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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眼狼也想著媽

  端午節前,楊建國來到呂城。他的到來,難免刺激到展愛娟母女。去墓地上墳的時候,楊建國和展愛娟母女都哭成了淚人。這情形連路過的人都替他們感到心酸。

  好在,這樣的事一年就這麽一回。等楊建國一走,她們母女倆緩了些日子,生活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該上班上班,該備考備考。

  在這個事上,展逸飛對展愛民的擅自安排心生不滿。他覺得打擾展愛娟母女的平靜生活已實屬不該,更讓他生氣的是展愛民亂彈琴,想撮合展愛娟和楊建國。除了兩個當事人搖頭否決外,最堅定的反對者就是展逸飛。

  他曾和董欣怡分析過,展愛民亂點鴛鴦譜有為他考慮的成分,但他不領情。他說展愛民打錯了算盤,不該拿展愛娟的幸福做投資,讓展家人在北京攀上一門親戚。

  如此一來,展逸飛對展愛民的誤會愈加深了。日子長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當兒子的竟然故意躲著當爹的。以前是隔三岔五往家裏打個電話,雖然大多是高素芬接的,但至少家裏還能了解他的近況。自從展愛民拉郎配未果後,展逸飛淡漠了給家裏打電話報平安的心思,一心在北京那個合租房裏樂不思蜀。用展愛民的話說,展逸飛是翅膀硬了,自己能飛了,就忘了爹娘。

  有那麽幾次,高素芬勸說展愛民放下架子,給展逸飛打個電話,緩和一下父子倆對峙的關係。展愛民總是眼睛一瞪,脖子一梗,指責展逸飛,說他不知道“百善孝為先”,還斷言連孝順都不懂的逆子,成不了大氣候。

  這還不算完,每每此時,他總會捎帶著斥責高素芬,說高粱葉子還知道高低,她一個土埋半截的人腦子裏竟然沒有老少之別。高素芬氣不過,丟給他一個白眼,揶揄他倒是聽父母的話,一輩子就混了個科長。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高素芬戳到了展愛民心中的痛處,使他一下子失去抬扛的興趣,連聲招呼都懶得打,拔腳出門而去。他不是去找戰友就是去找同學,要麽喝酒要麽喝茶,打發煩悶。

  這可苦了高素芬。她一個人悶在家裏,想著展家父子倆的脾氣一個比一個倔,卻束手無策。久而久之,她的情緒越來越亢奮,大有更年期的跡象。

  一天,展愛民難得在家,沒有出門。高素芬卻來了事,不是嫌展愛民把茶幾上的東西擺得亂七八糟,就是指責他靠在沙發上看電視,把靠墊都揉皺了。一回兩回,展愛民還能讓著高素芬點。但架不住次數多,展愛民抑製不住從心中躥出的小火苗。於是,老兩口今日一小吵隔日一大吵,把吵架當成了日子過。

  若高素芬是個定時炸彈,展愛民則是不爆發則已,爆發就一吼嚇人的主。

  如此連續兩個月下來,展愛民越來越不想回家,覺得與其回家受氣還不如在外邊跟朋友喝酒聊天自在。高素芬苦悶不堪的時候,就給自己找活兒幹。她想起什麽就給展逸飛打電話。諸如天氣預報說北京有雷陣雨,提醒他出門帶著傘。若沒有事由,就叮囑他,吃飯的時候注意衛生,別吃壞肚子,等等。

  三天兩日還說得過去,但招架不住天天這樣,展逸飛有些煩了。加上,他在公司時不時受到部門同事的擠兌,於是,他開始拒接高素芬的電話。甚至有一段時間,他聽到為高素芬特設的那個電話鈴聲就心驚肉跳。

  當媽的受不了兒子不理她,就向當爸的告小狀,還把他當成替罪羊,發泄心裏的怨氣。高素芬埋怨展愛民不該得罪了展逸飛,害得他們母子大半年都見不上一麵。展愛民絲毫不讓,反過頭來指責高素芬事多。

  高素芬頓時炸了鍋,一把鼻涕一把淚,對展愛民連數落帶責罵,她不鬧騰個大半宿絕對不歇鑼。

  展逸飛身在北京,山高皇帝遠,眼不見心不煩,落得個清淨。有一些日子,高素芬不再打電話發短信,展逸飛不習慣,擔心家裏遇上了什麽事。他跟夏彤通了個電話,或多或少知道家裏平安,懸起來的心才算放下。

  等到山野上瓜果飄香,樹葉有了踏入季節輪回的跡象,展逸飛和董欣怡利用周末跑去京郊遊玩了一圈,帶著滿身的疲倦連同涼涼的秋意回到了通州的住處。

  幾天後,皓月當空,又到了“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日子,展逸飛跟董欣怡父母通完話,卻有些不情願打電話向他父母問好。董欣怡好說歹說才把他勸動了。

  電話打通了,展逸飛一聽是展愛民的聲音,怯怯地喊了聲“爸”。展愛民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隨手把電話丟給了站在他身後的高素芬,讓她跟展逸飛聊。高素芬白了一眼展愛民,雖對他的冷漠有些生氣,但還是很高興他沒有對展逸飛發火。

  高素芬剛湊到電話機旁,電話那邊早換成了董欣怡。董欣怡那一聲甜甜的“阿姨”,叫得高素芬心裏甜滋滋的,積聚在她心裏的萬般憋屈隨之煙消雲散。展愛民瞥了一眼喜不自勝的高素芬,心裏對展逸飛的怨氣少了些,卻依舊難以釋懷。中秋一家人難團圓,他愈加怨恨展逸飛自己闖蕩的想法。

  展愛民坐在沙發上,眼睛雖然盯在電視上,心思卻跑到高素芬身上。隻見他側了側頭,伸耳探聽著她說的話,想從中汲取慰藉他的情愫。

  高素芬說:“十一假期,你和大飛一塊回家來,我給你們包芸豆肉的水餃吃,再讓大飛他爸給你做呂城的家鄉菜。”

  董欣怡應承著,給了高素芬滿滿的希望。等到電話到了展逸飛手裏,所有的希望卻嘎嘣脆地折斷了。

  展逸飛說:“媽,到十一還有好些天呢。到時候,再看我們這邊的安排吧。做我們培訓這個行業,怎麽休假現在還說不好呢。”

  高素芬高漲起來的情緒被澆了一盆冷水,她有些賭氣地說:“你愛回不回。”

  掛斷電話後,高素芬被一種執念折磨著。那種渴盼見到展逸飛和董欣怡的心情讓她心裏跟貓爪子撓著似的。她覺得明天得再給展逸飛打個電話,說服他回呂城。展愛民心裏雖然想見展逸飛和董欣怡,但他嘴硬,嘴上說出來的話與心中所想不合拍。

  “大過節的,你就不能消停點?他想回來自然就回來,不想回來,你拉也拉不回來。”

  高素芬瞪了展愛民一眼,有心數落他兩句,但轉念一想,還是勸勸他為上策。於是,她笑著說:“咱可說好了,他們一塊回來,你可不興給他們臉色看。”

  她那說話的神態,好像展逸飛和董欣怡明天就能回來似的。展愛民看在眼裏,心裏卻沒了給她潑冷水的想法。他盤算著,隻要展逸飛和董欣怡能回來,他就會暫時放展逸飛一馬,一家人過一個有滋有味的國慶長假。

  第二天,展逸飛和董欣怡商量好了畢業後第一個國慶長假的安排。他們決定去桂林旅遊,還想旅遊完後順道去董欣怡老家布州,看望她父母董全有和賀繼紅。

  若是高素芬在他們眼前,她鐵定會非常失落,說不定還會斥罵展逸飛“有了媳婦忘了娘”。

  高素芬掰著指頭數日子,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國慶長假的到來。為此,她把家裏裏裏外外重新收拾了個幹淨,甚至頗費心思,把客廳重新布局,調換了沙發和茶幾的位置,還把展逸飛房間裏鋪的蓋的全置換成了新的。展愛民看不慣高素芬如此折騰,就潑冷水,想給她盼子歸的高漲情緒降降溫。

  “你瞎折騰個什麽勁。你兒回不回來,還兩說呢。”

  這下捅著了馬蜂窩,高素芬隨手把抹布一扔,叉腰橫阻在展愛民身前,不讓他過去,說:“就沒有你這個樣當爹的。沒有你那個五年約定,大飛能不回來嗎?你們倆一個比一個倔,你就不會換換方式?”

  展愛民急了,說:“換什麽方式?讓我求著他,給他下跪啊?你沒老糊塗吧,我那樣做還不是為他考慮。”

  高素芬憤憤地說:“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你真為大飛考慮,就找戰友把他安排到政府部門去。多少年了,就因為你的脾氣,咱家遭了多少人的白眼和誤會。你看看人家王局長,他家小子王彬,大專畢業就拿著工資讀本科。畢業了,工商局還不想來,沒考上司法,就去了團委。這工作由著人家自個兒挑。咱家大飛呢,找了個工作,還是他姑找同學幫忙解決的。”

  這些話聽得展愛民的腦袋嗡嗡的,他掙紮著要出門躲清靜,卻屢次被高素芬及時補位堵在了家裏。他心裏不免有些著急了,一把抓住高素芬的胳膊把她拉到一邊,說:“你可著勁慣他吧。今兒,我把話撂這裏,早晚有你哭的那一天。以後你少給我提王家的那些破事,也別嚼舌頭根。這年頭,人活著得往前看,將來落不落好,誰也沒有千裏眼。”

  高素芬想著該把準備出門的展愛民留下來,給自己搭把手,卻慢了半拍。他趁她不留神,一把扭開防盜門,扔下她揚長而去。

  高素芬急忙衝到大門口,說:“今天你哪裏都不許去,你給我把窗簾摘下來放洗衣機裏洗洗。從早到晚,就我一人忙活,你別忘了這個家你撐著半邊天呢。”

  展愛民漫不經心地看了高素芬一眼,像看怪物一樣,讓她心裏的怒氣更盛了。不等她開口,他把她說得啞口無言。他說:“你讓你兒給你個準信吧。你在這裏窮折騰,說不定他根本不回家呢。”

  高素芬像是被說中了心事,站在門口愣神兒的工夫,展愛民已拾階而下。等她回過神來,樓道裏已經看不到展愛民的身影。她望著空蕩蕩的樓道,一口氣還沒歎出來,就被下腹部躥上的隱痛折磨得蹲下了身。

  和往常一樣,她攥緊拳頭,緊緊地頂在隱隱作痛的部位。但那種頑固的似有若無的疼痛卻比往常疼得厲害。她那樣蹲著,怕被鄰居看見笑話,就扭動著身體往後蹭,挪著回了家,關上了房門。

  正當她胡思亂想得了什麽病時,那種疼痛突然又消失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因為她剛才都悲壯地想好了後事安排。她慢慢站起身,試著扭動身體,感覺沒有什麽異樣,想著可能是被展愛民氣得岔了氣。

  “老東西,不幫忙收拾,倒是可勁糟蹋。”她憋著一肚子火無處發,隻能自言自語埋怨著,順手把散落在茶幾的煙灰和煙灰缸裏的煙蒂倒進了垃圾桶裏。

  看到煙灰缸裏厚厚的一層煙灰,她嘴裏嘟嘟囔囔地去洗手間刷洗了幹淨,但並沒有再放回茶幾,而是收了起來。她想晚上回來,得和展愛民約法三章,不能再由著他破壞自己的勞動成果。

  她心情愉悅地滿屋逛了一圈,順道扯了扯次臥室裏散發著檸檬味道的大紅玫瑰花的床單,對展逸飛和董欣怡國慶長假回家後的情形浮想聯翩。或許是想起展愛民那些大煞風景的話,她忐忑不安地走到客廳,在沙發上靜坐了一會兒後摸起了電話。她想打電話確認一下,不能讓自己白忙活。

  一番噓寒問暖後,高素芬從展逸飛說話的口氣裏推斷他和董欣怡在一起。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大飛,媽媽把家裏都收拾好了,你們放假就回來啊?”

  展逸飛說:“媽,我國慶長假可能先去桂林旅遊。”

  高素芬有些失望,又著急地說:“現在一放假,人都紮著堆去旅遊,景區裏鬧哄哄的,還不夠心煩的,依我說你們還是回家來吧。以後有空了,想去哪兒玩還不行啊。”

  “媽,現在正是時候。等將來我們工作忙了說不定更沒時間了。我看看吧,隻要時間允許,我們就回家。”

  高素芬心裏七上八下的,卻又不能逼得太緊,隻好說了些軟話。她說:“這都大半年了,你不回家來看看媽媽。前幾天,王彬他媽還打聽你的事呢。她說王彬帶女朋友來認門。看她那個嘚瑟勁,我心裏就來氣。兒子啊,你給媽長長臉,撐撐門麵吧。”

  展逸飛看著依偎在身側的董欣怡,回報她那一臉的關切,苦笑著對著她搖了搖頭,對高素芬說:“媽,你沒事少和王彬他媽亂搭搭。不是王彬,我爸還不知道我在北京呢。”

  高素芬聽出展逸飛心裏有怨氣,便替展愛民辯解道:“兒子,你爸也是為你好。你不知道他從北京回來,天天不著家。他心裏不好受啊。”

  “他不著家幹什麽去啊?”展逸飛忍不住問道,心裏想象到了高素芬一個人在家的冷清。

  高素芬歎了口氣,說:“除了和戰友、同學喝酒,還能有什麽。你爸那人肚子裏沒有彎彎繞。要不是這樣,現在說不定都當局長了,哪能輪上王彬他爸。”

  展逸飛聽高素芬三句話不離王家,有些不耐煩,說:“媽,你又來了。當不當局長有什麽兩樣,我現在不是沒失業嘛。你等著吧,我將來混得肯定比王彬強。”

  高素芬臉上樂開了花,說:“我兒子就是有誌氣,媽媽聽著心裏高興。不過,你不能總在外漂著。你在北京,媽媽整天擔心你吃不好睡不好的。依我說,你還是回呂城吧。我讓你爸拉下老臉去找他戰友,把你也安排到事業單位去。”

  “媽,去完桂林,我打算去欣怡家。她家離那裏不遠。”展逸飛不想高素芬再在他工作的事情上糾纏下去,趕緊轉移了話題。

  高素芬拾起了興趣,幫展逸飛出主意。她說:“兒子,第一次去她家,別有什麽壓力。咱們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是還算說得過去。等你爸回來,我們商量商量,給你點錢,咱不能失了禮數,多買些東西。”

  展逸飛頓時有些後悔,不該和高素芬說去董欣怡家的事。這下又挑起了一個話頭,看她囉唆的樣子,一時半會兒別想刹住車。

  “媽,地鐵來了。就先這樣了。等老家夥回來,你別提我的事。”展逸飛叮囑完高素芬,匆忙掛了電話。

  “那你什麽時候能回家來啊?”高素芬隻聽見電話匆忙斷線後的“嘟嘟”聲。

  她抓著話筒端詳了一陣,愣了會兒神,眼神中流露出的一絲失落,漸漸漫過了那張風韻猶存的臉龐,又侵蝕到那隻拿話筒的手。她憋了一肚子話還沒說一半,心裏哪能痛快得了。

  晚上十點多,展愛民醉醺醺地開了房門。他手扶著牆,摸黑在門後的鞋櫃邊換上了拖鞋,躡手躡腳往客廳走去。走到半途,他看到一個黑影坐在沙發上,心裏禁不住咯噔一沉。

  “人都到家了,還鬼鬼祟祟的。”高素芬有些怒氣,卻沒有和往常一樣大發雷霆,因為今天有事要和展愛民商量。

  展愛民訕訕笑著,折回去開了燈。他看了一眼躺皺了的沙發,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不等高素芬問他,就主動替自己打圓場,說:“和老韓喝了一半。老韓覺得不過癮,就把老張叫了過來,幾個老夥計一嘮就忘了時間。”

  展愛民嘴裏的老韓是他的戰友,現在在呂城市中區工商局當副局長。老韓打電話叫來的老張是兩人當兵時的連指導員,現在是呂城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副局長。這次聚會,展愛民得到一個消息。原本他沒有往那方麵考慮,後來發生的事讓他動了心思。這個心思差點讓展逸飛離開北京,回到呂城。

  “你們這幫老家夥,整天除了喝酒還能做點正兒八經的實事嗎?不說老韓,就說老張吧,守著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副局長的便利條件不用,非把兒子送部隊當兵。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高素芬發著牢騷。

  展愛民一聽急了,借著酒勁,聲音提高了八度,說:“當兵咋了?我告訴你,大飛若不是近視眼,我早讓他當兵去了。這個社會,人人都和你一樣想,都不當兵,誰保家衛國。沒有當兵的,你還能坐在這裏和我扯閑篇啊。”

  高素芬摸準了展愛民的脾氣,說中他心事的時候,千萬不能雞蛋碰石頭,自個兒給自個兒找麻煩。她丟給他一個白眼,坐在那裏呼呼地生悶氣。展愛民不搭理她,端著茶水杯到廚房泡茶去了。他原本還想著把從老張那裏得到的消息告訴高素芬,想跟她商量商量,是不是借此機會把展逸飛弄回呂城。但看她對自己的態度,他心涼了半截,頓時沒了興致。

  倆人在沙發兩頭悶坐了一會兒,客廳裏有些冷場的壓抑。展愛民瞅了高素芬一眼,摸出煙想抽,剛打著火還沒點煙,就被她厲聲喝止了。她說:“去陽台抽去。別把屋裏給我弄得到處都是煙灰。”

  展愛民思量了一番,不想再往她心裏添堵,悻悻地叼著煙去了陽台。剛點著煙,抽了兩口,高素芬就踱著步走了過來。他琢磨出她有什麽事想和他商量,卻裝作視而不見,讓燃著的煙頭一亮一暗。

  高素芬咳嗽了兩聲,忍住沒有發牢騷,說:“等大飛和欣怡來了,你可不能這樣抽啊。將來,他們有了孩子,更不能再抽了。”

  展愛民背對著高素芬站在陽台的窗戶前,看著繁星點點下的城市,遠處的市區上空雖然有燈光衝天的繁華,卻沒有了夜晚的靜謐和深沉。高素芬再一次的咳嗽聲喚醒了他飄遠的思緒。他吐出一口煙,聽到她接連的咳嗽聲,略作遲疑後,還是把煙掐滅了。

  高素芬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這是他們夫妻多年的默契,展愛民顯然把她剛才的勸告聽進了心裏,但他在嘴上不會示弱,總會反抗那麽一下子。

  “我下午給大飛打電話了。”高素芬頓了頓,看出展愛民在聽,就繼續說,“他說假期去桂林旅遊,順道去欣怡家。”

  話到此處,高素芬戛然而止。她試探著展愛民的反應,好決定要不要把心裏的想法告訴他。展愛民依舊背對著她站著,隻是頭稍稍往她所在的方向偏了一些。

  “我的意思是給大飛打些錢過去。一來呢,大飛第一次上欣怡家去,咱們不能失了禮數。二來,我想讓他們買機票回呂城。你覺得呢?”

  夜色下,一架客機亮著燈從展家樓上飛過。展愛民目送飛機向北郊國際機場方向畫著弧線飛過,心裏卻在權衡著高素芬那個提議。

  等了半天,高素芬見展愛民像悶葫蘆一樣杵在那裏,沒有給她個準確的答複,她心裏有些忐忑。盡管如此,她也不能直言催著他拿主意,隻能按下焦躁的心情耐心等著。

  她想好了,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明天她就把錢打到展逸飛的銀行賬戶裏。這個家她當家,錢在她手裏,她還是能做得了主的。

  “你都想好了,還和我說什麽。”展愛民心裏對高素芬的安排有些不滿,卻知道阻止不了。

  高素芬白了展愛民的背影一眼,說:“我這不是和你商量嗎?你幫我想想,還有哪些事需要囑咐大飛的。明天我給他打電話,一並告訴他。”

  展愛民歎了口氣,對高素芬的安排有些不同意,但又覺得她說得在理。一時間,他也不好說什麽,隻能沉默,從態度上卻依舊不肯示弱。

  高素芬等了一會兒,見展愛民沉默寡言的態度,負氣轉身回了客廳。展愛民心裏有些煩,卻控製著不想發火。他心裏何嚐不想展逸飛和董欣怡回來。但他計算了展逸飛的行程安排,回家對目前著急離巢單飛的展逸飛來說,隻是可有可無的選項。

  他不忍心把這種想法說出來,怕傷高素芬的心,又不想把話說死了,給她落下話柄。他心裏五味雜陳,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高素芬當好人,他當展逸飛心目中的惡人。

  靜靜地看著刺向夜空的燈光,展愛民心裏恍然間明白,他對於展逸飛來說就是這夜幕,包裹著他,壓得他透不過氣來。想到深處,展愛民苦笑出了聲,嚇了去而複返的高素芬一跳。

  高素芬原本想喊展愛民去喝醒酒湯,但經此驚嚇,出口埋怨了一番。她說:“老東西,瞎笑什麽,別和電線杆子一樣杵在那裏瘮人了。”

  看展愛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高素芬站在他身後,等了一會兒,才接著說:“回屋吧,我做了醒酒湯。”

  “哦!”展愛民應了一聲,轉過身往屋裏走去。

  高素芬一直緊繃著的臉鬆開了,淡淡的笑容鋪在臉上。她心裏清楚好麵子的展愛民默認了她的安排,卻不會言明。

  第二天,展逸飛收到了銀行電腦係統發來的短信,看到賬戶裏多了幾千塊錢,有些莫名的無語。他看著短信,推測是高素芬背著展愛民給他打的錢。這時,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抑或母子情深,無形中他從心裏更親近高素芬。這和有奶便是娘那種勢利無關,與高素芬對他的愛與變相支持有莫大關係。

  這種錯誤的判斷為他以後的生活埋下了隱患。但這時,他還是高興的。雖然他不會動這筆錢,但那種“兒行千裏母擔憂”的幸福感還是暖暖地包裹著他那顆被展愛民上了五年枷鎖的心。

  假期裏,高素芬沒有再打電話。假期過了一半,展逸飛還沒有回家的丁點跡象,展愛民斷定高素芬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於是不願意她繼續心存幻想,飽受盼子心切的折磨。他勸阻了她打電話催促的想法。

  除去展逸飛抵達桂林的當天,高素芬整個下午美滋滋的,其他的多半時間,她都是在焦急和盼望的複雜心情中熬過來的。

  那天,高素芬估摸著展逸飛和董欣怡到桂林了,按捺不住打了個電話。母子倆沒聊幾句,高素芬就興致頗高地讓展逸飛把手機交到了董欣怡手裏。

  董欣怡嘴巴甜,張嘴上來就是一聲“阿姨”,還說得空就和展逸飛帶著特意買的羅漢果回呂城。羅漢果被人們譽為“神仙果”,是桂林的土特產,有清熱潤肺、止咳、利咽、滑腸通便的功效。

  無須明說,高素芬心裏清楚,肯定是展逸飛把她多年便秘的情況告訴了董欣怡。這讓她有些飄飄然地喜不自勝。她打心眼裏越來越喜歡不曾謀麵的董欣怡,覺得如此一個孝順、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不做她的兒媳婦就太可惜了。

  “花那些個冤枉錢做什麽。你和大飛得空回家坐坐,吃頓我做的飯菜,我就心滿意足了。”高素芬嘴上婉拒著,眼睛卻瞥著故作鎮定的展愛民,一臉得意。

  掛斷電話,高素芬情不自禁,哼起了小調。她越是這樣,展愛民心裏愈加擔心。他對出門在外身不由己的滋味深有體會。他心裏期盼著展逸飛和董欣怡此行順利。可願望和現實總會脫節,誰也說不準路上會被什麽事耽擱。

  第二天,吃過早飯,高素芬開始列菜譜,準備好好招待即將到來的準兒媳婦。展愛民沒再說煞風景的話討人嫌。高素芬說什麽他就支著耳朵聽著,實在被逼問得沒法了,他就點點頭,絕不提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

  “大飛喜歡吃周家扒蹄,女孩子吃些能養顏美容,那就多買兩個……還有塗家扒雞和南城老李家的鳳爪。這些都是咱呂城的特色名吃。欣怡第一次來咱家,不能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展愛民隨意翻動著前些日子的報紙,心裏對高素芬的忙亂感到既好氣又好笑。他粗略盤算了一下,那些飯菜整上桌夠他們幾口人吃兩天。雖然心知肚明,但他不打算點破,壞了她的興致。他想隻要讓她有事幹,找他麻煩就成。

  “扒雞和鳳爪最好當天去買,唯獨這個周家扒蹄不好節就時間。哎,別看了,你倒是幫我參謀參謀啊,咱們是今天買還是過兩天再買?”高素芬看到展愛民還在看報紙,心裏老大不高興。

  展愛民抖了抖報紙,弄出悶悶的嘩啦聲,過了一會兒,他像是考慮了一番後的樣子,說:“照以往的經驗,當天去晚了就沒戲了。”

  “那你就不會早點兒去?”高素芬直截了當。

  展愛民笑了笑,說:“保險一點就提前預訂或者買回來凍在冰箱裏。”

  高素芬琢磨了一會兒,半似自言自語,半似說給展愛民聽。她說:“什麽好吃的放冰箱裏一凍,再熱就不是以前那個味了。還是預訂吧。”

  展愛民摸起煙,準備去陽台抽煙。他剛站起身,還沒邁開步子,就被高素芬攔了下來。

  高素芬說:“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啊!還不快去。”

  展愛民看著高素芬站在那裏愣了愣神,確定她說的話不允許打折扣後,識趣地點了點頭。他回臥室取了外套正準備出門,她匆忙跟了過來。

  “我還是和你一塊去吧。”她說著,從衣櫥裏找出了一件亮麗的外套穿在了身上。

  展愛民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你還懷疑我的辦事能力啊。”

  這個時間,展逸飛和董欣怡正在桂林某個原始森林遊山玩水。自古以來,人們就對瀑布情有獨鍾,從諸多描寫中不難發現遊、觀、賞、憶瀑布的身影,但桂林古東瀑布是可以爬的瀑布。

  對於展逸飛來說,這有別樣的新鮮感和新引力。古東瀑布在瀑布順流而下的石壁上鑿出了一個個小凹坑,方便人們攀爬踩踏,再有幾條長長的鐵鏈釘死在石頭上,供人拉扯之用。

  這種走瀑戲浪,與瀑布肌膚相親的接觸,總是令人心情愉悅。等到展逸飛和董欣怡爬到瀑布頂端,董欣怡渾身早已被途中濺起的水打得濕溻溻的。她以為現時桂林溫度這麽高,不會有什麽事,就和展逸飛穿著草鞋繼續攀緣而上,順著山勢和小道向森林的深處走去。走在古木參天、紅楓誘人的林間,看藤纏樹、樹纏藤的景趣,那種回歸大自然的感覺的確讓人全身心放鬆和心曠神怡。

  時同景異,回到呂城。展愛民拗不過高素芬,兩人結伴去了周家扒蹄店。他們來得算是及時,再晚一會兒,就一個豬蹄都買不到了。展愛民和店老板是老相識,兩人攀談了一會兒,得知老板有事要歇業三五天,忍不住向高素芬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高素芬沒給他好臉色,說:“這事還用問嗎?周師傅給我挑四個最好的,我給我認門的兒媳婦吃。”

  展愛民對高素芬大張旗鼓地炫耀心生不滿,卻不便在大庭廣眾之下駁她麵子,隻是皺了皺眉頭。

  回家的路上,展愛民和高素芬在家屬院大門口遇上了王彬一家子,除了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王局長不在其中,他們一家人都在一塊。王彬媽和王家的準兒媳婦譚娟手拉著手,那份親密勁不是母女卻勝似母女。

  高素芬看在眼裏,心裏忍不住羨慕,嘴上卻不屑一顧,大有和王彬媽較勁的意思。

  平時遇上,王彬媽還有事沒事往臉上貼金,現在就更別說了。隻見她笑眯眯地迎上對麵走來的展愛民和高素芬,主動搭上了話,眼睛往他們身後瞅了瞅。她得意地笑著說:“老高,大飛還沒回來啊。剛才我還和王彬他們念叨他呢。等他回來,讓他們幾個都見見麵。”

  高素芬臉上掛著應付的笑容,說:“這就是王彬的女朋友啊,一看這姑娘就水靈。”

  展愛民心裏想笑卻忍住了。高素芬說話太假了。那譚娟除了皮膚白一些,整個人壓根沒有什麽出眾的地方。若非要矬子裏拔將軍,她那口帶著牙套矯正的牙還挺能讓人印象深刻的。

  王彬媽是那類很會順杆子往上爬的人。她笑了笑說:“可不是,這孩子特孝順。她知道我有肩周炎,常肩膀痛,花了好大一筆錢給我買了個進口的按摩棰。”她說話的時候眼睛時不時看一眼譚娟,那可真是越看越愛。

  高素芬按捺住心情,欲揚先抑地捧了捧王彬媽,說:“那你以後可享福了。我們家大飛也是,放假不回家,非要帶著女朋友去桂林玩。聽他那意思,這兩天就回來,說是給我買了些當地土特產。你說他們兩人剛上班沒多久,花那些個錢做什麽。咱們當老的,不指望能花他們的錢,隻要他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比什麽都強。”

  眼瞅著兩人越拉越帶勁,展愛民和王彬都有些不樂意了。王彬看了譚娟一眼,向展愛民投去了求援的目光。

  展愛民和藹地衝著他笑了笑,說:“老婆子,等大飛回來,讓王彬他們一塊見見麵。你看人家姑娘站在那裏陪著你們也插不上話。”

  高素芬正找不到機會脫身,順著展愛民的話茬,她跟王彬媽又客套了兩句才收場。走到小區大門口,她還意猶未盡地回頭望了望王彬媽,兩人的目光恰好相遇,但剛一接觸就分開了。

  展愛民撇了撇嘴角,留心看了看四周,見沒有什麽人,於是壓低聲音埋怨了高素芬兩句,說:“老婆子,你今天不對勁啊。這不是你做事的風格。”

  “你看她那個顯擺勁,不就是一個兒媳婦,至於那麽招搖嗎?再說,聽你那意思,咱家欣怡差不到哪裏去。我憑什麽不擠兌擠兌她。”

  高素芬邊說著話,邊往前走著,兩人拐了個彎,眼前便是他們家所在的樓道口。趁著還沒進樓道,展愛民不無擔憂地說:“大飛要是不回來,我看你怎麽收場。”

  高素芬腳下一滯,趁著她站在那兒愣神兒的工夫,展愛民走到了她前邊。望著他向樓道裏走去的背影,她眼裏掠過一絲隱隱的擔憂,卻稍縱即逝。因為她覺得展逸飛不會放她鴿子。

  “嘴裏吐不出個吉利話。老展,老展,你等等我。你說你什麽人,咋就不盼好呢。”她嘟嘟囔囔地自個兒給自個兒打氣,算是回應了展愛民的不識趣。

  誰也沒想到展愛民一語成讖。臨近假期結束的那兩天,展逸飛和董欣怡音訊全無。這讓高素芬既糾結又無可奈何。她估摸著兩人正在董欣怡家,愈加不肯主動聯係,打聽他們下一步的安排。

  看到高素芬悶悶不樂的樣子,展愛民既好氣又好笑,卻又不願意把話挑明寬慰她。

  高素芬爭強好勝的性格,決定了她不想在和未來親家的第一次較量中落了下風。但即便她打個電話又能怎樣?身上不會少塊骨頭缺兩肉的。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她終究會被自己的脾氣給害死。

  展愛娟和夏彤進門時,展愛民和高素芬正因為展逸飛沒回來的事互相慪著氣。聽到敲門聲,高素芬滿以為是展逸飛和董欣怡要給她一個驚喜,滿臉激動地忙著去開門。等她看到來人是展愛娟母女,提起來的興奮勁兒又退了下去。

  夏彤看出高素芬有些失落,側過頭看了展愛娟一眼,給她發出了“咱們來得不是時候”的信號。但她們已經進了家門,萬萬沒有轉身就走的道理。倒是展愛民,聽到夏彤喊“妗子”的聲音,三步並作兩步從陽台回到了客廳。

  “彤彤來了。”展愛民說著話,向展愛娟點了點頭。

  展愛娟張口替她們母女倆解釋,說:“彤彤明天就回廣州了。她想今天來家裏看看你們。”

  這句無心的話勾起了高素芬的傷心事,她接過話頭,發泄著內心鬱結的不痛快,說:“還是彤彤懂事,能想到來家裏看看。現在正是時候,等她畢業了,想回來都不一定回得來。”

  展愛娟聽出了弦外之音,想打聽一下展逸飛和董欣怡沒有回來的原因,但看到展愛民遞來的眼色,隻得把這個念頭生硬地憋在心裏。她笑了笑說:“她現在想不回來都不成。不回來,連過冬的衣服都沒有。”

  高素芬搖了搖頭,說:“翅膀還沒硬啊。現在還需要你供她吃喝,想飛也飛不起來。彤彤,等你畢業找了工作可別學你哥。”

  話趕話到了這個埡口,她們誰也躲不過去了。展愛娟為寬高素芬的心,說:“說不定大飛他們有什麽事給耽誤了。現在回不來,不是還有元旦假嗎?隻要他們想回來,坐幾個小時的火車就回來了。”

  高素芬眼圈一紅,流出了淚水。展愛娟和夏彤看這情形,有些慌了神,母女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等高素芬的情緒穩定了,展愛娟才敢打聽展逸飛和董欣怡不回家的原因。但高素芬怎麽會知道呢?她氣得連電話都不願意打。

  說到傷心處,高素芬再拿展逸飛做例子教育起了夏彤,說:“彤彤,你將來可不能學你哥。我和你舅忙活了好幾天,他說不回來就不回來了,連個電話都不往家裏打。你媽可就你一個親人,你畢業了得好好孝順她。我可知道你們上學走了後,房子空下來的滋味。”

  展愛娟看到夏彤有些不樂意聽,趕緊打圓場,說:“咳,過日子不都這個樣,什麽事想想,咬咬牙就過去了。她將來愛咋的就咋的。咱們當父母的隻要心到了,把該做的都做好了,由著他們去吧。”

  高素芬心裏不滿意,不假思索地張口就來,說:“愛娟,你這樣想就不對。咱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們拉扯大,不就指望著老了老了他們能照顧咱們嗎?你現在還不曉得其中的厲害。你看看我們家過的是什麽日子?你哥從北京回來除了陰天下雨不出門,哪天不出去湊份子喝酒?他倒是痛快了,留我一個人在家,冷冷清清的。我想給大飛打電話,但打多了,他還嫌我煩。”

  這一通沒來由的傾訴把展愛民圈在心裏的火氣扯了出來。他瞪了高素芬一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看她喋喋不休的樣子不順眼。

  “你還有完沒完?他不回來就不回來,自個兒抹什麽眼淚。當著彤彤的麵你也不知道收斂收斂。”

  高素芬隨手扔掉餐巾紙,怒目圓瞪地盯著展愛民,說:“就你知道要臉。要不是你和大飛說什麽五年,他能不回來嗎?我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就沒見過你這樣當爸的,你說你的心怎麽那麽狠,有能耐就把孩子弄到事業單位……”

  夏彤看到展愛娟遞給她的眼色,一時卻找不出借口把展愛民支走。

  展愛民怒氣衝衝地指著高素芬,說:“要不是你慣著他,你看他現在回不回來。就你操的心多,還給他錢讓他買機票。後天就上班了,我看你怎麽收場。”

  展愛民無意間說的話,讓高素芬顏麵頓失,並引發了她多餘的想象。她覺得他是在看自己的笑話,他甚至還說等著王彬媽那幫老娘們嚼她的舌頭根。高素芬越想越氣,從下腹部傳出來的鑽心的疼痛,讓她屈膝蹲在了地上。

  展愛娟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趕緊打發夏彤把展愛民拉去了陽台。但他們走後沒多久,高素芬就痛得暈了過去。

  “嫂子,嫂子,你怎麽了?你醒醒,你醒醒!”夏彤還沒安撫展愛民幾句,展愛娟的驚呼聲就把兩人的注意力拽回了客廳。

  展愛民丟掉手裏的煙,慌慌張張地衝進客廳,一眼看到高素芬不省人事地躺在展愛娟的懷裏。展愛娟邊掐著人中,邊輕輕地搖晃著,試圖把高素芬喊醒。展愛民一臉惶急地蹲下身,看著高素芬眼睛緊閉的樣子,憂心不已。

  “哎喲娘哎!”展愛娟把高素芬的人中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甚至有點出血了,她才醒轉過來。

  “老婆子,你感覺怎麽樣?咱們去醫院吧。”展愛民柔聲細語地問著,征詢著高素芬的意見。

  高素芬還要堅持,但抵不住從下腹部漫出來的揪心疼痛,她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展愛民不敢耽擱,蹲下身想從地上背起高素芬,但她接連幾聲痛苦的哀號讓他選擇了放棄。於是,展愛娟讓夏彤打了120.

  展愛娟陪著展愛民坐120急救車去了呂城人民醫院。夏彤留下來,打電話通知展逸飛,讓他務必盡快飛回呂城。隨車來的醫生排除了闌尾穿孔的可能性,懷疑是子宮或小腸的毛病,需要動手術。

  展逸飛去布州之前,確實出了點小狀況,耽誤了既定的行程。起因在於董欣怡爬古東瀑布後著涼得了風寒感冒,燒到三十九度多,隻得在當地醫院輸了兩天液,症狀才減輕了些,但依舊沒有好利索。

  當地醫生得知兩人準備乘車去布州,建議董欣怡再輸一次液,鞏固鞏固治療效果後再動身。但董欣怡想家心切,堅持要坐車回布州。展逸飛拗不過她,隻好買了車票上了路。一路上的顛簸讓董欣怡好轉的病情急轉直下,原本恢複到正常的體溫又高了起來,燒到了三十八度五。

  接到夏彤的電話,展逸飛剛陪董欣怡去她家附近的診所輸液回來。聽到高素芬生病住院的消息,展逸飛糾結不已。他心裏舍不得董欣怡,卻又擔心著高素芬的病情。賀繼紅體諒展逸飛,安排董全有給他收拾了一些東西,把他送上了去布州機場的大巴。

  按照行程路線,展逸飛將從布州機場轉道南京,再從南京直飛呂城。若是旅途順利,他將在當天夜裏九點鍾抵達呂城。

  盼子回家的高素芬終於圓了夢,隻是這可不是她心裏所希望的見麵方式。但人吃五穀雜糧,從來就沒有不生病的。某種程度上,這一次生病對高素芬來說也是一件略帶殘忍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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