩子在路邊打著雪仗,一個雪球過來,直接砸到了後座掛的郵包上,季風旗卻渾然不知,繼續騎著車,向下一個地址前進。
臨近中午,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季風旗靠邊停好車,掏出來一看,是鄒慧慧打過來的。
接通電話,就聽到哭聲,一個勁哭。季風旗一聽就慌了,難道是鄒師傅……他不敢想,卻不得不想。
出什麽事了,慧慧?季風旗忍住噴湧而出的各種猜測問道。
可電話的那頭依然是哭聲不止。
你在哪兒啊,我馬上過來!季風旗問道。
哭聲稍小了點。我在學校!鄒慧慧哽咽著回答。
在學校?出什麽事啦?季風旗追問。
可這次沒有等到回答,而是聽到更加傷心的哭聲。
好好,你在學校哪兒,我馬上過來。看來電話裏是溝通不下去了,還是趕過去吧。於是又問了幾回合,總算搞清鄒慧慧在學校的二食堂,季風旗調轉車頭,跨上車疾行而去。
季風旗一股腦地騎著車,突然發現剛剛過了學校的一個側門,於是捏了一把刹車。可就這時,一輛緊跟在後麵的電動車也急刹了一把。電動車到底笨重了些,加上路麵結冰濕滑,滑倒在地,季風旗的自行車也撞倒在地。兩個人都摔得不輕,隻是季風旗更加不走運——電動車的前輪正好壓在他的腿上。
電動車車主有些惱火了,嗬斥季風旗怎麽突然急刹車。
季風旗沒有狡辯,一個勁地賠禮道歉,好在沒有什麽損失。電動車主扶起電動車,前後一打量,人車都沒什麽問題,又抱怨了幾句,便騎上車離開了。
季風旗也扶起自行車,推了兩步,趕緊蹬上車進了校門向二食堂方向騎去。
二食堂裏,同學們陸陸續續前來打飯,季風旗好不容易才在一個角落發現鄒慧慧。
鄒慧慧坐在一張靠椅上,弓著腿,腳就搭在椅子沿上,身體蜷成一團,而頭埋在弓起的膝蓋間,還在小聲抽泣。
季風旗坐到鄒慧慧麵前,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隻小聲叫了她兩下。
鄒慧慧抬頭看了一眼,便又把頭埋在了膝蓋間。
對坐了五六分鍾,看著越來越多前來吃飯的同學,季風旗有些坐不住,他試探著問鄒慧慧發生什麽事了。
又是幾次三番詢問,鄒慧慧終於開口。
事情其實首先是從好的方麵開始。鄒慧慧的男友終於找到了工作,他的家裏人托了關係給找的,一家人都挺滿意的。但讓鄒慧慧不滿意的是,男友的這份工作地點不是本市而是上海,兩個小情侶在食堂談了半天,最後的結果是男孩說出了辭行,而女孩提出了分手。當女孩提出分手時,男孩沒有挽留,簡單安慰了幾句,該也默認了吧!
季風旗一個勁安慰鄒慧慧,而鄒慧慧的第二波哭潮又洶湧而至。一時間,來食堂吃飯的同學們不斷將目光投射過來。季風旗臉漲得通紅——看樣子,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看著有些同學鄙夷的目光,季風旗感覺臉更加熱辣了。
硬著頭皮坐在那兒不住地安慰著鄒慧慧,二十多分鍾過後,總算是哭聲小點了。季風旗問她想吃點什麽,鄒慧慧直搖頭。
那就回家吧,回家休息!季風旗終於說出了一來時就想說的話。
綠色的單車滑過白色的地麵,留下一條深深的印記。
坐在後座的鄒慧慧,其實很想摟住季風旗,為了能禦寒,為了安全感,也為了找了一個精神低迷時的依托。但在幾個小急刹車中她也隻是抓了抓季風旗的衣服,女人的心思有時很微妙。而季風旗騎得很慢,為了安全,也因為越來越感覺脹痛的腳踝。
將鄒慧慧送到家,老鄒正在家休息。見兩人一起回來,露出了久違的淺笑。聽兩個年輕人講中午還沒吃飯,便親自去廚房做了幾個菜讓他倆吃飯。兩個年輕人吃著,而老鄒就坐在一邊看著,心裏仿佛格外舒坦踏實。
吃過飯,鄒慧慧很乖巧地收拾碗筷去了。老鄒讓季風旗坐在身邊說說話。老鄒顯然不知道上午發生在女兒身上的事情,甚至連女兒在大學戀愛的事也不知道。季風旗也擔心師傅多操心,於是對鄒慧慧上午的事情隻字不提。兩個人的談話主要圍繞著季風旗的工作情況和老鄒的身體情況展開。兩個話題討論得差不多了,老鄒話鋒一轉,叫季風旗好好照顧自己的女兒。季風旗愣是沒聽出來什麽,還連連安慰師傅別亂想。而鄒慧慧收拾好碗筷坐在爸爸身邊,一邊極不好意思地埋著頭,一邊偷偷打量著季風旗的表情變化。而季風旗硬是沒聽出端倪,反倒是滿口答應一定會照顧好鄒慧慧。
這頓飯吃得都很開心。在老鄒心裏,將女兒安頓好,可以安心地走了。鄒慧慧剛經受了親情愛情雙重打擊,看著季風旗滿口答應會好好照顧自己,從心底湧上一股暖流。季風旗看著鄒慧慧情緒平靜下來,看著鄒師傅露出久違的笑容,也欣慰不已。
晚上到家,季風旗實在撐不住了,脫下襪子,右腳居然快腫成豬蹄似的了。奶奶心疼不已,忙拿來萬花油給他揉搓。
第二天一早,季風旗的腳依然腫脹,下地稍一用力就痛得很。就這樣,風旗還是堅持要去上班。奶奶臉一黑,堅決不同意。風旗媽也堅持讓風旗請假休息兩天。
確實是走不動啦!季風旗心裏明白,於是拿起電話向領導請假。領導一聽就批了風旗兩天假,讓他好好休息。
大夥都舒了一口氣,特別是季風旗。望著窗外銀白的世界,平日這時自己早已紮入一片白茫茫中了,而今天還能躲回被子裏再睡個回籠覺。季風旗打了個哈欠,便回房又睡下了。
風旗爸媽都上班去了,奶奶堅持要早點去菜市場買新鮮的財魚回來燉湯給風旗補補身子。於是平日裏最忙碌的季風旗捂在被子裏呼呼大睡,而平日裏最清閑的奶奶卻早早出門了。
午飯過後,季風旗又拿起了日語書,看起語法來。盡管那個跨國故事似乎結局了,或許今後不會再與小澤彌珠有什麽書信來往了,但季風旗還是習慣地拿起日語課本。學點東西也好,藝多不壓身,季風旗想。
整個下午,季風旗都坐在椅子上看著書。而奶奶就沒有這麽淡定了。老太太一會兒去廚房,一會兒臥室,一會兒陽台,似乎在想著什麽,或者更確切地說在猶豫著些什麽。終於,四點多時,老太太還是下定了決心。她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撥起了電話。
電話接通。奶奶雙手握著電話。筱檸,是筱檸吧?老太太有些激動地問。
是奶奶啊。您好,我是筱檸。王筱檸不知是聽出了奶奶的聲音,還是已將季家的電話號碼熟記。
寒暄了兩句,奶奶就奔主題而去。筱檸啊!下了班到奶奶這兒來吃晚飯吧,奶奶今天買了好多菜呢!老太太喜笑顏開。
王筱檸一時真不知是該拒絕還是答應,但想想晚上應該會加班,便很有禮貌地說奶奶太客氣了,自己晚上可能會加班,來不了。
換作平日裏,或許老太太就順著說改天了。可今天的情況和平常不一樣,老太太有些急了,便將季風旗腳腫得厲害,在家休息的事和盤托出。最後再三希望王筱檸還是能過來吃個晚飯,順道看看風旗。
老太太使出了殺手鐧,王筱檸快有點招架不住了,但想想晚上或許確實去不了,最後還是很委婉地說或許來不了,讓奶奶他們一家人先吃,別等自己。
放下電話,奶奶心裏也沒底王筱檸到底來不來,但還是直奔廚房,準備起晚飯來。
而那一頭的王筱檸,接下來就完全不在工作狀態了,總是不能全神貫注,總是想著晚上去還是不去呢。鄰座的同事幾次叫她,喊了好幾聲,才得到回應。
那個對和季風旗初次相親嗤之以鼻,避而不見的王筱檸曰那個高傲氣盛,從來不願屈服和順從的王筱檸,現在仿佛是被什麽撞了腰一般。到底是吃飯還是看人?到底是看奶奶還是看季風旗?到底去還是不去?王筱檸不斷地想著這些問題,想著想著自己都覺著可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