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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紮根北京

  臘月二十六,天氣預報說北京小雨轉雨夾雪。

  到了年根,從年初忙到年尾的人們終於可以大休幾天,喘喘氣,放鬆一下緊繃了一年的神經。

  展逸飛和董欣怡窩在家裏等了一天,預報的雨夾雪卻爽約了。他們本來計劃今日啟程去布州過年,因擔心雨夾雪給出行帶來不便,就把出發的日期改在了第二天。

  這種不期而遇的巧合算是合了高素芬的意。她巴不得老天下一場大雪,好讓展逸飛和董欣怡斷了去布州過年的念想。

  過小年那天,他們一家人吃團圓飯的時候,展逸飛替董欣怡說出了他們準備去布州過年的想法。高素芬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她有心數落當兒子的幾句,但看到展愛民遞來的眼色,她隻好壓下了升騰起來的火氣。

  “也好。欣怡快一年沒回家了,帶著孩子回去走走親戚。”展愛民又說,“老婆子,咱們也該回呂城看看了。”

  高素芬忙著給董董喂小米粥,連頭都懶得轉過來看他們一眼,隻一聲不吭地背對著他們坐在那裏,宣泄著內心的不滿。

  展逸飛看了看董欣怡,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顯然對高素芬頗有怨言。若是高素芬阻止他們回去,依董欣怡現在的心態,肯定默默承受著,頂多隻能背地後裏衝著展逸飛發一頓牢騷。

  “媽,布州比北京氣溫高,那邊空氣也好。我們回去待個四五天。過了年就回來了。”展逸飛看出高素芬有點舍不得董董,耐下心勸說著。

  高素芬沉默了一會兒,看到大家都把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她說:“按理你們應該回去。我別的不擔心,就是擔心孩子路上經不起折騰。”

  董欣怡聽出了言外之意,搶先接話說:“媽,我和大飛定了軟臥。路上應該沒問題。我們再把您給董董做的棉鞋、棉襖都帶上……”

  高素芬生硬地笑了笑,說:“算了,我不替你們操心了。你們看著辦吧。等你倆走了,我和你爸回呂城,年後我們再回來。”

  這一段彌散於談笑間的小插曲,助長了展家父子倆的酒興,爺倆你一杯我一杯把一斤白酒喝了個底朝天。董欣怡吃飽了飯,把高素芬替了出來。她帶著董董回了他們的房間,給賀繼紅打了個電話。

  賀繼紅聽完董欣怡的想法,她擔心高素芬不會同意。董欣怡笑著把高素芬的態度說出來,她們母子倆說了好大一會兒話,還讓董董學著喊了“姥姥”,把賀繼紅哄得眉開眼笑。

  隨後的幾天,展愛民和高素芬替他們把出門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就等著他們放了假離京去布州。誰承想竟讓天氣預報耽擱了行程。好在火車票已改簽,他們無須再擔心什麽。

  第二天一早,展逸飛和董欣怡還在睡夢中沒有起床,卻聽見展愛民對高素芬說外邊下雪了。董欣怡一聽這話,整個人都急了,她一把掀掉被子,赤著腳跑去窗戶前,掀開窗簾往外麵一看,頓時傻了眼。

  “你說咱們還走嗎?這雪一時半會兒不會停。”董欣怡站在窗前,看著室外雪花飛舞的世界,心裏一時猶豫不決。

  雖然說下場雪無妨他們的出行,但董欣怡不想董董在路上折騰出病來。與回家的迫切心情相比,她更願意犧牲自己來保全董董的身體健康。

  展逸飛看到董欣怡赤著腳站在地板上自己卻渾然不覺,就下床把她抱到了餘溫殘存的被窩裏。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著說:“當然走。再大的雪,咱們也走。坐火車不耽誤事。”

  他這邊話音剛落,高素芬就敲響了他們屋的門,喊他們起來吃過早飯後,讓他們打車去北京西站。

  他們吃飯的時間,展愛民出門了,他想出去幫他們攔輛出租車。這是高素芬的意思,她不想董董遭風雪襲擊的罪。

  天遂人願,展愛民下了樓,看到一輛出租車停在樓口上。他心想:“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擔心出租車放下人就走,趕緊大聲喊著,還不忘衝著出租車招手。

  等他迎著風雪走近了一些,看到從出租車上下來的人,臉上現出了驚訝的表情,隨後滿心的喜悅毫不掩飾地怒放在了臉上。

  “親家,你們怎麽來了?”隔著老遠,展愛民衝著董全有伸出了手。他繼續說,“欣怡他們正合計著出門去北京西站呢。”

  賀繼紅笑吟吟地把話接了過去,說:“我和老董覺得他們陪我們過年,你和大飛他媽過年就落了單。我們琢磨了一下,還是我們來北京,咱們三家人湊在一塊過年熱鬧。”

  董全有伸手扒拉掉了落在眉毛上的雪花,笑著說:“就是麻煩了親家。今年啊,咱們事先說好了,我和欣怡她媽去賓館住。”

  展愛民連連擺手,說:“那哪成?還是跟去年一樣。我和大飛他媽住賓館,你們和孩子多親近親近。”

  他們兩人站在雪地裏僵持不下,賀繼紅的催促幫他們做了決斷。她說:“這事,你倆別爭了。等回了家,咱們再根據實際情況看吧。董董一直是爺爺奶奶帶著,換了我們,可能還習慣不呢。”

  展愛民覺得不好意思了,趕緊從賀繼紅手裏接過了她提的包,在前邊帶路,他們一行人冒雪往樓道口走去。

  等他們上了樓,展逸飛和董欣怡在高素芬的幫助下已全副武裝完畢,就等展愛民給他們發來出發的信號了。

  這個時候,他們聽到從門外傳來的說話聲。展逸飛聽著接展愛民的話的聲音像是董全有,於是跑去房門口,探著身子往樓梯裏一瞧,那份從心底湧出的驚喜讓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欣、欣怡,你快來,快來看看,誰來了?”

  董欣怡快步衝到房外,董全有和賀繼紅已來到房門口前的平台上,笑意吟吟地站在那裏。

  “媽,爸……”董欣怡喊了一聲,激動的淚水奔湧而下。

  高素芬意識到什麽,趕緊抱著董董跑出了屋。她看到賀繼紅正在替董欣怡擦眼淚,滿臉笑意地招呼他們回家再說話。

  一開始,董董還認生,不給賀繼紅和董全有麵子,不願意找他們抱。等他們熟悉了大半天,她隻找賀繼紅,連高素芬都哄不過來。高素芬笑著說她是個白眼狼,見了姥姥就不要奶奶了。

  沒想到董董似乎聽懂了,邁動著小腳,掙紮著直奔高素芬而來。這下子把屋裏的人都給逗笑了。

  “你個小勢利眼。奶奶不吃你這一套。去找姥姥吧。姥姥可是大半年沒見著你了。”高素芬說,“親家,趁著你倆都在,我有個想法,跟你們說說,你們看看要不要……”

  賀繼紅和董全有紛紛收住笑容,把目光投在了高素芬的臉上,不知道她想說什麽。高素芬看他們翹首以待的樣子,先笑了笑,然後才說:“在我們老家有給滿周歲的孩子抓周的說法。咱們兩家就這麽一個開心果,我想年後給她抓周,過個周歲生日。就是不知道你們的時間允不允許?”

  “沒事。這一塊我們倆都不懂,你多操操心就行。若是還有什麽禮節需要我們當姥姥、姥爺做的,你不妨直說。咱們不能虧待了孩子。”賀繼紅邊扶著董董走著,邊跟高素芬說出了她的想法。

  高素芬說:“沒有什麽禮節。我是怕咱們兩邊的風俗習慣不一樣,引起誤會。”

  有了賀繼紅搭夥,高素芬忙年的日子多了不少樂趣。她倆說著當地的風俗習慣,時不時因為過年的趣聞逸事而發出的笑聲把整個家裏都熏染得分外溫馨。

  董欣怡和展逸飛幾次想進廚房幫忙,都被高素芬和賀繼紅給趕了出來。後來,還是董全有幫著說情,才讓董欣怡進了廚房。他說:“咱們不會跟他們一輩子,你們現在不讓她學著忙年做飯,還等什麽時候再讓她學。”

  這樣的說法雖然有些大煞風景卻很實際。也就是現在,她和展逸飛都是獨生子女,父母們都拿他們當小孩一樣寶貝著。若是過去每家每戶子女多,他們都得是居家過日子的好手,隻有獨當一麵的小家才能和諧幸福。

  一串鞭炮,一場春晚,再加上一頓餃子,很多人就這樣在大年三十晚上完成了辭舊迎新的交替。雖年年如此,但人們都依然在乏味中笑得很開心。因為過年不僅僅是大家坐下來吃頓飯,更多的是家人一起繞桌而坐的那份天倫之樂。

  大年初一,他們一家人哪裏都沒有去,就窩在那間隻有十幾平方的房間裏打發著時間。高素芬和賀繼紅無心湊合三個老爺們的場子,就讓董欣怡頂了一門,陪他們打麻將,她們則去隔壁房間陪董董玩。

  高素芬樂意跟賀繼紅嘮嗑,等把那些家長裏短說完了,她們把話題扯到了退休和養老的問題上。

  高素芬說:“親家,按你的屬相算,今年該退休了吧?”

  “三月份差不多就退了。”賀繼紅彎著腰抓扶著董董的手,讓她在房間裏溜達著玩,卻不忘回話。

  “退了好啊,上了一輩子班終於可以自由支配時間了。”高素芬說,“你歇會兒,我哄她一會兒。”高素芬把董董從賀繼紅手裏接了過來,繼續陪她學走路。

  走到電腦桌前,董董對董欣怡放在電腦桌前的單人婚紗照起了興趣。她的小眼睛眼巴巴地望著相框,仰起小臉看了看高素芬,嘴裏喊著“媽媽”。

  高素芬明白了她的意思,騰出一隻手,把董欣怡的婚紗照拿了過來。她指了指照片,又指著隔壁屋的方向,笑著問董董:“這個媽媽漂亮還是那個媽媽漂亮啊?”

  董董不理高素芬這一套,邁著小腿往門口走去。高素芬順著她的意願,跟她走到了隔壁屋門口。董欣怡看到董董手裏抱著她的婚紗照,衝著高素芬笑了笑,說:“媽,相框有棱有角的,小心別磕著她。”

  高素芬心裏有些不高興,但她顧及親家在場,點了點頭,抱著孩子回了剛才的房間。賀繼紅察覺出高素芬心境的變化,於是替董欣怡笑著解釋說:“欣怡打小說話心直口快。親家,有些時候,她有什麽不對的,你直接說她就成。大飛去我們家,我和欣怡她爸就是這樣。我倆都拿他當自己的孩子。”

  高素芬訕訕地笑著說:“嗨,都是自己家的孩子,咱們兩家人脾氣性格都挺投緣。若是碰上不講理的,咱們隻能受著。老話都說婆婆和媳婦是湊伴子,我覺得這要分人去。人心啊,都是肉長的,咱們當父母的替兒女多想想,什麽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就過去了。”

  賀繼紅笑著說:“親家,你能這樣想,我真替欣怡高興啊。她被我和她爸從小嬌慣壞了,以後她做的有什麽不對的,你多擔待。”

  高素芬弓著腰,不忘抬起頭看看賀繼紅,覺得再說下去就顯得她們倆矯情了。於是,她想了想,記起賀繼紅說她三月份退休的事。她滿是誠懇地說:“親家,等你退了休,來北京吧。咱們住在一塊,每天還能有個說話的。”

  賀繼紅輕輕地搖了搖頭,目光雖然落在董董身上,心思卻飄遠了。她從心裏掂量了一番,覺得把她退休後返聘回醫院的事說出來有點不妥。於是,她笑著說:“到時候再說吧。即便咱倆現在合計著想得挺好,誰知道到時候會遇上什麽事。”

  高素芬沒有說話,因為她聽到隔壁屋裏正在說著這個事。她覺得有些話由她說出來不如展逸飛和董欣怡說出來管用。她想好了,若是賀繼紅他們能來,她和展愛民還能輕快一些,甚至還能回呂城住一陣子。

  一年多沒有回呂城,有些時候想起來,高素芬心裏還真有點不著神。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不管住在哪裏,生活得怎麽樣,隻要老家那個窩還在,離開的人總會從心裏盤踞著個念想。

  她這樣想,賀繼紅未必不會如此想。

  董全有為人實在,展愛民提起退休的事,他順嘴把賀繼紅退休後返聘的想法和盤托出。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董欣怡聽到她爸媽的安排,心裏忍不住泛上一陣失落。她抬起眼睛看向展逸飛,他的目光正看過來,兩人的目光相遇,短暫地對視後瞬即又分開了。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董欣怡打開了話匣子。她往展逸飛身前湊了湊,附在他的耳朵上,細聲說出了她的想法。她想等賀繼紅退休後讓她來北京,跟他們住在一起。

  展逸飛把胳膊枕在頭底下,兩眼盯著落滿了灰塵的屋頂,半天沒有說話。董欣怡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誤以為他理解錯了她的想法,就翻個了身,背對著他生著悶氣。她心想:“這還沒怎麽著呢,你就打起了小算盤。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你把我惹惱了,別怨我跟你急。”

  床頭燈散發出的柔光落在了董欣怡裹著身體的被子和董董的小被窩上。展逸飛再看了一眼牆角那一張小小的蜘蛛網,感覺出董欣怡生他的氣了,就側過臉去看了她一眼,輕輕笑出了聲。

  董欣怡忍了幾忍沒忍住,猛然回過頭來,看到展逸飛嬉皮笑臉的樣子,不由得愈加生氣。她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似乎仍不解氣,一腳把他蹬到了床下。

  這下子,展逸飛笑得更歡實了。董欣怡氣得抄起枕頭往他身上丟去。展逸飛瞅準方向,伸手把枕頭抓在了手裏。他笑著說:“你不分青紅皂白地亂打一通,不怕咱倆吵起來啊?”他說這話,還不忘對著門外偏偏頭。

  董欣怡瞪了她一眼,伸手指著他說:“我剛才說的,你沒長耳朵啊?你別跟我裝瘋賣傻。你心裏想什麽我很清楚。”

  “我想什麽啊?我在想怎麽說服你爸媽同意來北京,跟咱們一塊住。”展逸飛裝作生氣似的把枕頭扔到了床上,然後穿著棉拖在房間裏亂溜達。

  董欣怡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問:“你說真的?”

  “信不信由你。今兒你沒聽你爸說的話啊,他們準備年齡大了去養老院。我估計他們早計劃好了。咱們不想個法,很難說服他們。”

  董欣怡說:“算你有心。等到我媽退休了,咱們租個大點的房子吧。”

  展逸飛不置可否。他覺得租房子的事小,最關鍵還是賀繼紅和董全有的態度。

  第二天早飯後,等到高素芬刷完了碗,董欣怡把她拉進了屋裏,她和展逸飛商量好了,有些事得當著他們父母的麵說。

  看到人齊了,展逸飛抬起頭挨個看了一遍,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賀繼紅身上。他說:“媽,昨天晚上,我和欣怡商量了一下。我倆覺得節後再找套大點的房子。到時候,咱們三家人都住在一塊。”

  高素芬一語不發地看了一眼展逸飛,見她不看自己,把目光轉到了展愛民身上。展愛民衝著她點了點頭,示意她不要多嘴。高素芬哪能憋得住,她轉動著眼睛把屋裏的人掃了一圈,然後盯著展逸飛吐出了窩在心裏的話:“昨天我還這麽說了呢。我覺得這樣挺好。你們去上班了,我們幾個老家夥有了說話的伴了。”

  賀繼紅笑了笑,說:“大飛啊,你和欣怡的心意我們心領了。但我現在和醫院簽了返聘合同。突然間一下子離開工作,我這心情上還受不了。這個事,咱們不用爭來爭去了。你們換個大點的房子,我和你爸都讚成。等將來我們有了空,會多來北京。若是換了大房子,晚上親家不用再去住賓館了。”

  後來,無論展家人怎麽勸說,賀繼紅和董全有都鐵了心不來北京與他們同住。這一點,展愛民和高素芬大為不解,卻隻能順其自然。他們覺得計劃往往沒有變化快,等真到了退休的日子,興許賀繼紅和董全有就改變了主意呢。

  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董董的周歲生日一過,他們一家人又到了分別的日子。這一天雖然在預料之中,但是董欣怡還是一如既往地傷感並流出了戀戀不舍的淚水。

  與去年的眷戀不同,今年她是因賀繼紅和董全有不肯退休後來北京與他們同住而落淚。

  看董欣怡哭得滿臉淚水,賀繼紅有些於心不忍,她想勸勸她,卻被董全有給拉住了。他說:“別回頭了。你這一回頭,欣怡還不更傷心難過啊。時間久了,她會明白咱們的苦心。”

  賀繼紅落淚了。但她沒有再回頭,和董全有迎著刺骨的寒風向路邊走去。

  相對於享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賀繼紅和董全有的心裏更希望董欣怡的小家庭和睦幸福。他們打心眼裏不想因為他們的存在而讓展逸飛小夫妻倆為難,活在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折磨中。

  他們深諳“同住一個屋簷下,沒有勺子碰不到鍋沿”的道理!隻是這種防患於未然的選擇,讓當女兒的情何以堪呢!

  兩年之後,董董三歲,小小年紀就經曆了輪流在北京和布州過春節的生活,算是她父母的無奈之舉吧。孩子要上幼兒園了,展逸飛和董欣怡在小區幼兒園給董董報了名,隨後他們發現孩子自理能力有些差。

  與此相關的是展愛民和高素芬寵溺孩子的態度。當爺爺奶奶的覺得都是姥姥出的餿主意,害得一個三歲大的孩子早早離開家人去上幼兒園。

  第一天進幼兒園,董董的表現讓董欣怡和展逸飛略感心安。她一大早就醒了,還沒起床就哼上了她熟悉的兒歌,那份高興的新鮮勁簡直溢於言表。早飯沒吃幾口,她就不吃了,非讓高素芬給她背上書包,馬上要去幼兒園。

  高素芬不無擔憂地說:“董董啊,上幼兒園尿尿得跟老師說,餓了要告訴老師,你書包裏有點心。”

  若不是董欣怡照顧高素芬的心情,她說什麽都不會給董董的書包裏放點心。幼兒園一日三餐,隻要孩子願意吃,肯定餓不著。理雖然是這麽個理,怕的就是例外。董董就是這樣一個孩子,三歲了還不會自己吃飯,更不會自己提褲子。

  高素芬心裏難受,雖不忍心董董上幼兒園,但拗不過董欣怡和展逸飛的堅持,她躲到廚房偷偷抹開了眼淚。

  這一幕恰好被挨個屋溜達的董董看到了。小家夥好事地跑去屋裏,對董欣怡說了她所看到的。

  董欣怡笑了笑說:“奶奶心疼董董。董董還笑話奶奶。這可不是好寶寶做的。快去哄哄奶奶吧。”

  董董想了想,認真地點了點頭,轉身跑去了廚房。她跑到高素芬身邊,扯了扯她的毛衣,像個大人一樣安慰著奶奶說:“奶奶不哭啊。董董上幼兒園是去學本事去了。等學了本事,給奶奶買好好。”

  高素芬破涕為笑,蹲下身來,伸手幫董董整了整雙肩背包,還不忘替她長心眼,說:“董董上了幼兒園,小朋友和你打架,你怎麽辦啊?”

  董董轉了轉眼睛,說:“我撓他,咬他。”

  高素芬笑著豎起了大拇指,還誇她說:“董董真棒。小朋友欺負咱,咱就這樣做啊。”

  董欣怡從屋裏出來,恰巧聽到,不由得撇了撇嘴,心想:“好孩子都讓你給教壞了。”

  高素芬還要再叮囑一些什麽,但董董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轉過臉看了一眼,扔下高素芬奔董欣怡而來。她邊跑邊問:“媽媽,是不是可以去幼兒園了?”

  董欣怡點了點頭,笑著說:“等爸爸出來,咱就去幼兒園。”

  小家夥哪裏等得及,哼著歌跑回屋裏,拉著展逸飛的手就往外走。他們一家三口準備出門的時候,高素芬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一歪身倒在床上哭出了聲。展愛民安慰了她好一會兒,她才收住了哭。她滿屋裏打量了一圈,董董這一走,讓她的心空落落的,像少了點什麽似的。

  展愛民心裏雖然不好受,但還能扛得住。他說:“好了。別難過了,孩子大了總要走出這一步。這對她來說是好事。咱們應該高興才對。”

  高素芬拿展愛民撒氣,瞪著他說:“也就你能高興得起來。我想起孩子這麽點連褲子都不會提,心裏惦記得慌。”

  展愛民苦笑著搖了搖頭,說:“你沒聽欣怡他倆說啊,幼兒園的老師都會照顧的。今兒是第一天上學,咱們早些時間去接她。”

  高素芬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那下午四點去接她吧。咱家不是沒看孩子的。早些把她接回來,還能舒坦一些。”

  展愛民沒有再說什麽,順從地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去董欣怡他們屋裏上網,準備看點新聞什麽的打發時間。

  臨近中午的時候,展愛娟打來了電話。高素芬以為她在廣州,問她在那邊過得如何。展愛娟連歎了幾聲氣,把憋了幾個月的苦水都倒了出來。她跟高素芬說,在廣州人生地不熟的,她每天隻能抱著電視打發時間,那滋味還不如自己在呂城過得開心。

  高素芬接上話茬,把董董上幼兒園如同割了她身上一塊肉似的感受一股腦倒了出來。這姑嫂倆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說著都從電話裏的噓聲歎氣中覺得哪裏都比不上他們呂城那一畝三分地。

  這個電話勾起了高素芬的思鄉情結。她和展愛民一合計,覺得等董董上幼兒園穩定了,他們就回呂城去。

  中午飯,他倆沒有心思做,找出鹹菜,啃了幾口涼饅頭湊合了過去。比這還讓他們難受的是還有三四個小時才能去幼兒園接孩子。高素芬把最後那塊饅頭塞進嘴裏,眼睛卻看向了掛在牆上的電子鍾。

  “昨天這個點,董董正抱著我的腿撒嬌呢。老東西,你覺得她現在正在幹什麽?”高素芬說著話,眼淚又來了。

  展愛民皺了皺眉頭,起身從董欣怡的房間裏拿過來一張幼兒園的作息表。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指著其中的一行字,細聲地說:“這個點她正在睡覺呢。”

  高素芬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一臉擔憂地說:“冷不丁換了地方,她睡得著嗎?以前,我不哄她,她不睡。”

  “老婆子,我突然間明白了欣怡她爸媽的想法。他們時時處處都在替咱們、替大飛他倆著想。相比之下,咱們有些自私了。”展愛民怕高素芬沉浸那份悲傷中不能自已,趕緊轉移了話題。

  高素芬一臉疑問地望著展愛民,伸長耳朵等著他進一步的解釋。展愛民沉浸在後知後覺的自責中,臉上浮上了一層尷尬之色。等他回過神來,看到高素芬眼巴巴看過來的目光,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過段時間,咱們回家後就別回來了。欣怡她爸媽之所以不答應跟咱們一塊住,不是咱們之前想的,他們是害怕咱們住在一塊遇上個不愉快的事,讓大飛他們倆作難。他們想得周到啊!”

  高素芬坐在那裏愣了一會兒神,經展愛民一點撥,聚集在心中的疑雲終於散盡。她想了想,記起展家父子倆的父子協定,不由得戲謔地看著展愛民笑了起來。

  展愛民被高素芬笑得莫名其妙,賠笑著問:“你笑什麽呢?這麽開心。”

  高素芬說:“大飛剛畢業那會兒,你急得跟猴子似的上躥下跳。那時候,你想到今天了嗎?依我說啊,咱們倆心還是軟。若是當初狠下心把大飛拉回呂城,或許今天就不用坐在這裏受煎熬了。”

  展愛民回想過往的種種,禁不住啞然失笑。他自我否定地搖了搖頭,把他們住的房間四處打量了一圈,說:“人這一輩子就是這樣,總覺得自己為了孩子好就是對的。若不是大飛堅持,他現在混到什麽樣子還難說呢。現在他剛升職,一個月掙的錢差不多能趕上我三四個月的工資了。”

  高素芬幽幽地說:“誰能想到今天的事啊。還是你啊,最後鬆了口。若是照你年輕時候的脾氣,肯定會唱一出棒打鴛鴦散。”

  展愛民羞愧地低下了頭。他想了一會兒,心裏堅定了回呂城的想法。於是,他一臉嚴肅地跟高素芬說:“老婆子,咱倆過幾天回呂城吧。以後,別跟以前那樣和親家爭風吃醋了。咱們和孩子們一起生活了三年,親家一年到頭隻有年底那幾天才能跟他們親近親近。以後,他們想去哪兒過年就由著他們吧。”

  高素芬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說:“這兩年你沒看出事來嗎?去年在北京過的,今年去布州過的,欣怡他倆想一碗水端平。算了,咱們不爭那些個天倫之樂了。現在我倒是覺得楊老哥的話在理。”

  “是啊,兒孫自有兒孫福。隻要他們把日子過得開心,健健康康的,不用替他們擔驚受怕,咱們就該知足了。”

  高素芬說:“欣怡之前和我說過,孩子上幼兒園哭鬧是正常的事。我看等他們回來,咱們明天回呂城吧。董董這一上幼兒園,咱倆沒什麽事了。”

  展愛民會心地笑了笑,說:“也好。孩子上了幼兒園,咱們心疼也心疼不上了。趁著咱們現在還能動,就別耗在這裏給他們添麻煩了。”

  去幼兒園接董董之前,展愛民先去北京西站買了第二天離京的火車票。他和高素芬都想好了,這一次回去不想再回來常住。讓他們急著回家的還有那些股票。他們打算把股票賣了,把錢提出來給展逸飛貼補著在北京買套房子。

  晚上,展愛民把所有人集中到了他屋裏,破天荒地開了一次家庭會議。會上,高素芬撒謊說不忍心看董董不願意上幼兒園哭鬧的樣子,打算回家住一段時間,等她情緒穩定了再回來。

  展逸飛和董欣怡雖然極力挽留,但拗不過高素芬的堅決,他們隻好放行。因為,董董晚上回來就吵嚷著不去幼兒園了。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若是高素芬還在,她們婆媳間少不了慪氣。

  盡管每每這個時候,展逸飛總會替董欣怡承擔責任,緩和她和高素芬之間的緊張氣氛,但扛不住她們長此以往的置氣。

  在這場送孩子去幼兒園的情感拉鋸戰中,他可不想他們一家人意見不合,讓護佑家庭幸福美滿的那份和睦被打破。

  回到呂城後不久,高素芬生了一場病,症狀跟董欣怡在北京的那次感冒差不多。她想學董欣怡吃些感冒藥把病扛過去。展愛民看不得她病懨懨難受的樣子,好說歹說才算把她勸去了家屬院的診所。

  到了診所,他們打眼一瞧,滿屋子裏都是輸液的人。敢情高素芬趕上了這次流行性感冒。找了一個空位子坐下來,她等著診所裏的護士給她輸液,看到展愛民沒有位子可坐,就安排他回家熬小米粥。

  展愛民遲疑一會兒,覺得留她一個人在這裏輸液沒什麽大礙,就順從地離去。他前腳剛走,王彬媽就帶著她孫子虎子來到了診所。

  王彬媽眼尖,進了門第一眼就看到了高素芬。她手上用勁抓住虎子的手,拉著他向高素芬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她問:“你回來了?這是怎麽了?”

  “感冒了。”高素芬看了一眼王彬媽領著的孩子,衝著她努了一下下巴,笑著說,“這是你孫子啊?長這麽大了?叫什麽名字啊?”

  王彬媽點了點頭,催著虎子喊高素芬奶奶。虎子怯生,繞到了王彬媽的身後,露出他的小腦袋遠遠地打量著。王彬媽把他從身後拉到身前來,再次催促他喊奶奶無果後,替他做了解釋。

  “這孩子膽小,不願意說話。你說他隨誰啊。我們家王彬小時候可不這樣……”王彬媽還沒把話說完,護士就拿著藥瓶走過來給高素芬紮上了針,打斷了她的思路。等著護士走了,她看了一眼高素芬輸著液的手,繼續說,“前兩天,我聽她們說你回來了,正想去找你拉拉呱,趕上這孩子咳嗽發燒給耽誤了。”

  高素芬整了整擋在眼前妨礙視線的輸液管,笑著說:“孫女上托兒所了。我們家老展想咱們這個地方,我倆就回來了。”

  王彬媽說:“回來好啊!現在的兒孫啊,個頂個的不孝順,巴不得咱們躲得他們遠遠的,他們好過清淨日子。”

  高素芬說:“大飛和他媳婦盼著我倆在那裏。他們上個班掙倆錢不容易,我合計一下,我和老展走了,他們一個月能少開支一些錢。”

  王彬媽說:“你媳婦是個孝順孩子。我們家虎子媽有你媳婦的一成好我就知足了。”她說話的時候伸手戳了虎子的後腦勺一下。

  高素芬微微笑了笑說:“媳婦都是一個樣的,當婆婆和當媳婦的永遠都是湊伴子。”

  王彬媽說:“咳,我們家的那個兒媳婦簡直不是個東西。前段時間,我和她打了一仗,她說不過我,就打電話把她娘家爸媽喊來。他們一家子一起和我算賬,連平時給孩子買的玩具都算上了,非得跟我要錢。你說我哪能依了他們,就和他們吵。他們沒理可說了,上來對我動了手。”

  說著話,王彬媽擼起袖子讓高素芬看結了血痂的胳膊,一臉餘怒未消的樣子。她繼續說:“你看看,這都是她娘家媽抓的。後來,我們家老王打了110.人家110的人來了,問清情況就說她娘家爸,說你當姥爺的給孩子買東西應該。”

  高素芬附和著說:“當姥爺給外孫買點東西都算得這麽清,真有點不像話了。這買不買東西都是自願的。他不買咱們也沒追著他的P股後麵讓他給買,是不是啊?”

  王彬媽一拍大腿,滿臉激動地說:“你這話說得太對了。110的人一走,他們沒臉麵再在我們家待下去,就把他媽(用手指點了虎子的頭一下)拉回家去了。”

  高素芬猜測到了王家親家的意圖,說:“他們這是給你下馬威啊。這一走,再去叫就麻煩了。”

  “兒媳婦走的時候我就說了,你出門容易,想再回來可就難了。後來,王彬想去叫,被我罵了一頓。我說她願意回來就回來,不願意回來拉倒。咳,你猜怎麽著?沒過兩天,兒媳婦自己跑回來了。王彬說我說的話還真準。”

  高素芬幫腔說:“這又不是為了別的事,是他們把閨女拉走的。咱們占理。他們可能覺得給你們老王家生了個孫子,這心裏把自己高看了一眼。”

  王彬媽不屑地說:“他們可能是這麽想的。你說王彬無論找個什麽樣的媳婦,她還不給我們老王家生個孩子啊?”

  “這話倒是實話。咱們當女人的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那些老爺們想生還沒得生呢。”高素芬這一番話把診所的大夫給逗樂了。

  王彬媽擔心隔牆有耳,起身往診所裏有人的地方掃了一圈,確定沒有傳話的人,才接著說:“我弟弟看不下去了,去兒媳婦娘家找他們評理。當時,若不是我弟弟和弟媳婦當的媒人,我們家王彬怎麽會娶老譚家的閨女當媳婦。”

  高素芬恍然大悟地說:“哦,你弟弟兩口當的媒人啊。他們去幫你說事說得著。”

  王彬媽說:“怎麽個事呢?有天我弟弟和他姥爺遇上了,兩人拉呱,說起我們家王彬還沒女朋友。他姥爺覺得攀我們家這門親不錯,讓我弟弟牽線搭橋作了這個媒。你知道吧,我弟弟去了他姥爺家,他姥姥撂狠話,說我不登門賠禮道歉,別想讓孩子他媽再回來。”

  高素芬搖了搖頭,頗有感慨地說:“真不是個明事理的人啊!有這樣的娘家媽,好媳婦都被她教壞了。”

  王彬媽繼續說:“我弟弟不讓他們。就說,正好。走了你老譚家的閨女還有老李家的閨女等著。我老姐沒做對不起你們老譚家的事。我弟弟說完,抬腿就走了。要不是我弟弟幫我出頭,兒媳婦興許還不會那麽快就回來。”

  高素芬替王彬媽分析說:“他們一家人可能怕了。八成是擔心王彬跟他們閨女離婚。”

  王彬媽說:“是這麽個理。媳婦回來老實了兩天就給我耍上了。她伸手問我要錢。我和老王商量了商量,覺得不搭他們的人情,甩給她兩千塊錢。”

  高素芬忍不住替王彬媽擔憂,說:“這個毛病可慣不得。她要順了,以後還不天天跟你們老兩口伸手啊。”

  王彬媽使勁攬了攬虎子,接話說:“你說得還真對。我總結出來,她回娘家一趟,第二天就會耍臉子跟我要錢。我心裏生氣,就數落王彬。好家夥,兒媳婦不願意了。她給她娘家打了個電話。她弟弟把錢送了過來,她把錢接起來就扔到我臉上,說什麽‘媽把錢還給你’。我說:‘我要這個幹什麽。你的錢你留著。’她上了兩年班了,攢下不到兩萬塊錢,那麽大個人不嫌丟人。你知道吧,孩子上托兒所的費用,我們兩家一半一半。”

  高素芬說:“啊,你媳婦真使得出來。他們當父母了,連這點責任都想跟你們老兩口分擔啊。”

  王彬媽無奈地歎了口氣,說:“交錢的時候給我五百讓我交錢去。當時我心想,我全拿都不要緊,為了孩子,不就一千塊錢嗎?無所謂的事。我納悶的是他們小兩口掙的錢哪裏去了?”

  高素芬笑了笑說:“攢著呢,給你孫子攢著娶媳婦呢。”

  王彬媽說:“我氣不過順嘴問了一句。你猜她怎麽說,她說現在物價這麽貴,我們不吃飯,不買東西啊?你說說把我給氣得。天底下難找這號不知羞恥的人。當初對我那麽好,現在想來,都是裝的。我跟老王說,她這個水平演電視都不賴。”

  高素芬嗬嗬笑了一聲,心裏把王家兒媳婦跟董欣怡橫豎做了個比較。這樣一比較,她心裏敞亮了。她覺得攤上董欣怡和她爸媽真是他們老展家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若是董欣怡跟譚娟一個德行,她還真就得受著。

  王彬媽繼續說:“我氣不過,指著她的鼻子就嚷她。我說譚娟啊,你早晚得後悔。人家結了婚,都往自己家裏拾掇。你這個倒好,整天往外倒騰。”

  “你這麽不給她留臉麵,她還不跟你急了。”高素芬按照她的生活經驗推斷著。

  王彬媽搖了搖頭,說:“她敢。我接著問她,譚娟啊,你早晚的歸宿是哪裏啊?她拉著個臉,一句話也不說。我就說她,我再怎麽不好,我住的兩套房子早晚都是你的。你娘家媽就是好破天,她住的房子也不會給你一磚一瓦。”

  高素芬說:“這倒是大實話。”

  王彬媽又說:“唉,以前我都笑話別人家媳婦這不好那不好。依我說,千不好萬不好,咱們別攤上就是好福氣。”

  高素芬想了想,安慰王彬媽說:“你以後說話給她留點麵子。完了,再遇上什麽事讓王彬和和稀泥。你想想,有什麽大不了,等咱們死了,手裏的東西還不都是他們的。有時候,爭一時的長短沒必要。我們家兒媳婦就不跟你兒媳婦一樣,她什麽事都尊重我和老展。這一點,她受她娘家媽的影響。小兩口在北京租房子,都是她娘家媽幫忙找的房子出的房租。後來,我和老展把錢還給了她,有他們那份心就夠了。”

  王彬媽一臉羨慕的神情,說:“你不用勸我。我跟她是一輩子的氣。咱們兩家正好倒了個。我現在給他們記著賬呢。生孩子花了一萬多。你說她將近一米七的人,自己生孩子還怕疼,去了醫院就要求做剖腹產。”

  高素芬覺得王彬媽陷入了一種極端情緒,對什麽都持否定的態度,於是她客觀地說:“我兒媳婦也是剖腹產。現在的孩子都大,比不得咱們那時候,生下個孩子才三四斤重。”

  王彬媽極為不讚同地說:“可不是那麽回事。她這個人啊,就是吃不得苦。生了孩子不想著喂奶,說孩子裹得她疼,就斷了奶,給孩子喝奶粉。現在光奶粉錢就花了幾萬塊錢了。我都給她記著呢。咱不是心疼那些個錢,就是心疼孩子,打小沒吃幾口奶。”

  高素芬笑而不語,她覺得一條道走到黑的人,說再多也等於零。她心想:“還是自求多福吧。”

  與以往不同,高素芬從王家的婆媳關係得到的是正能量。她愈加體會到了董欣怡甚至親家對他們的好。將心比心,她覺得今後更應該設身處地地為他們著想。或許,隻有這樣,她情感的天平才能保持平衡,不至於再生虧欠之感。

  董董上幼兒園一個月了,漸漸適應了上幼兒園的新生活,卻沒有習慣爺爺和奶奶不在身邊的日子。每天從幼兒園放學回家,她總會問董欣怡,爺爺奶奶什麽時候回北京。

  最開始,董欣怡還能騙她說快了。但後來,小家夥不僅不相信,還生氣地瞪著董欣怡,嘴裏說著:“你騙人!”

  董欣怡可不想在孩子幼小的心靈埋下不好的印象,就催促展逸飛打電話。展逸飛打了幾次電話,展愛民和高素芬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把他搪塞過去。

  轉眼間,兩個月又過去了,五一小長假按照既定的節拍姍姍而來。這一次,一個三歲的小孩子提前替大人做好了假期安排,她說她要去呂城,她想爺爺和奶奶了。

  這些話聽得董欣怡和展逸飛心裏不是個滋味。他們已經騙不了她,高素芬跟賀繼紅如出一轍的心思,早已讓他們焦頭爛額了。

  要不怎麽說當父母的總會跟著孩子一起重新成長一次。對於董董的假期安排,展逸飛和董欣怡當然可以有另一種選擇,譬如帶她外出遊山玩水,但改變不了孩子心中對爺爺奶奶的思念。若是長此下去,她幼小的心靈必定會對展逸飛和董欣怡留下不孝順的印象。

  這可是不是當父母的想要的。

  好像事先商量過似的,臨近五一前夕,兩邊的父母都沒有再打電話來詢問假期的去處。當父母的彼此心照不宣,把選擇權留給了兒女。因為當父母的知道,隻要他們開口,兒女就會打破既定的計劃,順他們的意思而為。

  離京前的那天晚上,董欣怡和展逸飛把董董哄睡了,走去隔壁房間裏說話。他們坐在餐桌前,回想著高素芬和展愛民在北京時的點點滴滴,董欣怡的眼睛裏泛起了淚花。展逸飛有些動容了,他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等著她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才說出了他窩在心中已久的想法:“我想過了,咱們這一次回去,無論如何都得把我爸媽說服了,讓他們跟咱們一塊回來。”

  董欣怡想了一會兒,先點了點頭,接著幫展逸飛出了個主意。她說:“他們若是不跟咱們一塊回來,那咱們讓董董出麵吧。董董天天問我,我都快招架不住了。以前他們都說誰帶的孩子跟誰親,我還不相信。現在我信了。”

  展逸飛察覺到董欣怡眼睛裏飄過一絲失落,心裏猜出她替賀繼紅和董全有鳴不平。於是,他抓過她的手放在手心攥著,慢慢感受了一會兒指間傳來的那份綿柔,他說:“放心吧。我不會扔下你爸媽不管的。我想好了。等咱們從呂城回來,找個時間去趟布州,把你爸媽也接到北京。我擔心的是他們不會過來。”

  董欣怡柔情似水的目光投在了展逸飛的臉上,那一刻她感到心裏暖暖的,若是他們三家子都生活一起,肯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但她想起了“過日子沒有勺子碰不到鍋沿”的俗語,心裏禁不住生出一絲隱隱的擔憂。她說:“真要住到一塊,肯定少不了磕磕碰碰。我想我爸媽可能就是擔心這個,怕咱倆夾在中間為難。”

  展逸飛放開她的手,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做了個羞她的小孩子似的動作。董欣怡被他逗笑了。他陪著笑了笑,順手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他說:“我媽現在腦袋開化了。你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人。我覺得她和你媽還算投脾氣。不過,為了防止萬一,我向你表個態,真要遇上拌嘴置氣的事,我肯定一碗水端平,幫理不幫親。”

  董欣怡伸手理了理頭發,說:“有你這句話,我心裏踏實了。等過兩年咱們存夠了首付款,就在北京買一套大房子,咱們三家人長期住在一塊,哪裏也不去了。”

  展逸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租房子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別說兩邊的父母於心不忍,他們自己也不會那麽熬天混日子得過且過下去。

  事情正如他倆的預料,高素芬和展愛民拗不過董董的堅持,隻好順從地跟著他們重新回到了北京。進京之前,展逸飛把過段時間去布州接賀繼紅和董全有的想法和盤托出,還把他們猜到的原因一並說了。

  高素芬笑著表態說:“你倆放心,我不會沒事找事,破壞家庭和諧。我們四個老家夥在一塊幹什麽都有伴了。”

  五一假期後,董欣怡和展逸飛在甘露園附近四處找房子,但一時半會兒他們沒找到合適的,不免有些心急。正當他們愁腸百結的時候,展愛民和高素芬給他們帶來了一個大好的消息。

  “我和你爸今天在超市碰到你們楊伯伯了。他剛從國外回來。他聽說了你倆的孝心,就把他在北京的那套大房子借給咱們住。你爸好說歹說,他才象征性地收了些租金。聽他那意思,這次回國就是處理此事的。他想定居美國,以後很少再回來了。”

  高興之餘,展逸飛和董欣怡親自去楊建國說的那套房子裏看了看。房子雖然離市區有些遠,但三室兩廳的格局正合了他們的需求。聽楊建國的說法,這房子是當初他買來準備給他兒子當婚房的。現在他兒定居美國不回來,他想著回來把房子找個熟人住著。

  楊建國要的租金,展逸飛和董欣怡打心裏覺得過意不去,堅持要按照市麵價格租房。楊建國哪能同意他們的要求。用他的話說,他樂意展逸飛他們住進來,若是租給陌生人,他還有些舍不得。

  展逸飛和董欣怡不想楊建國吃虧,欠他的人情,繼續和他商量著租金的事。令他們想不到的事,幾番謙讓之後,楊建國竟然生氣了:“我是看在你倆的孝心上,才樂意把房子租給你們住的。若是按我的意思,我把房子借給你們住,那還要什麽租金。這都是你爸,說不收租金,絕對不住進來。我看他是個倔脾氣,就象征性地要了一點。說句不好聽的,當初若不是有你姑父幫我,我哪有今天。我這也算是報恩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展逸飛和董欣怡不好再說什麽,順從了楊建國的意願。他們在小區門口分別前,楊建國特意叮囑展逸飛,若是不喜歡房子現在的風格,可以再進行裝修。有些話,楊建國不想說得太明白,畢竟每個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他覺得等時機成熟了,再把一些話挑明了不遲。

  拿到楊建國房子鑰匙的第二天,他們一家人齊上陣,把那閑置已久的房子重新布置了一遍,還去宜家家居買了沙發和床以及其他家裏必需的家具。

  等一切都拾掇妥當了,展愛民和高素芬應邀坐火車南下。他們要說服董全有和賀繼紅,讓他們一道進京,了卻當兒女的孝順父母的心願。

  去之前,他們沒有事先打招呼,董全有和賀繼紅還被蒙在鼓裏。當他們按照董欣怡提供的路線圖,找到並敲響了她老家的家門。應聲前來開門的賀繼紅看到展愛民和高素芬倍感意外。等他們說明來意,賀繼紅和董全有相視而笑。

  原來賀繼紅退休後沒有再返聘回醫院。用她的話講,她不想再勞累,就陪著董全有開開心心地安享晚年。她還說他們都想好了,等過些年,不管他倆誰先離世,剩下的那個人把住著的房子賣了,把錢留給董欣怡,幫他們貼補著買套房子。

  展愛民和高素芬正有此意。於是,他們四個人達成了秘密協定,將來他們傾其所有幫他們的兒女在北京買一套房子安家。因為,隻有兒女們過得幸福,他們才會過得快樂,生活得有意義。

  當然,賀繼紅和董全有能夠理解兒女們不想他們獨守空巢的孝心,欣然決定去北京,由他們四個老人陪著董董長大。

  三天後的清晨,陽光均勻地落下來,偌大的北京城沉寂了一夜後,又變得嘈雜和熙攘起來。在北京西站的出站口,展逸飛和董欣怡正一人牽著董董的一隻手焦急地等著他們的父母們出站。

  董董眼尖,在茫茫的出站人群中率先找到了高素芬和賀繼紅。她從父母的手裏掙脫開來,迎著展愛民他們走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這一刻,展逸飛和董欣怡的臉上漾開了滿足而幸福的笑容。盡管今後他們還會像無根的浮萍一樣漂在北京,可他們相信隻要跟父母們在一起,無論漂多少年,總有一天會買上房子,徹底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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