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意思是他看出來了,卻裝作不知情。”
“有可能,男人比女人更會顧及另一半的麵子,與其戳穿了兩敗俱傷,不如維持著表麵的和平。”
“你在說我們的關係已經出現裂縫了?”
何慕點頭,“我猜的,你難道沒看出來,他的郵件字裏行間透著客氣,可能他以為你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所以主動提出了疑問,你如果回複他,聖誕回來看我吧,或許他會帶著一顆狂熱的心飛奔到你身邊;但如果你不回複他,你們的感情,或許就無疾而終了。”
“這麽嚴重?”我不安的陷在沙發裏,往嘴裏塞了一粒堅果。
“所有千瘡百孔的愛情,都是慢慢潰爛的。”
“可他上次還說怕我太忠貞,還給我念了一首詩。”
“愛情麽,哪有固定的一成不變,你沒有聽說過那句話麽,愛是苛求的,因為苛求而短暫;而友誼是寬容的,因為寬容而長久。分隔兩地的男女,若是好朋友,距離不會阻擋他們的友誼,若是戀人,這山高水長,對某一句話的敏感,就會思索上三四天,長此以往,神經難免變得衰弱。”
我嚼著堅果,一點點的咬,像不會與人溝通的小鬆鼠。
“寧書,如果他對你動搖了,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我動了動嘴唇,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何慕的話一陣見血。
之後,我始終猶豫徘徊,秦羽的郵件被擱置在一旁,沉默等於給了他否定的答案。而此時,我的肚子如同吹氣球般,漸漸大了起來,似乎每天都在膨脹。
路芸潔的離婚案件進入了訴訟程序,起訴書遞交到法院後,出於維護婚姻和諧穩定的目的,法院組織他們進行了幾次調解,希望路芸潔和白川洋重歸於好。無果後,終於走到了開庭審理的這一步。
庭審當天,我和報社的譚主編一起去的法院。譚主編主動提出和我一起去,我求之不得。雖然從他人的隻言片語中得知,他的兒子明年要從政法大學畢業了,正在找律所給兒子實習,他的目的是利用魏無涯這個資源,但譚主編間接的幫了我,魏無涯見到他,立馬變成謙謙君子的樣子。
在縣法院的大廳裏,我們三人圍坐在一張圓桌旁,路芸潔站在門口抽煙,依然嬌俏,有氣質,我盯著她的背影發呆,不知遭遇一次感情夢魘的女人,這輩子是否能遇上一個真心愛她、疼她的男子。
回過頭時,魏無涯望了望我,欲言又止。
“看魏主任淡定自若的神情,贏這場官司十拿九穩了。”譚主編同他套近乎。
魏無涯笑的自信無比,“我從來不打無把握的仗。”
譚主任似乎想拍他的馬屁,“聽說辦理這個起案件,魏主任分文不取,實屬難得。”
“法律人麽,幫貧扶弱,實現公平正義,是骨子裏的願望。”
“魏主任超凡脫俗,可在米縣,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可惜了。”
“譚主編言重了,其實我是一隻小燕雀,不了解寧記者這隻鴻鵠。”
無緣無故偏離話題,譚主編和我都感覺很怪異,譚主編反應快,笑道:“寧記者是我們報社的頂梁柱,江城大學的高材生,我這類的老朽,同她不敢相比。”
魏無涯道:“人才必須重用啊,如果報社裏位高的人技不如她,應該讓賢於能者,這個社會,能者上嘛。”
譚主編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訕訕的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魏無涯想裝謙謙君子沒裝成,這說話的風格頓時敗露了他的本性,我暗自慶幸自己沒在他們的交流中插上一句話,否則以後看到譚主任得繞道而行了。
這世上有些人啊,按著不明不白的心辦成了壞事,還自以為幫了對方。何慕對我說過,一個男人若真喜歡一個女人,他對關於她的一切都會小心翼翼,左思右慮,瞻前顧後,生怕一點過失便傷害到她。
所以與其說魏無涯關心我,不如說他是對自我社交地位的炫耀。
很快到了開庭時間,白川洋的代理律師是個斯文秀氣的小夥子,看上去大學畢業沒多久,估計是他的指導老師認定第一次肯定不會判決白川洋和路芸潔離婚,所以派助理過來走個過場。
魏無涯對我道:“我說的沒錯吧,他就是虛張聲勢。”
我微笑著,我從沒有懷疑他準確評價別人的功力。
在法庭上,白川洋的律師首先指出,“我方認為,對方當事人沒有民事行為能力,這是對方當事人的精神鑒定書,請法官過目。”
魏無涯淡定的拿出一份材料,“我這裏也有一份我的當事人的精神鑒定書,鑒定結果是精神完全正常,對方提供的鑒定書,想必是白博士的醫院出具的吧,米縣雖是彈丸之地,但也是講法治的地方,出具虛假證據的後果,對方律師應該心知肚明。”
白川洋的律師不吱聲了,慌亂的拿眼睛瞟白川洋,他們沒有料到魏無涯會留這一手。說實話,我挺佩服魏無涯的,僅僅和白川洋見了一麵,憑他那句“她腦子有問題”,他能聯想到對方會出假證據,我略微懂一點法律知識,大概知道一方突然提供了其它證據,另外一方招架不住的情況下,可以申請隔日再審。
白川洋打的如意算盤因魏無涯的洞察秋毫,如泡沫般破滅了。
魏無涯繼續拿出證據,“這是我方當事人的兩次報警記錄,均是因為對方當事人實施的家庭暴力,最近的一次出現在昨天晚上,也就是說在今天開庭的十二小時前,對方當事人用極其殘忍的手段對待我的當事人,具體是出於對法律的藐視,還是在向我的當事人宣戰,個中原因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今天來法院的路上,我帶我的當事人去做了家庭暴力司法鑒定,相信很快就能得出結果。”
對方律師的眼神由慌亂變的憤怒,“我方提出抗議,對方律師故意將未知的事情在法庭上公開,渲染出一種令人信以為真的氣氛,乃小人之舉。對方一再侮辱我方當事人,令我方當事人心寒至極,也認為對方提出的財產補償之說純屬無稽之談。”
魏無涯大聲問道:“請問對方當事人,你和我的當事人在婚姻關係存續期間有沒有共同存款?”
白川洋瀟灑的一攤手,“沒有任何存款,我的收入雖然比較可觀,但我們開銷很大,我給芸潔買過很多的首飾。”
“你確定沒有共同存款?”
“確定沒有。”
“好”,魏無涯從包裏拿出銀行的存取單,“請法官過目一下,我方有證據證明白川洋在開庭前一周轉移了共同存款二百萬。按照《婚姻法》的規定,一方轉移夫妻共同財產,在財產分割時,是可以少分或不分的。”
對方律師一聽急了,急忙爭辯,“對方律師在庭審時提交證據符合程序規定,我方提出異議。”
“我已經向法院提交過《延期舉證申請書》,對方當事人惡意轉移財產,我方在舉證期限內提交證據卻有困難,延期舉證是經過法院同意的。”
對方律師不依不饒,“你憑什麽說我的當事人轉移財產?你能不能證明我的當事人把財產轉移到了哪裏?”
魏無涯樂了,“對方律師,我的當事人有證據證明對方在一個禮拜前,從存款賬戶裏提出了二百萬。至於這二百萬對方當事人用在了哪裏,按照《民事訴訟法》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不是該由對方當事人來證明嗎。請問對方當事人,你是把這筆錢用於了與家庭相關的日常開銷嗎?”
對方律師額頭上的汗珠滾落下來,不再說話。
白川洋也不說話。
休庭的空隙,白川洋主動提出他同意離婚,但要求是這二百萬他要拿走一百萬。我和路芸潔相視一笑,他是害怕法院判決的話會讓他少分,而這樣的結果,她是滿意的。
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們四人走出法院,魏無涯道:“路小姐,你和白川洋的財產分配不涉及到不動產,應該很快就能辦妥。”
路芸潔笑的睫毛濕潤,“謝謝你魏律師,也謝謝你寧記者,真心希望通過你們的報道,像我這樣愚蠢的女人越來越少。”
“好人會有好報的。”
她抱了抱我,也抱了抱魏無涯,轉身走了,像秋日裏最後一場難得溫柔的風。
譚主編莫名的說了句,“你們說,像路芸潔這樣的女人,一看就是大城市裏的外鄉人,她怎麽就會為了一個男人心甘情願留在米縣呢,還有那白川洋,他明明是個博士,為什麽在縣城的醫院裏當醫生呢。”
魏無涯不搭話,聳聳肩去開自己的車,並對我說:“等會坐我的車走,不然我跟到報社。”
我心想著,反正譚主編在,不用怕他。再看譚主編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甚覺好笑,他不去做娛記可惜了,在我們這樣的普通報社做一名新聞記者,抓不住問題的重點等於沒有職業操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