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怎麽回事,從去年夏末秋初開始,臉上不時冒出很多細小的痘痘。前一次長痘痘似乎是十年前了,在人近中年之際,竟然又舊夢重溫了。
這次的災情倒也奇怪,在寧波的時候總是生生不息,一俟外出就煙消雲散。在北京住了一個星期,回來皮光水滑;去上海出差四天,回家後也是一派清爽;過年期間在外一周,吃吃睡睡,回了寧波更是如換皮囊。無一例外的是,不管回來的時候狀態如何神勇,三日內必然又沉屙泛起。以至於做護理的美容師總是笑著說:走走走,生活到別處去吧,你是不適合在這裏的。米蘭·昆德拉如此費盡心機的晦澀描述竟然可以借由小姑娘隨口地說出,卻也有說不出的貼切。
從小就喜歡憧憬異鄉的生活,對陌生的城市總有異常的親切。六七歲的時候跟媽媽去上海出差,媽媽辦公事,我和叔叔阿姨們玩。夏天的中午,太陽猛烈,大人昏昏欲睡,我也百無聊賴,於是一個人跑出去晃蕩。那時的徐家匯還偏僻落後,我卻如魚得水,看一路的風景,聽上海人吳儂軟語。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往回走,走過了頭看不到自己一路記的標誌,也不急,慢慢地沿路返回尋找,竟也回到了駐地。大人們嚇出了一身冷汗,我卻自此再也沒有害怕過一個人麵對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環境。長大了,走遍了全中國,不喜歡成群結隊地外出,至多是三兩好友結伴,有時城市裏有好友同學,有時沒有,但雀躍和坦然的心卻從無二致。
然而盡管是這樣愛著別處,在擇業的時候還是選擇回到離家僅百裏的同聲同氣的寧波,延續幾乎是“祖傳”的公務員生涯。也許是本性中少了弄潮的精神,抑或是養尊處優之後不想麵對從頭再來的生活。人的兩麵性其實是以自我為立足點的,無關痛癢的事可以豪氣衝天,休戚相關的事必得瞻前顧後。所以到了今日我也隻能退回到安全的界限,過安全的生活。
總的來說,對於今日的我而言,生活在別處不再有原始的真實的意義,我熱愛賓館潔白的床單、鬆軟的地毯勝過野外的寒冷與荊棘,我摯愛商場亮如白晝的燈火、晶瑩透明的櫥窗勝過需要長途跋涉之後才能看到的原始風景,我喜歡坐在幽靜美麗的餐廳,在大蓬雪白清香的薑蘭下和朋友喝點茶,聊個天。年少的激情已漸去漸遠,剩下的唯有享受生活的閑情逸致,也許太早了?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