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齊、夏思齊、來信了,夏思齊、來信啦!郵遞員季風旗喊了好幾聲都沒人搭理,於是問起一旁曬著太陽的幾位老太太:請問,這裏有夏思齊這個人嗎?
夏思齊,是這裏的嗎?好像沒聽說過!胡老太講道。
什麽年代了,還有寫信的呦!陳老太還挺時髦的,她俏皮地笑言。
國際郵件,從大阪寄過來的。季風旗回應。
大阪,大阪是哪個省的,我隻知道大慶。咱們年輕那時候野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冶,大慶可有名哩!張老太神采奕奕地講著,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火紅的年代。
季風旗一聽便笑起來,忙解釋:奶奶,大阪在日本,這信是國際郵件,是從日本寄過來的。
日本,日本鬼子可壞呢!
是、是、是,我年輕時老家隔壁住的張大哥就是被日本人給抓去了,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他娘那時把眼睛都哭瞎了,沒幾年就走了,哎……
嗬,前天電影頻道又播了葉地雷戰曳,我和老伴那真是百看不厭,那雷一響——轟!炸得小鬼子那叫一個痛快!老太太邊說邊比劃著。
嗯,說到電視,前段時間新聞還播了,咱們和日本好像在什麽島,釣、釣魚島又幹上了,我那倔老頭子,老共產黨員,為這事氣得好幾頓飯都沒吃好,你們說笑不笑人。
嗬嗬嗬嗬嗬!
……
老太太們仿佛是被暖和的陽光曬得慵懶久了,乍來一個話題,便一發不可收拾,天上、地下,山南、海北,仿佛一下匯集到這個小圈子裏。
季風旗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過了三四分鍾才回過神來。正事還沒辦完呢,信還在自己手裏,思路都叫這群老太太給扯遠了。
奶奶,您這裏是漢興路和平裏65號嗎?季風旗向老太太們確認地址。
是啊,沒錯。上個月我女兒還從大連給我寄了件新衣裳,就寫的這個地址。你看,這衣服現在不正穿在我身上嗎。陳老太答道。
是65號,是65,我過年時還和老伴開玩笑,今年他的歲數比這門棟號整整大五歲了,真的老咯,嗬嗬。魏老太插話。
那地址沒錯啊,您這裏有姓夏的嗎?季風旗帶著老太太們一點一點梳理線索。
姓夏,沒有吧,哪個夏啊?馮老太反問季風旗。
夏天的夏啊,奶奶。季風旗答。
哦,夏啊,咱門棟好像沒姓夏的吧。
是。好像沒有。沒有,沒聽過姓夏的。
沒有,我看也沒有。
老太太又七嘴八舌議論開來。
哎,三樓洪黑子的新兒媳好像姓夏吧。胡老太突然提供了重要線索。
可沒過幾秒後——
不對吧,不對,洪黑子那兒媳婦姓賈,賈什麽娟來著,姓都不對,名兒也不對。你們別搬弄是非啊,人家剛過門沒幾個月呢!講這話的陳老太特意將最後一句話聲線提高,惹得眾人捧腹大笑。
一旁的季風旗此時已哭笑不得,心想今天算是遇上些狠角色了,這群老太太真能侃。自己還有好些信沒送呢,哪有工夫在這兒聽一群養尊處優的老太太們議論調侃。
奶奶們,我還有好些事呢,你們行行好,幫我想想,這信該是誰家的啊?季風旗懇求。
咱們真沒聽說過,小夥子,奶奶們總不能騙你吧。馮老太說道。
我知道,奶奶,可這信地址是對的啊,怎麽會沒這人呢?季風旗又問。
依我看啊,會不會是剛搬來的租戶?你看這房子都有二十幾年了,樓裏的老街坊們要麽把老房子賣了,要麽把房子出租出去了。前些天上樓我就看見幾個生麵孔,興許啊,這信是新搬來的住戶的。還是陳老太頭腦靈活。
是哦!幾個老太太紛紛表示讚同。
我看這樣吧,小夥子,你看那門棟進去一點左手邊有個舊木匣,你就把信擱那兒吧。上樓下樓的是誰的自然可以看到的。馮老太指著那個舊木匣的地方說道。
也是啊。可,再看那舊木匣,別說鎖了,連個門都沒有。這樣安全嗎?季風旗轉念一想,入行到現在,自己每送一封信都要求一絲不苟。
放心吧,小夥子,街裏街坊的,又不是寄的錢,一封信誰要啊。我孫女每次寄的銀行賬單,都是擱那,我每次看到了就給她帶上去,放心吧。張老太正是這個門棟的居民,於是講。
好、好。此時的季風旗仿佛是一個冥思苦想半天都找不著北,突然一下被老師點化開了的小學生一般,他順從且麻利地將信擱到了那個舊木匣裏。
謝謝啊。季風旗邊說邊放開了自行車架,準備奔下個地方。
不謝,有空再來!老太太們應到。
老太太們似乎已喜歡上了這個年輕、有禮貌且給她們引來諸多有趣話題的小夥子。但季風旗已經一頭熱汗,跨上自行車猛蹬了幾腳,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幾個小時後,季風旗下班了,迫不及待和幾個哥們喝酒去了曰老太太們也回家了,忙裏忙外給兒孫們準備起晚餐來。隻有那封信,一動不動靜靜躺在那個舊木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