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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換種養老方式

  王彬比以前胖了一圈,那兩個月的休養從體態上來看算是沒有白費,但從內心的精神勁頭上就另當別論了。

  來之前,展逸飛擔心找不到他,提前和他說好了地點,他們約在天安門廣場的國旗杆下會合。展逸飛和董欣怡選擇這個地方有他們的考慮,一來天安門廣場王彬好找,二來他們想帶他去東來順那邊吃涮羊肉。他們坐地鐵1號線到了天安門東,時間已經不早,但錯開了吃飯的高峰期。

  王彬站在國旗杆附近,不時往四周張望著,滿眼期盼著展逸飛和董欣怡熟悉的身影。隻因不知道他們從哪個方向來,他隻好轉動著脖子,往四周尋覓著。展逸飛和董欣怡老遠就看到了,兩人不敢怠慢,牽著手小跑了過去。

  “等急了吧?路上有點堵車。”展逸飛照著王彬的胸膛打了一拳。

  王彬謙和地笑著說:“沒事,來得及。”

  展逸飛詫異的一瞬,感到王彬像變了個人。他戲謔地說:“看你精神勁頭不大行啊。怎麽了?被煮了?”

  王彬閃爍其詞,說了一些雲裏霧裏的話。展逸飛想再打趣,卻被董欣怡的寒暄岔開了話題。等到他們寒暄客套完,展逸飛才恍然間明白了董欣怡的用意。

  “你之前在電話裏說來截訪?不會是馬誌剛媽那一夥子吧?”展逸飛沒有再哪壺不開提哪壺,而是把話頭引到了兩人之前的通話上。

  王彬笑了笑:“恭喜你,答對了,滿分。”

  展逸飛皺了皺眉頭說:“他們還真來北京上訪了?你們打算怎麽處理啊?”

  王彬說:“我們隻是聽說他們要來北京。家裏到處找不到人,就提前來北京做個防備。我來了兩天,天天耗在信訪辦和人大門口,都快煩死了。我今兒找你是領導的意思。他讓我請你吃頓飯,幫我們做做工作。”

  展逸飛說:“那我可得好好宰你一頓。你看你吃得膘肥體壯的。”

  王彬看了看董欣怡,說:“地方你們兩口子挑。隻要你答應幫忙,我回去就算交差了。”

  “今兒我和大飛請你吃飯。”董欣怡對著王彬說完,又轉過臉看著展逸飛,說,“咱們去東來順吧,有事路上說。”

  展逸飛點了點頭,率先往路邊走去。他們攔了輛出租車,和司機說了目的地後,就繼續說著馬誌剛家的事。

  展逸飛推斷道:“依我看,馬誌剛媽未必會來北京,說不定去省裏了。”

  王彬說:“去省裏就省心了。區裏有專人在那邊盯著,隻要人出現就會帶走。”

  展逸飛挑了挑眉毛,斷然反問道:“帶走?”

  王彬心領神會,向展逸飛和董欣怡解釋了一番他們的處理方式。他說:“先穩住他們,帶他們去酒店吃頓好的,然後再好言勸說和警告一番。實在不聽話的,會找他們挑頭的單獨談話進行瓦解。說到底就是多鬧倆錢的事。隻要把挑頭的捂住了,剩下的就好說了。”

  展逸飛一臉的懷疑,卻沒有再追問下去。他不想破壞自己的心情,寧願相信這是真的。之前,他曾看過很多上訪截訪的新聞。有些地方還在北京郊區租了房子,雇了專人說服和教育。幾年後,這種情況引起了國家相關部門的重視,遏製了這種非法拘禁、限製人身自由的事。

  在他們吃飯的時候,王彬說起了馬誌剛去世後的一些事情,聽得展逸飛感慨不已。

  “馬誌剛媽是個狠人。她挺看得開的,把馬誌剛的骨灰直接撒到大海。以後咱們想悼念馬誌剛都沒地兒去。”王彬一臉的感傷,與此前判若兩人。

  “撒海裏去了?怎麽個意思?海葬?”展逸飛一臉的疑問。

  王彬搖了搖頭:“他媽怎麽會趕時髦?我聽說馬誌剛喜歡海,他媽擔心她和他爸死了後,沒人照顧他的墓,就選擇了這種方式。”

  董欣怡給王彬夾了些羊肉,接話說:“咱們都是獨生子女,真出了個什麽事,父母肯定不好過。現在國內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獨生子女家庭特多。前幾天我們社裏還在策劃類似的專訪。”

  王彬說:“養老就是眼巴前的問題。我聽說馬誌剛爸辦完馬誌剛的喪事後,就去了法源寺,靠自己的木匠手藝幫寺裏幹活,不願意回家。若是他在家,馬誌剛媽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你們沒去寺裏找找馬誌剛爸,讓他出來做做他媽的工作啊。”展逸飛邊涮著羊肉邊淡然地說道。

  “能不找嗎?我都去了不下十趟了。我看以後啊,馬誌剛媽別指望了。他爸名義上沒有出家,和出家沒啥兩樣。有一次,他回家取東西,連家門口都沒進。他讓馬誌剛媽把東西送到村口就回法源寺了。”

  手機裏響起汪峰的《當我想你的時候》,王彬拿起手機接通了,說:“……送回家了?……噢,我知道了……我正和我同學吃飯呢……好,我一會兒就回去。”

  王彬把手機放到餐桌上,說:“好了,去了塊心病。馬誌剛媽還真去省裏了。現在被那邊的人送回家了。”

  展逸飛看到王彬如釋重負的模樣,心裏多少有些同情馬誌剛媽,卻不願意講出來。一時間,他們三個人各想心事,心不在焉地吃著涮好的羊肉。董欣怡向展逸飛遞了個眼色,示意他以茶代酒和王彬喝一個暖暖場。

  “王彬,事都過去了。咱們以茶代酒幹一個吧!今兒這頓飯是我和欣怡請你的。你別和我們爭。咱們老同學難得在北京聚會,也是緣分。”展逸飛把吃飯埋單的事攬了下來。

  王彬堅持了一番,見展逸飛執意如此隻好作罷。他說:“不怕你倆笑話。我現在幹什麽都得小心。我爸因為我的事,受到黨內的嚴重警告處分,現在被免職了。”

  展逸飛有心想安慰他,卻一時拾不起話頭,找不出妥帖的話。倒是董欣怡機靈,把話題轉向了他們的婚事上。王彬聽聞兩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滿是羨慕。

  王彬說:“還是你們好啊。大飛,你小子豔福不淺,能找到董欣怡。你看我現在……”

  話說了半截就斷了。展逸飛有心追問,卻被董欣怡的眼色製止了。她能感覺出來,王彬和譚娟之間似乎出了什麽問題。

  王彬在展逸飛和董欣怡臉上掃了掃,繼續說:“不是我說譚娟的壞話。她看我們家不得勢了,整天沒事找事和我吵鬧。我們倆離分手不遠了。”

  後來,展逸飛和董欣怡紛紛勸說王彬,不要過分沉溺於失落中。但王彬的現實生活比他倆想象的還要糟。王彬媽以前的所作所為終究自食其果。呂城工商局家屬院裏的人都不待見王彬一家了。

  這些事,王彬當然不好意思開口向展逸飛他們倆說。展逸飛和董欣怡是在隨後給高素芬打電話時才知道的。高素芬怨氣肆意濺起的說話口氣遭到了展逸飛的抵製。他再一次開導高素芬不要落井下石,卻反遭當媽的一頓斥責。或許,這就是世態炎涼的一個縮影吧。

  要不怎麽說,做人還是低調一點好。現如今有些人就跟王彬媽一樣,得勢的時候誰也看不起,走路說話都覺得高人一等。等到失了勢,才發現以前自己給自己釀了一杯苦酒。

  再回頭說高素芬和展愛民對展逸飛買房一事的爭論。高素芬放好話筒,心裏冷不丁裝上了事,人就有些走神了。她走著走著竟然走錯了方向,想著去陽台卻走進了展逸飛的臥室。等身體不小心碰到電腦桌,才猛然驚醒過來,意識到走錯了地兒。她轉身往外走,卻看到展愛民站在門口,滿臉不高興。

  高素芬埋怨他說:“你看到我進了這屋也不吱一聲。”

  展愛民哼了一聲,掉過頭就回了陽台。他不是對高素芬有意見,而是生展逸飛的氣。雖然他不知道他們娘倆具體說了些什麽,但從隱約聽到的一些信息裏他判定和房子有關。他掀了掀圍了一圈的塑料布材質的罩衣,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但未點火就被跟過來的高素芬奪了去。

  高素芬伸出手戳了他的額頭一下,說:“老東西,你找事啊?不知道自己脖子裏圍著什麽啊?真是的!攤上你們爺倆,我這輩子算是倒了黴了。”

  展愛民說:“你別說那些個沒用的。大飛是不是想在北京買房子啊?他今兒唱的哪一出啊?”

  高素芬攪動著染發膏,把展愛民的頭往一側推了一下,說:“八成是欣怡她爸媽攛掇的。我早就說過,他去布州不是什麽好事。你看看,我說得沒錯吧?早知道這樣,死活都讓他回家來。”

  “老婆子,你東扯葫蘆西扯瓢的,我還沒明白咋回事呢。”展愛民忍受著高素芬在他頭上發泄的不滿,想把展逸飛提出買房的因果搞清楚。

  高素芬邊幫展愛民染著後腦勺那片灰白色的頭發,邊把展逸飛和她說的話一字不落複製出來。展愛民倒是還算平靜,不著急也不怒,好像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中一樣。

  高素芬說:“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要一百二十多萬,還不是新房。這買賣不合算。”

  展愛民說:“看從哪買了,擱在北京買還算合理。但放在呂城就虧大發了。九十多平米的新房包括裝修,頂破天五十多萬就齊活了。剩下的錢能買兩輛不錯的車了。”

  高素芬白了展愛民一眼,說:“看你燒包的,還買兩輛車。憑咱家家底買上房子就不錯了。”

  “我就事論事,隨口這麽一說,你還當真了。依我說,真要買房子還得在呂城買。”

  高素芬的手停在了展愛民的頭上,似乎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她說:“這不是咱們說了算的事。咱們鬧了幾次了,大飛鐵了心要留在北京。我看這回他和咱倆摽上勁了。這可怎麽辦啊?”

  展愛民不再應聲,他心裏盤算著得空的時候去他們家附近新開盤的售樓處看看。買房可不是買個家夥什兒,不合適可以丟了再買。這對於他和高素芬來說就是一錘子買賣,定了就定了,沒有反悔的餘地。他們的家底經不起展逸飛折騰。

  “你幫我想想怎麽給大飛回話。他還等著呢。”高素芬征求著展愛民的主意。

  展愛民回過神來,看了看正打掃著陽台的高素芬,說:“你告訴他二手房不合適,以前裏麵住過什麽人,出沒出過事都不清楚,堅決不能買。”

  高素芬有些不滿,心底裏不想做惡人,就氣呼呼地說:“那還是你親自打電話吧。”

  展愛民苦笑不已,都到這個時候了,高素芬還惦記著自己的臉麵。他忍了幾忍,終究還是沒忍住,說:“這都到啥時候了,你還要那不當飯吃不當水喝的麵子幹什麽。咱倆之前都說好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大飛為什麽給你電話不找我。他早知道跟我說肯定沒譜。”展愛民言下之意高素芬是個軟柿子好說話。

  高素芬不高興了,伸手把準備抽煙的展愛民扒拉到一邊,說:“別礙事。”

  展愛民沒把高素芬的壞情緒當回事,又說:“你按我剛才說的回複,他會暫時斷了念想。等哪天咱倆找時間去新開盤的售樓處轉轉,幫他物色一套房子。你別看他現在鬧騰得歡實,回呂城是早晚的事。既然都是遭罪,何苦在北京呢?再怎麽說呂城的房貸還起來還是輕快一些。”

  高素芬默不作聲地收拾完染發工具,掉過身就往屋裏走去。她走到門口,突然停下來問展愛民:“大飛還要堅持那怎麽辦?”

  展愛民說:“咱們就這個經濟實力,欣怡不清楚,他自己還不知道啊?這沒什麽好擔心的,走一步看一步,他總不能逼著咱們把這套房子都賣了吧。”

  一聲長歎後,高素芬順從了展愛民的意見,買房和兒子的婚事一直以來就是壓在她心頭的兩塊大石頭。平時還好,可以藏在心裏不用想。現如今它們被展逸飛同時翻到了明麵上,壓得她生出了有心無力的頹敗感。

  與她想的不一樣,展逸飛和董欣怡商量來商量去,覺得他們今天看房子實在有些倉促,更不應該冒冒失失地給高素芬打電話。他們倆商量好了,等春節回家時再和他們的父母們商量一家出一半錢幫他們湊個首付買新房。

  晚上,高素芬囉唆了半天,始終不好意思把展愛民教給她的話說出口。展逸飛心直口快,替她說出了他心中想說的。

  “媽。我和欣怡回來後仔細討論過。那房子不合適,二手的房子以前是個什麽情況咱都不了解。我倆覺得還是先等等,過段時間再說。”

  高素芬滿心歡喜地應著,同時順著他的話茬說:“你爸也這麽說。咱要買就買新房,或者買托底的二手房。買房不是個小事,牽扯到你倆一輩子,各方麵咱都得合計好了。你替我跟欣怡交個底,肯定會給你倆買房,不用擔心。”

  “媽,今天我見著王彬了。聽他說王副局長被免職了。”展逸飛不想再在買房的事上繼續說下去,免得母子倆都尷尬。

  高素芬有些百思莫解,更擔心展逸飛不明就裏受了王彬的欺騙,惹麻煩上身,就趕緊問道:“他去北京找你做什麽?”

  展逸飛還來不及說話,高素芬在電話那邊又叮囑上了。

  “你可別攬事。他求你幫忙,你能幫就幫,不能幫就別逞能。現在咱院裏沒一個人願意搭理他們一家人。王彬他媽以前就是太能了,根本不會做人,把院裏的人都得罪光了。以前誰也沒在她眼裏,現在誰眼裏都沒她。活該啊,該讓她吃吃癟,治治她了。”

  展逸飛說:“媽,你怎麽說話呢?不管王彬媽咋樣,咱可不能學她啊。你放心吧。王彬來北京公幹的,我和欣怡請他吃了頓飯。”

  “行啊。你們小的交往你們小的,大人的事和你們沒關。沒事就這樣吧,你爸回來了,我給他沏茶去了。”高素芬聽到展愛民回家開門的聲響,緊巴緊說完話就收了線。

  手機裏傳來電話掛斷的嘟嘟聲。展逸飛撇了撇嘴,對高素芬給展愛民沏茶的事很不以為然,心底下覺得他老爸大男子主義太重了。但他哪裏能想得到,老夫老妻相濡以沫的感情就是浸潤在這些瑣碎的日常小事裏,平凡之中帶著體貼入微的溫暖。

  三個多月後,又將迎來一年一度的春節。年味漸濃的日子,大街小巷與過年相關的事泛濫成災,上班的盤算著回家過年帶的年貨和禮物,當老板的打點著各種關係。每個人在這段時間似乎都很忙,忙著總結忙著計劃,但也有例外,就如展愛娟。她和夏彤本該不用蹚春運的渾水,但她心裏擱不下事,受不了那個煎熬。

  進了臘月,展愛娟的電話多了起來。她隔三岔五授意展逸飛去楊建國店裏看看。也算是巧了,臘月十五那天,楊建國從美國回來了。展逸飛站在門外看到楊建國家的卷簾門打開了,他正在裏麵拾掇著衛生。

  展逸飛沒敢驚動他,找了個能背著他的拐角地兒給展愛娟打去電話,說了看到的情形。展愛娟本來想把錢打到展逸飛的賬戶上,讓他轉交。事後又覺得不妥,她和夏彤商量了一番,娘倆一拍即合決定親自去北京還錢,順便去故宮等地玩玩。她們計劃著玩兩三天再回來置辦年貨。

  就她們娘倆的年也好過,買些平時喜歡吃的吃食,包幾頓餃子,年就算過去了。與展愛民和高素芬相比,她們娘倆這年過得省心多了。進了臘月門,展愛民和高素芬就開始籌劃著過年的事。今年還有一個特殊情況,展逸飛前些天打電話告訴高素芬,他在節前休年假,可以回家過小年。

  臨去北京前,展愛娟和夏彤前來展愛民家辭行。聽到她們娘倆的安排,高素芬心裏隨即拿好了主意,說:“你娘倆別記掛著過年的事了。大飛打電話回來,說年前休年假,能回來過小年。等你們辦完事,安心玩幾天吧。完了和大飛一塊回來,咱們兩家一塊過個團圓年,熱鬧熱鬧。”

  展愛娟說:“這樣也好。哥、嫂子,我不拿捏著了。我給你們留一千塊錢,過年期間,我和彤彤就在你家吃了。”

  高素芬一聽不樂意了。她感覺這比打她臉還讓她難堪,有些生氣地說:“愛娟,你這麽說話我不愛聽。就像我和你哥圖你的錢似的。你聽我的,難得你有心情陪著彤彤出去玩玩。我和你哥打心眼裏高興。衛國走了有兩年多了吧,你有過幾天笑模樣啊?今兒,我看你都笑了,說明心事不那麽重了……”

  展愛民觀察著展愛娟臉上的反應,看她有些笑裏藏痛的樣子,趕緊出言製止了高素芬沒完沒了的絮叨,說:“老婆子,你想想有沒有什麽捎給大飛和欣怡的。”

  高素芬說得正帶勁,不僅沒有領會展愛民打斷她的意思,還搶白他說:“過不了十天八天大飛就回來了,能有什麽可捎的。”

  展愛民瞪了高素芬一眼,她早已轉過臉去準備和展愛娟說話。展愛娟笑吟吟地看了看展愛民,說:“哥,沒事,你讓我嫂子說就成。都是過去的事了。”

  高素芬恍然明白了展愛民的意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展愛娟,又轉過臉和展愛民說:“哎,老展,咱們是不是弄些土特產讓欣怡捎回家去啊?東西雖然不值錢,但多少也算點心意。”

  展愛娟和夏彤隨即幫著出主意,想哪些東西能上得了台麵拿得出手。他們四個人商量來商量去,最終決定捎帶一些呂城當地產的小米、冬棗,還有梨和紅富士蘋果。依照展愛民的意思,這些東西準備兩份,其中一份給楊建國。

  他們進京的當天,整個北方都下了一場雪。這是自打入冬以來,北京下得最大的一場雪。或許有雪的日子才算有冬天的味道吧。在皚皚白雪的城市裏,行人依舊如織,穿梭在大街小巷。

  展逸飛和董欣怡去北京西站接到了展愛娟和夏彤母女倆。但在住宿的問題上,他們發生了分歧。展逸飛和董欣怡想讓展愛娟母女倆去他們在通州租的房子裏擠擠。展愛娟和夏彤堅持在市裏找家小賓館湊合著住下來,說住在市區去景點方便一些。

  “那就去南池子那邊的招待所吧。我小時候第一次來北京就在那住的。再說,楊建國家也在附近。有什麽事,也好找他幫忙照應。”展逸飛想了想,征詢著展愛娟的意見。

  展愛娟問清楚了位置和周邊的情況,覺得那地兒還算合適,就答應下來。吃過午飯後,展愛娟一行四人去楊建國家拜訪。若他們再晚一步,楊建國就出門會友去了。當時,楊建國正把卷簾門拉下來上鎖,眼角餘光看到展愛娟覺得有些眼熟,等到想起來,趕緊起身迎客。

  卷簾門失控,嘩啦嘩啦地卷了回去。楊建國回頭瞧了一眼,有些歉意地跟展愛娟說:“看我粗心大意的,真不好意思。嫂子,你消息很靈通啊。”

  展愛娟笑了笑,指著展逸飛說:“他在北京上班。我讓他隔三岔五過來瞧瞧。”

  “看看,看看,嫂子的偵察工作做得就是好啊。”楊建國說著話,把展愛娟一行人讓進了屋。

  房間裏還殘存著烤肉串的油煙悶久了不通風的味道。夏彤和董欣怡聞不慣那個味,卻不好意思說什麽,隻好盡量忍著。

  自打他們進屋,楊建國就沒閑著,找杯子找茶葉,忙了一頭汗。等到他好不容易坐下來,展愛娟不再客套,從包裏拿出那幾萬塊錢,原封不動地放到了楊建國身前的桌子上。

  “這錢我不能要。你的心意我領了。你們老班長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心裏很清楚。所以啊,你別為難我們娘倆了。”

  展愛娟至心誠懇地說著,楊建國卻有點不高興。他覺得替老班長照顧展愛娟孤兒寡母是他分內的事。兩人你說來我推去,為那幾萬塊錢的事說得展逸飛他們仨當小輩的都心生出些感慨。他們覺得,有些時候,無心幫助別人的一些小事,卻不經意間成了別人感激一輩子的大事。

  如此僵持了一番,楊建國隻好暫時收下,準備另做打算。展愛娟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準備告辭,卻被楊建國攔了下來。他打聽了夏彤的情況,說要把她在廣州的事告訴曾經的戰友。展愛娟推辭不過,隻好聽之任之。

  說到展逸飛,展愛娟倒讓楊建國幫忙多照顧。楊建國得知展逸飛和董欣怡有留在北京打拚的想法,好言鼓勵了他們一番。末了,楊建國打趣展逸飛和董欣怡,說:“你倆結婚的時候一定請我喝喜酒啊。我和你爸很投脾氣。”

  展逸飛笑著答應,有意說出北京房價高,展愛民不同意他在留在北京的事。言下之意,他想讓楊建國逮著機會的時候勸說展愛民,讓展愛民同意他留在北京。因為之前,展逸飛從楊建國和展愛娟的聊天中了解到,他支持兒子自由發展的態度。

  涉及未來的養老,楊建國更看得開。他說:“等我老了,哪裏也不去。我兒子在美國就在美國吧,我去老年公寓養老。”

  世界上的事,尤其和“三情”(包括友情、愛情、親情)相關的事不是以他們的意誌而存在。世事的變化隻能說此一時彼一時,人的想法會隨著時間和逐漸老去的心態而變化著。

  有楊建國幫忙買火車票,展逸飛他們回家的路順暢多了。他們一行三人是臘月二十二回的呂城。臘月二十那天呂城下了一場中雪,地麵上背陰的角落裏還殘存著些積雪未化。

  他們剛下火車,就看到展愛民笑著迎過來,把展愛娟手裏的東西接了過去。他看了一眼展愛娟母女倆說:“走,都去我家。彤彤,你妗子給你包了素三鮮的水餃。”

  夏彤一聽有了好吃的,不改小女孩的脾性,高興得又蹦又跳。展逸飛高興不起來,從下了車到他們一行人出了站,展愛民還未正麵和他說過話。他心裏敲起了邊鼓,感覺提前回家似乎不是明智之舉。但想到這一刀早晚都要挨,索性橫下心來走一遭。

  吃過飯,展愛娟和夏彤就回家去了。展愛民擔心天黑路滑,到年根了路上不太平,堅持要把她娘倆送回家。高素芬唯恐她娘倆不相信,把她們去北京那幾天發生的一起搶包案說了出來。末了,還加重語氣說:“聽說丟了包的女的護著包不給,胳膊還被搶包的打斷了。有些事小心些沒壞處。”

  這事聽起來雖然有些瘮人,卻是呂城當地的實情。每到年根,那些沒錢的人就會想來錢快的門路,好弄些錢回家過年。呂城當地的公安局加強“兩搶”的整治盡管取得了一些成效,但拗不過個別人急了眼,存在僥幸心理。

  夏彤說:“舅,你還是送我們吧。”

  展愛娟見夏彤說了話,不好再堅持。

  去展愛娟家的路上,路過那個流浪老人住的地方。展愛民特意留神看了一下,看到那個老人把手伸進棉襖袖筒裏,整個人蜷縮在鋪了一層草苫子的石頭堆裏,那孤苦無依的情形著實讓人有些心酸。

  展愛民說:“這老頭夠可憐的。我前年還給救助站打過電話,後來聽說他不願意去。”

  展愛娟想起包裏還有沒吃完的麵包,站在路邊翻找出來,想讓夏彤送過去。夏彤打量了那個老人幾眼,不敢邁步。展愛民搖了搖頭,把包交給展愛娟,他把麵包送了過去。

  老人看到展愛民走過來,努力點了點頭,但費了老鼻子勁還是沒有把手從袖筒裏抽出來。

  展愛民看不下去,趕緊說:“你這樣待著吧。我把麵包放你邊上了。”

  “謝謝。”老人含混不清地吐出這兩個字。

  展愛民笑而不語地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這是他第三次聽到老人說謝謝了。最近一次是在今年夏天的某個周末。他騎車路過一處爛尾樓工地,看到老人下到水坑裏撈漂在上麵的一個飲料瓶。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喊,老人就陷進去了。展愛民擔心老人有危險,緊巴緊從車子上跳下來,把他拉回了路邊幹燥點的地方。

  夏彤看到展愛民回來,張口就問:“舅,看他對你的樣子,你們似乎很熟啊?”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展愛娟笑斥夏彤。

  展愛民沒放在心上,說:“今年夏天這老頭差點掉進爛尾樓的水坑裏淹死。就為了一個飲料瓶子,唉,可憐啊。”

  夏彤纏著展愛民刨根問底,打聽出了流浪老人的底細。原來老頭家就在附近,因為一筆拆遷款處理得不到位,他被女兒趕出了家門。

  展愛民說:“聽說他把拆遷款給了在廣州打工的兒子,幫他安了家。他去那邊過了一段時間不適應,兒媳婦整天跟他耍臉子,他一氣之下就回來了。女兒呢,沒撈到錢,心裏有怨氣,老頭一回來,就逼他交錢。一個孤老頭子,哪來的錢?老頭是個倔脾氣,幹脆不回女兒家,就在這個旮旯裏落了腳。”

  一陣冷風吹過來,夏彤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還把背在脖子後的帽子扣在了頭上。展愛娟若有所思地看了夏彤一眼,轉過臉對展愛民說:“這麽冷的天,還不把人給凍死啊?哥,一會兒你回來的時候把衛國當兵時候的被子帶過來給他吧。我一直留在家裏沒舍得扔。”

  展愛民點了點頭,卻不接話,對夏彤說:“彤彤,等你媽老了,你可不能不管她啊。人到了一定年紀,事就多了,生活不能自理了就招人嫌了。但不管咋樣你都得照顧你媽。你家的情況和別人家不一樣,你爸走得早,你上學走了,你媽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以前,我和你妗子還想給你媽張羅著找一個,撮合她和楊建國。但你媽認死理……”

  “哥,你和孩子說這些做什麽呢?等我老了就去老年公寓。”展愛娟平靜地說著,仿佛早就替自己安排了今後的生活。

  展愛民說:“老年公寓是沒辦法的辦法。彤彤,人老了,沒有別的想法,就是想和兒孫在一塊。今天舅說的話可能有些重了,但都是實話,我可不想你媽老了沒人管。”

  夏彤說:“舅,你放心吧。我不會扔下我媽不管的。我和我哥早就討論過這個事。不管將來去哪兒,我們都不會扔下你們不管的,我們去哪兒就把你們帶到哪兒。”

  “你哥說的話沒準。我和你妗子現在逼他回呂城也是考慮你媽和我們將來的養老問題。你是個女娃,將來嫁到哪裏不好說。唉,你哥不聽話,得空你替我和你妗子勸勸。咱們家的根在呂城。這裏雖然比不上北京,但隻要肯幹,養家糊口是沒問題的。”展愛民說著話,臉上浮現出了一些源自心底的頹廢。

  展愛娟看了展愛民幾眼,有心勸說他聽聽展逸飛的想法,但看他那個失落中帶著一絲絕望的樣子,張了幾次嘴還是把話忍了回去。後邊的路,他們走得有些沉悶,好在沒多遠就到了家。

  展愛民回到家裏的時候,展逸飛已經睡下,高素芬一直在客廳裏看著關了聲音的電視劇等著。看到他開門進了屋,她及時對著他“噓”了一聲。展愛民會意地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換好棉拖,靠近高素芬坐了下來。

  展愛民說:“回來的路上我送了床被子給那個老大爺。大冷天真可憐啊。要說當兒女的真夠可以的。你說他們過年能過得舒坦嗎?”

  “人和人能一樣啊?這都是錢給鬧的。要是我,錢誰也不給,就拿在自個兒手裏,你看看那兒女會不會趕著往身前湊。這就是當老人的沒主意的結果。”高素芬說的話似乎有些在理。

  俗話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展逸飛迷迷瞪瞪正要睡著,展愛民回家的動靜還是把他給吵醒了。他原本想起身去客廳,和他們說說買房子的事,還沒來得及下床就聽到了他爸媽的議論。他心裏一時猶豫不決,抻了一會兒後更加不願意離開被窩了。

  展愛民說:“話不能這麽說。孩子是自己的,關鍵在於教育。行啊,咱們早點兒睡吧。明天還得忙小年。”

  “好幾年了,難得大團圓,該輪到咱家熱鬧熱鬧了。”高素芬嘟嘟囔囔地關了電視,順手熄了燈,跟著展愛民的腳步聲回了臥室。

  黑暗中,展逸飛的臥室裏亮著從手機屏幕放出的藍光。他剛收到董欣怡的短信。她說她一個人在屋裏有點害怕,更有些想他。展逸飛趕緊回短信安慰她,卻不奏效。他隻好用被子蒙住,壓低聲音給她打電話。

  一番安慰之後,董欣怡緊張害怕的心情平靜了下來。展逸飛見自己實在無話可說就說起了他剛聽到的事。他借機表態說:“欣怡,你得答應我,不管咱們將來去哪裏,我爸媽都得跟著咱們,你爸媽也跟咱們一塊。我可不想他們老了無人管。”

  董欣怡感到莫名其妙,笑嘻嘻地問他哪根神經不對,咋想起說這個事。展逸飛隻好把高素芬的原話複述給了董欣怡。

  “你媽多心了。咱們還能要他們的養老錢啊。從你說的情況看,你家應該給你準備了買房結婚的錢。你爸媽若是阻攔你,那你給他們打借條,算咱倆借他們的還不行嗎?”董欣怡曲解了高素芬的意思,誤以為她在變相地教育展逸飛。

  展逸飛有些著急,把展愛民之前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說出來。董欣怡半信半疑,卻不願意再多說什麽。她隱約地感覺出展逸飛離京前的想法過於簡單,若是真如他所說,展愛民和高素芬早就痛快地答應他們買房的事了。

  手機傳出電量即將用完的提示聲。董欣怡害怕的毛病又開始作祟。展逸飛隻好緊巴緊安慰地說:“你不用害怕,隔壁那兩個女的不是還在嗎?有事你直接砸牆或者給我電話。”

  “那好吧。”董欣怡戀戀不舍的聲音傳過來,咬得展逸飛那顆心都碎了。他沒有再把那些柔情蜜意的話告訴董欣怡,因為手機徹底沒電了。

  盯著黑下來的房間,漫天的黑暗裏,展逸飛眼前浮現出董欣怡溫柔可人的模樣。這一刻,他真有點後悔請假提前回家,還騙高素芬說休年假。他左算右算,始終覺得這是一筆劃不來的買賣。

  他疏忽了,除董欣怡之外,還有展愛民和高素芬等著他的關心,更需要家人團聚的溫暖來慰藉他們孤守了一年的心。

  過年對展愛民和高素芬來說似乎翻不出什麽新花樣。展逸飛閉上眼睛都能想象出今後若幹年他們一家在呂城過年的方式:吃餃子、看春晚、拜年。這種掰著腳丫子都能數過來的生活方式,他真有點膩煩了。

  過了正月初一,展逸飛離家的心情變得愈加迫切,心裏和貓爪子撓著一樣,片刻不讓他清閑。他想在情人節之前趕去布州,給董欣怡送上一束玫瑰花。若僅此,可以通過網絡訂購轉送,但他還有一個有點冒險的大膽舉措,非得董欣怡點頭才能實施。

  正月初二晚上,展逸飛憋不住了,跟展愛民和高素芬說他想去布州,算是年後上門認親。高素芬心裏不高興,沉著臉坐在沙發上不說話。展愛民心不在焉地盯著電視看著往年的小品集錦。室內的氣氛突然安靜下來,展逸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見沒有人搭理他,苦笑了一下後,默不作聲地起身回了臥室。他和董欣怡發著短信,發泄著內心的思念之苦。

  “你在家多待兩天吧。初十我就回北京了。”董欣怡的短信有些簡短,看得展逸飛有些心疼。

  展逸飛把玩著手機拿不定主意。但想起臘月二十四那天展愛民和高素芬對他老生常談的開導,他打心眼裏煩躁難耐。倘若董欣怡知道這個結果,她會怎麽想呢?展逸飛不敢去賭,因為他在乎,更怕失去。

  俗話說,怕什麽就來什麽。展逸飛還在患得患失的心境中難以自拔,他手機短信提示的小鳥叫聲響了。

  董欣怡在短信裏問:“房子的事談了嗎?年後咱們可真得抓緊了,我姥和我妗子問咱倆結婚的事呢。”

  展逸飛愣了會神,心裏說不出的苦澀。展愛民那句話仿佛飄在耳邊上,讓他糾結又無奈。

  “你和欣怡談朋友,我和你媽沒意見。對於買房子的事,我和你媽還是那個意思,想買房就在呂城買。你不是願意自己闖闖嗎?那就使勁闖幾年,但結了婚就得穩定了。像你這樣在外邊東跑西顛的,你到時候拿什麽養家糊口?”展愛民說完這些,餘氣未消,喝了口茶,又說,“別忘了五年之約。當時我和你怎麽說的,你心裏應該清楚,不用我提醒你吧?”

  當時,高素芬看到展逸飛臉上掛不住,趕緊給展愛民遞眼色,示意他少說兩句給孩子留點麵子。展愛民不但不會意反而把她捎帶上數落了一頓。言語間,他對她袒護展逸飛的事小有不滿。高素芬白了展愛民一眼,轉而安撫展逸飛,讓他不要把事放在心上。無奈何,展逸飛認死理,寧可不買房子不結婚也要自己闖闖。

  想著臘月二十四那天的爭論,展逸飛倍感迷茫,無力地歎了口氣。他把編好的短信編了刪、刪了編,折騰了幾回,才發出了“在談”二字。實際上,那天一家人談崩後,展逸飛做了一個非常之舉。他把家裏的戶口簿偷偷裝進背包,準備和董欣怡私自登記領結婚證,將展愛民和高素芬一軍。

  他不知道董欣怡心裏怎麽想,不敢在短信裏把想法告訴她。這件事不是一兩條短信能說清楚的,須當麵談。就這麽著,展逸飛在家幹熬了兩天,整個人魂不守舍的難受模樣看得高素芬心裏不是滋味。

  高素芬私下和展愛民商量說:“老展,要不咱們就讓大飛趁著放假去布州一趟吧?”

  展愛民說:“隨你的便。我把醜話說頭裏,他去布州,欣怡她爸媽肯定會問買房結婚的事。咱們得有個心理準備。有些事該堅持的就得堅持,不能因為看他難受就心軟。前幾次咱倆吃的虧可不算少了。”

  這席話拎出了高素芬的心病,使她對放展逸飛去布州的想法有了一絲動搖。她對展愛民說:“我心裏真有點不落忍。我覺得買房這件事上欣怡她爸媽提得沒有錯……”

  展愛民擺了擺手,示意高素芬就此打住,不要再說下去。他意識到她接下來的話肯定是跟他商量賣股票籌錢的事。

  “老婆子,你糊塗啊。咱家那點積蓄加起來還不夠付首付的。”展愛民搶白高素芬。

  高素芬當仁不讓,說:“大飛不是說了嗎,兩家湊錢。若是這樣,咱倆還輕快,少了不少事。”

  展愛民滿臉擔憂地說:“付了首付,以後的事呢?每月還房貸。大飛和欣怡現在能穩定得了?將來有了孩子,還得拉扯孩子。這些事都得考慮。隻要一件事想不到犯難的就是他們倆。咱們當老的也不會輕省。”

  就算高素芬和展愛民說破了天,終究未能抵擋住展逸飛越來越濃的去意。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不辭而別,而是正兒八經地把正月初六動身去布州的事告訴了他們。高素芬乍一聽,心裏還有些鈍痛,後來和展愛民會心地對視一眼有了決定。

  展愛民說:“按理你該去布州,我倆不會再攔著。這樣吧,你別做火車了,路上耽誤時間。我和你媽商量過了,給你幾千塊錢坐飛機吧。但有個條件,你去了布州如實向欣怡爸媽說說我和你媽對你倆在北京買房的看法。”

  展逸飛有心硬抗一下,卻抵擋不住乘飛機可以早些見到董欣怡的誘惑,順從地點了點頭。他算過時間,若是不誤機,準能在情人節那天上午趕到布州。想到董欣怡滿心驚喜的樣子,他禁不住暗自高興。

  正月初八,也是年輕人浪漫的情人節。展逸飛下了飛機,就馬不停蹄地打車去了布州市裏。他先讓出租車司機拉著他去了一趟花店,買了十一朵玫瑰花和六朵百合外加滿天星包裝成的花束,興衝衝直奔董欣怡家而去。

  一路上,他發短信逗她,說今年不能送花給她了。董欣怡果真上了當,說節後過生日的時候讓他加倍補償,還說情人節玫瑰花太貴,枉花那麽些錢沒多大意思。

  車到董欣怡家小區附近就停下了。展逸飛用路邊公話,捂著嘴巴給董欣怡打去電話,說他是快遞公司的,受展逸飛先生委托給她送來情人節的問候和祝福。董欣怡一高興沒有辨出展逸飛刻意掩飾起來的聲音。她和父母打了聲招呼,手忙腳亂地蹬上旅遊鞋連蹦帶跳出了門。

  剛走到小區門口附近,展逸飛從角落裏閃出來,站在她身後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她下意識回過頭來,看到他掩藏在玫瑰花後那憨厚中不失精明的笑臉,激動得淚水順頰而下。她撲到他的懷裏,笑著捶了他兩拳。

  “你太壞了。上午還在騙我。你不是說你在呂城嗎?”

  展逸飛笑了笑說:“我坐飛機飛過來的。”

  董欣怡滿臉驚喜地問:“你家裏同意咱們買房的事了?”

  展逸飛收起笑臉,緩了緩情緒才看著董欣怡說:“沒有。”

  那綻放在董欣怡臉上的笑容猶如遭霜打一樣,瞬間萎蔫了下去。展逸飛的心被紮了一下子似的痛,卻拾不起話語來安慰她。

  董欣怡看到展逸飛滿臉緊張又無奈的神情,努力咧嘴苦笑了一下,說:“早知道是這麽個結果。我爸媽給我交了底,若是買不起房子咱們就先租房子。不管怎麽樣,咱倆不能再像年前那樣生活下去。”

  展逸飛心裏既難過又高興。正當他準備說點什麽,董全有因不放心董欣怡跟出來尋她。他遠遠地看到展逸飛和董欣怡站在路邊說話,有點意外卻又滿意地點了點頭。

  “欣怡,大飛來了,你不讓他回家,在路邊聊什麽呢?”董全有的吆喝聲製止了兩人的爭論。

  “領證的事你暫時別跟我爸媽提。你容我再想想。”董欣怡邊回頭應著董全有邊叮囑展逸飛。

  展逸飛看到董全有笑吟吟地走過來,趕緊笑著給他拜了個晚年。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有說有笑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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