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何慕到我家接我時,我正在睡午覺,迷迷糊糊聽見他跟我媽媽在說話。我媽媽像是在向他抱怨我上班清閑,卻越來越懶,成天睡不醒。何慕說了句,寧書剛回米縣,對這裏的一切還不熟悉,她其實挺累的。
媽媽便不吭聲了,她對她心目中的女婿,百般喜歡,何慕說什麽都是對的。
我使勁將眼睛睜開一道縫,瞟了眼時間,才兩點,眼皮仍繼續打著架,於是又翻了個身,沉沉的睡過去。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半,家裏安安靜靜的,聽不到絲毫的雜音。我睜開眼盯著天花板,身子骨軟飄飄的,正值黃昏來臨,晚風從窗口滲進來,卷起薄荷綠的紗窗,清冷的涼意掠過鼻尖,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
媽媽推門進來,“小書,醒啦?”
“媽”,我支撐著從床上爬起來,“你們在家啊,怎麽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是早就想喊你了,可何慕說不急,讓你休息好,這孩子,懂事的很,我看他對你真是一心一意。”
“他在幹嘛呢?”
“我的筆記本電腦突然壞了,他正幫我在家裏的電腦上重新做課件,默不作聲的弄了一個多小時了。”
“媽,你怎麽能這樣呢,把人家客人當免費的勞動力了。”我打著哈欠,往連衣裙裏籠進去一隻袖子。
“喲,心疼上啦。”
“媽,你能不能別咬文嚼字。”
“那你能不能別這麽嗜睡啊,大小姐,現在都幾點了,這件裙子不好看,我給你新買的那件呢。”
“媽,這件裙子挺好的,你給我買的那件現在穿太冷了,我可不願寧要風度不要溫度。”
媽媽仍堅持著從衣櫥裏挑出她中意的裙子,“怕冷套件罩衫,有風度又有溫度,談戀愛的時候不好好打扮,更待何時。”
“搞的好像你在戀愛一樣”,我懶洋洋的脫掉穿好的裙子,嘴裏嘟囔著。
媽媽興奮的不與我計較,“這頭發得好好梳一梳,我來給你編個辮子。”
她把我的身子掰正,繼續用她的審美觀在我一側的耳邊紮了個細長的辮子,像豆蔻少女似的發束,但我並不在乎我在何慕麵前的樣子,好看不好看,幼稚不幼稚又有何妨,所以由著母親在我全身好一通折騰,然後將我推到何慕麵前。
何慕正在書房裏認真的幹活,見到我似笑非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我們快走吧。”我說道,一刻都不想多聽媽媽囉嗦。
兩人一起出了門,我對他說:“別憋著了,裝作安之若素的樣子。”
他哈哈笑起來,“安之若素?這詞用的太嚴重了,有母親多幸福,況她還那麽好,在你睡覺的期間,你母親給我吃了百合燉雪梨,據說秋天吃了生津止渴,感動的我眼淚快流出來了。”
我坐上車係好安全帶,哈欠不止。
“你不要瞎感動,那是燉給我吃的,但我吃不下。”
“那她怎麽不留著自己吃,說明還是待客熱情。”
“你倆真是惺惺相惜啊,要不你給她做幹兒子吧?她和我爸一直想要有個兒子,為他們養老,再生個孫子。”
“嗯,這個提議不錯,如果你母親願意的話,我求之不得。”
何慕平穩的將車駛上去往市裏的高速,隨著汽車輕微的顛簸,我又開始犯困。
“那我回去就跟她講,挑個好日子,你們拜個儀式,不過她可一直把你當作未來的女婿,有可能會反對。”
我邊說話邊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眼睛快睜不開了。
何慕仍笑的開心,“對了,我在書房看見你買的《1Q84》了,看完了嗎?”
“差不多看完了,我隻記得裏麵具有健身教練與殺手雙重身份的青豆,在得知自己懷孕後,麵對天上不知是1984年還是1Q84年的月亮,潸然落淚。”
“裏麵我最喜歡的角色也是青豆,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這個世上有些事注定要一個人孤獨的堅守,因為你在意的,別人根本不懂。”
……
聽完他這句話,我徹底進入了夢鄉,仿佛在夢裏和秦羽辯古說今,談論文學,談論我們的未來,我們笑著鬧著,似乎從未曾分開過。
“寧書,醒醒,寧書。”
夢未完,卻被喚醒了。
我揉揉眼睛,吃力的搞清楚眼前的狀況,車窗外車水馬龍,到市裏了。
“寧書,要不去醫院看看吧?”何慕焦慮的問我。
“你整整睡了一個下午,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幹嘛去醫院,沒事,我就是想睡覺。”
“去醫院看看才放心,反正市立醫院離電影院不遠,或許醫生會為你開點藥,你吃了就不會這麽困了。”
我本想拒絕他的好意,但被瞌睡蟲吞噬了一般的倦意實在讓我覺得很難受,呢喃道:“好吧”,然後將頭倚在座位上休息。
到了醫院,不知道要掛什麽號,於是先掛了內科的號,醫生聽我講了半天,什麽實質性的話也沒說,隻神情複雜的道了句,“你去掛個婦科的號看看。”
全然不懂的我隻好照做,拿著婦科的掛號單,忐忑不安的問何慕:“我是不是得什麽疑難雜症了?”
他安慰我,”疑難雜症更要看了,現在醫學這麽發達,沒事的。”
“完了,完了”,我想起在江城看病的時候,醫生說內分泌失調嚴重了,會患乳腺上的,子宮上的婦科毛病,驚慌的嚇出一身汗。
“你怎麽了?”
“別看了吧,我害怕。”
“千萬別諱疾忌醫,我母親就是得乳腺癌去世的,身體上的毛病要早發現早治療,有什麽事我陪著你,說好我們要做一輩子的朋友,做彼此的天使麽。”
我哭笑不得,“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他特仗義的拍拍我的肩,“進去向醫生問問清楚,我坐在這長椅上等你。”
我點點頭,獨自走進婦科門診室。
這個時間已經沒有專家號了,在我眼前的是位年輕的女醫生,我把對內科醫生說的話,又向她重複了一遍。
年輕的醫生問:“上次例假什麽時候來的?”
我想了想,想不起來具體是何時。
“我之前有過月經不調,在江城看過中醫,醫生給我開了一些調理的中藥,服藥期間月經量也是時多時少,但醫生說過,服藥是外在的,重要的是自己內調,所以我也沒太在意。”
“再仔細想想上次例假的時間。”
我在腦子裏翻江倒海,無法確定秦羽走後,是否來過例假,那時生活裏亂成一鍋粥,自己的身體是最不在意的,但回到米縣後,確實沒有來過例假。
我倒推了一下時間,說道:“上個月沒來過例假,之前的實在記不得了。”
“你活的也真糊塗。”
她不可思議般搖搖頭,“還是在校大學生?”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頭上的辮子,“已經工作了。”
“有過性生活嗎?”
我的臉瞬間紅了。
“有過嗎?”她微皺眉頭。
“有過。”
“最近的一次性生活有沒有采取防護措施,避孕套?”
“沒有。”
“嗜睡,沒有食欲的情況持續多久了?”
“最近才發現的。”
“先去抽個血吧,等明天拿了驗血報告再看,今天太晚了,來不及了。”
“醫生,我這問題嚴重嗎?”
“嚴不嚴重等報告出來才好定奪,你也別多想,回去好好休息,想睡覺時就睡,不要硬撐著,還有不要亂吃藥,身體哪裏不舒服了要過來看醫生。”
她龍飛鳳舞的在病曆本上寫了一些字,然後把病曆本遞給我,我不知所措的說了句,“謝謝啊。”
出了門診室,何慕立即走上前問我:“醫生說什麽了嗎?”
“她讓我去抽血,也沒告訴我抽血到底化驗什麽,等明天才能出報告。”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反正我明天沒事,我來幫你取報告。”
“我明天也沒事,我自己來取吧。”
“你還是在家裏休息,你看你走路都沒有力氣。”
抽完血出了醫院,天已經黑了,因為晚上的那場電影要等到八點鍾,我們決定不看了,在市裏吃了晚飯,便趕回米縣。他把我送回家,對我母親隻字未提看病的事,一個勁說電影有多好看,足以見他準備去看電影前做了不少的功課,念及此,我心裏有隱隱的愧疚。
第二天九點多,何慕來家裏,我起床沒一會,正穿著睡衣吃早飯,爸爸和媽媽坐在我邊上聊天。
“小何來了啊,待會在家裏吃午飯,你寧叔叔的朋友送來了大閘蟹,我這就洗洗蒸上,中午一起吃啊。”
媽媽熱情的招呼他,他悶聲不響的坐下來,對著我擠出一絲微笑。
“你氣色怎麽這麽差?”我問他道:“早飯吃了嗎?”
“我,沒吃呢,我今天有點累,也是剛剛才起床。”他語無倫次的回答著,白皙的皮膚上深深的黑眼圈,像受了傷害的熊貓。
“那正好和小書一起吃,老寧,你去給小何盛碗粥,我再炒兩個菜,平時上班累,周末多睡會應該的,以後沒事就來阿姨家吃飯啊。”
“不了,阿姨,我跟小書說件事就走。”
“有話慢慢講,慢慢聊,今天是周日,不著急。”
媽媽朝爸爸使眼色,暗示他跟她進廚房,讓我和何慕單獨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