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來信

第十二章

　　這一天中午，季風旗回到郵局食堂吃飯時，已經很晚了。同事們都已吃完飯紛紛出來刷碗，季風旗才風風火火從外麵小跑進來，手上還提著個透明塑料袋子。

　　他慌忙把塑料袋放到一邊，準備取自己的飯盒打飯。

　　同事們走過他身邊和他打招呼，眼尖的趙帆一眼看到那透明塑料袋裏裝著的兩本厚厚的書麵上，分明寫著野標準日本語初級教材冶幾個字。

　　人來瘋趙帆又開始借題發揮，拿人開涮了。他故意怪聲怪氣地說：呦，季風旗學上日語了，太君，季太君，以後多多關照！

　　趙帆這個郵局裏公認的活寶這麽誇張說著，說完還裝模作樣行了個禮，在場所有的人都爆笑不止。

　　聽到笑聲，食堂裏所有的目光都轉移到這裏。老鄒正準備去刷碗的，一看幾個年輕人圍著風旗大笑不止，再一看趙帆在一旁說得是眉飛色舞，心想這小子估摸著又在拿誰開涮啦，於是走了過去。

　　他從背後拍了一下趙帆肩膀。趙帆轉過頭，一看是老鄒，止住了他那惟妙惟肖的表演，撓著腦袋繼續在那笑。

　　你小子，整個食堂就聽到你的聲音，又在拿誰開涮啊？老鄒故作嚴肅地問。

　　沒有，鄒主任，季風旗買了兩本日語書，我們和他開玩笑呢！趙帆回答。

　　呦，風旗，怎麽看起了日語書，還和國際接軌啦！老鄒也幽默地問季風旗。

　　沒有、沒有！季風旗急忙辯解。

　　剛去買了兩本日語教材，反正每天下班沒什麽事，就想學點東西。季風旗講。

　　好，好。年輕人是要多見識見識，不是有個詞叫與時俱進嘛。師傅老了，就看你們的啦！老鄒回應。

　　一旁的趙帆可沒老鄒那麽語重心長，想著話兒開季風旗的玩笑。

　　學好日語，為國爭光，向季風旗同誌學習！趙帆一邊舉起右手一邊故意喊口號般的嚷著。

　　大夥又一陣哄笑，連老鄒也忍不住一同大笑起來。

　　季風旗似笑非笑的樣子，倒是臉憋得通紅。

　　你這個小子不去說相聲，跑來當郵遞員，真是浪費人才呦！老鄒笑著指著趙帆說。

　　可不是嘛，我也覺得是的！趙帆還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他回應說。

　　今年郵局裏的春節聯歡會，你給大家說一段正宗的相聲聽聽，別現在擱這耍嘴皮子啦。分信員黃阿姨笑著在一旁說。

　　說就說，那大家到時候可別怪我，讓大家夥隻能去為聯歡會的二等獎奮鬥啦！趙帆這嘴皮子，別說還真利索。

　　大夥又是一頓笑，老鄒連連手指著趙帆，一時笑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人都漸漸散了，季風旗扒完最後幾口飯，洗了碗，便開始準備下午的工作。

　　這一天晚飯後，季風旗照例洗完手腳，就回自個房間，點上台燈，一個人靜靜地看起日語教材來。

　　而此時的客廳裏，三個人，可不是那麽平靜。

　　風旗奶奶、爸媽一起看著電視劇。眼看著電視劇大結局兩個年輕人終於將要結束愛情長跑走進婚姻殿堂，奶奶開始坐不住了。

　　哎，這要是咱們家風旗該多好啊。能看到他這一天，我走也安心啦！奶奶歎息著。

　　媽，您又來了，這不是看電視嘛！風旗爸說。

　　看電視怎麽啦，錦華，我跟你講，我對你有意見，你對風旗的事不聞不問，每次在一起說個話你就故意找借口離開，你像個當爸的嗎？啊！你說！奶奶越說越激動，矛頭直指風旗爸。

　　我怎麽管啊！媽，您就別操這個心了，他自己的事，他自己知道該怎麽做的。風旗爸有些無奈地反駁。

　　我不操心，你也不操心，風旗也不操心，好，大家都不操心，看這日子怎麽過？奶奶脾氣上來了。

　　媽，您這不又扯遠了嘛！風旗爸說。

　　我怎麽扯遠了，我……奶奶激動不已。

　　季錦華，你少說兩句！風旗媽連忙出來打圓場，她先堵上丈夫的嘴。媽，您也別生氣了，風旗這麽大啦，錦華有些事也不好過問啊，再說，現在風旗不也正和筱檸處著嘛，這有個過程的，媽，讓他們自己去發展吧。風旗媽一字一句，倒很中肯。

　　老太太聽在心裏，覺著兒媳婦說得挺有理的，但總不能向兒子認錯吧，還是不依不饒，衝著風旗爸又說了句：指望你啊，隻怕我碑都立起來啦！

　　風旗爸說了聲——我。就不做聲扭頭繼續看電視。風旗媽則忍不住撲哧一笑，拍了風旗爸一下，也繼續看電視。

　　沒過五分鍾，老太太又坐不住了。她坐到了風旗媽身邊，一臉疑惑地問：玉萍，你，你剛剛說現在咱們風旗和筱檸在一起，是不是啊，我問了風旗幾次，他都是遮遮掩掩的，他是不是跟你說了，還是，還是你們在外麵大街上看到他們在一塊了啊！老太太以一種迫切期待的眼神望著風旗媽。

　　媽，我們沒碰見他們，其實我也是猜的，每次和您一樣，問他都是支支吾吾，不過感覺兩個人應該還是有好感的吧。您看這段日子風旗要麽晚上在外吃飯，要麽回家一吃完晚飯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我估計啊，十有八九是和筱檸在網上聊天呢！

　　網上聊天，對啊，電視裏都這麽演的。奶奶嘀咕著，然後臉上又綻放出笑容來。

　　有時候人的猜測真是可笑，即使是彼此熟得不能再熟的一家人。上學的時候，家裏人以為季風旗在用功學習時，其實這小子在早戀曰到了該婚戀的時候，家裏人以為風旗戀愛了，可這小子偏偏在用功學習呢！

　　平假名、片假名，麵對著那些用筆似乎怎麽都扭不習慣。仿佛用樹枝在沙地上勾畫更順手的日語字，如果換到上學那會，季風旗不出一刻鍾就抱書大睡了。可當他陰差陽錯收到那一封日本的來信後，當所有好奇籠罩著他的全身，也勾起了他心底的求知欲。盡管這一晚的奮戰到十一點也沒記下幾個單詞，但季風旗這次是認真的，他下定了決心，學好這門語言，就和他倔強地完成好每一天的每一項工作一樣。

　　就這樣自學了三四天，季風旗興致不減，卻依然覺得缺少點技巧，這時他想起一個人。

　　這天休息，季風旗睡到上午十點才起床，反正也餓過了，索性又看了會日語教材，到十一點半的樣子，早飯中飯一起吃啦。

　　吃過飯，季風旗拿起了手機，撥通了鄒慧慧的電話，想約著見個麵，討教一下日語的學習方法。

　　鄒慧慧下午有事，但很爽快地答應了晚上老地方見。季風旗掛了電話，就和奶奶打招呼晚上要出去，不在家吃飯，免得做多了浪費。

　　老太太一聽就樂，連連說好，還反複叮囑孫子別舍不得花錢，玩得太晚就打的送人家回去。季風旗在一旁聽著，也不做聲，隻是笑。

　　晚六點，兩個年輕人再次如約進了野巢人匯冶。

　　點了兩杯咖啡，兩個人就聊開了。反正也是熟人了，季風旗首先打趣：周末還這麽忙啊，大翻譯家？

　　沒有啊，和朋友看電影去了！鄒慧慧說完忙捂上嘴巴。

　　哦，談戀愛啦！季風旗指著她故意露出一臉壞笑。

　　沒，沒有，隻是同學啊！大哥！鄒慧慧忙辯解。

　　同學？同學就不可以談戀愛了？你不老實哦，鄒翻譯！季風旗繼續說。

　　哎，好好好，我全招了吧，是我大學同學，我們從大二開始的，現在畢業了，還在一起，今天剛好有招聘會，我們一起去看了看。下午又一起去看了場電影！鄒慧慧一五一十地說。

　　鄒慧慧從心裏已經比較相信季風旗了，沒見麵之前，就聽他爸在家飯桌上總提起他這個徒弟，有責任心，有前途。見了麵以後，覺得這人老實有些傻氣，也挺幽默。特別是上次他讓自己將那封信翻譯了再寄過去，鄒慧慧覺著眼前這人真的特別細心，應該是位值得自己信任和傾訴的大哥了。

　　嗯，好的就好好把握咯！季風旗在一旁像個有經驗的過來人一般。他似乎忘了，自己還是單身呢，還教導起別人來了。

　　這個我知道。還有，這件事千萬千萬別讓我爸知道，現在我們工作都還沒著落，不想這麽快讓我爸媽知道我談戀愛啦！鄒慧慧止住笑，很認真地說。

　　欺騙老人家可不好！季風旗繼續調侃。

　　你少來，我很嚴肅地通知季風旗閣下，此事一旦泄露，我會很生氣，後果將是災難性的，我保證！鄒慧慧以一種嚴厲的表情卻俏皮的語調說。

　　我向鄒慧慧同誌保證，絕不泄露人民內部機密，絕不出賣組織！季風旗忙一本正經說道。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之後的一個多小時，季風旗向鄒慧慧詳細地請教了日語入門學習的方法，假名背誦、語法結構、說話習慣等等學習技巧。季風旗一邊問，一邊聽，還一邊記。原本浪漫的會所，變作了教學的課堂。

　　夜色漸濃時，兩個人才惜惜道別。兩個人約定：季風旗有日語學習的問題可隨時向鄒慧慧請教，免收一切學雜費曰但作為交換，季風旗必須保守鄒慧慧戀愛的秘密。如果違約，老死不相見！兩個小年輕的約定就這麽定下了，盡管或許不久有一天有人會打破這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