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會來花會開

第六節 親子閱讀記

　　納川兩歲以後，我們常帶他逛新華書店，揀一些大圖大字的圖畫書，回去講給他聽，但多數書的命運都是熬不到看完，就被他當成廢紙撕著玩了。

　　納川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和媽媽一塊去爸爸單位接爸爸下班。他站在踏板車前麵，一路搖頭晃腦地跟著媽媽背《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當念到“苟不教”時，川川停下來，回頭衝我叫了兩聲“汪汪”，然後疑惑地問我：“媽媽，狗狗為什麽不叫呢？”我狂倒！當我給他講《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時，講到結尾“乖乖們要聽話，媽媽挨著個兒親一下”，川川會嘟起小嘴，在我的臉上啄一下，還問道：“香不香？”我故意說：“好臭呀！”以後每天一早醒來，他親完我都不忘加一句：“媽媽，好臭呀！”

　　他睡前喜歡聽故事，還欽定了要爸爸講，《小紅帽》這個故事百聽不厭，講《小紅帽》成了爸爸每晚的必修課，爸爸欲哭無淚：“天啊，怎麽又是爸爸啊？你就不能讓媽媽講一次嗎？”納川很肯定地說：“媽媽不會講！”其實媽媽也講過，隻是沒有爸爸那麽有耐心，沒有爸爸講得那麽精彩。媽媽白天上課講的廢話太多了，晚上累得隻想倒頭就睡，迷迷糊糊、斷斷續續地講道：“……大灰狼從樹林子鑽出來，問小紅帽要去哪裏……大灰狼跑到小紅帽的外婆家……”媽媽突然不講了——媽媽講著講著睡著了，黑暗中納川睜大眼睛靜等著大灰狼來吃掉外婆，可是好久都沒有動靜，他等不及，自己開講了：“大灰狼就一口把小紅帽的外婆吃掉啦！媽媽，然後呢？你怎麽不講了呀，媽媽？”媽媽說：“好了，吃掉就沒有啦，故事講完啦。”納川不甘心：“可是小紅帽還沒有被吃掉呢！怎麽就講完啦？”媽媽敷衍的結果就是：從此納川再也不找媽媽講故事了，他斷定媽媽是不會講故事的。此重任就全權交給章郎同誌啦，哈哈！爸爸講得抑揚頓挫，相當精彩：“……大灰狼肚子餓得咕咕叫，猛地撲上去，一口就把小紅帽的外婆給吃掉了，可是呢，隻吃了個七成飽，怎麽辦呢？大灰狼就想：嗯，我得再找個人來吃吃！吃誰呢？吃川川好不好？”川川馬上說：“不好不好，不要吃川川呀！川川很乖的！”爸爸又說：“那把爸爸吃掉吧！”川川抱住爸爸，說：“不行不行，吃媽媽好了！”媽媽一聽，“哇”地哭了，川川馬上改口：“媽媽也不要吃，吃夏娣嬤嬤好咧！”納川最不喜歡的人大概就是夏娣嬤嬤了。

　　這段時間，納川同學迷上了《三國演義》，每天晚上睡覺前，一定央我陪著讀一個章回，一個章回約六千字，他大概認識百分之八十，但不妨礙他對內容的理解，碰到不認識的字他也會問我。納川同學特崇拜曹丞相，知道曹操小名阿瞞，字孟德，是魏國的老大。崇拜的理由是：曹操一人帶八十萬大軍，還會賦詩，太神氣啦！我教他背過《觀滄海》和《短歌行》。為了加深他對文字的理解，我還翻出老版的電視劇《三國演義》，一家三口在床上重溫那些精彩片斷：桃園結義、橫槊賦詩、草船借箭、火燒赤壁、割須棄袍……曹操三笑笑出伏兵的糗事，竟無損他在納川同學心目中很男人的形象。為了充分表達對曹哥的崇拜，納川同學常掛嘴上，時不時來一句：“曹賊，哪裏走！曹賊，休逃！”年初二，我們去給在黃岡市市委工作的舅公拜年。巿委大院背倚黃州赤壁，黃州赤壁雖是“文赤壁”，但因蘇東坡貶居於此作賦而齊名於鹹寧的“武赤壁”。納川同學一聽說要去赤壁走走，立馬興奮不已，他要去尋訪他夢中偶像的蹤跡。結果，沒見著大江東去，沒見著草船，沒見著火攻過的痕跡，沒見著曹操、周瑜、魯肅、諸葛亮，納川同學頗感失望，大歎一句：“媽媽，你帶我來的是假赤壁啊！”

　　借來兒童繪畫版的《三國演義》後，納川同學習慣性地賴在我身邊要求讀一章催眠，我讀完了他還沒有要爬到自己小床上去的意思，等著下一章分解。我問他：“等會兒爸爸來了，你不怕他訓你嗎？”他巋然不動，閉著眼睛裝睡，說：“我管他訓不訓，等我睡著了，他要是訓我，把我吵醒了，我也是有火氣的！”這話夠霸氣！估計把他爸爸給鎮住了，他果然沒把假寐的納川同學轉移到他自己的小床上。我又問納川：“你的火氣是什麽樣子的呢？”他說：“我火氣大起來，也是要揍人的！”不知道是什麽個揍法，是周公瑾揍黃蓋那樣揍的嗎？

　　“媽媽，魯肅字什麽？”他陡然睜開眼睛問。我一時還真想不起來。納川爸爸不屑地說：“字子敬。”

　　“那黃蓋呢？”納川追問。

　　爸爸慢悠悠地說：“字——公——覆。”

　　這下納川徹底折服了，一咕嚕坐起來，纏著要爸爸講下一章節。好吧，我的陪讀生涯結束了。

　　轉眼納川六歲了，即將上小學。在我們數年如一日的陪讀中，他認識了一千多個漢字，能進行簡單的獨立閱讀，也知道愛惜書了。

　　今年春節，納川的小夥伴送了他一套四冊的《中華上下五千年》，他簡直看到了癡迷的程度，吃飯、乘車、泡腳時看，躺床上、蹲馬桶上、上下樓梯時看，甚至生病到醫院打點滴，也不忘把書帶上，一手舉著麵罩做霧化，一手捧著書看。在他沉浸書中時，喊他幾遍，他像完全沒有聽見一樣，不回應，這與當年躲在稻草垛後麵看書的我何其相似。

　　初夏的晚上，清風徐來，趴在陽台上看半個月亮一點點隱向雲層。為解答納川同學關於嫦娥妹妹是否存在的問題，我費勁地搬出貧乏的小學自然知識，講講地球、月亮與太陽的關係……納川將信將疑，搬出《十萬個為什麽》，翻目錄，找真正的答案。這種讓時光慢下來的感覺真好！我很慶幸，及時培養了他獨立閱讀的習慣。辦了借書卡以後，他可以隨時將圖書“搬”回家，當他不再滿足於我貧瘠的講解時，自己可以從書中找答案，書成了他最好的老師。真是“書非借而不能讀也”，納川的閱讀興趣和閱讀動力一天天增長起來，他急著時間要到了，書該還了，“還有幾天必須還書啊？”他每天一邊讀書，一邊焦慮地問我。

　　想起列夫·托爾斯泰和他的妻子與他的一大群孩子，每天晚飯後的固定讀書時光。將偌大一張圓形書桌，用木板隔成小格，父母和孩子各占一格，那燈下閱讀的溫馨著實讓人羨慕。

　　其實，我們也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