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會來花會開

第十五節 童言無忌

　　納川同學六歲了，念幼兒園大班，在家和我們講話向來沒大沒小，稱兄道弟。

　　有天早上，我讓納川在自己的小抽屜找雙幹淨襪子，他一邊找著，一邊不知怎麽地就回頭問他爸：“爸爸，我以後該怎麽樣才能討到老婆啊？”大概他覺得討到了老婆就不用自己找襪子了吧。

　　曆時三年，花費近萬，我終於拿到了駕照。這都跟考個狀元差不多了。頭幾天，我和章郎說，對科目三的考試表示有點壓力山大。次日一早，納川很納悶地問：“媽媽，你昨天怎麽和爸爸說有座大山壓著你呢？你又不是孫悟空，被如來佛壓在五行山下……”駕照拿到那天，章郎調侃道：“含金量這麽高，可以把你的駕照拿來給我瞅瞅麽？”納川接過話：“媽媽好不容易才考出的，怎麽能隨隨便便給你看呢？”就是啊，我得把它放在家裏保險櫃裏藏好了。第二天章郎陪練試駕，刹車有點猛，納川在後座上來了句：“女人開車真笨！”

　　有天晚上，小朋友來家裏玩，納川一時興起，決定把自己最心愛的百變魔尺中最長的那個七十二節的送給他。九點多鍾小朋友要走了，納川表情有點反悔，眼淚不爭氣地在默默流著，小朋友說：“你說話要守信用的！”納川帶著哭腔：“那好吧，送給你就送給你！”防盜門一帶上，納川就繃不住了：“媽媽，我好後悔啊！”那個號啕勁，從來沒見他這麽“稀裏嘩啦”過。這個新玩具是爸爸前幾天買給他的，愛不釋手啊——一邊吃飯一邊對著平板電腦上的視頻教程學拚加農炮，睡覺前還要拿到床上逼著叫我拚。“媽媽，你明天去向他要回來好嗎？”納川哭著求我。

　　“那怎麽行！送出去的東西怎麽能再要回來呢？男子漢說話要算數的！”“可是我說錯了怎麽辦？”

　　“說錯話做錯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說什麽做什麽之前都要心裏先想好了，決定了就不好反悔的！”整個泡腳過程中，納川都掩飾不住失去心愛的玩具的悲傷，一想到玩具回不來了，就咧大嘴眼淚嗒嗒地全滴到洗腳盆裏，就算媽媽哄他說讓爸爸再買一個新的，納川也還是不作罷：“那個要很多錢的，爸爸掙錢也是很辛苦的！”

　　昨天爸爸在網上給川川買了個一百四十四節的百變魔尺補償他。我早上學著他的腔調逗他：“媽媽，我好後悔啊！要不向陽陽哥哥把那個魔尺要回來呀？”

　　他很斬釘截鐵地說：“要是要不回來啦！”然後一心期待新魔尺的到來，查看快遞到哪兒了，杭州，然後是寧波，今晚可以到爸爸公司啦。“魔尺魔尺，我來嘍，喲——嗬——”

　　納川最近大概對俺有些看不順眼，貶損我成了他的家常便飯。前天我說想和章郎去羽毛球館打打球，該減減肥啦！他不屑地來一句：“就你這樣還想要個健美身材，你不覺得太搞笑了嗎？”這話夠打擊人的。今天傍晚又無端被納川打擊了，我在擇菜，他看著動畫片，突然轉過來很認真地對我說：“媽媽，一個女人要有氣質！”我跟著問：“那你覺得媽媽有氣質嗎？”他頭也不抬地回答：“根本就沒有！”我表示很氣憤：“連你老爸都沒對我有這麽高的要求！你啥意思？”“一個女人有氣質才是最好看的女人！”他補充道。兒子啊，這都誰教的，你這連日來是要氣死老娘我的節奏嗎？納川對“女人”的欣賞眼光越來越挑剔。前段時間，說他喜歡上了《非誠勿擾》裏的非洲女嘉賓小德，老惦記著她會被人牽走。他說：“小德黑是黑點，可是漂亮啊！身材又好！”這次米歇爾訪華，他竟讚歎道：“奧巴馬老婆長得果然名不虛傳！”這品味，沒得說！

　　納川的貼紙圖畫作業是隻散步的小狗，我覺著更像隻貓，自作主張在狗臉上描了兩撇胡子，這下可闖大禍了，納川急得直嚷嚷：“我好不容易做的，就是小狗，你看耳朵都耷拉著，不是小貓！你幹嗎要畫胡子？你這個搗蛋的媽媽，哼，我不理你啦！氣死我啦，我要和你絕交！你都快把我氣死啦，我再也不理你啦，我要和你絕交一年，不對，是絕交三百年！”這一番絕交聲明把奶奶都逗樂了。他轉而向爸爸告狀：“你看媽媽呀，把我的畫都弄壞了，我要她賠，你讓她重新給我做一個！不然你就把她換掉，換個新媽媽！”納川不依不饒，這可難壞了我，我哪裏會做手工喲。情急之下，爸爸一邊安慰他，勸說他原諒媽媽，一邊重新給他剪了個耷拉耳朵的狗臉粘上，這才罷休。睡覺前，納川同學又發現他的一張《未來作家報》被我當垃圾扔掉了，氣又噌地上來了，眼淚也跟著下來了，說這張報我還沒看完呢！你怎麽就扔了？這下爸爸也不肯替媽媽開脫了，爺倆躺一個被窩裏一起數落。一向毛手毛腳、大大咧咧的我委屈得快哭了，歎一句：“俺好缺愛呀！”小的終於心軟了，瞬間原諒了媽媽，迅速轉移到媽媽的被窩緊緊摟住媽媽：“媽媽，對不起，我錯了！我來給你愛！”一邊摟抱得更緊：“這樣夠不夠？還缺不缺？”媽媽破涕為笑，說還行。納川竟畫蛇添足一句：“這樣好是好，可是你太胖了，都快把我擠扁啦！”

　　娘兒倆坐在後座，納川突然轉過來，捧住我的臉往中間擠，一邊擠一邊說：“我的個胖媽媽喲，好胖的小肉臉兒哦！”額滴個神咧，這是表達憐愛還是啥？網上看到一則笑話，轉述給納川聽：一個人去逛超市，出來的時候，被保安攔住了，問他：“你衣服裏鼓鼓囊囊的裝了什麽？”那人於是憤怒地掀起他的外套，嚷道：“這是肉！是肉！我自己的！”娘倆從南京一路笑到杭州，終於趕走了川爸高速途中的瞌睡蟲啊……可氣的是，現在隻要是一逛超市，一到收銀台處，納川必故意當著收銀員的麵高聲問我：“媽媽，你口袋裏鼓鼓囊囊的是什麽？”未及我反應，章郎同學必接話：“那是肉，是肉！你媽媽自己的！”我說哥們兒，能不拿“肉多”說事兒嗎？

　　有天夜裏，我要起來寫作，於是把熟睡中的他挪到了自己的被窩，他醒了，咕嘟著：“媽媽，你又半夜三更裝神弄鬼地搞什麽？”他自己是如廁必讀書，一蹲半小時催不出來。還煞有介事地批評我：“你一天到晚也不看書，就知道抱手機！你還是個作家呢，不看書怎麽寫得出好作品呢？”好家夥，這完全反過來了，拿別人家老媽嘮叨兒子的架勢來對付我了。

　　飯後試著用納川同學的吉他彈兒歌《金孔雀》，不熟練。納川同學走過來什麽也沒說，用手指敲了敲簡譜左上角的一行小字，然後默默地“飄”過。我抬頭一看，那行字是“中速稍快”……這年頭，陪練也不好當。

　　不就是帶納川同學洗澡開了四個取暖燈沒開排氣扇麽，竟然被章郎哥批為“奇葩”。我轉而問納川：“你看媽媽是奇葩嗎？”納川很肯定：“是！”又問：“媽媽，奇葩是什麽？”“是一朵花兒，奇怪又好看，花王吧，類似牡丹。”“哦，那媽媽不是。”耶，誘導成功。

　　納川走路帶風，所經之處，桌椅必撞歪斜。我提醒他：不要這麽粗莽嘛，我們要學著做個斯文人！他很不苟同地回應：“不能太斯文，太斯文了是要被人欺負的！”我轉而一想，似乎不無道理，難怪我老是被這爺倆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