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北京

第十五章 婆婆與親媽都是媽

　　到了住處，賀繼紅把整個房間打量了一番，那簡易的居住條件刺得她心裏不是滋味。但她不能說什麽，這畢竟是自己姑娘和姑爺的選擇。那一陣她真的想過，若是他們倆回呂城或者布州，絕對都比現在住得要強很多，但人不能為了住而活著，總得有個追求。

　　“欣怡，從化驗報告上看沒有什麽大問題。以後你得定期做產檢。這事馬虎不得。”賀繼紅叮囑完董欣怡要回賓館去。

　　董欣怡安排展逸飛把賀繼紅送回去。賀繼紅笑著拒絕了。她覺得董欣怡比她更需要展逸飛的照顧。

　　“行了，我走了，你倆回去吧。記著再有什麽事給我電話。以後大飛多忙些家務活，欣怡懷孕還是注意點好。”公交車從遠處緩緩駛了過來，賀繼紅緊巴緊叮囑了幾句，戀戀不舍地上了車。

　　目送著公交車走遠了，展逸飛和董欣怡才收回目光，結伴往家裏走去。回去的路上，展逸飛和董欣怡商量了商量，覺得該把她懷孕的事告訴高素芬和展愛民，讓他們跟著高興高興。

　　吃過晚飯，展逸飛和董欣怡看到外麵的沙塵暴幾近消失，決定出去散步。他倆手拉著手出了家門，下台階的時候，展逸飛可著勁提醒董欣怡小心腳下，搞得她有些膩煩。

　　董欣怡笑著說：“看把你緊張的。你是擔心我多一點還是擔心肚子裏的孩子多一些？”

　　展逸飛做了鬼臉，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董欣怡豈能容他蒙混過關，揪著他的耳朵非讓他說出個所以然來。無奈之下，展逸飛晃了晃手掌，說手心手背都是肉，誰有個閃失，他都會心疼。

　　董欣怡似乎意猶未盡，繼續問：“將來，若是我生孩子難產，我們娘倆隻有一個可活，你保我還是保你兒？”

　　展逸飛挑了挑眉毛說：“咱不帶這麽玩的啊。你怎麽知道是個男孩？我還喜歡女孩呢。”

　　“別逃避，快點正麵回答我。”董欣怡瞪了展逸飛一眼。

　　展逸飛搖了搖頭，無奈地說：“你還不明白的我心思。我肯定會保你。孩子沒了，咱們以後還能再要。”

　　董欣怡得意地笑了笑說：“算你還有點良心。你放心，你不會麵臨那個選擇的。我媽可是二十多年的醫生，有什麽情況她都會替咱們預防的。”

　　一陣風刮過來，灌進了展逸飛的嘴裏。他忙不迭地連吐了幾口唾沫，才把灌進嘴裏的沙子連同土腥味給吐了出來。董欣怡抬起頭看了看依舊有些灰蒙蒙的天，心裏想若是下一場雨就好了。雨水可以把天空刷洗一遍，讓它再恢複到幾天前那驕傲的蔚藍色。

　　展逸飛說：“咱回去吧，空氣太髒了。回去以後還得給我媽打電話報喜呢。”

　　“哎，你猜你媽會是什麽反應？”董欣怡又來了興致。

　　展逸飛回答說：“肯定高興壞了。這正是她心裏期盼的。”

　　“誰知道呢？我真有點怕了你媽。她那個帶著老傳統的腦子，真讓人受不了。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把那些陳舊的觀念當成寶。”回想起在呂城的那些遭遇，董欣怡忍不住發開了牢騷。

　　展逸飛把董欣怡攬了過來，兩人並肩慢慢往回走著。走了一段路，他笑著說：“我媽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刀子嘴豆腐心的，你別看她有時候說話不講情麵。真到了事上，她比我爸心軟。”

　　董欣怡說：“行了。你別往你媽臉上貼金了。她是個長輩，我再怎麽著都不會耍臉子給她看的。你現在打電話吧，我不想馬姐他們都知道。”

　　“好。聽領導的，我這就打。不過，我覺得若是你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媽，她肯定更高興。”展逸飛慫恿董欣怡給高素芬打電話報喜，企圖拉近她們婆媳倆的關係。

　　董欣怡白了展逸飛一眼，不再理他，彎下腰去係有些鬆了的鞋帶。展逸飛無奈地歎了口氣，醞釀著情緒撥通了呂城的電話號碼。電話響了一會兒才接通，展逸飛提起來的那股高興勁早沒影了。

　　聽到高素芬的喘氣聲，展逸飛靈機一動，憋著嗓門用帶點南方味的普通話說：“尊敬的85962375固話用戶啊，您好。這裏是×××保險，恭喜您成為我公司幸運抽獎客戶，您獲得了價值……”

　　展逸飛還沒表演完，高素芬嘟囔了句“有病”後就掛了電話。

　　董欣怡戲謔展逸飛說：“就你那水平連你媽都糊弄不了，還在這裏裝呢？趕緊的吧，打完咱們回去，我有些累了。”

　　展逸飛沒有再造次，等著電話通了，他上來就說：“媽，欣怡懷孕了。”

　　高素芬愣了會兒神，追問了句：“啥，欣怡懷孕了？”

　　“是啊。去醫院抽血化驗的，肯定沒錯。”

　　“那太好了。我和你爸可就盼著這一天呢。你小子還真給我長臉。你把電話給欣怡，我問問她什麽情況。”

　　董欣怡從展逸飛看過來的目光裏猜出高素芬的意圖，往身後的空地躲了兩步，還不忘揮著手阻止他湊過來。

　　展逸飛隻好停下，替董欣怡撒了謊，說：“媽，欣怡去廁所了。有什麽事你跟我說唄。”

　　高素芬笑了笑說：“都是女人的事，你個大老爺們知道個啥。等過會兒我打過去吧。”

　　展逸飛無奈地衝著董欣怡招了招手，做出高素芬不和她通話不會算完的提示。董欣怡皺了皺眉頭，硬著頭皮來到了展逸飛身側，等著把電話接過去。

　　“媽，欣怡出來了。你等著，我讓她接電話。”展逸飛說完把電話交給了董欣怡。

　　董欣怡努力笑著喊了高素芬一聲“媽”，然後沒了下文。正在興奮中的高素芬沒有留意這些，而是問出了她最惦記的問題。

　　“欣怡啊，你什麽時候最後一次來的事？”

　　董欣怡立即羞紅了臉，小聲說了她最後一次來例假的時間。接著高素芬沒再問她什麽，除了叮囑她平時多注意點外，就是讓她多吃些好的。末了，她似乎不放心，讓董欣怡喊展逸飛過來接電話。

　　董欣怡看到展逸飛蹲在地上扒拉著碎石子數著玩，說：“媽，你等等，我喊他。”

　　同高素芬說著話，董欣怡順便用腳尖碰了碰展逸飛，讓他把手機接了過去。

　　展逸飛接過電話說：“媽，還有什麽事嗎？沒什麽事，我可就掛了。”

　　高素芬埋怨他說：“你這孩子，都快當爸的人了，說話辦事還這麽不穩當。欣怡想吃點什麽你就買什麽。這個時候可不能缺了口。你要想著欣怡吃就是孩子吃。懷了孕的女人胃口和以前可不太一樣，得換著樣給她做飯吃。”

　　展逸飛不敢多嘴，任由高素芬說著。他害怕自己哪句話說不到點子上，再引出一連串的反應，愈加讓耳根子難清淨。

　　高素芬把心裏想到的叮囑了個遍，才收住了嘴。展逸飛以為這就完了，正想收線，誰知她竟然說：“我算算男孩還是女孩，晚上再打給你。”

　　展逸飛有些憤憤地說：“媽，生男生女不都一樣啊？有什麽區別嗎？”

　　這下子可點著了高素芬的興奮點。她說：“當然不一樣了。前幾天你譚姨她兒生了個女孩，大家都說男孩女孩一樣。但你柳叔他兒生了個男孩，大家都說可好了，賺著了。”

　　展逸飛想數落高素芬重男輕女的思想，話還未出口就被董欣怡阻止了。她拍了拍他的手，附在他另一隻耳朵上幫他出了個順著高素芬的主意。

　　“媽，我手機快沒電了。你若沒別的，咱先說到這吧。你想起什麽，晚上再打吧。”

　　看到展逸飛掛了電話，董欣怡笑著搖了搖頭說：“你早這麽說不就結了。”

　　展逸飛聳了聳肩，攤了攤手，做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他心想：“我不是心急嘛，更看不慣重男輕女的事。”

　　晚上臨睡前，高素芬的電話如約而至。這一次，她倒沒有煩展逸飛，而是和董欣怡嘮嘮叨叨說了半天。但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說董欣怡可能會生個男孩。董欣怡對高素芬那遵循傳統方式的計算付之一笑。不管高素芬怎麽想，她反正不信那一套，也不會去找醫院做性別的甄別。

　　她和展逸飛都想好了，既然打算要這個孩子，那就一心一意等著孩子出生。男孩也好女孩也罷，對於他倆來說沒區別，都是他們的親骨肉，也是他們的愛情修成正果的見證。

　　與高素芬想的不同，他們更加關注的是孩子的胎教問題。董欣怡決定接受段姓同事的建議，多給孩子聽佛經佛樂。展逸飛對此毫無異議，因為他覺得聽什麽都無所謂，隻要董欣怡心裏覺得快樂就好。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昨個晚上，高素芬和展愛民爭論了大半宿，卻沒有理出頭緒。下半夜，實在困得不行，才鳴鑼收兵，各自睡下。

　　第二天，從大早起床開始，展愛民的腦袋都昏昏沉沉的，整個人蔫了吧唧的，一看就沒有精神頭兒。

　　高素芬的情況與展愛民截然相反，她一如既往地到點起床做飯，精神勁十足，一點都不像是隻睡了兩三個小時的人。兒媳婦懷孕了，她這個當婆婆的比任何人都高興，覺得臉上有光。

　　展愛民去上班後，她耐不住掛念的心情，給展逸飛打去了電話。在電話裏，她仔細詢問了董欣怡上下班的路線以及中午吃飯的情況。得知董欣怡中午在單位吃工作餐，高素芬心生出些不滿。

　　“你都快當爸的人了，還這麽沒心沒肺。工作餐是懷了孩子的女人吃的嗎？你告訴她，想吃什麽就去大一些的飯店買。這個時候不能心疼錢，你倆錢不夠，我給你添補點，可不能讓我的大孫子缺了口。”

　　“媽，我倆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知道照顧自己。你若沒什麽事，我掛了啊。”展逸飛手頭忙著工作，哪有心思聽高素芬的嘮叨，敷衍了她兩句就想撂電話。

　　高素芬說：“小兔崽子，嫌你媽了？不是看在我孫子的分上，我懶得管你。這女人懷了孕總會害口。等到了那時候，想吃什麽都吃不下了。”

　　“好了，媽，我記下您的吩咐了。我過會兒就給欣怡打電話，轉達展家大股東的最高指示。”

　　高素芬笑了笑說：“你少哄我開心。你是我生出來的，我還不知道你，撂爪就忘。你忙你的，我一會兒給欣怡親自打電話吧。”

　　展逸飛知道董欣怡對高素芬心存恐懼，就替她打掩護，說：“媽，欣怡這會兒都忙著呢。這樣吧，你掛了電話，我接著給她打。這下您總該滿意了吧。”

　　高素芬說：“你們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透啊，不就是嫌我囉唆嘛。成，為了我大孫子，我不和你倆計較了。對了，以後你不能再對欣怡動手動腳的了啊。”

　　展逸飛有些不耐煩地說：“我倆感情好著呢。你以為像你和我爸，沒事就拿拌嘴當日子過啊。”

　　高素芬又氣又急，氣的是當兒子的竟然數落當媽的，急的是當兒子的沒領會當媽的話中的意思。她生了一會兒氣，懶得計較兒子對她的不敬，直接把她後半句話的意思挑明了說。

　　“讓你老實點，不是說你倆吵嘴的事，是要你不要再和欣怡同房。”

　　聽到“同房”兩字，展逸飛覺得不好意思，立即羞紅了臉。他往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自己，才鬆了一口氣。他擔心高素芬接下來再說些讓他難堪的話，就找了個借口開溜，說：“媽，我要去開個會。咱先這樣吧。沒事，就掛了吧。”

　　高素芬不滿地說：“去吧去吧。過兩天我和你爸去了北京，有你煩的時候。”

　　“啥？你和我爸要來北京？”

　　高素芬得意地笑了笑，說：“我是這麽想的。但還沒和你爸商量好。等定下來再給你電話吧。”

　　展逸飛有心說服高素芬不要來北京，但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且擔心話一多又拔不出耳朵，隻好收了線。他準備和董欣怡商量之後再做打算。

　　臨近中午休息的點，展逸飛給董欣怡打去電話。董欣怡對工作餐不合胃口的抱怨正合展逸飛的心意，他想借著再談高素芬，好改變話題。他吐露了心中的擔憂，說高素芬讓她找個幹淨的飯店買些可口的飯菜吃，還把她單位附近的飯店挑了幾家，讓她自己過去瞧瞧。

　　董欣怡聽出展逸飛還憋著一肚子話沒說，就在電話那邊一聲不吭地等著。把吃飯的事說完了，展逸飛順嘴說到了高素芬叮囑他不要再對她動手動腳的事。

　　“你媽真夠可以的，連這事都替你想到了！”董欣怡連說帶笑，臊得展逸飛又來了一個臉紅到脖子根。

　　展逸飛說：“我媽還說了，這兩天和我爸商量商量後來北京。”

　　董欣怡的笑聲戛然而止，憤憤地說：“他們來北京幹什麽？我現在剛懷孕，身邊不需要人照顧。再說，就是需要人了，咱們找個鍾點工不就成了。”

　　“我告訴你，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怎麽勸說我媽不要來。”展逸飛一臉的無奈。這是一個讓他感到頭疼的問題。凡涉及高素芬和董欣怡的事情，他的機靈勁兒全都遁跡而去。

　　董欣怡的強硬從心裏軟了下來，微微笑了笑說：“咱們住的地方太小了，就一間房，住不下別人。你和你媽說說咱的實際情況，她應該能理解。”

　　展逸飛聽到董欣怡那溫和的笑聲，悵然若失的心得到了滿足。他長歎了一口氣說：“試試看吧。我感覺我媽在這個事上很認真，她擔心你吃不好喝不好的。”

　　董欣怡冷冷地說：“她擔心我這擔心我那，怎麽就不擔心我睡不好呢。”

　　展逸飛略一思忖，覺得他倆再說下去隻能把事說得更僵。他說：“那先這樣吧，興許我爸還不願意來呢。等晚上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再說吧。實在不行，我給我姑打個電話，讓她勸勸我媽。”

　　話說到這裏，董欣怡還能說什麽，她可拿高素芬沒辦法，於是叮囑展逸飛下班後過來接她，就掛了電話。她正準備離開工位，去展逸飛說的飯店看看，手機卻再次響了。高素芬終究沒聽從展逸飛的勸告，親自給董欣怡打來了電話。當然，這也是展愛民的意思。他是想讓高素芬看看董欣怡怎麽說，然後再拿主意，有那麽一點讓她知難而退的意思。

　　高素芬要說的話，展逸飛都替她轉述過了。董欣怡心裏有了底，她耐著性子聽著，嘴裏偶爾會蹦出“嗯”、“好的”之類的話附和一下。

　　“欣怡，我和你爸剛商量過了，我退休了在家也沒事，不如去北京照顧你，給你做點好吃的。”

　　董欣怡說：“媽，你身體又不是特別好，還是在家多養養吧。等過段時間我顯懷了再說吧。現在我吃什麽都覺得香，有想吃的，讓大飛給我做就成了。”

　　高素芬誤解了董欣怡，以為她不好意思讓她伺候她，笑著說：“你這孩子臉皮就是薄，我伺候你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現在我伺候你，等我老了，還不就指望著你倆了。趁著我還能動，就替你倆多分擔一點吧。”

　　聽到高素芬如此說，董欣怡不好意思再拒絕。她隻好同意高素芬來北京。她心想：“等你來了，看看我們住的地方，你就知難而退了。”

　　高素芬說著“我掛了”的話，卻高興得連電話都沒掛就向展愛民炫耀上了。董欣怡聽到高素芬對展愛民說：“我就說嘛，欣怡比咱家大飛懂事多了，你還不……”

　　後邊說了些什麽，董欣怡不得而知，手機裏傳出了對方掛斷的“嘟嘟”聲。她猜測“你還不”的後麵可能是個“信”字。她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意識到高素芬打這個電話前動了些心眼。既然她要來，董欣怡和展逸飛誰能攔得住呢？

　　這會兒，展逸飛正愁著呢。他不知道怎麽做才能既傷不到高素芬的積極性，又能在她心裏留下他和董欣怡替她著想的好印象。他心想：“算了，還是直接說吧。免得說不清楚又惹出一大攤子事來。”

　　他醞釀著情緒，做好承受高素芬指責和數落的準備，正準備打電話，手機卻來了條短信。看著短信，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他笑自己剛才還愁腸百結，現在一切都雨過天晴了。他回了條短信，叮囑董欣怡早些去吃飯後，盤算起了高素芬來北京後的事情。

　　他想做個兩手準備，一則是高素芬來北京，看到他們住的地方知難而退；另一個則是從網上提前找找房源，做好重新租房子的準備。若是再租房子，他覺得可以離董欣怡上班的地方近一些。如此一來，每天中午董欣怡可以回家吃高素芬做的午飯。

　　真要是那樣，他可以安心上班，不用再操心董欣怡吃飯的問題。但他想的未必是高素芬想的，甚至是董欣怡和她媽想的。

　　一家人過日子就是這樣，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但最終總能求同存異。因為沒有一個人希望家人過得不好的！

　　第二天下午，展愛民陪同高素芬到了北京。出站的時候，高素芬看到隻有展逸飛一個人來接他們，心裏有點不高興。後來想到董欣怡有孕在身，不能有丁點閃失就從心裏原諒了她。後來，聽展逸飛說董欣怡去賓館找賀繼紅去了，釋去的不滿情緒不由得爆發出來。

　　高素芬拉著個臉說：“她這個態度，將來我和你爸老了病了，肯定指不上啊。”

　　展逸飛覺得應該替董欣怡辯護，於是說：“媽，有你這樣說話的嘛。欣怡是去跟她媽說一聲。我倆的想法是想讓你們見見麵，咱們一塊吃頓飯。”

　　高素芬還要說些什麽，讓展愛民給攔了下來。展逸飛原本有些窩火的心情，經此一鬧，變得更加糟糕。他心裏想：“你來就來吧，還這個態度，不是成心給我倆找不痛快嘛！”

　　展愛民看了看高素芬，又瞧了瞧展逸飛，見他母子倆都陰沉著臉，就做起了和事佬，說：“老婆子，大飛他倆做得對。你別擺那個譜了。欣怡對咱倆沒怨言，咱老展家就算燒了高香了。以後啊，說話辦事別隻顧著心裏痛快，得給他們留點麵子。”

　　“這回給她留麵子，下回她就踩鼻子上臉了。這毛病可慣不得。”高素芬擺出一副據理力爭的架勢。

　　展愛民生氣了。他把手裏的東西往地上一扔，瞪著高素芬說：“你還沒完沒了了。多大點的事，你擱在心裏就放不下來了。咱這就是遇上欣怡脾氣好，攤上譚娟那樣的兒媳婦，你哭都找不著地方。”

　　高素芬怯怯地看了看展愛民，小聲說：“我還不是為了咱倆好。”

　　展逸飛詫異地看了看展愛民，印象中他可沒有如此通情達理過。他看高素芬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既好氣又好笑，於是說：“爸，咱們快點走吧。別讓她們等著咱。再怎麽說她媽是客人，咱們是主人。”

　　看著展愛民餘氣未消的樣子，高素芬心裏犯了怵。她覺得展逸飛的話不順耳，有心想斥責展逸飛，卻隻能瞪了瞪他了事。

　　“好，趕緊走。不能失了禮數。”展愛民彎腰撿起扔在地上的東西，拍了拍上麵的浮土，邁步向前走去。

　　去通州的路上，他們一家人相對無話。高素芬事先聽展愛民說起過，展逸飛他倆住的地方離北京市區有些遠，卻壓根沒想到會如此遠。這又是地鐵又是公交的，她走個單趟都累得慌，就更別說展逸飛他們倆天天如此。

　　等下了車，到了展逸飛他們住的樓下，高素芬聽說他們住在六樓還沒有電梯，頓時傻了眼，說：“大飛啊，你倆掙錢不少。咋不在市區找個地方住，不用天天倒騰。”

　　展逸飛苦笑了一下說：“媽，在北京打工的都這樣。市區的房子貴，地段稍微好一些的，沒個三四千拿不下來。我倆工資加起來就萬把塊錢，花那麽多錢租房子，真舍不得。”

　　高素芬打量了展逸飛一眼，轉過臉對展愛民說：“長大了，知道過日子了。咱倆熬到這天不容易啊。”

　　展愛民說：“你知道就好了。出門在外，動不動就花錢，沒有錢想在北京這樣的地方混下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爬到了五樓，高素芬累得不行了，她把手裏提的東西全放到了地上，扶著樓梯護欄站在那裏大口喘著氣。展愛民緊走了兩步，想把東西放下，回頭來接高素芬。展逸飛卻先他一步把高素芬拎的東西提到了家門口。

　　歇了大半個小時，高素芬才緩過了勁。她坐在床沿上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兒，心裏對董欣怡搞的那些小布置由衷地讚歎。若是換成她，不一定能把房間布置得如此溫馨舒適。有句話說，洞裏洞外兩重天，放在這裏講就是門裏門外兩重天。

　　高素芬接過展逸飛給她沏的茶，深深吸了一口隨著熱氣升騰起來的茉莉花香，笑著說：“你倆準備還挺全乎，連花茶都備好了。”

　　展逸飛覺得應該替董欣怡美言幾句，於是說：“媽，這都是欣怡從茶葉專賣店買回來的。她上次回家，看你喜歡喝花茶，心裏就記下了。”

　　展愛民沒有說話，滿含讚許地點了點頭。他喝了一口綠茶，把喝到嘴裏的茶葉嚼著吃了，沒像在家裏那樣吐回杯子裏。這一點，展愛民比高素芬做得要好，他覺得有些細節該注意的就得注意，尤其是當著董欣怡的麵。不管怎麽說，她是嫁到他們老展家的兒媳婦，很多生活習慣他們都得重新適應。這算是家庭和睦的一個必然前提吧。展愛民想到了做到了，高素芬卻改不掉愛挑理的毛病。

　　等到展逸飛坐下來，她按捺不住心癢，把在五樓冒出的想法說了出來。她說：“大飛啊，你倆住的地方條件太差了。這往後，日子還長著呢。咱們可不能虧待了欣怡。她現在是兩個人，需要好一點的環境靜養。依我看啊，她別上班了，跟著我和你爸回呂城算了。”

　　展愛民手一哆嗦，杯子裏的水灑到了手上。他意識到高素芬沒說到點子上，想阻止展逸飛卻已來不及。

　　“媽，你今兒來北京成心找我倆不痛快啊？這都什麽年代了，你還有這樣的想法？咱們說點眼巴前的事吧。我住的地方你都看到了，咱先不說你想來北京照顧欣怡的事，就今晚你和我爸都得出去找賓館住。”展逸飛沒有再留情麵，說出來的話聽起來有點噎人。

　　高素芬先看了展愛民一眼，看他低著頭喝著茶，膽氣上來了。她指著展逸飛的鼻子就罵：“你個小兔崽子，想趕我走就直說，不用和我動心眼。我告訴你，我若不是為了我大孫子，才不下賤地來伺候你們。在家多好啊，我忙完三頓飯，就是玩……”

　　事有湊巧，高素芬話還沒完，董欣怡和賀繼紅就推門而入。她們母女倆其實早就到了。她們原本想進屋，但在門口聽到了高素芬的抱怨，怕突然進去她麵子上下不來，就站在那兒等了等。她們想等著展逸飛他們一家人把話說完，再找個機會進屋。誰承想高素芬越說越過分，著實挑起了賀繼紅心裏的那股無明的怒火。

　　賀繼紅不顧董欣怡的攔阻，衝著高素芬就大聲嚷著說：“親家，你在家待得好好的，來北京做什麽。你不來，大飛他們倆還自由一些。以後，欣怡身邊需要人照顧了，我幫他們請個鍾點工。”

　　展愛民一臉尷尬地看著賀繼紅，想著道個歉，向她解釋解釋。誰知高素芬氣性比賀繼紅還大。她一把推開展愛民，借著機會數落上了董欣怡的不好。大到展逸飛他們倆私自領證結婚，小到董欣怡不會做飯，甚至把展家父子倆的五年之約都歸攏到了董欣怡的頭上。

　　不知道的人一聽，肯定會覺得董欣怡是個害人精，把展逸飛迷得神魂顛倒，連爹娘都不要了。

　　賀繼紅氣得跺了跺腳，心裏想著替董欣怡辯護，但話還沒出口，她先哽咽上了。展逸飛慌了神，連忙走過去，想安撫賀繼紅，卻被高素芬給拉住了。展愛民擔心再待下去，事情會鬧得更大，他連拉帶拽地把高素芬拉走了。

　　董欣怡有氣沒處撒，拿展逸飛當出氣筒，說：“你媽這麽不待見我。咱倆離婚吧。你再去找個合你媽心意的。”

　　展逸飛張了半天嘴，卻沒有吐出一個字。遇上這麽窩心的事，他挑什麽樣的話說呢。他無話可說，總不能數落高素芬吧。賀繼紅就在眼前，若是他數落高素芬，她會怎麽想呢。

　　賀繼紅替展逸飛解了圍，斥責董欣怡說：“你說話不過腦子啊。這種話都能隨便說。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你倆誰也別摻和。”

　　展逸飛說：“媽，你別生氣。你不知道我媽就是個嘴上沒有把門的人。她人心善著呢，就是管不住那張嘴……”

　　賀繼紅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她穩了穩神，抓過董欣怡的手放到展逸飛的手裏，眼裏含著淚水說：“你倆好好過日子。別因為今天的事鬧別扭。我這就回去了。”

　　董欣怡眼睛一紅，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她不想讓賀繼紅走，展逸飛更不想讓她生著氣回賓館。但賀繼紅主意已定，他倆把好話說了一籮筐依舊未頂用。董欣怡心急之下摸出手機向董全有求援，卻被賀繼紅喝止了。

　　賀繼紅說：“你倆的心思我懂。但你們若是真的孝順，就讓我走。我在這裏待著覺得憋得慌。”

　　無奈之餘，展逸飛他倆順從了賀繼紅的意思。董欣怡堅持要把她送回賓館。賀繼紅堅決不讓，隻允許他們送到公交車站。展逸飛有心單獨送賀繼紅一趟，卻放不下董欣怡和他爸媽。

　　到了公交車站，董欣怡帶著哭腔求著賀繼紅，讓展逸飛把她送回賓館。賀繼紅笑著抱了抱董欣怡，說：“欣怡啊，媽媽什麽事沒經曆過，你有什麽好擔心的。等我到了賓館會給你倆電話。有個事，你倆得答應我……”

　　賀繼紅等著展逸飛和董欣怡紛紛點了頭，繼續說：“大飛，一會兒你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去了哪兒。他們不接電話就四處找找，應該走不遠。他們人生地不熟的，別出點什麽事。欣怡，你心裏別記恨大飛他媽。她是為了照顧你而來的，說話做事有點過了，但心還是好的。”

　　董欣怡哭著點了點頭，賀繼紅抽出紙巾幫她擦著淚，公交車卻不識趣地來了。賀繼紅再一次抱了抱董欣怡，拉著她的手交給展逸飛後，努力笑了笑後轉身就上了公交車。

　　公交車發動了，董欣怡早已哭成了個淚人。賀繼紅看不下去，將頭偏到一邊，背對著他們揮了揮手。她知道她若再看一眼，肯定會下車。但她不能下車，她還有別的事要做。

　　董欣怡靠在展逸飛的胸膛上哭了一會兒才收住了眼淚。他以為她要回家，就攙著她往回走。但沒走出兩步遠，她讓他給展愛民電話，問問他們去了哪裏。展逸飛站在那裏不說話，扭扭捏捏地不想打，以為她在考驗他。

　　她說：“我沒那個閑心和你玩遊戲。你趕緊打吧。我不想做個壞媳婦。你別以為我心寬肚量大，我是不忍心他們二老流落街頭無人管。”

　　展愛民再一次把當偵察兵時的經驗發揮到了極致。他拉著高素芬出了門後，徑直去了附近的一家小賓館，選了類似標準間的房間住了下來。若依高素芬的意思，她想坐公交車回北京市區，然後去北京西站，買當日的火車票乘車回呂城。

　　“你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啊，真去了北京西站，你就反悔了。你安心給我去賓館待著吧。你等著吧，過會兒，大飛他們倆準過來。”展愛民強拉著高素芬往賓館走去的路上，不忘從語言上打擊她一下，然後再給她一份希望。

　　展愛民擔心希望落空，他們老兩口下不來台，他借去洗手間的機會，瞞著高素芬給展逸飛發了條短信。他在短信裏說：“在×××賓館住下了。勿念。”

　　高素芬聽到衝廁所的流水聲，裝模作樣地閉上眼睛假睡，連鞋子都懶得脫。展愛民看在眼裏笑在心裏，沒有戳穿她的偽裝，默默地坐在床沿上等著。按照他的估計，展逸飛和董欣怡從住處到賓館，差不多十多分鍾。若是再有其他的事耽誤一下，頂多半小時就能走過來。

　　展逸飛和董欣怡沒來之前，高素芬肚子咕嚕咕嚕連叫了兩聲。聽著從她肚子裏發出的饑餓的抗議聲，展愛民一聲不吭坐在那裏觀察了一會兒，他有心繼續耗下去，讓她自個兒服軟。等了一會兒，看她死要麵子活受罪硬撐著，展愛民心裏有點不落忍了。

　　“行了。誰還不知道誰啊。別裝睡了，沒多大意思。咱們還是起來出去吃點東西吧。”

　　高素芬繼續側躺著，身體動也不動，說話的聲音貼著枕頭傳了出來。她說：“我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麽飯。你想吃就自己去，別拉著我。”

　　展愛民沒有再強求。他心裏清楚此時想讓高素芬痛快地答應一件事，比登天還難。她就是一個倔脾氣的人，上了那個強勁，誰說都不頂事。他心想：“等著吧。等會兒大飛來了，我看你還能耗得住嗎？”

　　這個時間，展逸飛和董欣怡找了過來，卻不知道展愛民他們住在哪個房間。董欣怡果斷地掏出手機，撥出了高素芬的手機號。高素芬聽到手機響，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提包，找出手機看了一眼，隨手關機並扔回了包裏。

　　展愛民詫異地問：“誰啊？”

　　高素芬沒好聲沒好氣地說：“除了你那個兒媳婦還能有誰！”

　　展愛民想數落她兩句，卻聽到了展逸飛和董欣怡在走廊裏確認房間的對話聲，臉上立即堆滿了笑容。他們來得比他想象的要快。

　　“在這裏呢。”展愛民打開房門，衝著在隔壁房間門口停留的展逸飛和董欣怡招了招手。

　　進門之前，展愛民給了他們一些暗示，示意他們說些好聽的話，隻要高素芬心氣順了，今天這檔子事就算揭過去了。

　　事實證明，展愛民低估了高素芬的執拗。展逸飛和董欣怡好話說盡，高素芬依舊不為所動。看她緊閉著眼睛連搭理都不搭理他們的樣子，展逸飛氣不打一處來。

　　“媽，你今兒給我個痛快話。你想怎麽著啊？難不成看著我和欣怡離婚，才滿意啊。”展逸飛覺得軟的不成就來硬的。

　　就當董欣怡準備把展逸飛拉走的時候，高素芬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她瞪了展逸飛一眼，指著他說：“你個狼崽子，今兒不把我氣死你不死心啊？”

　　“我哪敢啊。你看你今兒鬧得多好啊，真給我長臉。”展逸飛的話一出口，高素芬愣了會兒神，才抹開了眼淚。

　　董欣怡趕緊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和聲細語說著軟話。她說：“媽，你還跟大飛置氣啊，別和她一般見識，咱們先去吃飯，好不好？你不吃飯，你孫子都不願意了。”

　　高素芬收住淚水，淚眼蒙朧地看著董欣怡問：“你還沒吃？”

　　董欣怡點了點頭。高素芬不說話，邁腿就下了床。展愛民和展逸飛相互看了一眼，用眼神完成了一次秘密對話。他們都在想：“還是董欣怡能降得住高素芬，知道她的軟肋，一拿一個準。”

　　“老東西，你別杵在那跟你兒一樣看我的笑話了，你倆買菜去。”高素芬恢複了之前當家人的精神勁頭兒。

　　董欣怡笑著接話說：“媽，今兒咱不做飯了，去附近的飯店吃吧。”

　　高素芬說：“那哪成？飯店裏的菜不能給孕婦吃。那些油啊啥的，我不放心，還是去你家吧，哪怕炒倆青菜都是好的。這個時候在吃方麵，你可得注意啊。”

　　在吃飯的事上，高素芬說一不二。最終，展逸飛和董欣怡隻好依從她，放棄了去外邊吃的打算。展愛民本想陪著展逸飛去買菜，順道給賀繼紅打個電話，緩和一下親家之間的關係。

　　“爸，你陪著我媽和欣怡在家裏等著吧。我一會兒就回來。買菜用不著倆人。”展逸飛不明就裏，不同意他跟著一塊去。

　　董欣怡附和著展逸飛，也有不讓展愛民跟著跑一趟受罪的意思。展愛民隻好暫時壓下了給賀繼紅打電話的念頭，準備另找機會。他想“解鈴還須係鈴人”，若是說服高素芬親自給賀繼紅打電話，說不定她們之間能冰釋前嫌。畢竟，這以後在一塊處的日子還長著呢。

　　吃飯的時候，高素芬舊話重提，要留下來照顧董欣怡。董欣怡和展逸飛紛紛低下頭去，以沉默作答。高素芬心裏不高興，又耍開了脾氣。她把飯碗往桌子上一放，說他們今晚不給她個準話，她就不吃飯。

　　展愛民看展逸飛和董欣怡為難的樣子，替他們解圍，說：“老婆子，你瞎鬧什麽？趕緊吃飯，吃完了咱倆回賓館。”

　　高素芬瞪了展愛民一眼，嫌他擺不正立場，然後抱著胳膊坐在那裏生著悶氣。展愛民氣得把筷子往飯碗上一放，氣呼呼地直視著高素芬，跟她摽上了勁。展逸飛看了一眼高素芬，又瞧了一下展愛民，心裏有苦難訴。他心想：“你們可真是一對活寶，在老家還鬧不夠，又到北京給我丟人現眼。”

　　董欣怡抬起眼睛看了一圈，想勸勸公公婆婆二人，但不知道先勸誰。她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展逸飛用膝蓋輕輕碰了她一下，提醒她不要多管，看著就成。他今兒心情糟透了，不想再遷就高素芬。他覺得她無理取鬧，讓他難以做人。

　　屋裏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一家人誰也不說話，就那麽幹坐著，各懷心事。風吹進來，掀起了窗簾，然後又把電腦桌上的一些紙吹得嘩啦啦直響。看樣子，外邊變天了，董欣怡起身去關窗戶，回來的路上給展逸飛發了條短信。

　　“答應你媽算了。咱們換套房子。”董欣怡在短信裏如是說。

　　展逸飛心有默契地微微笑了笑，然後回了條短信，問董欣怡：“去哪兒租？”

　　董欣怡接著回答說：“市區吧。找套兩室的。”

　　展逸飛回複說：“錢太多了！夠咱倆四分之一的工資了。”

　　“先將就著，等我生完孩子想法多賺點吧。”董欣怡發完短信，用膝蓋頂了展逸飛的腿一下。

　　展逸飛還沒反應過來，她就把想去北京市區租套房子的想法說了出來。高素芬一聽這話，冷著的心才算解凍。展逸飛冷不丁說出來房子貴，董欣怡一個人的工資全耗在租房子上不合算。高素芬嘴裏念念有詞，算起了小賬，但算來算去始終沒有算出個頭緒。

　　展愛民說：“要不這樣吧，房租我和你媽每月支援你們三千塊錢，剩下的你倆添上。”

　　“你錢多了燒的啊，三千多塊錢差不多夠我倆月的退休金了。”高素芬張嘴把展愛民堵得抬不起頭。

　　董欣怡害怕他們再吵起來，趕緊說：“爸，沒事的，我倆還能負擔得起。房租的事您別操心了。”

　　展愛民瞪著高素芬，不容置疑地說：“我看這事不用再商量了，按我說的辦。”

　　高素芬丟給他一個白眼，正想奚落展愛民，話還沒出口就被賀繼紅的電話打斷了。展逸飛和董欣怡說了一聲，拿著手機往外走，想避開高素芬接電話。高素芬不依不饒，阻止展逸飛出去。他們娘倆各不相讓地僵持著，任由電話鈴聲響著，最終還是董欣怡等不下去，強行把手機拿過去，接通了電話。

　　賀繼紅平安無事的消息讓董欣怡略感心安。她原本想說說去市區租房子的打算，誰知賀繼紅卻讓展逸飛來接電話。

　　高素芬誤解賀繼紅，以為她故弄玄虛，攛掇展逸飛找她的麻煩，就一臉不屑地坐在那裏等著他發難。她心裏想：“小兔崽子，你別鬼迷心竅地胳膊肘往外拐。你丈母娘對你再怎麽好，將來家產留不留給你還兩說著。我和你爸從牙縫裏摳出一分錢還都不給你留著啊？”

　　“什麽？你給我和欣怡租了一套房子？”展逸飛以為自己聽錯了，提高嗓門追問著。

　　俗話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高素芬以為展逸飛故意說給她聽的。展愛民想的跟她不一樣，更多的是一種慚愧和無奈混合起來的複雜感情。他覺得同樣是當父母的，賀繼紅能想到的他們雖然想到了，卻還為房租的事斤斤計較。如此一比，展愛民心裏更有點無地自容了。

　　展逸飛收了線，別有意味地看了高素芬一眼，然後轉過臉對董欣怡說：“咱媽在甘露園那邊給我們租了套兩居室的房子。房租她交過了，說讓我們這兩天抓緊搬過去。她說這樣你上班能近些，我媽若是留在北京照顧你的話，還有地方住。”

　　這下輪到展愛民和高素芬沉默了。他倆匆忙地把碗中的飯吃完就想回賓館。董欣怡想留他們再和展逸飛說會兒話，敘敘舊。展愛民婉言拒絕了。他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況且回去之後，他還有事要和高素芬商量。

　　董欣怡想把他們送下樓，但送到了門口，展愛民說什麽都不讓他們下樓跑一趟。展逸飛樂得如此，就和董欣怡站在門口目送他們下樓，直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才關上防盜門。

　　“你是不是成心的？”董欣怡白了展逸飛一眼，對他故意說出賀繼紅幫他們租房子的事顯然有些不滿。

　　展逸飛說：“我就是讓我媽看看。親媽還不如丈母娘，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吵著鬧著要來的是她，挑毛病的也是她，她一來咱這兒就家無寧日。不過，你注意到沒有，我爸這兩天表現不錯。我心裏納悶，按照他的脾氣應該和我媽一個鼻孔出氣才對。”

　　“這可是你親媽。你這樣對她，她不傷心死啊！”董欣怡伸出手在展逸飛的額頭上敲了一下，繼續說，“我覺得甘露園那邊的房價便宜不了。我給我媽打個電話問問，實在貴得離譜，咱們再換個地方。”

　　董欣怡給賀繼紅打完電話，摸清了新租的房子的大致情況。這套房子，有50多平米，像是一室一廳改造的，沒有客廳，月租三千六百塊錢。董欣怡向賀繼紅流露出退掉房子換到通州租的想法。

　　賀繼紅勸董欣怡說：“通州那地離你和大飛上班的地方有些遠。你將來生了孩子總得有個人來照顧你，照看孩子。雖然能請鍾點工但總不如大飛他爸媽看著放心。這個地方，離你上班的地方，快的話頂多十幾分鍾就能到。這樣，中午你能回家吃午飯，我不用擔心你吃不好。等將來孩子大了，上了幼兒園，大飛他爸媽不願意留在北京了，你倆還有時間接送孩子。”

　　賀繼紅替他們倆想得夠周到也夠長遠的。將心比心，這叫展愛民和高素芬情何以堪啊！好在，展愛民不糊塗，還是個明事理的人。既然知道了，他肯定不會對此裝聾作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