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會來花會開

第七節 客自故鄉來

　　聽說年逾九旬的楊年耀先生將組織台灣和湖北的書畫家們來北侖，與當地書畫家聯合開展書畫交流、慈善捐贈活動，楊先生已於兩周前先行抵達。身為定居北侖十五載，同懷鄉情眷戀的湖北人，我按捺不住激動，決定登門拜訪這位客居台灣六十多年的老畫家。

　　周末，立冬的一場小雨送來一絲微微寒涼。在楊老外孫女劉女士的安排下，我帶著兒子，捧著一束百合，輕輕敲開了楊老的門，得以近距離感受這位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的風采。

　　此前，我特意上網搜索了一下楊老的有關資料。楊年耀，祖籍湖北黃岡，台灣著名國畫家，曾任台北市中國畫學會理事長、台灣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兼秘書長，台灣師範學院教授。從事國畫創作、研究六十餘年，其獨具風格的中國畫被海峽兩岸學者稱為“楊氏山水”。著有《中國山水畫理畫法精要》《望隱廬主山水示範集》《楊年耀水墨畫創作選集》《楊年耀山水畫集》等多種著作，其繪畫作品為國內外博物館、圖書館廣為收藏。

　　拜訪這樣一位藝術大家，不免讓人心懷忐忑。然而見麵後我並沒有預想的緊張，隻因楊老祖孫間濃濃的親情感染了我。劉女士與我年紀相仿，話語較為活潑，不時開個玩笑逗老爺子一樂，楊老則以黃岡鄉音偶爾插一兩句話——劉女士其實是在湖南長大的，楊老是在話題間刻意尋找與我相近的同鄉元素，他用家鄉話詢問我老家的近況以及在北侖的工作情況。我不禁十分驚詫，一個少年時走南闖北謀生，青年時投筆從戎客居台灣的老人，離開家鄉大半個世紀，講起家鄉話來居然這樣地道純正，可見戀鄉情結在每一個遊子心中都是根深蒂固的。

　　楊老是個慈祥幽默、善解人意的老人，知我不諳書畫藝術，便少有聊起他數不勝數的藝術作品和載譽兩岸的創作成果，隻間或聊一聊他曲折豐富的人生經曆，言談間絕無居高臨下的說教——他僅以一個老外公的形象示人。當我六歲的小兒要求下盤象棋時，楊老欣然應戰，很認真地擺開“楚河漢界”大戰一場的架勢；乘電梯時，他一定禮讓我們“女士優先”，自己落在後麵，小兒一句“太公真磨蹭”逗得他哈哈大笑。

　　楊老耳聰目明，借助一根手杖，行動也算便捷。當劉女士提出帶我們一起下樓逛街淘衣服時，楊老自告奮勇要為我們做參謀。果然是專注於色彩和諧、畫麵美感的行家。當我們於一排排衣架前猶豫不決、揀揀換換，蝴蝶一樣在楊老跟前紛飛時，楊老往往一眼就能看出哪件適合我們，哪件不必上身試穿。我們再三比較，最後決定“就它啦！”而它，恰恰是楊老最初挑中的那件。

　　午飯我們一起在外麵吃的，飯桌上，孩子們點了一道油炸冰淇淋和一道桂花酒釀丸子，後一道是寧波的特色小吃，想不到楊老和孩子們一樣，也喜歡這兩道甜點。飯畢，楊老叮囑將未吃完的一條清蒸小梅魚打包，看起來他不僅喜歡寧波的美食，還十分節儉。

　　當說起江南的氣候風光時，楊老認為與台灣和黃岡都相近，不過，處於東海之濱的北侖似乎更秀美一些，更富情調一些。劉女士介紹，外公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北侖了，前兩年來還常與北侖的畫家們進行藝術切磋，二〇一〇年向北侖區人民政府贈送了以當地旅遊為主題的國畫。他很支持外孫女在北侖創業，支持北侖文化和旅遊事業的發展。他有一間個人畫廊開在北侖柴橋河頭，由劉女士業餘照管，前兩天他還為河頭題了一首詩：“緣重北侖雨露深，仁風德馨結芳鄰。黎床避地尋根久，不及河頭一片幽。居安時下無過事，領取雩山花木情。時願和諧人共守，原是羲皇嶺上人。”這或許才是他常來北侖小住的原因吧，也說明北侖這塊開發開放熱土、宜居宜業之地有著無盡的魅力。也許，楊老自踏上北侖之時起，他的心就牽掛上了這裏，喜歡上了北侖的氣候環境和人文氛圍吧，所以不辭勞苦，兩地奔波，組織台灣、湖北書畫家一行，帶著他們的作品不遠千裏來到北侖，進行這樣一場慈善與書畫藝術相融的義賣活動，將海峽兩岸割不斷的親情暖流送到了北侖。

　　此次拜訪雖沒見著楊老的一幅畫，但聆聽著老人充滿智慧的娓娓長談，便能感受到他質樸淳厚、高遠博大的情懷。楊老奔走祖國各地講學傳藝，出資辦畫展，捐資辦教育，獎掖後學辦書畫大賽，為各地文化建設建言……如此種種，莫不因對故土深沉的愛、濃得化不開的赤子深情使然。“一切在緣，我已無得失之心。”這位九十三歲的老人曾笑言。他的隨緣心態和超脫言詞令人動容。於這位耄耋之年的藝術家而言，人生經曆過大風大浪，名利都已成過眼雲煙，唯有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善，才是人生的至高境界吧！

　　黃昏暮色漸上，和楊老談興正濃，當我不得不離開時，楊老起身送至門口，說他住至月底才返台灣，囑我多去、再敘。走出方才笑聲不斷、馨香溫暖的屋子，北侖的天空仍在飄著絲絲細雨，回味著與楊老的愉快交流，隻覺身心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