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會來花會開

第二十二節 在路上

　　急急忙忙，搭車趕路。

　　深秋時節，朝陽如幼兒園小朋友額頭的一枚亮片，貼著車窗擋風玻璃，在眼前上下晃動，那是誰，是準備頒給我的鼓勵嗎——現世安穩裏你要好好地生活，努力地工作！

　　我的每一天，陰晴不定的天氣裏，便是往複於這同一條路上。奔走，意味著前頭有目的地。從起點開始丈量，我無須掰指頭，閉眼即可說出這一路的十五個站名。從大碶車站出發，沿329國道一路向東，經“清水”，過“山前”，越“河西”（極喜歡這些別致的站名，暗含著風光無限），至“同盟”陡一右轉，轉入柴橋街區，一下跌落進市井繁華裏，兩旁的樓房、商鋪、各類商業廣告不容分說地撲麵而來。即將回到現實裏頭，出竅的靈魂一一 附體。

　　這一路，車子在行駛，兩旁成排的水杉不斷地被拉近，又推遠，拋到身後，消失。無意中發現，副駕駛座真是個絕好的位置，既可先於一車的乘客醉心沿途的風景，又不必有司機一樣高度的緊張，更不必警惕扒手的光顧和非禮的冒犯；可以打開右側的車窗，沒有鄰座嫌涼，晨風拂麵，淡淡花香，左右流淌；可以哼著民歌小調自我陶醉，置窗外過往的行人、車輛、喇叭聲若罔聞；也可以低頭掐手機，記錄下這一路的所思所想，不必擔心有人立於身旁好奇地窺探。這原本逼仄的空間，就因為那一大塊擋風玻璃，視野開闊了，空間被放大了，變成了一個完全脫離群體、沒有彼此幹擾、極度個人的世界。

　　一個急刹車。沒有任何阻擋，我像壁虎那樣貼向擋風玻璃——我想那一瞬間我一定像極了一隻壁虎，為前方那一枚閃爍的光明，欲掙脫最後的桎梏，卻終是沒有衝進風景裏頭去——幸好那玻璃是牢固的，迎麵而來的集卡司機也隻是稍稍頓了一下，沒有完全頓著。這樣，我發現自己四肢仍然健全著，且可以活動——這破舊的中巴車和一車的乘客並未因我的霸道自私和得便宜後沾沾自喜的小人行徑拋棄我。隻是想到一早剛剛道別的忙碌在廚房裏的丈夫和哭哭啼啼不肯放我走的小兒，虛驚出了一身 冷汗。

　　人生旅途，一程趕一程，最好的風景總是在最驚險處。尚且存活於世，尚能奔波趕路，尚有一個目的地，途中尚有看風景的心情，這樣說來，在路上，是多麽好的一種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