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江於我而言,是一條完全陌生的河流。
新工作地,辦公樓與蘆江僅一牆之隔,窗外的風景總惹人向往。人過而立,活著的責任與意義愈發具體起來,疲於緊張地謀生,常常忽略身邊的風景,而現實生活裏有太多的牽絆,讓清靜獨處也變成一種奢望。難得的是,午飯後有兩個鍾頭的休息時間,我便常“偷得浮生半日閑”,獨自撐一把傘,奢侈地沿蘆江溯流而上,漫無目的,什麽都可以想,什麽都可以不想,美其名曰:“考察蘆江水係文化”。
柴橋曆史悠久,據一九七八年在沙溪村蛇山發掘的“多層灰麵遺址”,以及洪溪村挖掘出土的石器證實,早在新石器時代,這裏就開始有人類生存繁衍。蘆江河是柴橋古鎮名副其實的“母親河”,全長三十餘公裏,貫穿整個柴橋古鎮,河水澤被兩岸的萬物生靈。柴橋就是在母親河的哺育下,依托相鄰的穿山港,與周邊地區水路相通,成為浙東穿山半島的商埠重鎮——“小寧波”的美譽由此得來。
曆史的車輪轟隆而過,永不停歇。輝煌從來都是過眼煙雲,蘆江似乎深諳此理,那一派市井繁華一去不返,蘆江河卻依然故我地流淌著,回旋著,舒緩而安寧,然而靜默得讓人心生憐憫。秋風乍起,冷雨散落江麵,褶褶皺皺,不堪蹂躪的樣子。意外地發現雨幕裏居然有一隻小木船,最古老的那種。船上有一個身影,雨披裹著全身,正用一杆網兜在打撈漂浮著的垃圾,或者水草。
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習慣自以為是地猜度。我無從知曉蘆江對我的屢次尋蹤造訪是否歡迎,我的冒失是否攪擾了它的寧靜,我的悲憫裏首先就帶有了一種人類傲慢的成分吧。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蘆江的胸懷是博大的,不然,何以承載千百年的滄桑巨變,無怨無悔,不惱不怒,偶遇暴雨山洪也從未咆哮!
大自然是寬宏大量的,狹隘的隻有人類。
我們總期望“小隱隱於野”,過一種遠離塵世、寄情山水的田園生活。打著親近山水的旗號,一有時間便鬧哄哄地湧向大自然,卻從不征詢大自然的許可,這亦是對大自然尊嚴的一種恣意踐踏吧。殊不知,正是由於我們的貪婪行為,鄉村開始城市化,城市正以包圍鄉村之勢,讓鄉村漸漸依照城市的格局去設計,千篇一律。總有一天,真正的鄉村也會離我們遠去,直至從我們視野裏消失。據說,蘆江要納入當地政府的“新農村建設”項目開發,發展“淡水養殖”,建造人工釣魚台,開發鄉村旅遊業。經濟發展的負麵往往是生態環境的破壞,怎樣讓二者並行不悖,達到統一平衡,也許是當局首要考慮的問題吧。隻是,清清淺淺的蘆江河,自此便多了一份商賈味……
蘆江這片原本清寧的水域,逐年變窄、變淺,“水草豐茂”“芳草萋萋”正成為印象中的概念,河道需要不斷地進行人工清理、疏浚,否則,幹涸也是遲早的事情。這,讓我焦慮不已。
許多美好的東西隻能隔岸相望,無法擁有,當我們不顧一切強行動作的時候,也正是失去它的時候。
轉身,從蘆江畔回到謀生的方寸地。一江秋水,已洗淨一顆鉛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