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紐約到月亮

第九節 一路上有你

　　《月滿軒尼詩》紛紛揚揚地上檔，對於愛打抱不平的我，為湯唯買次單早就是心之所向；再說老港片那種放鬆又幸福的調調曆來是我的那杯茶；更何況，男主角是張學友，我喜歡了n年的人，所以欣然前往。

　　影片大體上可算作一場剩男剩女的保衛戰，張學友扮演的蔣覺來是個睡神，常常睡到中午，年過四十，沒有女朋友。湯唯扮演的愛蓮心有所屬，可家裏人卻反對那門親事。他們都順從了各自的家長，去相了親，但是他們都用另外的方式捍衛著自己的生活狀態。湯唯很獨特，不瘟不火，不蔓不枝，對人物的把握總會有一個縱深的發展，十分迷人。尤其喜歡片子的前半部分，配樂少少，卻仿似一直聽到音樂。整部片子很清淡，慵懶而鬆弛，還有很多處留白，這是老港片的血脈。如果換作其他片子，一定會把寸寸留白都填上濃濃糖漿，讓人膩到吐。正因了這些，連電影院也似乎忽然有了那麽一點詩意。

　　當然，最重要的是張學友。記得高中時我們仨同學，一個迷林誌穎，一個喜歡郭富城，而我喜歡張學友，明顯比她們“老”上一大截。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們當年的喜好甚至預言了今天尋找人生另一半的方向。看看現狀，迷林誌穎那個找的是清秀帥氣的老公，愛郭富城的找了個高大威猛型的，而我的他，低調沉穩，完全是棵綠草。每念及此，不由會心微笑，人生就是這樣吧，三歲看到老，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一直覺得張學友是個有內涵、有天賦的藝人，而不是明星，他可歌可演亦可退。投身娛樂圈於他是興趣、是愛好、是謀生的手段，他會付出、會努力，但絕不會全身心地投入，也不會把這紛擾歡場當人生，以致該戀不戀、該婚不婚、該生不生，成天沉浸於虛榮與謊言之中、繁華與變幻之間。他是真正把娛樂當職業、把生活當生命的人。

　　他是少有的可以把歌唱到令人流淚的歌手。茜茜喜歡唱歌，但是礙於嗓音不夠好，心有不甘，我跟她講，唱歌音準和動聽很要緊，但這都不難，最要緊的不是動聽是動人，而動人的歌聲不需要天籟，隻是需要歌者的一顆真心而已。我想我講的其實就是學友吧。他的每一首歌都閃耀著獨特的光彩：《夕陽醉了》聽得人心都溫軟迷醉；夜深人靜時聽《吻別》動人至極；《一路上有你》裏有他和太太“相識於微時”的不離不棄。《忘記你我做不到》裏有堅定，《如果這都不算愛》裏有無奈，《前赤壁賦》裏有蕩氣回腸，《她來聽我的演唱會》裏有世事滄桑……

　　而同樣，學友的戲也是可以讓我流淚的。他的戲大概可以劃分成三個階段：婚前，那時我還在上中學，他演的基本是警匪港片。不過話說回來，那時的港片的的確確是精彩好看，即便爛，但人家也爛得精彩，爛得有誠意。記得那時，最喜歡跑到丹城公園的錄像廳，或者跑到穎的老家，吃著鹽烤土豆，幾個人在牆頭錄像廳裏一一閱片。那麽爛俗的《太子傳說》，張學友演江湖人稱“逃得過閻王的請帖也逃不過太子的子彈”的殺手之王，叱吒風雲、狠心決絕。在《明月照尖東》裏，他演的角色就叫“學友”，卻是一副高傲張揚、脾氣暴戾的形象。《神槍手與咖喱雞》裏，他輕鬆搞笑，和李麗珍的對手戲繾綣情深。《新邊緣人》裏的麻辣臥底……意氣風發的學友大大咧咧地演著，不知愁滋味的我們哼哼哈哈地笑著。世事流轉，一下子時光就從指縫間溜走了。

　　然後，就是學友的turnning point，碰到了王家衛，演了《旺角卡門》，一個關於黑幫的故事。角色以劉德華和張曼玉為主，張學友是配角。而就是這個配角，占了全片最大的風頭。那是個很純粹的小混混，今朝不知明日事。但就是這種純粹的簡單，被他非凡的演繹刻畫得淋漓盡致，學友也因此獲得了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然後是《東邪西毒》，盡管眾星雲集、炒作不斷，但是隻有他的“洪七”讓人絕倒。《阿飛正傳》，王家衛的真正成名之作，此片被評為港片中僅次於《英雄本色》的水準之作，但當年上映時卻因為內容晦澀難解而票房慘敗，經年之後，此片終於得到其應有之位置。片中眾星雲集，且都表現出色，而學友依然在水準之上。他有一種罕見的才能，演喜劇絕不生硬；演悲劇，又非常之蒼涼。

　　再然後，學友和相戀十年的羅美薇結婚、生女，其間，抑鬱、別戀、插足……在紛紛揚揚的流言中，我也沿著他的路，讀書、工作、結婚、生女……倏忽而已，等再見他，因著時光的浸淫、生活的磨礪，當日少年已變成了《男人四十》裏的中年教師了。這次，除了逼人的天賦，他動用了歲月的積澱，直把一個深沉內斂的四十歲男人演得觸目驚心，感傷而不傷感，抒情而不煽情，一句“魯迅這個靚仔”更是叫人莞爾。人到中年，原來是如此兩難！這以後，看他的電影、聽他的歌，除了歡笑，我開始流淚。這叫什麽，“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吧。待到《如果·愛》時，一片歌舞劇，幸虧有學友。無論是善良的付出還是懦弱的逃避，應該都是愛的深意。而所有的愛，都應該像片尾一樣，在一片碧綠的大草原上，藍天、白雲，還有那釋然的愛情，學友輕哼著那首《如果·愛》。而這樣一個“聶文”也隻有人到四十的學友才能演吧？差不多了吧，這麽多年之後，所有的不甘心、意難平、欲強求，糾葛於心的層層心魔都已釋然和放手。在那一刻，我淚盈於睫，身邊的理智工科男也深深被打動。刹那間，心裏充滿了一種隱秘的驕傲和喜悅，仗著影院的黑咕隆咚和旁人的一無所知，我的心裏在叫囂：“這個人我喜歡了二十年，直到今天他依然讓我仰視。我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他當然有缺點，可即使再有兩個二十年，我仍然會認為他是值得我喜歡與尊重的人。”

　　曾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大意是說，每個女人都如一塊等待磨礪的寶石，她所愛的男人就是那個匠人，女人是高雅還是庸俗，取決於她愛上了一個什麽樣的人。這句話也許說得絕對了，但是，每個女人的確會被所愛的人影響，無論這人是親密的愛人還是遙遠的偶像。在這人生的路上，我慶幸我喜歡的偶像是他。因為他，在最需要指引的歲月，我一直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努力做一個善良的人，努力熱愛每一天的生活，努力用積極的態度麵對挫折。因為他，我從一個任性的人變成一個自信的人；因為他，我明白了追逐夢想的感覺；因為他，我的人生每一步都有了參照和對比。這個世上有許多種追逐偶像的方式，有的浪漫動人，有的纏綿悱惻，有的沉淪痛苦，有的細水長流，但我相信再沒有任何一種方式能比我的更好，因為這段曆程讓我變得更加自信、更加寬容。同時，使我更愛自己，更愛生活。

　　在這樣一場生活與情感的進化史中，我的青春也不是沒有傷痕。所幸這一程的風風雨雨裏，我們始終都相信達爾文的進化論。即便有過競爭有過犧牲，有過被愛篩選的過程，仍然努力學會認真，學會忠誠，做個適者，生存下去；同時，不斷努力進化成更好的人。人的一生有那麽多道旋轉門，轉到最後發現除了學友鬢邊的幾絲白發，除了爬上我臉龐的幾縷滄桑，我們並仍然未分離，仍然共同行走在青春年少時所選定的那條陽關大道上。這種感覺其實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