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紐約到月亮

第十五節 折騰

　　坐在書桌前寫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剛從閨蜜的娘家回來。閨蜜工作在魔都，因為生二胎回娘家坐月子。小小山村又美又清幽，我們到的時候，閨蜜穿著厚厚的棉睡衣，嗑著瓜子啃著蘋果，被七大姑八大嫂團團圍著，坐在太陽底下嘮嗑，話題不拘，雞零狗碎，毫無單位裏那種精明幹練的領導幹部模樣。遠遠看到我，立刻扔下瓜子，拍拍手，撣撣褲腿，毫無留戀地迅猛脫離農村大媽們的包圍，迎了上來。

　　閨蜜讀大學前一直是個一絲不苟、按部就班的人，離鄉離土之後突然就變得無限折騰了。師範畢業後，家人愛人都想她安心到學校教書，結果她毫不留戀地放棄到手的工作跑去魔都讀研。畢業後好不容易通過公務員考試進了寧波一家很是滋潤的市級機關，以為可以安穩度日了，結果，又毫無征兆地全身而退，放棄一切回魔都，重新參加當地公務員考試，換了個領域從頭開始。轉型，結婚，生娃，提拔，再生娃……直至今日，當年最不擅長寫的她，是我們幾個裏唯一讀了中文專業，並以文立足的；似乎她也並不是最愛小孩的，結果左一個女兒，右一個兒子，不知不覺就成了我們之中唯一兒女雙全的人生贏家。

　　同學們，大都人到中年，風定落花香，盡管如此，在揚手是春、落手是秋的揮灑之間，似乎多多少少都有點淡淡的酸楚，即便沒有被青春拋棄的無奈，多少也有被歲月洗盡鉛華的不舍。唯有她，不停折騰，卻又篤篤定定，在你稍不留神之間，就給你來一個不大不小的驚奇，或者驚喜。而她，則依然淡定如故。

　　“其實，為什麽要這麽折騰，這麽忙碌呢？”同學們都這麽問。而我總是為她心疼為她擔心：“這麽漂泊，這麽努力，這麽勞累，如果最終你的夢想仍舊沒有實現，怎麽辦？”盡管心底裏知道對她而言這從來不是一個問題。對於她，努力就是努力的回報，付出就是付出的回報，之所以折騰地過著日子，歸根結底，無非是要給她自己一個交代。

　　你說登山的人為什麽要登山？是因為山在那裏，是因為他們無法言說難以滿足的渴望。如果你的努力能讓自己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為什麽要放棄努力呢？如果人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誰說這樣不是一種回報呢？

　　努力從來不等於成功，而成功也從來不是終極目標。那些終極的夢想，其實是很難實現的。但在你追逐夢想的時候，你會找到一個更好的自己，一個沉默努力充實安靜的自己，你會因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覺得充實。而活得充實永遠比活得成功更重要，而這或許正是努力的意義。

　　我常說，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就會聽到什麽樣的歌，看到什麽樣的文，寫出什麽樣的字，遇到什麽樣的人。你能聽到治愈的歌，看到溫暖的文，寫出倔強的字，遇到正好的人，你會相信那些溫暖、信念、夢想和堅持這些看起來老掉牙的字眼，是因為你就是這樣子的人。

　　你相信夢想，夢想自然會相信你。越努力越幸運，而我那個朋友，無疑，她在用時間換天分。有一次我偶有病痛，深夜在朋友圈裏哀號，她一遍遍追問我病情，確認無大礙之後，淡淡地說了句：我吃過的苦忍受過的無奈比你多了去了。這是二十年來她第一次不自知地對我輕訴了一句雲淡風輕的苦。真的，哪是那麽容易折騰的，其間，悲傷和委屈的情景是一定有的。委屈和傷痛固然是一種遺憾，但不可否認其實也是一種力量，它產生的能量還常常是我們口口聲聲所說的“正能量”。你沒經曆那麽多顛沛挫折，你沒有翻江倒海地起伏過，所以你不夠強大，反過來再看看她，我們當然還可以繼續期待她在未來路上的表現。

　　九把刀曾經說過：“有些夢想，縱使永遠也沒辦法實現，縱使光是連說出來都很奢侈。但如果沒有說出來溫暖自己一下，就無法獲得前進的動力。”

　　對於她而言，也許從未擔心過生活會在哪一天結束，相反地，也許她更擔心的是，她所要的生活還從未開始過。

　　其實真正有趣的人生不就是該這樣嗎？稍微有點任性，一路策馬奔騰，恣意縱情歡歌，然後正好在懸崖邊上停住腳，不早也不晚一步，活的就是個有驚無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