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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娟子的心事

  柳娟整二十歲了。一個二十歲的女伢,身體已經發育得有模有樣了,飽滿上翹的臀部和堅挺圓潤的乳房,都預示著她到了該想小夥兒的時候。這女伢子知道怕羞,硬是把個亭亭玉立的身子收斂得跟欲綻還休的花骨朵兒似的,走路的步子放慢了,雙腿緊緊收住臀部,胳膊緊緊夾著腋下,為的是不讓那日漸凸顯出來的身體過分張揚,這樣一來,更增添了幾分嬌羞動人的味道,讓人心生憐愛。

  柳娟特別知道自珍自愛,幾乎不跟壪中後生來往,不跟女娃瞎瘋。她過早地把自己劃入了成人行列,一心一意幫著母親付桂英操持家務、照顧弟妹,從未讓付桂英操心過。而付桂英呢,也願意把她當塊“心頭肉”,放在心尖上。夜裏,付桂英一邊就著煤油燈的亮,靠在娟子前廂房的床頭納鞋底,一邊還要和娟子說會兒話,她要睡了才回自己的後廂房。說的無非是她小時候家族的一些陳年舊事,娟子聽得很用心,偶爾也向母親問這問那的。付桂英有這麽個貼心的聽眾,很滿足。

  付桂英心裏盤算過了,她要把娟子在身邊多留幾年,不急著把她嫁出去,好歹幫她把下麵的幾個拉扯大。尋不著合適的人家,她也不輕易將這塊肉吐出去,白白喂了人家。當王二毛家的提出要把娟子說給方林時,付桂英一口回絕了。方林是個壯實的小夥子,這兩年條子抽得快,嘴上絨毛還沒長黑,條子已抽成了一個像模像樣的莊稼漢。人倒是有幾分靦腆,話不多,但幹農活是個好把式。方林也二十出頭,頭上兩個哥哥一個不務正業,盡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一個天生是啞巴。這樣的條件,讓他很難把媒婆請進門,幫他把媳婦說進門。

  付桂英瞧不上方林這樣的人家,但有個人卻正在心裏想著方林,那就是柳娟。

  柳娟想方林不是一天兩天了,究竟從哪天開始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方林這男伢就是招人喜歡,塞進人堆裏也惹眼——個頭躥到了一米八開外,肩膀也長開闊了,背部的肌肉黑突突閃著油亮的光,到了腰那兒,陡一收,延伸出兩條堅實有力的腿來,隨便往哪裏一站,都是一條筆挺有型、鐵骨錚錚的漢子。

  上中學時,柳娟和方林同桌。那時男女同桌都興劃“三八線”,柳娟沒劃,不僅沒劃,柳娟還幫方林包過書皮。包書的紙是方林從家裏帶來的舊宣傳畫,挺括、好看,上麵印著放著金光的太陽、精神抖擻的工農兵、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景象。方林不會包,笨手笨腳地裁紙,柳娟就將他裁好的紙拿過來,對折了,三下兩下幫他包好,包好的書皮四角齊整,光滑鮮亮。方林繼續裁,柳娟繼續包,最後,兩個人的書皮就都鮮亮了。整個包書的過程沒有一句話,那是多餘的,有時不說一句話,抵上說十句話。

  除了包書默契,走路也默契。中學設在紅星大隊部後麵,隔了一個畈、一條河,要過一座橋。學校不算遠,沒有宿舍,學生伢都是走讀,白天上半天課,幹半天農活,晚上八點下夜自習,回家。有月亮的晚上還好,沒有月亮時,走夜路就全靠瞎摸。沒有哪家給孩子買手電筒,不是買不起,是犯不著花那個冤枉錢。白天到畈裏體驗勞動生活,上上下下的把這條路都踏破了,沒聽說哪家的孩子摸不回去。除了柳娟和方林,還有幾個伢和他們同路。整個牛家壪就隻有柳娟一個女伢在念初中。男伢野,一離開教室就瘋了似的往家跑。方林不跑,總是跟在柳娟後頭慢慢走,兩個人隔了一米開外,始終保持著這個距離,一路無話。快要過橋了,方林陡然加快了步子,趕到柳娟前頭去了。那橋是石條砌的,不足兩米寬,橫在小河上好多年了,橋兩側沒修護欄,倒也沒人從這橋上掉下去過。過了橋,方林又放慢了步子,落在柳娟後頭。過了畈,路就分岔了,一條往牛家壪去,一條往吳家壪去,柳娟家在壪頭,一過畈就望得見。柳娟就朝那亮著光的屋子喊,喊她娘。付桂英從屋子裏出來,站在門口大聲應著,一邊央她男人快去接伢一程。方林就是在聽到付桂英的應聲後,走到另一條岔路上去的。

  付桂英一邊在灶台上忙活,一邊習慣性地問娟子:“跟哪些伢一路回的?”

  “對麵壪方林。”

  “這壪子的伢呢?”

  “都先跑了。”

  柳娟就拿出書本來,趴在灶台一角寫作業,人站著。鍋蓋每掀起一次,煤油燈就要跟著鍋裏騰起的熱氣撲閃一陣,豆大的燈光並不影響柳娟用功。柳娟這女伢子知道用功,功課一直很好,小學到初中一直是班上的學習委員,考試成績從未逃出過前三名,這也是付桂英堅持讓她念到中學的原因。付桂英自己念過幾年書,知道念書的好處。壪裏別人家的女伢都丟了課本,回家一心一意幫大人幹活,付桂英卻一心一意讓娟子念書,小學念完念初中,初中念完念高中。

  柳娟念到初二就出意外了,先是付桂英男人的小隊長被擼,接著是分幹到戶。那是一九八〇年,田地都承包到各家各戶了,公社也撤銷了,改叫鄉,小隊也不叫小隊,叫村。公社的學校與別鄉的合並了,搬到了十裏外的新華鄉中學,離得遠了。

  一分幹到戶,方林的爹就承包了二十幾畝田地,他家勞動力多,方林很自然地回家充當了主要勞動力,初一一上完就退了學。柳娟勉強堅持到了初二,撐了一學期,實在撐不下去了。每天往返二十多裏地,一個女伢摸夜路付桂英很不放心,再說家裏也實在缺人手,再不玩起命來幹,荒了的是自家的田地。壪裏人早就笑話了:一個女伢,念那麽多書頂個屁用?遲早還不是要嫁人!

  柳娟就這樣從學校回來了,收起了書包課本,死心塌地當付桂英的幫手。

  “雙搶”是莊稼人揮著汗水同土地作戰的日子。柳娟從學校回來,一下子就被裹入了這場戰鬥。

  方林家有一塊田在柳娟家屋頭邊。平時柳娟是不大出門的,遇見方林的機會少,農忙,就成了柳娟最牽腸掛肚的時候。當方林那高高大大的身影出現在她家門口,她就能立於窗前、簾後,用目光悄悄尾隨他,對著溫習了無數遍的背影出神。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小路盡頭,娟子還要對著窗外發一陣子呆,等到心跳完全恢複正常,她才意猶未盡地離開,該忙啥忙啥。也真是奇怪,心隻是一塊肉,擱胸膛裏邊長的一塊肉,隻是見著個人,它就能不聽使喚地跳成那樣,娟子心想,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塊肉喲?也難怪要跳,方林的身影的確吸引人,高大挺拔,上下成一條線。所有的莊稼人都是泥腿子,單單方林,不管割穀、插秧還是犁田,幹完活總是要到水塘邊把腳洗得幹幹淨淨,扯把枯草揩幹,再穿上布鞋。他身上看不到一點明顯的泥點子,不像個種田人。在柳娟看來,方林有太多與人不同之處,她敢保證:這世上再也尋不著第二個方林了!

  柳娟看不住自己的心,她的心早已插上翅膀,飛到半空,朝著對麵吳家壪的方向,飛到了方林那裏。

  柳娟不知道,方林其實也想她。上床過一會兒,那時想得特別厲害。他白天要到畈裏幹活,夜深人靜時,心裏麵所有的念想都冒出來了,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邪乎,邪乎到恨不得將柳娟擁入懷中,把她緊緊貼在胸口,輕易不放她走。這些想啊念啊,都隻是捂在心裏麵,天一亮,就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該幹啥幹啥。兩人碰了麵,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頂多紅著臉點個頭,然後低下頭,匆匆擦肩而過。

  晚上睡覺時,娟子正想著她的心事,黑暗裏,想得非常投入。她像導演一樣,編導著與方林約會、牽手、纏綿的劇情,不自覺嘴角還隱了一絲笑。付桂英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那天晚上納著鞋底,陡然就提到了方林,娟子的心猛然一驚,母親是怎麽知道的?她不敢跟母親說這事,她是母親的乖女兒,怎能背著母親私下裏想男人呢?這是醜事,若讓母親知道了,不知要怎樣傷她的心!付桂英說,王二毛家的給你說媒了,說的是方林。娟子一聽這話,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大氣也不敢出,她怕用力一呼氣,就把心給呼出去了。她極力保持著平靜,等待母親宣判。果然,母親對方林這男伢表示了肯定:踏實穩重,勤快能幹,是個種田的好手。娟子這才舒了一口氣。要不然怎麽說母女連心呢?但緊接著,母親就岔開了話題,說他家田地多,苦日子沒個盡頭,有女兒送進庵裏也不嫁這樣的人家。娟子落回肚裏的心一點點涼了,她是知道母親的,認定的理,沒有再改的份。娟子想,完了,方林隻能是一個影子,一個背影。她突然很想大哭一場,避開母親,避開所有的人,徹頭徹尾、掏心掏肺地哭個痛快,可她忍住了。母親掀起一角被子,吹了燈,就勢躺在了她身邊,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舉動都能引起母親的警覺。她緊緊咬住下嘴唇,硬是把湧到眼瞼的淚堵了回去。她什麽話都和母親說,單單這樁心事,不能叫母親知道,她願意把它爛在肚裏,把方林爛在心裏。

  方林不知道,他一點兒也不知道,他照樣白天幹活,晚上想他的娟子。他照樣目不斜視、心兒怦怦地走到娟子門前,從娟子溫柔多情的目光下 走過。

  雷陣雨很快要來了。一家人都趕到稻場上收穀子、蓋草垛,留下娟子收拾屋前屋後晾曬的衣裳雜物。娟子搶收了晾曬的玉米和高粱,把雞呀、鴨呀都趕進了圈子。雷陣雨很快來了,閃電劃亮了半個天空,雷聲跟著轟隆隆地滾過,豆大的雨點篩下來,把幹燥的地麵濺得灰塵撲撲,空氣裏滿是灰塵的氣味。娟子掩上門,門剛被掩上,就被推開了,一個人闖了進來,是方林,來躲雨的。

  “雨好大啊!”方林像是自言自語,見了娟子,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是好大哩。”

  “雷好響啊!”

  “是好響哩。”

  一問一答,然後就是靜默,針掉地上都能聽見的靜默。

  娟子掇過來一隻凳子,方林也沒禮謙,坐下了,娟子也離得遠遠的坐下了,坐在房門口一把小竹椅上,兩人斜對著,中間隔了吃飯的桌子、屯稻穀的圍席和兩筐高粱。

  “你家裏人呢?”方林問。

  “收穀子去了。”估計這會兒也在附近人家躲雨——雨像是從天上傾倒下來的。

  “就你一人在家?”

  “嗯。”

  又是沉默。半晌了,娟子記起什麽,起身倒了一杯茶。娟子端著茶杯走過去,方林接茶杯的時候,碰到了娟子的手指尖,隻是那麽輕輕地挨了一下,娟子就觸電似的抽了回去。方林說了句讓娟子麵紅心跳的話:“你的辮子好長,真好看!”

  娟子沒作聲,坐回房門口,紅著臉低頭撚衣角。

  方林臉也漲得通紅,又像是鼓足了勇氣,結結巴巴地說:“娟子,我……我倆……好……吧?”娟子驚得張大了嘴巴,有些驚慌失措,但又是滿心歡喜的,她終於等來了他的這句話。陡地,娟子又想起了昨晚母親的話,眼睛裏又暗淡了,溢出了淚珠子,緊接著滿眼眶都是淚了,淚像斷了線的雨珠子一樣滾落下來,擦都擦不及,娟子泣成了一個淚人兒。方林見狀,不知所措,以為是剛才的話嚇著她了,想上前去解釋或者安慰一下,但又猶豫著沒敢輕舉妄動。

  “不,我不嫁人!”娟子答非所問,卻是斬釘截鐵的。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好”與“嫁人”有什麽關係,人家方林說的是“好”,你怎麽就想到了“嫁人”呢?真不要臉!娟子在心裏狠狠罵了自己一句。

  “為啥?”方林追問。

  “就是不嫁人!我要出家!”

  “出家?”

  “是!”

  “為什麽?”

  “嫁給種田的,還不如出家!”天啊,這話不是她柳娟說的,是付桂英說的。

  方林聽了柳娟這話,明白了她的意思——人家是瞧不上自己,瞧不上咱種田的出身。還賴在這裏自作多情做什麽?方林拉開了門,衝進了雨裏。

  外麵雨越下越大,雷聲也越來越大,娟子好久沒見過這麽大的雨了。她感覺就像經曆了一場夢,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就像這雷雨,讓她毫無準備。她都記不起自己剛才說了什麽,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有轟隆隆的雷聲滾過。

  她忽而懊悔極了,悔得腸子都青了。她要對方林說的,根本不是這些話,她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對他說,他怎麽就不理解呢?怎麽能就這樣跑了呢?她的淚像雨一樣傾瀉下來,潑在衣襟上,濕了一大片又一大片,她撐不住這悲傷,整個上身伏在桌子上抽泣,抖動的雙肩跟著顫抖的雷鳴一起一伏。此刻,沒人能體會她的心情,沒人能安慰她,她的心徹底空落了,除了懊悔與悲傷,什麽都沒有。

  雨很快停了。隻是一場雷雨。夏天的雨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天晴了,夕陽溫柔地照著大地,外麵的空氣很清新,四處洋溢著青禾的氣味。

  娟子很快收起了她的眼淚,母親他們快回來了,她還得為他們做晚飯。她從水缸裏舀了幾瓢冷水,把臉整個地埋進臉盆裏,浸在水裏,好一會兒才出來。表麵上,她的雷雨過去了,可實際上,在她的心裏,她的天空依然潮濕著,依然陰雲密布,暴風雨隨時都會來臨。

  方林遭到娟子拒絕,變了個人,變懶了,不願幹農活了。方鐵匠給他鐮刀叫他去割穀,他把鐮刀扔進了塘裏;給他鋤頭叫他去鋤地,他把鋤頭扔進了塘裏;給他扁擔叫他去挑稻草,他把扁擔扔進了塘裏。方鐵匠沒轍了:你個兔崽子到底想幹什麽?方林撂下一句:學開車。方林有個舅舅在省城的貨運車隊開車,他就真去了省城,跟他舅舅學開車。

  方林學開車的消息傳得很快,傳到了娟子耳朵裏。她心裏終於安慰了一些——自己還真沒看錯人,是男人就該像方林這樣,將來才有出息!

  方林走的那天,壪裏很多人去送行,多半是看熱鬧。這上壪下壪,祖祖輩輩都以土地為生,靠種莊稼過活,如今方林要破這個規矩,他就成了個人物。是人物就有人追捧,方林的行李被褥被同壪的小夥子們搶著扛,送行的隊伍浩浩蕩蕩開出了吳家壪,開到岔路口,就是方林當年下夜自習和娟子分頭的地方。娟子也擠在人堆裏,她要最後看一眼方林,她甚至幻想著送行的人們都從眼前消失,隻留下她和方林,她有一肚子的話要倒給他,她要讓他知道她的一顆心,知道得明明白白。她還想過要送他一件禮物,送什麽好呢?最好是有特殊紀念意義的東西,能表達她的心意。然而,她翻箱倒櫃找了好久,啥中意的也沒找到,她又焦又躁又不甘心,眼見著送行隊伍越來越近了,她隻好空著手來到了路口。她要好好看看方林,把他牢牢地刻在心裏,刻在心底最柔軟最隱秘的一角,她希望他也能好好看看她,看看她的長辮子,他不是說它好看嗎?那就讓他多看兩眼吧。娟子的辮子編得緊湊順滑,辮梢係了一條素手絹,頭發上還抹了一些頭油,黑亮黑亮地拖到了膝蓋。然而,方林一眼都沒瞅她,他肯定看到她了。方林和前來送行的人一一道別,單單沒有理會娟子,甚至連眼都沒抬一下,目光就躲開了,“嗖”地掃過了她,落在旁邊熱情的鄉親們身上。他今天看起來很精神,心情也不錯,他完全顧及不到在一旁傷心的娟子。他的眼神是那麽毅然決然的,沒有絲毫的留戀與牽掛。這目光像利劍一樣,直接刺進了娟子的心髒,刺中了心底那最柔軟的部位。

  娟子的目光直了,眼前什麽人也沒有,都不存在了,說笑的,喧鬧的,全都離她遠去了,她的世界隻剩下了悲傷和眼淚,還不能讓它們溢出來。

  娟子的心裏苦極了,這苦無處訴說,卻又無時不在。

  轉眼秧已在拔節了,快跟田埂上的綠豆禾一般高了。娟子埋頭在摘豆莢,兩隻手飛快地左右交替著摘,手裏塞得滿滿的,全是黑黑的豆莢子。

  “娟子……”背後有人喊。

  娟子一扭頭,怔住了,是方林。“你回了?”娟子一陣驚喜。

  “嗯。”

  “你……來這裏做什麽?”娟子心下是清楚的,是歡喜的,然而又是克製的,是平靜的,語氣也是日常的平淡,完全是一副湖麵無風無浪的表情,外人看不出她心裏的山山水水。把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那不是娟子,是娟子的妹妹燕子,或者小賣部尖嗓門的紅玲。

  “送你……一樣東西……”方林邊說邊掏口袋,掏出來一隻漂亮的琉璃發夾,粉紅色的,蝴蝶形狀。

  “另外,我……”方林欲言又止。

  “你怎麽?”娟子故意催問,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悄悄飛上了她的眉梢,她輕輕抿著嘴唇,怕一不小心又像上次一樣說錯話。陡一抬頭,娟子再次怔住了。她看到方林身後不遠處還立著一個人,一個衣著鮮亮的城裏姑娘,從方林停在路邊的大“東風”卡車副駕駛室裏跳出來,撐開洋傘站在田岸上等他。娟子的目光再一次暗淡了,手裏的豆莢掉了一地,一掉到地上,有些豆莢子就迫不及待地炸開了。

  “給你,這個。”方林攤開手掌,伸過去。

  “不,我不要。”娟子轉過身去,低頭拚命地摘豆莢。

  方林杵在那裏,半天,見娟子不接,一揚手,發夾就飛了出去,在半空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粉紅色的弧線。

  娟子聽見了,琉璃墜地的聲音,她頭也不抬,隻顧加快了速度,瘋了似的摘豆莢,豆莢子全在她眼皮底下晃,在跳舞,她手裏麵塞滿了,黑的、青的豆莢子……

  娟子的背後沒長眼睛,她不用看,猜也能猜到,方林很快就會和那個城裏姑娘一道鑽進高大的“東風”裏,然後一陣風似的開走。然而把腦袋撐在車身上半晌的方林,對那個城裏姑娘揮揮手:“青妹你先回去吧,姑媽還在家等著,我有些要緊事和人家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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