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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準親家第一次交鋒

  事關展逸飛一輩子的大事,高素芬一點都不含糊。她不僅把電話打到了布州,還和賀繼紅通了話。當時,展逸飛和董欣怡去布州公園遊玩去了。若是他們在,斷然不會讓高素芬和賀繼紅有通話的機會。

  一番寒暄客套後,高素芬不再拐彎抹角,她直接說道:“欣怡媽媽,可能欣怡跟你們說過,我和大飛他爸想讓大飛考我們這邊的公務員。過了五一,沒多少天就要考試了,我看這孩子不上心,有空的時候你幫我們勸勸他。好歹不說,公務員還是個鐵飯碗,隻要進去了,一輩子丟不了工作,是不是啊?”

  賀繼紅說:“這倆孩子回來就出去玩去了,他們沒個安靜在家待著的時候。這樣,等他們回來,我說說他們。”

  高素芬喜悅之情立即漾在了嘴邊,說:“那太好了。我和大飛他爸早就說過你和欣怡爸爸都是明事理的人。你們說的話,大飛肯定聽得進去。這孩子和他爸不對付,遇事就較真,可把我給愁死了。”

  “這事不用著急。他們小年輕有些想法和咱們不合拍很正常。依我看大飛是個孝順孩子,不會和他爸鬧生分的。再說,咱們都是打年輕時候過來的,想想咱們那時候,不也是這個樣子。等他們都上了年紀,有了孩子,知道了當父母的滋味就好了。”賀繼紅寬慰著高素芬,幫展家人消除彼此之間的隔閡。

  高素芬說:“是啊。唉,他們爺倆脾氣一個比一個倔,要是有個服軟的,事情就會好很多。不過,我看大飛愛聽欣怡的話。我前些日子還讓欣怡幫我盯著大飛複習。我和大飛他爸想過了,大飛真要考上了公務員,隻要你們舍得,欣怡自個兒願意,就讓她來我們呂城,我把她當親閨女一樣看待。”

  賀繼紅笑了笑,說:“他們小年輕的事,由他們自己做主唄。將來,是他們倆在一塊過日子,咱們還能陪他們多少年啊。”

  高素芬對賀繼紅放任子女自個兒做主的想法有些不高興,卻沒有即刻表現出來,她找了個電水壺開壺的理由掛了電話。賀繼紅看了一眼黑了屏的手機,搖了搖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董全有打理完陽台上的花草走進來,看到賀繼紅一臉心事,詫異地問:“大飛家裏有事啊?”

  賀繼紅歎了口氣,衝著他揚了揚拿在手裏的手機,說:“大飛媽告狀來了。她嘴上沒說什麽,但我覺得出來,她有些埋怨大飛和欣怡來布州。”

  董全有說:“你多想了吧。腿在孩子們的身上,他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唄,又不是咱們要求他們回來的。”

  賀繼紅搖著頭說:“你這人就是不長心。之前,欣怡不是說過要去濟南那邊玩,還打算順道去呂城看看。前兩天,欣怡打電話說五一回布州,看她姥姥。我心裏還納著悶呢。現在事情清楚了,他們倆根本就是在躲清靜。”

  “這不至於吧。欣怡他倆這次回來,沒看出和以前有什麽不一樣。”董全有有些不在意地說道。

  賀繼紅說:“大飛他爸媽要大飛考當地的公務員,還讓欣怡監督他複習。大飛可能不想回去,兩人八成是受不了大飛他媽的電話督促,躲到咱家來了。”

  董全有伸了個懶腰,滿不在意地安撫賀繼紅說:“你別瞎琢磨了。等他倆回來問問就知道了。要是真如你說的,我看大飛他爸媽又要白忙活一場。大飛這孩子是個自己拿主意的人。”

  “我擔心咱們家欣怡。這孩子實誠,別是她攔著大飛。”賀繼紅看了一眼牆上的電子鍾,繼續說,“他們應該快回來了。一會兒你別吱聲,拉著大飛一塊去買點菜。我單獨問問欣怡,摸摸她心裏的想法。”

  董全有想了想,說:“別等他們回來了,你現在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在哪兒,把欣怡喊回來,讓大飛陪我去一趟花卉市場,把上次咱倆看的那棵發財樹買回來吧。”

  賀繼紅點著頭,給董欣怡打去電話,說了董全有的安排。董欣怡吵鬧著要跟著一塊去,賀繼紅沒有應允。她說:“都是些體力活,你跟著瞎湊什麽熱鬧。咱家那輛小三輪摩托坐不下兩個人,你趕緊回來幫我做飯。大飛來家後還沒吃上一頓可口的飯菜。”

  董欣怡不好再堅持,因為賀繼紅說的是實情。她遵照董全有的安排,把大飛留在布州公園門口,攔了輛蹦蹦車回了家。董全有擔心展逸飛等得著急,等賀繼紅掛了電話就下樓開著三輪摩托走了。

  半個多小時後,樓道裏響起了有人上樓的腳步聲。賀繼紅辨著聲,覺得聲音不太對,就湊到貓眼上往外看了看,不是董欣怡還有何人。她隨手打開防盜門,從她手裏把菜接了過來。

  賀繼紅說:“我正納悶呢。這麽長時間還沒見你回來,我還以為你不聽話,跟著一塊去了呢。”

  董欣怡衝著賀繼紅吐了下舌頭,做個了鬼臉,然後徑直走到飲水機前,接連喝了兩大杯水才消停下來。她說:“媽,你看看我買的那幾樣菜,都是大飛愛吃的。尤其那扣肉,大飛在北京就念叨,這回你可得給他管夠了。”

  賀繼紅坐下來,身子往沙發背上一靠,似乎沒聽見董欣怡說什麽。她說:“大飛媽打電話來了。”

  董欣怡方才還露在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怯怯地回頭望了一眼,一切還算好,賀繼紅的眼睛並沒有盯著她,她多少緩了口氣。她用手擦了擦額頭上滲出來的汗珠子,隨手抄起擱在飲水機水桶上麵的一張彩頁當扇子扇了起來。

  隻聽賀繼紅繼續說道:“她讓我勸勸大飛,讓他好好複習。”

  董欣怡不敢再裝聾作啞,走過去挨著賀繼紅坐下來,說:“媽,大飛不想回去參加考試。我倆在北京的時候,他媽一天一個電話,我倆都快煩透了。這事你能不能不管啊?”

  “你和大飛的事是怎麽打算的?”賀繼紅目不斜視地看著董欣怡,等著她說實話。

  “他是我的初戀,我覺得我倆脾氣和性格挺合得來。”董欣怡鬆開了抓著賀繼紅胳膊撒嬌的手,眼睛裏透著一種堅定。

  “好。那媽媽就告訴你,你得督促大飛好好複習。我可不想將來你倆吵架時,大飛再回頭算賬,說是因為你才沒有回呂城考公務員。”

  董欣怡攏了攏頭發,抬起頭望著賀繼紅,說:“大飛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賀繼紅搖了搖頭,說:“大飛不那樣想,不代表他媽不會那樣想。從古至今,婆媳關係就不好處。我可不想你給他媽落下口實。這算是對大飛或者說是對你倆感情的考驗吧。大飛真如你所說的,我和你爸就放心了。但現在你得遵照大飛他媽的安排,監督他複習,讓他回呂城參加考試,把選擇權交給他。”

  董欣怡迎上賀繼紅看過來的目光,點了點頭,默認了賀繼紅的勸說。

  賀繼紅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起身準備去廚房做飯,走到半道又想起了什麽。她轉過身特意叮囑董欣怡說:“咱娘倆說的話,你要爛在肚子裏,不要向大飛提起來。現在你不明白,以後你就懂了。”

  這話說完,董欣怡明白了董全有把展逸飛支走的原因。對賀繼紅煞費苦心的勸說,她心裏雖然有點小情緒,但還是能夠體諒當父母的為她終身幸福考慮的良苦用心。

  那天晚上包括隨後的時間,董家人誰也沒提展逸飛考試的事。他們誰都不想捅破那層紙,讓他感到不自在。這或許就是展逸飛逢假就樂意來布州的原因。他從骨子裏願意親近這種和諧的家庭親子氛圍,因為過去的二十多年,他從未享有過。

  五一假期在董家人刻意維持的祥和裏結束了。展逸飛和董欣怡回到北京,重拾他們脫離了一個假期的兩點一線的生活。就如一台停了機的機器再運轉,需要一個緩衝過程,展逸飛心裏也有這樣的念頭。

  假期後上班的第一天上午,他遭受到了空前的壓力。公司假期值班的同事告訴他,他們市場部直接負責的北京分校業績下滑,在全國各地十多所分校中墊了底。這僅是其一,更要命的是假期的電話谘詢量每天都是個位數。

  谘詢部的同事好心提醒展逸飛,讓他做好被市場總監老陳訓斥的準備。因為她們值班的時間,聽到了一些風聲,老陳要給展逸飛一個難堪。

  聽到業績不好,展逸飛潛意識裏的第一個反應是檢討和惶恐。但聽到老陳要刁難自己,他積聚在內心的鬥誌和置氣的心態開始作祟,讓他有了一點幸災樂禍的意味。他覺得天塌下來有高個子的人頂著,在他們市場部老陳就是頂天的那個人。因此有事不能全算到他們這些下屬頭上。更何況,老陳還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平時對他們吆三喝四慣了,事到臨頭他不頂事誰還露頭?

  老陳穿著那件白色帶暗紋的襯衫走進了市場部辦公室。他站在門口惡狠狠地剜了一眼展逸飛和公司設計師,骨子裏那種惱羞成怒的戾氣自然外泄。設計師看在眼裏,心慌地通過QQ給展逸飛發了個“委屈”和“驚恐”的表情。

  展逸飛來不及回複,甚至連QQ對話框都沒時間關閉,老陳就站在了他身後。慌亂之中,展逸飛硬著頭皮站起來,破天荒喊了一聲“陳總”。老陳看到身處一個辦公室的人還用QQ發消息,按壓不住升騰起來的火氣,衝著展逸飛他們就是一通訓斥。

  “你說你們一個個的,沒事就聊QQ,還能想點正事嗎?看看牆上的標語,你們拍著自己的心口窩說,有誰做到了這幾點……”

  隨著老陳的意向所指,辦公室裏的人對那粘在牆上的“團隊、不屈、敏銳、速度”八個字行了注目禮。展逸飛撇了撇嘴,打心底裏往外冒著不服氣。老陳對市場部的眾人雜七雜八地訓斥了一番後,話頭掉轉方向,對準了他身前的展逸飛,他說:“展逸飛,你現在是不是有一百個不服氣啊?我今兒明確告訴你,你能耐的話,從電話量上把其他分校給我比下去。沒事別學那些個農村的老娘們,坐在地頭東家長西家短地嘮嗑,淨弄些屁用沒有的八卦。”

  展逸飛怒了,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未等別人回過神來,他已經從座位站起來,轉椅隨著他起身的慣性撞在老陳的身上。他回過身,指著老陳的鼻子嚷著說:“姓陳的,我忍你不是一天半天了。你不懂裝什麽?業績不好是我們的事,業績好了你屁顛屁顛去老板那裏邀功請賞。你還算是個人嗎!”

  話趕話,事趕事,兩個不對付的人湊在一堆,不鬧出點動靜不會算完的。老陳氣血上湧,一把揪住了展逸飛的衣前襟,那氣急敗壞的樣子簡直能把人給活吞了。展逸飛不甘示弱,隨手抓住老陳的手腕子,準備用力撕扯開,卻未能如願。老陳占了塊頭大的優勢,展逸飛隻好凶巴巴地吼著,警告著老陳快些鬆手。

  辦公室裏的同事紛紛站起來湊上去拉架,製止事態進一步惡化。老陳色厲內荏地警告展逸飛,說:“放在十年前,我早把你打趴下了。以後嘴上給我留個把門的,別整那些個裏格楞。”

  展逸飛臉麵有些掛不住,掙紮著伸腳踢向被同事拉走的老陳,卻踢了個空。展逸飛對著老陳的背影說:“孫子哎,有能耐別走。”

  老陳欲折回身來,卻被同事連拖帶拉地送回了辦公室。市場部的辦公室亂成了一鍋粥,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著展逸飛,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讓他不要和老陳一般見識。展逸飛領了同事們的好心好意,心裏卻盤算著換份工作,不能再繼續熬下去。他心裏清楚憑老陳那沒事還找事的小肚雞腸德性,以後少不了給他小鞋穿。用他和鍾姓同事聊QQ時說的,他出來工作除了賺錢養家糊口外,更多的是在乎那份和諧的工作氛圍以及心情上的愉快。

  鍾姓同事不僅從言語上安慰了展逸飛,還給他提供了一個跳槽的信息。他告訴展逸飛有一家從事雅思培訓的學校正物色兼具廣告文案策劃和媒體投放職責為一體的媒體運營專員。聊到最後,展逸飛有些蠢蠢欲動,決定擇日去那家雅思培訓學校麵試。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也就半小時,整個公司都知道了展逸飛和市場總監老陳動手掐架的事。有些和老陳熟識的人自然站在他那邊說展逸飛小屁孩一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那些和展逸飛熟悉的同事除了送出安慰,更多是勸說他自求多福。正當眾人猜測著事情不可能就此罷休時,聽聞到風聲的公司老板把老陳喊去了辦公室。

  老陳被老板狠狠罵了一頓,卻隻能硬著鼻子忍著,時不時點頭應著。此後,老陳變聰明了,不再沒事找事給他的前程添堵,開始專心忙活著去異地創建分校的事。展逸飛對此渾然不知,鉚足了勁準備跳到那家雅思培訓機構。

  下午下班後,展逸飛向內務領導董欣怡告了假,去那家雅思培訓學校麵試。遵照約好的,展逸飛被人引去了汪總的辦公室。展逸飛從麵相上判斷,汪總不是個善茬。簡短的寒暄過後,他們步入了正題,說的無非是那些培訓類廣告策劃和媒體投放的事。展逸飛表現還算不錯,若不是如此,話到中途,汪總不會親自給他沏茶。後來,展逸飛被鼓動起來的熱情瞬間冷成鐵板一塊,因為汪總露出了讓他去外地分校的意思。

  “小展,我有個提議你考慮一下。從目前來看,你擔當學校的市場總監有些吃力,不過可以去下邊的分校鍛煉一下,做個主抓市場的負責人。職位嘛,可以是副校長或者什麽的。你覺得呢?”

  隔著那張棗紅色的老板桌,展逸飛和汪總對視了一眼,那金絲鑲邊眼鏡下的眼睛毫不吝嗇地湧動著期待。略作遲疑後,展逸飛端起了一次性水杯,嘴對著杯子吹了兩口氣,把漂在上麵茶葉吹到了一邊,淺淺地喝了一口。借喝茶的機會,他想好了回話。

  “汪總,這個事我得回去和家裏人商量一下。我馬上要結婚了,家裏希望我先穩定穩定。”

  汪總笑著點了點頭,說:“明白。那今天咱們先到這兒。我一會兒還得去見個客戶,就不留你一塊吃飯了。等你入職的時候,我請你吃飯。”

  展逸飛仿佛得到了赦令一般,猛地一下在從座位上站起來,差點把凳子撞翻。他連連說著“不好意思”,手也麻利地扶住了向後倒去的凳子。出了這家雅思學校的大門,他給鍾姓同事打去電話抱怨了一通,露出自己不可能去外地的想法。鍾姓同事勸說他一番無果後,隻好答應他再幫他尋找機會。

  前麵說過,賀繼紅勸說董欣怡督促展逸飛積極備考的事。今兒上午,董欣怡聽到展逸飛和頂頭上司老陳鬧矛盾動了手,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她左想右想,覺得應該聽賀繼紅的勸告,把去留北京的選擇權交給展逸飛。

  既然想到了,董欣怡就不會磨磨嘰嘰地無所表現。吃完午飯,她去附近的新華書店挑了些行測以及申論的曆年考試真題買回去,準備幫展逸飛開拓開拓思路。盡管她知道起到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她得做出那種支持他的姿態。

  晚上,展逸飛還沒回到家,董欣怡就把她買的資料擺到了電腦桌上。她是要引起展逸飛的注意,順便找個話題勸說他積極備考。她猜到他肯定會問,若是他回呂城她跟不跟他一塊回去。說實話,她騙得了別人卻蒙混不了自己。她打心眼裏不願意,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如董欣怡所預料的,展逸飛進門就看到了擺在電腦桌上的公務員考試的曆年真題。他詫異地瞅了她一眼,與她看過來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倆會心地笑出了聲,為那份情投意合的默契,也為彼此的心知肚明。

  董欣怡用手指了指電腦桌上的公務員考試資料,比畫出了一百多的手勢,說:“你可得好好複習,怎麽也得考個第一。這樣才能對得起我這番苦心。”

  展逸飛做了個鬼臉,徑直走過去,拿起那些個資料翻了翻,說:“還第一呢,不交白卷就不錯了。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董欣怡收住笑容,板起了臉,說:“你媽給我媽打過電話了……”

  展逸飛吃了一驚,趕緊打斷董欣怡,問:“什麽時候的事啊?我媽那個人就是嘴快。”

  董欣怡沒理會展逸飛說什麽,繼續說:“她的意思就是讓你好好複習,回去參加考試。我媽也是這個意思。”

  展逸飛愣了會兒神,不再追究打電話時間。他問:“那你的意思呢?我真考上了,你跟我回去嗎?”

  董欣怡笑了笑,如實說出了她矛盾的想法。還未聽完展逸飛就樂了。他覺得事情好辦多了,隻要董欣怡站在他那邊,他媽的話可以不聽。因為他的目標是留在北京,不是回呂城繼承展愛民“父母在,不遠遊”的衣缽。

  “笑什麽笑,我說的可是實話。我不攔著你,但你必須好好複習備考,至於成績怎麽樣,將來咱們去哪裏,那些都是後話。”董欣怡杏目圓瞪,一時間刹住了展逸飛玩世不恭的心態。

  展逸飛想打折扣,耍賴皮,但看到董欣怡一本正經的樣子,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心裏暗暗叫苦,忍不住埋怨高素芬給賀繼紅打什麽電話,湊什麽熱鬧。但木已成舟,他又能怎麽樣?董欣怡認準的事,他除了無條件地服從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自此以後,展逸飛放下了跳槽的念頭,專心利用上班的間隙和睡前的那段時間積極備考。他覺得董欣怡說得對,不管結果怎麽樣,他都得給自己和他爸媽一個徹底的交代。考上考不上兩說,但至少能讓他爸媽安心,他把考試當回事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高素芬不再天天打電話,隻是在變天的時候打個電話提醒他和董欣怡注意添加些衣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臨近考試的那幾天,展愛民和高素芬天天提心吊膽,生怕展逸飛出幺蛾子,不回來參加考試。就此,展愛民曾不止一次叮囑高素芬時時注意展逸飛的動向。他們母子間的通話次數因此多起來,早中晚各一個電話。

  每每給高素芬特定的手機鈴聲響起,展逸飛的心情就瀕臨崩潰的邊緣。在勸說無效後,他曾試圖把高素芬的手機號碼拉進黑名單,但她換了號繼續打。無奈之餘,他隻好聽之任之,卻愈加厭煩回呂城考試。但有董欣怡盯著,他冒出的拒考想法,隻能想想,過過心癮而已。

  轉眼間到了開考的日子,展逸飛沒有讓展愛民安排車去送,他自己騎著電動車去了呂城一中的考點。呂城一中是展逸飛的母校,從小學到高中那些年,他都是在這裏度過的,裏麵的花花草草,甚至哪個牆頭矮能翻牆出去,他都門兒清。

  讀高二的那年,呂城一中進行封校管理。可能是憋了一個星期,還沒玩夠,展逸飛和馬誌剛、王彬找借口沒上晚自習,偷偷翻牆去校外打台球。回來的時候,馬誌剛爬上牆偵察,發現有政教處的老師躲在暗處等著抓逃課的學生。他們三個一合計,跑去廁所附近的牆邊,準備從那裏翻牆而入。

  馬誌剛翻過牆頭,給展逸飛和王彬發了平安無事的暗號。展逸飛和王彬紛紛攀牆而上,意外卻在這個時候發生了。王彬沒選準地點,一下跳進了尿坑裏,濺了展逸飛他們倆一身尿。他們也算因禍得福,回宿舍的路上被政教處的老師攔住詢問不上晚自習的事由,他們撒謊說王彬掉到了尿坑裏,兩人幫他清理去了。他們躲過一劫,雖然慶幸劫後餘生,卻被受不了尿臊味的班內同學趕出了教室。

  展逸飛睹物思人,想起曾經的那段糗事,忍不住笑了。他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從他身後追上來的馬誌剛喊住了。

  馬誌剛說:“從背影上看就是你小子,但不敢肯定,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喊了一嗓子。沒想到還真是你小子。”

  “我剛才還在想你和王彬呢。當年咱仨翻牆……”展逸飛話還沒說完,馬誌剛就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

  等到兩人把過往的糗事從記憶裏翻找出來重溫了一遍,他們也來到了呂城一中的大門口。看著掛在大門口上方的條幅,他們收回了嘮嗑敘舊的心思。

  展逸飛說:“你報的什麽?”

  馬誌剛淡然地說:“工商局的崗位。你呢?”

  展逸飛察覺出馬誌剛有些不高興,不想說,看到他投過來的詢問目光,隻好說:“財政局的崗位。我未必考得上。我回來考試就是應付我爸媽的。”

  “既然報了,就好好考吧。你們家有關係,到時候找找熟人打點打點,肯定沒問題。不像我隻能靠自己。”馬誌剛那一臉的無奈著實刺了展逸飛一下,讓他有些不自在。

  展逸飛安慰馬誌剛說:“進工商局算和你的專業對口,能發揮所學的法律知識。”

  “我本想報考司法局,但競爭激烈啊。我算過了,就這個崗位還比較適合我。我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我爸媽指望我考上,好在人前露回臉。”話到最後,馬誌剛牽強地笑了笑,掩飾著內心的無奈。

  展逸飛騰出一隻手,拍了拍馬誌剛的肩膀,說:“別泄氣。”

  馬誌剛點了點頭,看著被父親領著路過的一對雙胞胎,他觸景生情地說:“要是我有個兄弟姊妹,斷然不會和今天這樣作難,談了四年的女朋友也不會離我而去。”

  “嗨。老馬,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算了,都過去的事了,別想了,好好考試。考完了,咱倆去找王彬那小子喝酒。”展逸飛不想再讓馬誌剛沉浸在痛苦裏影響正常發揮,隻好轉移話題。

  “昨天我還見著王彬了。”馬誌剛朝四周打量了一下,見沒什麽人注意他們,才壓低聲音繼續說,“他爸不是副局長嗎?我想讓他幫我跟他爸打個招呼,看看有沒有運作的空間。”

  展逸飛心生出一些慚愧,悻悻地說:“你看我爸就是一個小科長,幫不上你什麽忙。等將來吧,你考進去,我和我爸說,你有事就找他。”

  馬誌剛仿佛是在等展逸飛這句話,忙不迭地說:“那以後我可就不客氣了。等考上了進了工商局,你爸說不定就是我的直管領導。”

  緊閉的大門被帶著“值勤”紅袖章的保安打開了。等待考試的人們紛紛向入口處集中,像螞蟻搬家一樣,散落在大門口的人影幾分鍾就消失了。展逸飛和馬誌剛不在同一個考場卻在同一棟教學樓上,他們倆在一層的樓梯入口處分了手。

  展逸飛目送馬誌剛上樓而去,從他的背影裏他仿佛看到了展愛民的人生軌跡。想到此,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與馬誌剛的誌在必得不一樣,展逸飛優哉遊哉地向一樓頭上臨牆的那個考場走去。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仿佛今天的考試與他無關,他是來打醬油的。

  考完試,展逸飛和馬誌剛找王彬買了個醉後,沒有再在呂城繼續逗留,他逃也似的回到了北京。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蔓延進了他和董欣怡你儂我儂的小日子裏。高素芬聽從了展愛民的勸告,沒再像往常那般打電話。但在變天的時候,母愛的關懷總會如期而至。

  過了月餘,快到成績公示的日子了。展愛民找到張指導員,打聽出了展逸飛的成績,他在八十多人的排名中位列第七,和第六就差五分,正好沒進線。對這樣的成績,展愛民哭笑不得。他禁不住向張指導員討教補救辦法。

  張指導員說:“成績馬上就要公示了。這都是明麵上的東西,不好操作。我有一個建議,你若是真想讓大飛回呂城,那就找老裴臨時把他安排到市中區的林業局去。”

  經此點撥,展愛民想起來,現任林業局局長老裴是他當兵時的排長。展愛民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當著老張的麵給老裴打去了電話。裴局長顧左右而言他了半天,拗不過老張出麵,隻好答應幫忙。

  展愛民擔心老裴敷衍他,出了老張辦公室就給展愛娟打去了電話。展愛娟獲知展逸飛的成績,著實惋惜了一番,答應展愛民找關係從中斡旋。

  眼瞅著即將到手的鴨子又要飛了,展愛民哪能受得了。他回到家還沒開口就讓臉色出賣了展逸飛成績不佳的現實。高素芬詢問完細節,欲故技重施,想在成績未公示前把展逸飛騙回呂城再說。展愛民對此心裏沒底,卻又無計可施,隻好同意了高素芬死馬當活馬醫的笨辦法。

  果如展愛民所預料的,展逸飛不肯輕易上當。他對高素芬所說的回家等待去財政局報道的事不以為然,說:“媽,這還沒公示呢,你著什麽急。我再上幾天班就能拿這個月的全勤獎了。”

  高素芬說:“全勤獎能有幾個錢啊。你明兒就回來。好些事咱們得合計合計。欣怡跟著回來得有個安排吧。依我看,你倆幹脆一塊回來算了。”

  展逸飛越聽越覺出高素芬說話和平時不太一樣,她話裏話外缺少往常那種毋庸置疑的底氣。於是,他對自己進線的事愈加懷疑。他說:“媽,這事你就別管了。晚上回去,我倆商量商量再給你電話。”

  高素芬欲再勸勸展逸飛,電話卻被掛斷了。她自言自語地罵了句“小兔崽子”,滿臉失落地放下了話筒。展愛民從陽台抽完煙回來,看到高素芬的樣子,心裏立即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他勸高素芬說:“走一步看一步吧。老裴和愛娟那邊,不管誰的能成,咱們都得咬死了。欣怡要是能一塊回來,自然再好不過。若是不回來,那就再想其他辦法吧。”

  展愛民本來想說“若是不回來,那就讓兩人分手”,但顧及高素芬的承受能力以及展逸飛癡情的模樣,他沒把話說死,堵住自己的退路。

  真要細究起來,展愛民或許是從知道展逸飛成績的那一瞬間就確定他沒有留住展逸飛的緊箍咒可念了。但現在他仍然沒有死心,繼續做著最後的努力,大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氣勢。

  不知不覺間天已經黑透了,掩上的窗簾被熱風掀起又放下。房間裏的氣氛有些沉悶,董欣怡坐在床沿上低頭不語,展逸飛坐在電腦桌旁的椅子上,看著那盞寫有“一指禪”的台燈發著呆。

  對董欣怡來說,這一天終於要來了。這種走在岔路口的選擇或許總會讓人糾結又無奈,但必須擇一而行。因為這是一道繞不過的單項選擇題。

  展逸飛放在電腦桌上的食指和中指做出走路的樣子,隻見它們朝著台燈所在的位置走去,或許是感到索然無味,沒走幾下就戛然而止。他轉過臉望著董欣怡,看她難受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甚至想放棄回家,但又覺得能進財政局確實是個機會。與其說董欣怡拿捏不定,還不如說是他猶豫不決。

  “欣怡,那什麽,要不你給你媽打個電話,征求征求她的意見。”

  董欣怡晃動一下身體,沉默了半天才接話,說:“我媽能有什麽意見。她早就說過,什麽事隻要我自己覺得合適就成。”

  展逸飛仍然不死心,淡然地笑了笑,說:“此一時彼一時。你還是問問吧。咱倆真要回去了,你爸媽老了怎麽辦?這些事都得想好,咱們心裏好有個數。”

  “還用你說啊。什麽事等著你想起來花兒都謝了。我爸媽養老的事不用你操心。你還是想想,早拿主意吧。”董欣怡語氣有些衝,對展逸飛扭捏作態的樣子有點生氣。

  展逸飛走到床前,挨著董欣怡坐下來,試圖把她攬抱在身側,卻未能如願。董欣怡踩著地,挪了挪,與展逸飛拉開了半米的距離。展逸飛僵在那裏,卻又無計可施。這個時候,他隻能順著她,若是把她惹毛了,後果真的讓他難以承受。

  “我身上有刺啊,你躲那麽遠。我還沒怎麽著呢,你就這樣對我啊。”展逸飛嘴上說著話,人也沒閑著,他挪過去一下子將她抱在懷裏。

  董欣怡掙紮了幾下,見掙脫不了,索性放棄,卻在展逸飛的懷裏流出了委屈的淚水。展逸飛慌了神,一手扶著董欣怡,一手摸索著從床頭抓到了紙巾,整卷拿過來就往她的臉上湊。

  “去你的。誰用得著你。”董欣怡掙紮著坐起來,一把推開展逸飛的手,自個兒擦去了淚水,“這是關係到你,甚至我一輩子的大事。我不攔你。你先想好怎麽做,然後再商量咱倆的事。真要回去,不是那麽容易的。你好說,辭職回家去財政局報道就成,我呢?先不說辭職的事,就說去了呂城,我能找什麽樣的工作?”

  展逸飛看董欣怡愁眉苦臉的樣子,安慰她說:“真決定回去了,讓我姑找找熟人,把你安排到電視台去。現在,我還是覺得你給你媽打個電話。你媽的主意正,看她說什麽,咱們都聽她的。”

  董欣怡仔仔細細打量了展逸飛一番,好像做X光透視一樣,試圖捕捉他一個勁催她給賀繼紅打電話的原因,卻沒有看出頭緒。她問:“你什麽意思啊?怎麽一個勁催著我給我媽打電話。你還覺得咱倆不夠亂是不是?”

  展逸飛意識到董欣怡心裏著急並曲解了他的意思。他一拍腦袋,站起來把她抱在了懷裏,附在她耳邊小聲說:“我剛才說了,你媽的主意正,我想聽聽她的。我爸媽現在讓我回呂城是有私心的。你當我傻了吧唧地看不出來啊。”

  董欣怡心裏釋然,接過展逸飛遞來的手機給賀繼紅打了電話。

  他們倆陷入選擇中不知去路時,展愛民和高素芬一直強化著展逸飛回呂城的必然選項。林業局老裴那邊給了展愛民準信,答應可以讓展逸飛過去上班。與此同時,展愛娟那邊也有了進展,進財政局肯定沒戲,但可以去呂城電視台或者呂城晚報社。

  展愛民和高素芬一合計,覺得可以把展愛娟那邊的機會留給董欣怡,解決她的後顧之憂。於是,他們倆興衝衝跑去展愛娟家,說出了他們的打算。展愛娟對他們安排董欣怡去電視台或者報社的事沒有意見,卻對陪展愛民去北京做說客的事感到為難。

  她覺得這不是什麽正大光明的事。她不敢想象展逸飛知道他們一家人合夥騙他後會有什麽結果,但肯定好不了就是。

  展愛娟說:“哥,嫂子,我覺得這事有些不妥。大飛當時說過了,除非考進財政局,否則想都別想。有些事,你們還得多征求征求大飛的意見。他真不願意回來,咱們就算是把他綁回來,他將來得著機會照樣走人。那時候,攤子更不好收拾。”

  高素芬心裏有些不高興,直言道:“愛娟啊,你應該理解我和你哥這麽做都是為了咱們好。咱們兩家都一個孩子,彤彤是個女孩,將來嫁到哪裏還不好說。你說等咱們老了,身邊沒個照應的人,有個事怎麽辦?”

  展愛民說:“你會不會說話啊,男孩女孩都一樣。愛娟,你嫂子就那個脾氣的人,你別放在心上。我的意思是咱倆去一趟,興許大飛還能聽一聽你的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展愛娟哪還好意思拒絕。她無奈地點了點頭,答應明天和展愛民一起去北京。當然,她進京還有另一個原因。她想去楊建國家看看,把錢還給他,不想欠他那個人情。她還想借此表明一個人走完餘生的態度,免得將來展愛民再勸她改嫁。

  正如董欣怡所說,賀繼紅和董全有的態度很明朗,不會幹涉董欣怡的選擇,隻要她覺得合適,自己能幸福就會支持。對於展逸飛想到的兩人養老的問題,賀繼紅和董全有一笑而過,他們有自己的安排和想法。

  事已至此,展逸飛想從賀繼紅那裏得到攔阻的期望徹底破滅。他沒有了退路,隻能自個兒拿主意。董欣怡不再囉唆和施加影響,她提醒展逸飛仔細計劃好再告訴她結果。展逸飛無奈地點了點頭,心裏卻苦著呢。

  這個難題比老媽和媳婦同時掉到水裏先救誰還讓人頭疼。往小了說是關係他和董欣怡一輩子的事,往大了說就是事關三個家庭的大事。

  展逸飛優柔寡斷,心意不決。董欣怡既不幫他也不催他,她心裏一樣鬧著矛盾。她一想到去呂城過一輩子,就禁不住肝顫。有些時候,她甚至覺得去布州都比去呂城強。但這種想法隻是過過她自個兒腦子的事,見不得空氣和陽光。

  在北京西站,展愛民告訴前來接站的展逸飛和董欣怡,說他是陪展愛娟前來找楊建國還錢的。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有些牽強,展逸飛和董欣怡心知肚明,卻沒有當眾拂二人的麵子。

  隨後的事似乎都合了展愛民的心意。展逸飛答應等報到時間一到就回家。他之所以如此痛快地做出決定,在於展愛民把他想到的借口都堵死了。這種有備而來的勸說讓他徒生無力之感。他總不能雞蛋裏挑骨頭,倘若如此就是他當兒子的不識抬舉了。

  當然若非賀繼紅的表態和勸說在先,展愛民和展愛娟的北京之行未必能如願。展愛民倒是滿載而歸,不虛此行。展愛娟卻撲了一場空,終究未能見到楊建國。

  這也算是利好的一個方麵吧。展愛娟借此機會向展愛民表露了不會改嫁的心誌。展愛民無奈說出當年夏衛國臨終前的囑托。但是展愛娟心意已決,展愛民隻好作罷。

  世事難料,誰又敢保證事情沒有個變化。俗話說,計劃不如變化快。展愛民和高素芬很快就被迫成了實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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